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條件

景池珩躺在塌上,一手搭在後腦勺,一手握着一卷書。有一瞬沒沒一瞬地瞧我倆眼。

在我恹恹欲睡的時候,耳邊傳來他沉重的警告聲。

“坐好!”

“啪啪啪啪!”

琴終不負我所望斷弦。

“舒蘩缇!”

我随母姓舒,舒是皇姓,不便透露。确切地說,我的名字都不便透露。雖說我身為郡主,名字是不為外人所知的,可只要一聽姓氏,誰還能猜不出來我的身份。出門在外,自是化名與景池珩一個姓氏。他很生氣的時候,便會連名帶姓呵斥我,譬如此刻。

這兩年來托他的訓斥,名字越聽越順耳。

我道:“件事得跟你談談!”

他似乎目不轉睛看卷中文字,話語漫不經心:“之前信誓旦旦保證不插手王家的事,又忍不住?”

我啧了啧嘴:“已經很忍得住了……你看王氏兄妹是無辜的,萬一這案子把他們也下獄處置,譬如流放……律法固然改不了也不能公然違背,但也不是沒有別的辦法……”

“犯人将收押在刑部的大牢,此事雖然由楚随查,一旦案件确定,後續押犯處置,則是由刑部負責,除非案件出現纰漏,大理寺才會複查。即使複查,大理寺提審犯人至門下監牢,提審的也是主犯,其餘一切押犯,均不經過楚随的手,仍舊關押在刑部。”景池珩放下手中的書,輕巧地說道:“楚随尚且做不到輕而易舉地換人,我又如何能做到?”

我推掉桌上的琴,哼道:“王氏兄妹不是主犯,不會有多少人主意到他們的存在。假如被判刑,人沒了也不是什麽要緊的事,有誰會在意追查。我覺得你是沒放在心上,若要插手,不可能沒有辦法。我不相信!”

“我做什麽要放在心上?”他擡眼,似笑非笑:“王氏兄妹?哪幾個?王瑾妤好虐娈童,未鬧出人命卻毀了不少孩童。王家敗落,她必遭人舉報,能逃脫刑罰?流櫻之死出自王瑾言的手筆。暖玉閣作為達官貴族聚集之地,交織諸多不為人知的秘密。她以各處勢力動向為籌碼,與王瑾言有數年的合作關系,又借此威脅王瑾言,兩人交易談崩,王瑾言因此殺人滅口。當日被你撞見是流櫻幕賓之一,也是王瑾言設計栽贓之人。”

我:“.......”

“王瑾言布置的現場以及設計證人的工程幾乎無破綻,誰他叫遇上楚随。楚随坐大理寺卿的位置拿的是實打實過人的能力,若連這一方小案也查不出來,丢得是整個大榮的臉面。至于王瑾妤麽,她的事更也不是什麽秘密,稍微打聽打聽就可以知道。”

我按下心頭淩亂的情緒,揉了揉額角,說道:“以你的說辭,那麽王瑾誨與王瑾涵總沒做什麽傷天害理的事吧,能不能讓楚随判輕點,若非要下獄,能早放的,早些放……”

他又似笑非笑道,“如果缇缇答應兩件事,我可以想辦法讓楚随對他們兄妹從輕處置。”

我警惕地看着他的笑意,總覺得好像落入了陷阱,但我有求在先,說不出哪裏不對,略不高興道:“先說你的條件!”

他挑眉:“又不會把你賣掉,拿這種眼神看我做什麽?”

“先說你的條件!”

“若我說的條件做不到,是否打算放棄了?”

我跳起來,警惕地看他:“不要太過分!”

“現在是你在跟我談條件,還敢警告我不要過分?”他勾起嘴角,“不怕我增加條件?”

我無可奈何,氣得直咬牙:“別拿你對付別人的一套來對付我!”

“對你還用不着。”他笑着,手指又輕輕捏了捏我的下巴,溫聲道:“松松嘴,還在長牙齒,下回別哭着喊牙松了。”

我嫌棄地拍開他的手指,”您趕緊的說條件!”

“按時吃藥。”

我點頭:“第二個?”

他眼中閃過失望的神色:“當初不該讓你住在王家……這天底下無辜受牽連的人不計其數,京都如此,玉陵也不例外。”

老管家時常囑我勿插手別人家的閑事。我認為我雖沒文化卻不算蠢。因此不參與摻和任何争鬥,一族衰弱,一族得勢,京都的風雲湧動從未停止過。但玉陵這樁事不一樣,它就算與京都哪個人有牽連,都不是直接的關系,王家只是被用作牟利的棋子。

景池珩面無表情道:“第二個,之前已經提過,在楚随的事上為他留有餘地。”

“你和楚随的關系沒有到要為他說情的程度……”我沉心一想,恍然大悟,他打算把事情抛到楚随身上,楚随不僅得在皇帝舅舅嚴懲的案子下想辦法保住王氏兄妹,同時再欠景池珩一個人情。雖說不喜歡楚随,可有一點我很清楚,楚随确實很在意寧娴,這是事實。

否則這些年楚家上下皆是不滿意,京都更是傳言紛紛,再加上寧娴對楚随的态度,他若非真喜歡寧娴,還能對她一如既往的好臉色,再大的氣,全部吞回肚子裏,半個字不提。

他眯眼笑:“有為難你麽?”

“你也說過她主見強。可見在楚随的事上,連我也不能為他說幾句好話......就算我能幫他說幾句,不見得寧娴對他的态度會有所改觀,總而言之,我不能保證……”同樣的,我也不願意保證,為此很猶豫。

他道:“可以。”

楚随辦事雷厲風行,到來的短短幾天之內,嚴查玉陵上下涉案官員。各涉案官府官員的宅院均被封,一切財物抄入于冊。王家也是如此,所有人均被楚随派來的人帶走,大門也被貼上了條子。我在衙役來之前,就被謝钰提前告知,收拾東西搬出了王府,住進了梅樓。

在此之前,我去找過王瑾誨,可惜他不在自己的宅院裏,下人說他去了大少爺在郊外養病的住處,我到郊外的時候,衙役先我一步,正将王瑾誨帶走,只能遠遠地看了幾眼。不知他會如何想,或許以為他們家的敗落,與我和景池珩有些牽連。

有一瞬間,我也懷疑景池珩是否也參與了肅清玉陵關上勾結走私案件。不過他很明确地告訴我,與楚随不是一路的。

平月推門進來:“韶公子的信件。”

我睡眼朦胧,從被子裏伸出兩只手:“拿來看看。”

她把紙遞上後,走到窗戶邊,拉開重重簾幕,一掃室內的昏暗。

“您要回信麽?”

“嗯,他在信裏說,最近游歷到了巍城,給我捎了好玩的東西,你就回信謝謝他。“說起來,韶公子對郡主真是上心,到哪裏都不忘給您捎新鮮玩意兒。”

我道:“為人随和、耐心,無什麽脾氣,白沙書院素來苛刻的周先生都誇過他。”

平月頓了頓,“您說的是,既是太後挑中的人,自然是不差的,何況韶公子的人品,素來也有好評。”

我揮揮手:“快去給他回信,啊,不要告訴景池珩。”

入夜,室內四周都拉上了厚厚的簾幕,裏面一片黑暗,沒有半點星光。

誰知屋外幾道身影蜻蜓點水般的降落在窗戶處,悄悄推開了窗門,散入迷香。過了片刻後,小心翼翼地四處張望,扔出一顆石子到地板上,靜靜地等待了片刻,确定沒有屋裏的人都已經中了迷香沒有人因石子落地砸出的聲音醒來。

其中一人翻身進入屋內,拉開重重紗幔,撈起被子,欲卷起沉睡的我帶走,我因感到不适而轉了個身,肩頭被人狠狠一記手劈,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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