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歸途

我聯系到一份在上海的法律顧問的職位,在一個美國的新能源公司的上海分部上班。這和我之前的工作經歷有很大不同,但我想嘗試不同的環境。說不定有天我不再做律師。

第一輪面試是通過Skype進行的,面試我的是上海分部負責人格納。他紐約出生,也是我的校友。

我過了一面。格納和他的助手正巧來波士頓做一份報告,就順便面對面的進行了第二輪面試。格納對我還算滿意,當天就給我offer。

之後我們閑談一會兒,說到波士頓七扭八拐的路,常輸球的紅襪子隊,心中都有留戀。

“現在我是半個上海人了,我和我妻子也開始學普通話。”他用中文說:“你就要回中國了,我還在漂泊中。”

“此心安處是吾鄉。”我對格納說。

對于我們很多人,漂泊是一種長期的生活狀态。無論是因為升學,工作,婚姻還是不甘心,我們都在遠離熟悉的環境。

家不再是固化的一處地址,一間房子,幾件家具。只有來自內心深處的堅定和安寧,才是長久的解脫和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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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offer後,我就和沸騰長官談到了離職打算。

“回到上海?”他皺皺眉頭,又露出了他招牌式的殺傷性笑容。

“你确定要這麽做?”他說:“你過去一年,不,應該是十幾年的努力不就是想有現在的突破麽?你剛剛開了頭,就放棄?你現在回上海,一切要從頭開始。”

“我知道。”我說:“但是我必須這麽做。”

他看看我,搖搖頭,“律師是要用頭腦來做決定,不是情緒。”

可當一個人知道自己想要的,無論是頭腦還是情緒都要為這一選擇讓位。

陸程知道了我要離開,趕在一個周日來和我道別。正值二月,天寒風大,我剛來波士頓的時候也正是這個季節。那時侯心裏和這天氣一樣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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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是要回去了。”他笑說:“我還是要在這裏漂一陣子。”

陸城六月份畢業,已經聯系到在紐約的一件律所實習。

“你是還要拼下去。”我說。

“現在也難說。也許我也會回國。“他說:“有些變化是突如其來。”

“我聽出幾分無奈。”我說。

陸城說:“以前我覺得只要人努力,就可以改變一切。我媽媽就是例子,我也一直在學她,但現在我知道有些事是人無法控制的。”

“我很早就知道這點。”我說。

陸城說:“我一直想問。如果你出車禍之後,去看你的人不是張佩遠而是我。你會不會留在這裏?”

“在出國前我就打算過回到上海。”我說。

陸程說:“那我也沒什麽遺憾的了。到上海給我電話。”

“會的。”我說。

我和陸城相識的三年中,今天才覺得和他最平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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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燕結婚了。我,餘同和勞拉給她做伴娘。婚禮當天,我們早早的來到王燕家準備。

餘同蹲下幫王燕整理婚紗裙擺。

“我不知道你為什麽要走。” 餘同對我說:“連紐曼的工作都拒絕了。女人真是感情動物。見到美男就放棄大好前程。不過張佩遠肯定很感動。”

我這樣做一點兒不是為了感動張佩遠,只是為了共同想要的生活做出一定妥協。

“我要和你們這群人決裂。”餘同說:“王燕也一樣,這麽早就要做媽媽(王燕已懷孕)。你們這些女人,讓我無語。”

我幫王燕穿好她的披肩,對餘同說:“我是沒出息的那個。都指望着你在這裏撐着。”

王燕看着鏡中的自己,又看看我,說:“有時我們選擇環境,有時環境選擇我們。”她哭了。王燕一直都在鑽營留在美國的途徑,她得到的這一刻卻又開始算計代價。

我和餘同拿來紙巾給她擦眼淚。

“別把妝哭花。”餘同說:“你不要想那麽多。湯姆對你體貼,在國內國外這樣的男人都難得。像我孤家寡人的,為了老板給辦綠卡,從早做到晚,還得提心吊膽。”

聰明的餘同及時開導王燕的情緒。

婚禮正常舉行,在人群前,王燕幸福的嫁給了湯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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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是我在安德魯的最後一天。我将各種文件簡單收拾一下。也沒什麽帶走的,就是之前過生日時同事給我的一些卡片我還留着。

辦公室給我辦了個小歡送會。麗莎送給我一個水晶的戒指環,說是提前給我的結婚禮物。

安妮告訴我,她的的LSAT考到171分。這個分數很高,她完全可以申請排名前25的法學院。

安妮一直想讀法學院。她每天下班回家就是準備考試。

安妮也是我見過的最堅強的女孩兒。她來自破碎的家庭,社會資源接近零甚至是負值,弟弟吸毒,父親進了監獄。媽媽打着零工,朝不保夕。

安妮靠自己走到這一步。不像所裏其他律師要麽是家境優越,要麽是有父母的家教和指點。安妮要多付出幾倍的努力,才和其他人達到同一平臺。但接下來的巨額學費也還是問題。

她對我說:“我叔叔借給我筆錢,我還申請了貸款。這幾年的薪水我媽都幫我攢着。”

這時她從旁邊拿起一個包好的禮物,送給我。

我在她的面前打開禮物,是幅畫兒,名字是新英格蘭的秋天。(波士頓所在的地理地區叫新英格蘭,包含周圍的羅德島,緬因等州。)

樹葉的每一層紅色黃色都清晰生動。這樣的畫兒至少要三百美元,我不想安妮這時再破費。

“這太貴重了。”我說。

安妮看出我的心思,說:“這是我自己畫的。免費!”她大笑,“我小時候就開始畫。這幾年忙着工作,就放下了。我很想畫一幅給你。記得以後來波士頓看我。或是我攢錢去上海找你。但那要等到很久很久以後。”

“我知道你能做到。”我說。

我和大家告別後,正向地鐵站走去,發現走到對面的竟是亨利。

他最近不順。聽約翰說有人告發亨利做黑賬。不僅移民局來查他,連FBI都審訊過他。他的律師執照差點吊銷。

危機中,亨利千方百計的保住了執照,也避免了入獄的危險。

亨利是不擇手段的極致代表,可他的“才華”真讓人佩服。即使是犯罪,他也是鑽了所有法律的漏洞。他預料到危機,也提前設計好退路,東窗事發時馬上脫身。

可他這次摔得很慘,律所把他辭退了,他在這個行業的名聲也毀了。

我和亨利越走越近。我本來想擦肩而過,避免尴尬的見面。但亨利停下腳步,和我打了招呼。

我們寒暄幾句。雖然之前我因為布萊恩的事痛恨亨利,但那份情緒已經淡化,校友的關系還在。

“我知道你要回中國了。”他說。

“是的。”我說。我發現他的眼角多了不少皺紋,眼神依然堅定。

我想就不要問他什麽了,問了也是尴尬。

“我也馬上搬到紐約去了。”他說。

“保重。”我說。

“你也是。”他說。

我們接着朝各自的方向走去。亨利很快就會找到新的工作,新的客戶,新的開始。

世界之大,每個人都有立足之地,尤其是他這樣在深灰色地帶行走的稀缺人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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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開始整理行李,除了一堆大大小小的給家人朋友帶的禮物,我很小心的把安妮送給我的畫兒放好。

關德琳送給我她從家鄉帶來的手織披肩。米棕色的羊毛質地上繡着歡快的小松鼠們抱着褐色的堅果,嬌憨可愛。與其說是披肩,不如說是藝術品。我是舍不得穿在身上的,只會把它擺出來,常看上幾眼。

第二天我上飛機,艾倫一家人和瑪麗送我到機場。餘同也趕來。我讓她快點兒回去。她的律所規模小,老板更是恨不得一人身上壓榨出三個勞動力。餘同指望着他給辦綠卡,平時一言一行都要小心謹慎。

“到上海給我打電話。”餘同說,匆匆茫茫的離開了。

過安檢前,小喇叭問我:“你為什麽要走?不是每個人都想留在美國麽?你不還幫着我們留下麽?”

“你家在這裏。”我說:“現在我也要回家了。”

“你會回來麽?”他問。

“會。”我說。

我過了安檢,和他們揮揮手。我心裏有離別的傷感,但更多的是無悔的離開。

我在登機口前等待。和來時一樣,坐這趟班機的多是我們中國人。眼神中不同的信息,漠然,失落,甜酸苦辣。

兩個女人念叨着在美國購買的戰利品。一對六十上下的阿姨在交流,“這次就要累死了,那個小孫子一到晚上就精神。”

羅根機場的這片區域瞬間有了我熟悉的市井街道的氣息。

我想起我爸媽。他們晚我一天到上海,張佩遠給他們訂了房。

飛機上我昏昏欲睡。快到上海時,立即精神了起來。飛機在下降,心卻在上升。

下了飛機,看到張佩遠在人群中等着我。我走到他身邊,他撫摸着我的背。看到他舒展的笑容,我深信做了對兩人都好的決定。

鄧欣和張偉東趕了過來。

“不好意思,我們晚了。”張偉東說。

“還不是你故意的。”鄧欣說,她接過我的包。“他說你下飛機最想見的不是我們,說的我好心酸。一想也是事實。”

張偉東瞪了她一眼,對我說:“看到沒?這女人的智商是倒着長的,現在什麽話都藏不住。再過兩年,她也就是小學生水平。”

鄧欣說:“不要侮辱小學生。我還真不知道他們學的那些東西。”

看到這對寶貝,我切切實實地覺得到家了。

我們一起吃了晚飯,開車回到張佩遠家,現在也是我的住處。

“今天就不再和你說了。”鄧欣對我說:“你和佩遠也要甜蜜一會兒。”

張偉東又瞪了她一眼:“你還真是口無遮攔。”

鄧欣拍着他的胳膊,“這是真誠。你是不會懂的。我和元夕認識的時候,你還在玩兒皮球呢。”

“你們先進來坐一下,我箱子裏不少你的禮物。”我說。

鄧欣搖頭:“我惦記着呢,明天再來拿。”他們下了車,離開了。

我洗過澡,走到卧室,看到張佩遠正把我的草帽被鋪在床上。

“你把它藏了很久。” 我擦着頭發說。

他把我抱起,放在被子上,低聲說:“我不過是把它放在屬于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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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中午,我去邁遠純辦公室見李純。

“你終于回來了。”李純說。“如果當時你知道佩遠要和你訂婚的打算,還會離開麽?”

“也許不會。”我說:“但會有遺憾。”

“佩遠應該知道,所以沒有留你。”李純說:“但他在等你。”

“我也在等他。”我說。

李純笑說:“你和佩遠真是一個脾氣,難怪會在一起。”

有人敲門。走進來的是魯易。

我們兩個對視片刻,沒有交流。

李純對魯易說:“元夕昨天剛回來。”

魯易冷笑,轉頭就走了出去。

李純看着她的背影,無奈的對我說:“你不要在意,她一直很難接受佩遠和你訂婚的事情。”

我說:“你看我在意麽?”

李純說:“看來人吃些苦是好事。兩年前的你可做不到這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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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張佩遠選了婚禮的日子,定在三個月後。我不打算驚動新同事,他們都以為我在美國時和張佩遠結過婚了。

張佩遠要邀請一些新舊熟人。接下來的三個月我都在适應新工作,所有的事情都是他張羅的。

他給我的唯一的任務就是選件婚紗,但連婚紗也是鄧欣幫我選的。因為每天我要讀很多文件,一看到繁瑣,層層疊疊的裙子就頭疼。

鄧欣就幫我找了件質地,剪裁都好的修身白色長裙,說:“這件倒是簡潔好看。懶人也有懶福。”

接着還要去照婚紗照,內景後又是外景。結婚真是耗時耗力!

張佩遠選了一處外景-我們相識的地鐵站。我穿着一條短裙,大步流星的往前走,全然不知腳上少了只鞋,張佩遠在我身後撿起鞋子,追過來。

婚禮上大家都喜歡我們在地鐵站的照片,說有新意。但這一幕并非設計出來,而是我們最真實的相遇。

我一直在走路,張佩遠撿起了我走丢的鞋子,也讓我發現腳下還有不同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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