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楚随
“審問的事,我來,你們退下,把屍體帶回去,派人封鎖暖玉閣,全體人都不得離開。”
官差一見來人,皆跪下來,齊聲:“楚大人。”
“楚随!你不是在京——”我驚訝,忽感背後一陣陰森感,腳底一股冷氣陡然上竄,我心想不好,或許某人也來了。
捧住臉蛋,不動聲色地扭頭,我發誓我絕對不想讓景池珩知道我在外頭瞎晃。尤其是在晚上,他又要絮絮叨叨訓我。之前在京都罰我抄的律例,讓六表姐代勞了,後來又來了玉陵,我就忘記抄律例這馬事。最要命的是離開京都時因為太興奮,忘記向六表姐要代抄的律例了。景池珩至今還沒提過這件事,但我絕對不會天真地認為他忘記了。
我眼睛瞥到他,映着燈光藍白色錦衣看着溫暖無比,臉卻是萬裏冰封,我猜要是走近了還能感受到寒冬臘月簌簌的侵骨冷風。
“哥哥。”
要訓趕緊的,給個痛快!
“……”
“哥哥。”
“……”
景池珩完全沒有任何回應,我想算了,反正他回頭還是會找我算賬的,到時候再認錯也不遲。
圍觀的衆人均被遣散,暖玉閣側樓的商販也被暫時帶回去。楚随沒有先進暖玉閣勘察現場,轉身看了我幾眼,似乎有話要講,欲言又止。
“你還是說吧,你不說,我難受!”
他跟景池珩一比,絕對算溫和的人。但到底是執掌全國刑獄的人,被他看幾眼,尤其以這種欲講不講的表情。我有些抵擋不住,想來想去可能是跟寧娴有關,我跟楚随沒什麽交情。
王瑾誨似有重重疑問,待到楚随的眼神瞥到自己身上的時候,知趣地退遠。
“寧娴……她,可有找過你?”
我納悶:“這個景池珩比我更清楚,你怎麽不問他,問我?”景池珩對我的掌握,幾乎是十二個時辰的,寧娴大概沒有本事在景池珩不曉得的情況下與我見面。你一副難受得要死的摸樣,難道就是為了問這種完全沒有意義的問題。
楚随抿唇,不再看我,轉而仰視天,背影顯得寂冷蕭肅,嗓音低沉:“她心情不好,會想盡辦法不讓除你以外的人知道。”
“我是真沒見過!”什麽叫做想盡辦法不讓除我以外的人知曉,說的好像我是她喜歡的對象,特地用來傾訴的。怎麽可能呢?上一回要與你成婚的事她半個字都沒跟我,我知曉這個事的時候已經是婚禮的前一夜,并且還是因為大紅綢緞在楚府外頭挂了好幾裏,好奇是個什麽尋這着個人問了問才知曉你倆的婚事。全京都知道就我還不知道好麽?最後我氣得闖進太傅府這厮才跟我招了。
去他娘的不讓除我之外的人知道!
除我之外的人都知道!
“郡主,寧娴視你為最好的朋友......”
哪門子最好的朋友呢?不就是被逼婚麽?我又不會嘲笑她,最多.......最多過過嘴瘾奚落兩句,至于不告訴我麽?
頓了頓,我才後知後覺驚訝:“噢,你的意思是你最近又跟寧娴吵架了?你家的表妹還住在府裏?可依照寧娴的想法,她其實挺樂意你納你表妹為妾的,京都的謠言都是別人胡謅的,你難道還不清楚寧娴有多樂見你納妾,最好休妻再娶妻……”
“郡主!”楚随打斷我的話,沉默了良久,“若寧娴聯系你,請務必告訴我。”
這種語氣,我定義為請求。楚随用這種語氣,我很驚訝,驚訝之餘,我的意志仍然很堅定,畢竟你願意抛下面子是你自願的事,我不能因為這樣就輕易地被動搖。
這次輪到楚随驚訝,只見他垂下了頭,背影更添幾分冷寂:“郡主還是不樂見我與寧娴共結連理?”
“難道我在什麽時候表現得樂見你們和睦?你的理解能力這麽差?我願意跟你說話就認為我有點欣賞你?別開玩笑了,咱倆不熟,我沒有理由站在你這一邊,更不可能站在你的角度思考問題,更不要說什麽體諒了。最重要的是,我最讨厭你這種調調的!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我和寧娴,我倆對你的看法都不是一般地不好。”
他身子狠狠地一滞,漆黑的眼眸堪堪垂了下去,似乎不忍聽聞地稍稍側過身,連聲音都帶着微微的顫意:“為什麽?”
“我承認你是個有能力且身份地位才學等皆不錯的青年,京都仰慕你之人甚多。你執掌全國刑獄,手段淩厲,被你處置過的人上至王公貴族。可寧娴是個什麽樣的人你不清楚嗎?你越是抓得她越緊,她越要魚死網破!說句實在話,你算計人、逼人的那些彎彎繞繞手段擱誰身上誰都受不來!雖然我認為寧娴的容貌哪怕毀了容也比你府裏的表妹要漂亮,但大榮姑娘多的是,你何必吊死在一株上。”
五彩燈光之下,我很清楚地看到他衣袖下得手捏成拳頭狀,而且又越捏越緊的趨勢。
“你還有話要說麽?”
他沒有反應。
我跑回去對景池珩道:“我要回去了。”
他點頭,卻沒有跟我一起走,我猜他可能留下來和楚随一起查看現場。
沿路我又聞到烤地瓜的香味,饞得口水都快要流下來,卻因人流太多,找不準方位。
忽覺香味近了,卻是王瑾誨捧着烤熟的地瓜。
“往日我也愛買,那老伯又常年只在一處擺攤,故而很容易找到,”他将整袋地瓜遞給我,眉眼彎彎,淺笑:“景姑娘小心些,才烤熟的,燙手的很。”
“多謝。”我迫不及待接過,觸手的剎那,着實燙手,交換的雙掌捧了會兒,想到他方才說往日也愛買,便叫平月拿出帕子,從袋中拿出一個地瓜,稍微包了包給他。
他眼神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心不在焉地剝開瓜皮:“景姑娘認識方才那位楚大人。”
我手指一頓:“确切地講,家兄認識,我與他不熟。”
他情緒有些低落:“此人看起官職甚高,景姑娘也是出身官門麽?”
我思忖了一番,坦言:“不是。”
“不信?我說的是實話,我們家沒有人當官的。”父親不插手朝政已是數年。一家身份顯赫、本該在朝野呼風喚雨的人,全部遠離廟堂之遠,王謹誨若是知道我的真實身份想必會更不相信。可事實就是如此,自母妃逝世後,父親完全被皇帝舅舅罷了職務。
他目光憂愁,語氣更是沉重:“那麽景姑娘是皇親國戚?”
“咳咳——你搞錯了……”
他眼中一片死寂,不再言語。
我又買了包板栗,滿足地回了錦園,裏面還熱鬧着,我們一會去,王瑾言很是抱歉地說照顧不周,未想到我不愛看戲。
我想招待不招待的不打緊,我更喜歡自由活動。
“想來景姑娘也累了,園中的住房早已備好,景姑娘可以去歇息。”王瑾言轉而看向王瑾誨,說道:“瑾妤不知去了哪裏,三弟可有看見?”
王瑾誨神色一緊:“沒見到……”
看他緊張的神色好像人會丢了似的。
王瑾言不緊不慢對身側的奴仆道:“王福,你差人去找找。”
王瑾涵經過,冷冷地吐了幾句詩詞,我覺得有些熟悉好像在哪裏聽過。
回房跑了個舒舒服服的熱水澡,披上外套挂倆腿坐在窗邊吃板栗,看着袋子挺大的,數起來并沒有幾顆。
“好吃麽?比京都的好吃?”
景池珩的聲音忽然從我的頭頂響起,吓得我差點掉下去。
“世子您吓死我了!”
他的出現用八個字形容。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在集市放過我不代表不回頭算賬。
“睡前貪嘴,容易積食。”景池珩随手拿走我手裏的板栗,“寧娴可能去了嶺南。”
我言簡意赅:“哦。”
嗯?
嶺南......
景池珩問:“知道嶺南什麽地方?”
“前幾年被納入大榮版圖的祺易一族聚居的地方。”我偷偷地從景池珩手裏板栗袋偷出一顆,藏在袖子底下,用一只手使勁兒掰着,準備他一個不留神放進嘴裏。
“寧娴沒有告訴你,左柘屬嶺南祺易名族血脈。”誰知我的這些小動作被他盡收眼底,他眸光一厲:“伸手,攤開!”
“沒有!”我機敏一松手,掌中的板栗掉下去,而後才大大咧咧地攤開手,“哪裏有分明沒有板栗。”
扔完後我才察覺正中他下懷。我剛才應該扔進嘴裏啊,就算只剝了一般的皮,待會吐出來不就完事了麽?關鍵時刻必須不拘小節啊。
“如果真的為寧娴好,這一次,若有寧娴的消息,可以試着告訴楚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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