46 天降喜事

陳橋和許三圖笑了半天,終于覺察出阮北川的反常。

他和許三圖對視一眼,又微微低下頭仔仔細細地打量着他兄弟番茄似的紅臉蛋,奇怪道:“兄弟,你沒事吧?臉怎麽這麽紅?”

阮北川聞言,握着筷子的手幾不可查地僵了一下,他若無其事地夾起一塊紅燒肉,反問道:“有嗎?你瞎了吧。”

陳橋:“......”

許三圖咬住筷子噗嗤一聲笑出來,半真半假地開玩笑:“學弟,你是不是害羞了?害,醜媳婦遲早要見公婆的,咱娘家人到時候給你撐腰。”

阮北川:“......”

你才醜!你全家都醜!

“學長你別瞎說。”他耷拉着眉眼,顯得有些沮喪,“我跟紀峋就是單純的舍友關系。”

聽見這話,許三圖又和陳橋對視一眼,彼此都能從對方的眼神中讀出一行字——追妻尚未成功,紀峋仍需努力。

紀峋比阮北川晚到兩分鐘,打飯隊伍就排起了長隊。他等了一會兒,買了一份和阮北川一模一樣的套餐。

他端着餐盤走過來,見許三圖和陳橋坐在一條長凳上,小學弟自己一個人坐在另一邊,身側空空如也,剛好容得下一個他。

紀峋滿意地勾了下嘴角,心道這倆還算識相。

他在阮北川旁邊坐下,掀起眼皮偏頭瞥了眼小學弟的側臉。

有點氣鼓鼓的,好像不怎麽高興。

紀峋稍稍擡眸,把詢問的目光投向對面兩人,淡聲道:“你倆欺負他了?”

陳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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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三圖:“???”

“不是,”許三圖不服,撂下筷子一副要跟紀峋好好理論的樣子,“老紀你講點道理好吧?你護短就護短,怎麽還興污蔑人啊?阿川也是我學弟,我吃撐了欺負他?”

“這可說不準。”紀峋睨他一眼。

許三圖:“......”

“橋!”他給了陳橋一肘子,“你說!學長欺負你兄弟沒?”

陳橋頭搖得像撥浪鼓。

紀峋嘴角一扯,懶聲道:“你沒欺負他,他怎麽這個表情?”

許三圖真是服了,心說自己當年真是瞎了眼才覺着紀峋這狗是高嶺之花,沒想到居然是個寵妻無度的戀愛腦。

“真沒有。”陳橋出來打圓場,“我們就是說了一下下午吃飯的事兒,圖哥開玩笑說阿川醜媳婦見公婆哈哈哈。”

“醜媳婦見公婆?”

紀峋慢騰騰地重複一遍,扭頭瞥一眼裝聾作啞埋頭苦吃的小學弟,氣定神閑地擱下筷子,說:“學弟,他倆是這樣說的麽?”

“受欺負了就告訴學長,學長呢,替你讨回公道。”

阮北川聞言,差點咬到舌頭,這人說的什麽話!

他慢吞吞地捏着筷子扒拉餐盤裏的豌豆,只覺得三食堂的空調也太雞肋了,吹了這麽久還是熱得發慌。

“沒人欺負我。”阮北川垂着眼睫,“是這樣說過。”

許三圖激動拍桌,“你看看!我是不是沒欺負他!”

“噢。”紀峋揚眉,眸光一轉,又看向對面的許三圖和陳橋,裝模作樣地敲敲桌子威脅道:“話不能亂說,人還沒答應我呢,見什麽公婆。”

許三圖雞皮疙瘩掉一地。

虛僞!太虛僞了!

“嗯嗯嗯。”他白了紀峋一眼,拐了陳橋一肘子,“我要是再瞎說,翠果啊,你就撕爛我的嘴。”

陳橋:“沒問題!翠果江大分果保證完成任務!”

“......”

紀峋懶散地笑了聲,眼尾一掃,瞥向旁邊的小學弟。

小學弟蹙着眉,頭埋得很低,含含糊糊地嘀咕了一句“吃飯都堵不住嘴”。

紀峋勾唇,沖許三圖和陳橋道:“聽見沒?吃飯都堵不住你倆那臭嘴。”

話音剛落,紀峋就見小學弟捂住紅紅的耳朵,刷地扭過頭橫了他一眼,聲音細若蚊吶:“你特麽能不能閉嘴!”

說完,不等回應,小學弟嗖地轉回去,頭埋得更低了,仿佛餐盤裏的飯菜是什麽人間美味。

紀峋啞然失笑,心癢難耐,還挺想繼續逗一逗軟乎乎的“笨蛋小狗”。

奈何這兒還有陳橋和許三圖這兩個觀衆,再逗下去小學弟大概要撐死自己。

果然,許三圖和陳橋兩個已經吃完的閑人在那兒一邊啧啧啧,一邊說沒眼看。

紀峋輕飄飄地掠他們一眼,輕描淡寫道:“行了,吃飯。”

紀峋來得最晚,也是最後吃完的。幾人收拾幹淨桌子,準備把餐盤放去指定地點,好減輕食堂阿姨的負擔。

陳橋和許三圖扣着餐盤,哥倆好勾肩搭背,蹦蹦跳跳相約離去。

阮北川剛端着盤子站起來,忽然手中一空。

他手裏的餐盤被人奪走了。

阮北川一愣,擡頭看着搶走他餐盤的人。

紀峋碎發散在額前,烏潤的黑眸難得透着幾分認真,“你生氣了,是麽?”

小學弟這頓飯吃得沉默異常,無論陳橋和許三圖怎麽逗趣都不搭話,提不起興致似的安靜地扒拉着盤子裏的菜。

阮北川愣了下,莫名有些不忿。

這人哪裏得出他生氣的結論?他脾氣有那麽差嗎?

見小學弟不說話,紀峋嘆了口氣,稍稍彎腰直視小學弟的眼睛,說:“許三圖就那副德性,有時候開玩笑挺沒分寸,我替他向你道歉。”

阮北川一整個呆住。

那玩笑雖然羞恥,但他還挺喜歡。不過這話可千萬不能說出來,他阮北川不要面子的嗎!

“我沒生氣。”

“是麽?”紀峋挑眉,“但你心情不好。”

阮北川無言以對,總不能說心情不好是因為覺得自己太蠢,腦補過度自作多情吧。

“沒有。”阮北川別開眼睛,“我就是困。”

紀峋盯着他眼下的黑眼圈看了一會兒,“那回去睡個午覺。”

阮北川低着頭“嗯”了一聲,攤開手掌想要回自己的餐盤。

紀峋卻舉高手,笑容散漫,“我放,你到門外等我。”

說完就一手端着一個餐盤走了。

——

下午,幾人打車去赴約。

紀峋他爸媽訂的餐廳就在大學城附近的商業街,是江城頗有名氣的一家私房菜,麻辣小龍蝦做得一絕。

出租車上,許三圖一個人坐在副駕駛樂得清淨,後排依次坐着陳橋紀峋和阮北川。

出租車後排不夠寬敞,坐三個男生有些擁擠,盡管阮北川已經盡量往窗戶那側靠,但不知道怎麽回事,紀峋貼他很近。

他想挪一挪腿,然而地方太小實在伸展不開,阮北川只得僵硬地和紀峋貼在一起。

大概是緊張的緣故,他一動不動地坐着,脊背繃得筆直,若是再套個西裝,都可以去參加面試了。

這一幕被副駕駛的許三圖看見,許三圖當即就在心裏罵了一句套路狗。

若是阮北川稍微往陳橋和紀峋中間看一眼,就可以發現陳橋和紀峋中間的那道“馬裏亞納海溝”。

天太熱,司機也沒開空調,從窗子裏灌進來的風裹挾着熱浪,吹得人頭暈腦熱。

好不容易到達目的地,紀峋帶着三人快步走進私房菜館。

好在私房菜館內空調打得很足,剛進門就有涼絲絲的冷風拂面而來,幾人長舒一口氣,連步伐也輕快許多。

私房菜館裝修風格偏向中式古典風,門廳連接大堂的地方特意挖了一眼噴泉,桌子與桌子間用一扇做工精美的屏風隔開,低調而不失華美。

紀長風訂的是裏面的包間,保密性和隐私性都很好。

紀峋走在前面,習慣性地曲起手指敲了敲門,才推開門走進去。

幾人跟在紀峋身後進了包廂,齊刷刷地喊叔叔阿姨好。

紀長風正背對着包廂門打電話,紀峋的媽媽古琴懷裏抱着一個模樣可愛的小女孩,是紀峋的妹妹紀恬。

見他們進來,古琴拍拍紀恬的小腦袋,示意她先下去,紀恬聽話地從媽媽的膝頭跳下去,眨巴着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哥哥身後的阮北川。

“你們好。”古琴笑意盈盈地看向幾人。

她身量窈窕,容貌清麗,大約是保養得當的緣故,臉上幾乎看不出歲月留下的痕跡,“快坐快坐。”

幾人依次落坐,紀長風回過頭來沖幾人笑了笑,拿着手機走去包廂的角落繼續講電話。

“阿姨,您真漂亮,您和紀峋站在一起就像他的姐姐。”許三圖和陳橋都是嘴甜的話唠,誇人的話一套一套往外蹦,逗得古琴合不攏嘴。

這種時候阮北川就多少有些嫌棄自己這張笨嘴,他想,萬一以後他和紀峋在一起了見家長,紀峋他爸媽嫌棄他不會說話怎麽辦。

思及此,他掏出手機,打開浏覽器搜索“如何誇贊一位漂亮的中年婦女”。

正看着,他的大腿就被一只軟乎乎的小手小心翼翼地戳了一下,阮北川擡頭,紀峋的妹妹紀恬歪着腦袋,黑葡萄似的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他。

見他看過來,紀恬又戳了他一下,聲音又軟又甜,“哥哥,你長得真好看。”

“謝、謝謝,你也很可愛。”阮北川一下就緊張起來,他沒有帶小孩的經驗,求助地擡頭看向坐他旁邊的紀峋。

接收到小學弟的求助,紀峋伸手彈了下紀恬的後腦勺,“幹什麽你?過來哥哥這兒。”

紀恬沒理他,反而一整只地趴在阮北川腿上,小孩肉嘟嘟的臉頰肉蹭着他的大腿,阮北川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摸了摸紀恬圓溜溜的腦袋。

這麽可愛的妹妹,紀峋怎麽忍心說她家暴的。

對于自己親妹黏小學弟這事兒,紀峋還挺樂見其成,反正以後都是一家人。

他擡眸瞥了眼和許三圖他們聊得熱火朝天的古琴,紀長風恰好挂斷電話,面帶微笑落坐。

“你們好,常聽阿峋提起你們。我和他媽媽在這邊看展,也想見見阿峋的同學,冒昧請你們過來,喜歡吃什麽就點什麽,不必拘束。”

“謝謝叔叔。”三人異口同聲道。

陳橋和許三圖勾起桌上的點菜本湊到紀峋和阮北川中間,看見可愛軟萌的紀恬,許三圖笑開了花,看向紀峋道:“這是你妹妹?長得真可愛。”

紀峋淡淡應了一聲,伸手揉了揉紀恬的腦袋。

紀恬被陌生男大學生圍着,有點怕生,從阮北川腿上溜下來,小跑着奔向媽媽的懷抱。

點完菜,服務生進來取走菜單。等上菜的過程中,紀長風随和健談,加上許三圖和陳橋兩個話唠,場面一度和諧又熱鬧,完全不存在冷場跡象。

私房菜館上菜很快,二十分鐘後就把菜上齊了。

紀恬年紀小,坐在寶寶餐椅上,捧着小碗眼巴巴地等着紀長風投喂。

紀長風和古琴一左一右坐在紀恬兩邊,紀長風負責喂飯,古琴負責夾菜。

席間,紀長風絲毫沒有上位者的架子,俨然是一位疼愛女兒的尋常父親,滿臉寵溺地挽起袖口給紀恬剝小龍蝦,細心留意紀恬的吃飯狀态。

阮北川原本在悶頭幹飯,夾菜的時候無意間瞥見紀峋頻頻望向幫紀恬剝掉的紀長風,他心裏飄起一個問號。

然後,某些記憶緩緩浮現在腦海中。

他印象中,紀峋似乎說過,紀家重女輕男,他爸媽都偏寵他妹妹。

而從他們進門之後,紀長風還沒跟紀峋說過一句話,反倒滿心滿眼都是紀恬這個小女兒。

這樣想着,阮北川咬着筷子尖尖,偷偷掀起眼皮瞥了眼紀峋。

這人......是不是還挺羨慕紀恬?

就像他曾經羨慕他哥一樣。

阮北川忽然就有些心酸,這種父母偏心的感覺,他可太懂了。

他和紀峋也算同是天涯淪落人了。

因此,等紀峋再次低頭夾菜時,就發現他碗裏多了幾個剝好的小龍蝦。

“?”

他訝然扭頭,就看見小學弟戴着一次性手套,正吭哧吭哧地在剝蝦。

感覺到紀峋的視線,阮北川擡起手臂蹭了下臉,沖紀峋碗裏的蝦擡擡下巴,小聲道:“吃,給你剝的。”

這是什麽情況?

他挑了下眉,試探着撿起一只蝦放進嘴裏,小學弟欣慰一笑,沖他豎起了大拇指。

紀峋:“......?”

而接下來的四十分鐘,紀峋發現,他爸給他妹妹紀恬夾什麽菜,小學弟跟比賽似的,有樣學樣立刻往他碗裏夾一份一模一樣的,甚至比紀長風有過之而無不及。

紀峋一開始還覺得挺稀奇,也樂得享受小學弟的照顧,但後來眼見着碗裏的菜小山似的越多越高,漸漸開始笑不出來。

他放下筷子,想和小學弟認真談一談,擡眼就見他爸正在給紀恬盛湯,他心裏一咯噔。

意料之中,下一秒,小學弟看一眼紀長風,也跟着站起身,從餐桌上拿了個沒人用的空碗,學着紀長風的樣子給紀峋盛了一大碗海帶排骨湯。

紀峋:“......”

他真的吃不下了。

一邊是海帶排骨湯和碗裏的堆成小山的菜,一邊是小學弟期待的眼神,紀峋頭一次體會到壓力山大的滋味。

好在紀恬已經吃飽了,紀峋松了口氣,硬着頭皮一口一口消滅完小學弟沉重的“愛”。

那邊紀恬又吵着要吃西瓜,紀長風一向寵愛女兒,從桌上揀了兩塊小的擱進紀恬的餐盤裏。

眼見小學弟又要給他挑西瓜,紀峋眼前一黑,一手按住撐滿的胃,一手按住小學弟,低聲說:“我吃不下了。”

“哦。”阮北川也沒勉強,向餐桌上的西瓜投去遺憾一瞥,不情不願地坐回去,“好吧。”

紀峋:“......”

紀恬吃完飯就犯困,低着腦袋直揉眼,古琴摸摸女兒的小腦袋,低聲在她耳邊說了句什麽,紀恬點點頭,從寶寶餐椅上滑下去,窩進媽媽懷裏睡覺。

瞥見這一幕,阮北川愣了幾秒,不由得擡眼去看身旁的紀峋。

這就......不必了吧?

他絞着手指糾結片刻,終于下定決心,拉了拉紀峋的衣角,說:“上廁所嗎?一起。”

不知道小學弟葫蘆裏賣的什麽藥,紀峋點點頭,打了聲招呼跟着小學弟走出包廂。

兩人一起朝着衛生間的方向走去,路過一個空包廂時,小學弟驀地伸手一拽,把他拽了進去。

進去之後,阮北川關上包廂門,還沒開始行動,臉就先紅了。

他不自在地扯了扯衣領,深吸一口氣,勾着紀峋的脖子往下一拉,雙手順勢環住紀峋的腰。

“?!”

這是什麽天降喜事。

猝不及防被抱了個滿懷,紀峋一動也不敢動。

小學弟反常過頭了。

他安靜地彎着腰,下巴搭在小學弟肩上,感受着小學弟劇烈的心跳和急促的呼吸,喉結滾了滾,耳廓染上一點薄紅。

片刻後,阮北川松開紀峋,很清晰地感覺到臉頰燒了起來,本能地想逃跑。

太羞恥了!

早知道不抱了啊啊啊啊啊!

紀峋也沒好到哪兒去,心跳如擂鼓,散在額間的碎發變得淩亂。他垂在身側的手指蜷了下,輕輕呼出一口氣,低聲道:“你今晚怎麽了?”

阮北川沒說話,摸着鼻子沉默一會兒,悶聲道:“其他小孩有的,你也會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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