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顏瑜
謝塵回來後,左肩、腰部右上側以及右手臂都受了些傷,雲宮專門負責處理傷勢的洛菱,熟練地為他包紮了傷口。
深的連肉都翻了出來,森森骨頭觸目驚心。不禁想景池珩涉足江湖是不是也受過傷。
沒見景池珩使過劍,但寧娴曾感慨,他的輕功甩她兩條街有餘。
江湖排行,寧娴的輕功位列前十,能夠名列排行榜的,除去修煉數十年的前輩,寧娴是晚輩中的翹楚。
景池珩的年紀長了寧娴不過五歲,算不上前輩的行列,論輩分跟寧娴是一個級別,他能甩寧娴兩條街,簡直是翹楚中的翹翹楚。
我想他就算打不過,逃應該沒有問題。
師姐靜坐着,直到謝塵的傷包紮好了才擡起頭起來,目光瞥向謝塵:“這一次辛苦你了,下去好好歇息吧。”
謝塵沒有答話,點了點頭,很快站起來,鞠了個禮離開。
師姐望着他離開的背影,自顧自地說道:“我救了你,雖要你聽命于我,這些年也沒讓你做什麽難事,你到底有沒有感激我呢?”
謝塵武功極高,耳力應該也不錯,必然聽得清楚。我也很好奇,謝塵到底是感激多一點呢還是不甘心多一點。
謝钰走後,師姐笑着站起來,手指拂了拂長長的衣袖,神色奕奕道:“聽說昨日我這宮裏的侍從又輸給你了,來,今天我跟你們一塊兒打牌,看能不能贏回來!”
方才的一臉憂郁、疑惑與不解好似是我的一場幻覺。
我面無表情回絕:“師姐還是看話本吧!”
師姐:“......”
我直白道:“以你的武功,作弊輕而易舉!”
“小丫頭吃不得一點虧!”師姐笑了笑,又道:“你去玩吧,師姐還有事要處理。”
我跑去找謝塵,順便再看看他的傷勢,走近他的居所,聽到輕輕的咳嗽聲,走得更近了,只見一根樹枝橫飛而來,我一驚,幸好在戳到我胸口之前,謝塵及時握住了它。
他低首狠狠咳嗽了幾聲,捂着胸口的左手收到背後,很艱難地道:“抱歉。”
我拍胸,真可怕,虧得他反應快,否則我不死也去半條命。
警惕心也忒高了。這雲宮又不是在外面,還需要擔心有人暗算自己?
“诶?怎麽現在看你的臉色比我剛才看到你的時候還要難看。”我巡視了四周,在他剛才坐着的地方看到大片血跡,又見他唇邊的絲絲紅色,驚訝:“吐血了?洛菱給你看傷後說你只是受了皮外傷,我看根本是內傷加外傷吧?師姐說洛淩菱的醫術也是數一數二的,這是誤診了?誤得也忒大了。”
謝塵擡手擦掉嘴角殘留的痕跡,淡淡道:“請回吧。”
我挑了不沾血的空地坐下來,撐着下巴翹首望他:“不用這樣生疏吧?整個雲宮,我最先認識的,除了師姐就是你,之前你也照顧過我,禮尚往來嘛。”
“不過宮主之命難為,并無必要為此心生感激。”謝塵依舊是神色淡然:“你怕是好奇才來的……”
另一層來意被戳穿,我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謝塵看着溫婉,到底是混江湖的人,說起話來一針見血。
“便當我全是因好奇才來的。我兄長說,如果是你,定能成功救人。原以為與你而言是輕而易舉的事,不會受什麽傷,沒想到這麽嚴重。其實方才洛菱給你包紮手臂的時候,我總以為有些不對勁,他偏偏又只字不提。”
師姐混跡江湖多年,又是一宮之主,定能一眼看出謝塵受的不僅是外傷,更有內傷。以師姐的經驗,甚至可能估出他內傷的程度。以前景池珩一眼估出韓喻所受內傷的嚴重程度。師姐一定也是知道了,竟一句話也沒有講。
這倆人也真奇怪,我估算不出謝塵受傷的程度,料想他必定盡心盡力救人才受傷。師姐若不信他的能力以及為人,不會派他去。可見,雙方之間非常高的信任以及了解,可關系,怎麽能這麽冷淡?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素不相識的陌生人。
謝塵嘴角又滲出了血,“你的的觀察能力很好。”
我摸了摸下巴,疑惑,自己真的看起來很傻很傻嗎?
在雲宮住了數日,卻越感日子索然無味,連打牌都提不起興致,心情一天比一天不好,吃什麽都沒有味道。
平月安慰我說,大約是世子近來太忙了,您再等等。
明日複明日,我恹恹地趴在欄杆上,如今玩什麽都提不起興致,甚至有些後悔,當日不該和景池珩争執,确切地說不該句句頂撞他,他一定很生氣,生氣到最近很不想把我接回去。
我接連懊悔了十幾日,每日倚着欄杆數落葉,景池珩終于派謝钰來接我回流闕。
流闕建立于巍城正南偏東方向,地勢險峻,亭臺樓閣卻是鱗次栉比,古書言,五步一樓,十步一閣,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大抵便是如此。上一次爬完近百級臺階後,倆小腿酸痛得兩天兩夜走不了路。
我體驗過一次那樣的痛苦,光是回想,覺得小腿又開始疼痛了。
謝钰明明可以用輕功帶我上去,非要我走近百級的臺階,他這是擺明的公報私仇。
“您還走得動麽?以現在的速度,恐怕沒到正門天已黑了,過會天黑,可瞧不着臺階了。”
“......”
我擡頭正要繼續走,上面走下來一人,一襲長袖儒雅輕袍,如水般澄澈的眼眸含着盈盈笑意,右手握着一卷書,另一只手負在身後,儀态典雅卻帶幾分風流之味。至今為止,能握着書卷,握出風流味的,除了顏瑜,我想不出第二個人。
他伸出負在身後的右手,“三年離別,我有沒有想我?”
流闕在巍城有兩處名下樓宇,一處是在巍城東邊的武昭,教習武術。另一處在南面的學涯,教習古書。
顏瑜的生父曾是學涯的主事,去世後,主事的位置由顏瑜承接了下來。從前主事的職位是個瑣事極多的職位,到了以懶惰聞名的顏瑜手上,閑來無事成了家常便飯。
我問:“聽說你又植了兩株頻婆樹,長得如何了?”
頻婆樹樹種,長勢極慢,三月一寸,五年一尺。我上回摘了些樹葉喂小藍,結果那樹就死了,他差點跟我拼命。
至于小藍是誰,之後你們就知道了。
我不知他與淩似水就頻婆樹打了個賭,本來樹已經栽得不錯,眼看就要贏了,沒想到被我随手一拔,費了兩年零七個月的心血不說,還被淩似水嘲笑的滿面無光。
于是那段時光我常見他在枯萎的頻婆樹邊優雅地哀傷。
讓一個素來風趣的人露出罕見的哀傷,我很愧疚,日思夜想要怎麽賠他,或者怎樣正是向他表示深深的歉意,可這厮根本不理我,每次都甩我個背影。
後來景池珩告訴我,不拔同樣養不活,顏瑜只不願承認事實,垂死掙紮而已。可見顏瑜受了很大的打擊,而我則是壓死他希望的最後一根稻草。聽說他去年幾經周轉搗騰來了兩株頻婆樹苗,不知道養得如何?
他跟我說:“滾!”
什麽叫斯文敗類,指的就是這種人。
爬完百級臺階,比起兩條再也動不了的腿,此刻的饑腸辘辘讓我幾欲昏厥過去,暗暗發誓勢必給謝钰好看,但絕不是現在。
平月支撐起我大半個身子,“您是餓了?奴婢先扶您去樓上休息,再給您拿吃的來。”
我:“……”
“您還能走動幾步麽?要不奴婢直接扶您去廚房吧?”
我:“.......”
流闕還是原來的樣子,幾乎沒有什麽變化,一路都寂靜得可以聽到自己清晰的腳步聲。
突然,眼前掉下個黑乎乎的東西,我實在提不起力氣揉眼睛,只能努力睜了睜,才發覺,那不是個東西,是個人。
身穿着沾滿泥水的黑衣,因臉上也沾了泥水,看不清臉,身形看起來很瘦,并且凹凸有致,是個女人。我還未來得及說話,門前的機關已經啓動,暗箭嗖嗖嗖向前快去飛去,把我吓了一跳。
對面黑乎乎的女人利索躲過暗箭,咬牙喊道:“是我!寧娴!”
兩月不見,她竟落魄至此。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29號更新^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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