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地瓜

“咳咳咳咳咳咳咳——————”

顏瑜縮在被窩裏,倆耳朵倒是靈光,聽見腳步聲,即刻撕心裂肺地咳嗽,還不帶喘氣的。

“別咳了,是我。”

顏瑜停止了咳嗽,白我一眼,“大晚上的來做什麽?”

我反問他:“大晚上的,你希望來的人是淩姐姐,又想做什麽?”

顏瑜一陣激動:“我能對她怎麽樣?”

我轉念一想,“也是,你确實不能把她怎麽樣,一般都是她把你怎麽樣,瞧你這沒出息的樣兒!”

顏瑜:“......”

外面又有腳步聲傳來,他又拼命咳嗽起來。

難不成是淩似水來了。

出門一眼是,我識趣地告辭。

淩似水叫住我:“缇缇。”

我回首望她:“啊?”

淩似水神情停頓了片刻,才道:“畢竟是我将他扔進水中的。”

我更愣:“啊?”

也是片刻後才反應過來,朝她擠擠眼,說道:“我懂的,我先走了,你們想如何便如何!”

淩似水:“......”

前院學生們正好做完晚課,一路走過,惹得諸多學生視線停留。

我不得不低頭大量自己,這身男裝是剛換上的,不髒。摸了摸頭,發也束得端正,不歪。

最後發現純粹以上全部都是我自作多情,他們看的人哪裏是我,而是距離我不遠的韶絮然,雖然背對着,但我一眼可以認出是他。

當然這并非因我對他的背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而是他穿的素白的衣裳加上我對他背影稍微有些熟悉,故而一眼可以認出。

今日下午告別前約好見面的時辰,我拿準了來,看他的樣子像是提前等在了院外。

“雖說要誘兇,但具體怎麽個誘法,我仍然在思量中。本來想把顏瑜一塊叫上,誰知他水裏撲騰了幾下就生病了,”我說,“不過有他沒他實際也沒什麽太大的關系,我們還是談論一下怎麽個誘兇法。”

韶絮然怔:“顏先生病了?”

我頗為憂傷地感慨道:“往時我便覺得他那身板挨不起刀,如今看來,還特別受不了冷。一枚正值氣盛的青年,如此不濟,哎,真真是叫人扼腕。”

淩似水此前還說他能替我挨幾刀,我認為,萬一遇上危險,說不定我還得替他挨幾刀呢?

韶絮然問我:“顏先生何故落水?”

我道:“蠢呗!”

韶絮然笑了,“哪有這般說顏先生的。”

“你要去探望他麽?”

韶絮然想了想,說道:“天色已晚,顏先生既然有病在身,想來已經休息,不便打擾,明日也可探望。”

我聞到了香騰騰的烤地瓜味,摸了摸鼻子,道:“先去辦件最重要的事。”

他的眼神是疑惑的。

不到一刻鐘後,我倆各捧着一個地瓜坐在學涯附近的一座橋角,邊上是賣烤地瓜的老頭。

“嗯~真香!”我迫不及待地剝開皮,咬下去,“呼——燙燙燙!”

“沒有人與你搶,何須着急,”韶絮然眉眼泛着笑意,“這烤地瓜當真如此好吃,叫你這般難耐?”

我不敢置信地睜大了眼睛,激動地問道:“你沒有吃過?竟然沒有吃過?街邊不都賣這些東西的麽?京都也有的!太可惜了——”

韶絮然輕笑了一聲,說道:“往時路過街邊倒是有見孩童圍在烤爐邊或等,或捧着吃,自己不曾買過。”

我長嘆氣,“所以你便以為這是小孩子才買的零嘴?這年頭零嘴着實不用分小孩與大人,生活已經如此艱辛,何須計較這些小細節。最最最重要的是,烤地瓜是真好吃!”

“生活已經如此艱辛?”韶絮然不解地望着我,“何出此言?”

我咬了一大口瓜肉:“随便說說。”

韶絮然:“......”

我吃得津津有味:“不要在意這些小細節......”

比較我的吃相,韶絮然就顯得十分優雅,不管是剝開瓜皮的動作,還是要入嘴中的動作,皆相當的輕緩,不急不躁。

問我為何還有閑心看他吃。

因為我手中的烤地瓜已經全部入肚子。

而他慢悠悠慢悠悠地,才咬了遠不到一半!

韶絮然被我看的耳根紅了起來,剛要咬下去的動嘴頓住,怔然望我,紅潤的薄唇輕啓,面染緋紅,眸光盈盈。

我敢打包票,如果京都文芳館的畫師把這番場景描繪下來,一定會賣到斷貨!連帶着集市烤地瓜老頭的瓜也會賣到斷貨!

“缇缇,你......”

我勉強側過頭,義正詞嚴:“放心,我是不會跟你搶口糧的。方才買地瓜時說要請你吃,斷然沒有食言的道理。”

韶絮然一頓,說道:“我是想問,還要不要再買,缇缇你好像還是沒有吃飽?”

“好啊!”我又問:“不過我沒錢了,方才的幾個銅板是我唯一的錢。你有帶錢麽?”

韶絮然燦然一笑:“有的。”

于是我倆又賣了倆烤地瓜,當然都是我的。

“你确定不要?”

韶絮然笑着看我,神色溫柔。

“那我就不客氣了。”

賣瓜老頭露出迷茫的神色,連錢都收的手不穩,我實在搞不懂,究竟是什麽緣由。

韶絮然出手很大方,随手就是一錠金子,賣瓜老頭費老大勁兒倒騰來錢找零。

我想起一樁事來,問他:“上回買我的扇子,花了多少銀兩?”

韶絮然卻問道:“缇缇當了多少?”

他這樣問,是猜測我當得太貴了,可這種事情,當鋪的老板怎麽會虧。

我道:“那是進貢的珍品,應當很值錢的。”

韶絮然接着我的話說道:“自然是價值千金的。”

我腦袋嗡地一聲。

那老板最後還咬着二百五十兩的價,幸好我沒以二百五十兩當了,要不然我可真是個二百五。

可我最後也不過以三百兩當了。

“勾玉......那麽扇子下的勾玉呢?”

韶絮然道:“憑其質地、光澤,頗為罕見,想必也是值千金的。”

景池珩如果知道我曾将它們當了,且還只當了三百兩。估計我以頭搶地都不足以平息他的怒火。

我幽幽地問:“你到底花費了多少金子買回來的?”

你父親為官清廉,一輩子的俸祿指不定也沒有這麽多。

韶絮然道:“并沒有花費。”

我驚呆:“那你是搶的......”

“......”

“偷的?!”

我頗為傷感:“你父親若是知道了,沒準會打斷你的腿。不過你放心,我是絕對不會告訴你父親的。此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

韶絮然道:“我将當鋪老板送進了官府,亮出了身份,那知府是個識時務的,由我将扇子帶給你。”

扇子由玉陵輾轉至巍城,中間加了利潤,這位被送進官府的當鋪老板豈不是很可憐。

我:“......”

韶絮然笑道:“從未見你如此緊張,我竟有些高興,心想若哪日因你被父親罰了,你會這般為我感到緊張,什麽樣的懲罰皆是無所謂的。”

我信誓旦旦道:“放心,有我在,只需把事情全部推到我的頭上,你父親絕不會把你如何的!”

“這像什麽話,哪有把錯推在你身上的道理,”韶絮然正緊道:“縱然是你有錯,我若是你的夫婿,自該一并承擔,豈能讓你一人受委屈。”

我熱淚盈眶,大呼:“啊,燙燙燙——”

一個沒注意,咬了大半入肚子,此刻燙得我整個肚子一陣火熱。

韶絮然站起來,向街望了望,“我去要些水來,你且在此處等等,勿亂走,若有急事,記得喊我。”

我着實渴了,況且水還可以給我肚子降降火,故擺擺手,“去吧去吧,哎,等等——我不要水,我要酒,食香齋的梅酒!”

韶絮然腳步頓住,颀長的身姿在燈火中尤為俊秀,“食香齋距學涯有些遠,我不放心你一人在這。”

我暗吐一口血:“我都多大了,還容易被人拐跑嗎?哪怕別人給我一大袋烤地瓜,我也是不會多在意一眼的,你多慮了。”

韶絮然微微挑眉,濃密纖長的睫毛輕顫,“京都尚且不安穩,更何況是這巍城,江湖勢力聚集,官府無插足之能受各派勢力無視。你無自保的能力,萬事總要小心些。”

我愣了愣,拍了一記自個的大腿:“我倆是不是傻,為什麽不一起去!”

韶絮然:“......”

我拍他肩膀,說道:“走啊,怎麽不走了?”

“缇缇,”韶絮然幽幽地說道:“你還沒有吃飽麽?”

“......”我發誓我純粹是去喝梅酒的。

韶絮然卻似乎不相信我,嘴角輕悠悠地笑着。

這便令人很生氣了,他明顯是在質疑我的人品。

“我現下真心再也吃不下什麽了,只想喝點酒。”

韶絮然遲疑了片刻,強調:“酒亦不可多沾。”

連景池珩的話都不曾聽進去過幾句,更何況從來都是慣着我的韶絮然。

我笑嘻嘻道:“走吧走吧。”

招呼的小二迎了上來,“喲,又是二位。”

我瞥了他一眼,無甚麽印象。

小二拎着酒壺給旁桌的客人倒了滿滿一碗後,轉過來說道:“您可真是貴人多忘事,二位的樣貌如此英俊,那是見過一面便忘不了的。您還記得當日問我齋裏的梅酒麽?”

這一說我便記起來了,這厮當日還誤會我與韶絮然是斷袖呢!

“您這回可來巧了,我們齋主今日正在。”小二指向二樓左拐彎的一處,“正在那包廂中。”

我輕啄了些酒,問韶絮然:“咱們要不要去敲個門。”

他搖頭。

我舔了舔嘴唇,殷切道:“你上回說她是個妙人,有機會定要拜訪。俗話說機不可失失不再來,過幾日你便要回京都了,要把握這不可再來的時機啊。”

韶絮然望我,目光複雜。

我徑自喝光杯中的酒,又倒了一杯,優哉游哉地道:“玉陵有座梅樓,以特有的梅酒聞名,當時我去嘗過,味道與這裏的分毫不差。這兩地恐怕是一個老板開的。當日聽聞那梅樓主人是個極其俊美的男子,不想這裏的主人卻是一位貌美的女子......”

正說着,樓上小二指的包廂房門打開了,一面走出來一男一女,女的在前,男的在後。

“咳咳咳咳——”

韶絮然忙不疊給我順氣。

“缇缇。”

緩過來之後,我長長舒氣:“師姐好。”

不錯,那女子是師姐,那男子則是洛菱,往時在雲宮,他便是一貫跟在師姐後面的。

一切都已明了,小二說的則是師姐,而王瑾涵中意的則是洛菱,巍城距玉陵有些路程,想必那梅樓是師姐交代給洛菱打理的。我又想起我在梅樓那晚被人帶走師姐卻趕得及時,恐怕她早已知曉有人要在梅樓下手,畢竟是她的地盤。

師姐一襲抹胸裙,妝容也繪得極精致,勾唇輕笑,簡直魅惑衆生。

盈盈雙眸掃向韶絮然,朱唇輕啓,“這位是?”

“韶絮然,阿娴可曾給師姐提起?”

“聽聞與你有婚約,”師姐笑意更甚,“生得如此俊俏,我方才還想擄回去呢。既是缇缇的,便不與你搶了。”

我一直把別人誇韶絮然,等同于在誇我很有眼光。

我介紹道:“這位就是寧娴的師姐,雲堇。”

韶絮然溫雅道:“雲宮主好。”

巍城比我還熟麽,聽着師姐的名字就知道是雲宮之主。

師姐笑眯眯道:“自家人客氣什麽,随缇缇叫聲師姐就是了。”

誰跟你自家人了,之前還拿我威脅景池珩來着,我說咱們都不熟的,救我做什麽,還真以為是因我與寧娴關系好的緣故。

我道:“既然是自家人,今日的酒錢咱們就不能付了,若付了,豈不是顯得生分。”

師姐一滞,扭頭問洛菱:“這兒你管着賬,你說不付行不行?”

洛菱不鹹不淡道:“您才主人,自該由您說了才算。”

這厮實則是只白眼狼吧。

師姐讪笑:“免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11號0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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