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摸一下一塊錢
林雲縣的縣直一小,是縣裏每次聯考排名最好的小學。
因為盛名在外,比起學生的生理健康,一小的校領導更重視考試成績。
從三年級開始,什麽心理、體健、道法,那都只是語數外的備用課。
塗諾在那裏念了六年,一次生理健康課也沒有上過。
所以,在她突然發現六叔的脖子上長了一個疙瘩時,吓得要死。
以為六叔是跟鄰居老太太一樣長了會死人的瘤子。
六叔知道她的擔心以後幾乎笑死。
“傻子,是男人都得長這個,這是男子漢的象征。你摸摸,就是一塊骨頭。”
六叔拉着她的手摸了摸他的喉結,看着她依然眼淚汪汪不大相信的樣子,就又把嚴承光也拉了過去……
嚴承光混不正經,“摸吧,摸一下一塊錢,叔叔就指着這個吃飯呢。”
六叔連忙幫腔,“那是,每天他們班女生都排隊摸他。”
小糯糯信了兩個老男人的邪,她眨了眨眼睛,驚訝地說:“承光叔叔,怪不得你這裏比六叔的好看,是因為被摸得多,出包漿了嗎?”
爺爺喜歡玩文玩,包漿的意思,塗諾是很懂的。
小糯糯一句話,正在喝水的六叔直接就噴了,“對對對,沒錯,就是被摸得多,出包漿了。”
嚴承光輕輕推開小姑娘的手,“那算了,你這一塊錢叔叔不掙了。”
塗諾才不會欠賬呢,奶奶說了,欠賬不還,都會變成癞皮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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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跑回房間從書包裏拿了一塊錢,鄭重地付給嚴承光,“我才不會白摸你呢。”
塗諾剛回憶到這裏,那邊嚴承光要發言,他脖子上那塊骨頭突然一滑,塗諾的手指就像被燙到,差點把手裏握着的鼠标丢下桌子。
嚴承光向她這邊看了一眼,就扭過頭去跟他的團隊說話。
男人的聲音低醇清冽,拖一點尾音,慵懶又性感。
不愧是實驗中學當年的主持擔當,咬字也十分地清楚。
可是,塗諾卻一個字也沒聽清。
因為,她覺得他的聲音很燙。
不像她剛考進實驗中學的那一年,新生軍訓彙報表演,嚴承光做為播音員播報着各班級的入場詞。
當聽見他清冽幹淨的聲音從操場上空傳來時,她壓抑又激動地沖同學炫耀着,“快聽快聽,那是我叔叔!”
因為很喜歡聽他說話,她努力支着耳朵,想把他說的每一個字都裝進耳朵裏。
可是現在,他的聲音落進她的耳朵裏,像是雪花飄入耳道,初時清冽,漸漸燙不可貼。
她感覺自己的耳膜要被化掉,連耳朵尖兒都好像熱起來。
塗諾不由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果然是燙的。
女孩揉着自己的耳朵,發現這種感覺簡直太奇怪了。
跟她小時候跟嚴承光補課、唯恐被他發現自己很笨、然後就不教她了的感覺不一樣。
此時她的心裏有緊張,有慌亂,卻還有點小小的期待……
期待什麽?
卻又不知道。
塗諾剛想到這裏,椅背突然被溫柔地敲了一下。
她屏着心跳一回頭,就看見嚴承光那位腼腆清秀的生活助理兼司機,孫饒站在了她的身邊。
孫助理沖她一笑,遞過來一只黑色的MP3,MP3上還連着一副藍牙耳機。
孫助:“嚴總的,你可以聽聽音樂。”
塗諾,這……
孫助理走了,塗諾默默地拿開了捂着耳朵的手。
MP3顯示屏上顯示“beyond–《真的愛你》”正在播放。
那是嚴承光最喜歡的一首歌。
此時,塗諾心中的緊張和期待蕩然無存,滿腦子都是:該怎樣向領導解釋才能讓他相信,她其實并沒有嫌他講話煩。
塗諾正糾結着,會議室的門被敲響,宵夜送到了。
一位剪着利落短發,穿着短款機車夾克服,提着一摞飯盒的帥氣“小哥哥”走進來。
孫豐把宵夜往桌子上一放,看見坐在嚴承光身後的塗諾,英氣的眉毛不由一皺,“是不是送少了?”
孫老板的聲音清甜好聽,塗諾這才知道,原來她是一位帥氣的小姐姐。
孫豐是按照往常的樣子做的宵夜。
她以為今晚在這裏拼命的還是這幾個臭男人,沒想到嚴承光身邊竟然多出來一個小妹妹。
“沒有少,我不吃。”嚴承光把自己的那份遞給塗諾,“犒勞你的。”
塗諾看了一眼,那是一份酒釀山藥團子。
這讓她一下子就記起來,第一次吃到這種食物,還是嚴承光給她做的。
那時候他們還在林雲。
那一天大雨,家裏大人出去吃喜宴沒有回來。
嚴承光給她補課,六叔玩游戲。
中午的時候,他們三個翻箱倒櫃,只找到一包糯米粉和兩根麻山藥。
在六叔打電話向奶奶抱怨肚子餓,外賣也送不到的時候,嚴承光已經搗好了山藥泥,在把糯米粉往裏面和。
那時候,用六叔的話來說,塗諾就是嚴承光的忠實小狗腿,他做什麽她都喜歡跟着。
嚴承光要給他們做山藥團子,她就幫忙倒糯米粉,沒想到卻給弄撒了。
嚴承光用手指輕輕擦去她鼻尖上的糯米粉,溫柔地對他說:“你只乖乖等着吃就好。”
她很聽他的話,真就搬了小板凳坐在旁邊,一邊看着他操作,一邊等着吃好吃的。
後來,滿滿一大湯盆山藥團子端上來,在飲食上一向龜毛的六叔竟然吃了将近半盆。
那天,她睡醒午覺起來,天已經有些暗了,雨還沒有停。
她去樓下接水喝,剛走到樓梯口,就看見了客廳門口的嚴承光。
門口的珠簾被他卷起來半邊。
他手裏牽着一條珠串,把上面冰涼的玻璃珠子一顆一顆撚過,眼睛望着外面的雨霧,模樣很是憂傷。
莫名其妙的,她就有點想哭。
她默默地走過去,輕輕地牽了牽嚴承光的衣角,小聲問:“承光叔叔你怎麽了?”
他扭頭看見她,很輕很溫柔地笑了一下,說:“糯糯,我想我媽媽了。”
後來塗諾才知道,那道山藥團子,是他小時候媽媽經常做給他吃的。
他媽媽去世的時候他才四歲,難為他怎麽還能記着。
想起往事,塗諾沒有力氣再拒絕。
她把飯盒接過來,輕聲道了謝。
嚴承光沖她微微颔首,然後就對孫豐說:“天太晚了,麻煩豐姐送她一下吧。”
聽嚴承光這樣一說,孫豐不由就又看了塗諾一眼。
小姑娘長得白淨,看着也乖巧,她倒是樂意搭她一程。
不過,多特殊的人呢,嚴承光把自己最愛的宵夜都讓了,還親自求她送她。
她跟嚴承光認識五年,還從沒見過他身邊出現過這樣的人。
孫豐把機車鑰匙在手指上一繞,“那就走吧。”
她說完就往外走,塗諾連忙背起自己的工具包跟上。
嚴承光卻突然說,“等一下。”
他說着就走過來,把塗諾的工具包從她肩膀上拿了下來。
塗諾不明白他要做什麽,身體卻依循着以前的記憶,沒有抗拒。
然後,他就笑眯眯的,提起包包的帶子往她頭上套。
這一次,塗諾下意識地要躲,卻被嚴承光拉住了手臂。
他把工具包的帶子幫她斜着挎在肩膀上,再把包袋往她腰後挪了挪,略一端詳,點點頭,“好了,這樣就不會丢東西了。”
一時間,一屋子裏的人像是被同時施了定身咒。
剛才還有說有笑地吃東西的人們瞬間靜止,無一例外地看向這邊。
以前不是沒有這樣被他照顧過。
那時候自在且坦然。
可是,這一次,塗諾小臉紅透,緊張到手足無措。
孫豐撇了撇嘴,“現在可以走了吧?”
嚴承光微笑着做個請的手勢。
塗諾如得大赦,連忙跟上孫豐的腳步。
她們剛走到走廊,孫豐的手機突然響了。
話筒裏傳出來的聲音是個年輕男人,哭得有些難堪。
再看孫老板的表情,塗諾隐約感覺這是一個棘手的電話。
果然,孫豐聽了幾句,就一邊聽着一邊去推身旁的房門。
她推了兩個房間,終于推開了一個房間的門。
她熟門熟路地打開房間裏的燈光,然後捂住話筒對塗諾說:“你先吃了再走,山藥團子泡軟了不好吃。”
說完,抱歉地沖她一笑,就出去接電話了。
塗諾走進房間,小心觀察了一下裏面的情況。
這裏應該是一間茶室。
面積不大,是古樸沖淡的中式裝修風格。
潔白的牆壁上一張字畫都不挂,只用石膏勾勒出一圈圓月的形狀。
牆下擺一只矮墩墩的大瓷缸,缸裏種一叢觀音竹。
竹子前面搭一條長方形的實木茶桌。
茶桌旁邊分別放置着四個禪修的蒲團。
塗諾看遍四周,除了這四個蒲團,沒有找到其他可以坐的椅子。
她只得小心地跪坐下來,靠着茶桌,吃那盒山藥團子。
孫老板的手藝不錯,丸子細膩韌滑,湯味兒也清甜可口。
只不過,跟嚴承光做的比起來,好像還差了點什麽。
塗諾吃完,把飯盒和餐具都收進塑料袋裏,又拿出濕巾把桌子也收拾幹淨。
都做完,孫老板還沒有回來。
塗諾就不想等了。
孫老板太忙了,她還是去打聲招呼自己走吧,反正路也不遠。
塗諾提着垃圾袋走到門口,一扭頭,才發現門後那扇素絹屏風後面是一間小小的洗手間。
洗手間門口的牆上挂着一方古色古香的鏡子,鏡子裏映着她白皙的面孔,照出她唇角沾着的一點豆沙餡兒。
塗諾不由就走了過去。
她照着鏡子擦了擦唇角,正站在那裏漱口時,房門打開,有人走了進來。
塗諾以為是孫老板,一擡頭,含在嘴裏的一口水都來不及吐掉,就在泠泠的水銀裏面跟一雙深邃的眼睛撞在了一起。
嚴承光也意外,沖她一笑,“還沒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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