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着魔
第二天一早,高公子睡醒之後又成了活潑靈動的仙門大弟子,他咬着蘋果指揮小師弟把買來的特産搬上馬車,眼神時不時往別人房門上瞟。
小師弟雖然忙的很殷勤,卻還是忍不住抱怨:“都怪師兄你不能禦劍,不然我們哪裏需要乘馬車?讓人家知道都要笑死我們了。”
高沖寒道:“你給我一把可以禦的劍。”
季眠氣道:“甭管多好的仙劍你一碰就碎,上哪裏給你找!”
“說明劍不行。”
“你怎麽不想想你自己是怎麽回事?”
高沖寒嘆了口氣:“我還是覺得我摸過的那些仙劍本身質量太差了,回頭還是拿壁立劍試試吧。”
“那師父會把你砍了喂魚,長老們直接在山門前設一條禁令——禁止不肖子弟高沖寒上山!”季眠瞅見駱逢空推門出來,嘴欠道,“駱師兄,你的劍可以給我們大師兄用一用嗎?”
駱逢空身上還有宿醉的後遺症,他扶了下額頭,過來直接把佩劍遞給高沖寒。
高沖寒還沒說話,季眠就起哄道:“駱師兄要小心了,咱們大師兄有一雙‘辣手’,凡是他碰過的劍都得去見閻王,可沒有例外。”
駱逢空仍是堅持獻上自己的劍,問:“這是為何?”
手中長劍一陣“咯咯”輕響,大約非常害怕。
“一言難盡啊。”高沖寒擺着手沒接,挑了下駱逢空的衣領,看到紅疹都已經消下去了,便放下了心,從包裹裏挑了個新鮮的果子給他,“咱們去吃個早點,吃完就回去了。”
季眠在後面跟上:“我也去。”
高沖寒踹了他一腳沒踹上,罵道:“你只能喝白粥!”
季眠撓了撓頭,他感覺自從大師兄跟駱師兄重逢後就不疼愛他了……雖然本來也沒怎麽疼愛他。
回去的路程季眠小師弟任勞任怨地給兩位師兄趕車,這麽辛苦,終于得到了大師兄的一點憐惜。
高沖寒伸着胳膊喂給他一顆炸丸子,喂完又坐回車廂裏繼續跟駱逢空撩騷,季眠受寵若驚地把丸子吃了,吃着吃着感覺有點不對勁:“師兄,怎麽那麽鹹?”
“當然啦,不然為什麽要給你吃?”他大師兄理所當然道。
“哼!”季眠氣得甩了甩馬鞭。
這時駱逢空問了一句:“要喝水嗎?”
季眠連忙:“要要要!”
高沖寒:“你唱歌呢?”
駱逢空倒了一杯茶遞到外面,季眠趕忙接過來喝了,不禁感慨:天吶,駱師兄是什麽神仙師兄?那茶不冷不熱的剛剛好,太溫暖人了!
“謝謝駱師兄!”對比之下,他幾乎要哽咽了。
“這麽感動?大師兄照顧你那麽多年也沒見你感動成這樣過。”高沖寒“啧”了一聲。
季眠不給他面子道:“大師兄我真的感覺人需要謙虛,比如你就需要向人家謙虛求教一下。”
高沖寒把剛吃剩下的果核彈到了他腦袋上。
“哎呀!”
他們兩個打打鬧鬧是日常,駱逢空看着,不免回憶起小時候,高沖寒一直都是愛玩愛鬧的性格,他從來不覺得高沖寒有任何不妥,甚至覺得很好。
他只需要這樣就很好。
“空,我也要喝水。”
駱逢空便給他也倒了一杯茶。
白河鎮在身後遠去,千仞山開始顯現出一些輪廓,缥缈的雲霧籠罩着四座峰嶺,峰嶺之間隐約有光影閃爍,似翻滾的仙鶴飛龍,那其實是千仞派弟子在乘劍練功。
高沖寒趴在窗口,迎着惬意的小風跟駱逢空介紹千仞山的景色。
忽感有異,往下瞧了一眼。
跟悄默聲攀在車廂外頭的爬山虎對上了視線。
“……”
“有什麽?”駱逢空注意到他的停頓,過來看了看。
爬山虎向他搖了搖枝葉,又有些羞澀地卷了卷。
高沖寒:“……”他好想把這株草鏟走去喂豬啊。
駱逢空道:“為何在此?”
爬山虎張開了枝葉:“我想跟着你。”
駱逢空說:“不用了,我們是去千仞山。”
爬山虎急道:“求求你了,我什麽也不做,就跟在你後面就行。”
高沖寒伸手戳過去,爬山虎怯怯地躲開,他幫駱逢空解釋道:“千仞山上有很多除妖法陣,你一個小妖精,搞不好會被誤殺的。”
爬山虎道:“我是一個有靈氣的好妖,受過高人點化,從來沒有做過壞事,我以前去過別的仙門也沒事的,千仞山、千仞山應該也不會傷我吧,我在仙門靈地反而有益于修煉。”
高沖寒又戳了一下,這次爬山虎硬着頭皮沒有躲,大概以為他的态度可以影響駱逢空,不僅沒躲,還忍着內心的恐懼碰了碰他的手指,可憐巴巴道:“求你了,我真的什麽都不幹。”
高沖寒雖然很不想讓這些小妖精糾纏駱逢空,但他也不能在駱逢空眼皮子底下替人家做決定,便問:“空,要怎麽辦啊?”
他問這句話的時候爪子還不老實的逗着爬山虎。
駱逢空便以為他是喜歡跟爬山虎玩,又略略評估了一下爬山虎,雖是小妖,但沒有妖邪戾氣,又那麽真誠……他點頭:“可以。”
高沖寒在心裏嘆了口氣,駱逢空看起來高冷,眼睛裏還總是沒有感情,實際卻是個溫柔的人,那溫柔也化在了骨子裏。
爬山虎高興的全身葉片都搖晃起來,身體舒展開,歡快地生長,不一會兒整個車廂都被綠葉覆蓋了。
倒是清涼了不少。
“嚯!這是什麽?”前頭趕車的季眠驚呼了一聲。
高沖寒揪着爬山虎的葉子,道:“小爬,咱們要約法三章,雖然讓你跟着,但你不能瞎碰他,讓我發現了我就把你切碎了埋地裏當肥料。”
爬山虎畏懼道:“我不叫小爬。”
高沖寒:“從今往後你就是小爬。”
爬山虎委屈低頭:“好吧。”
“聽到了沒有?別趁機占我師弟便宜,千仞山是我的地盤,以後都得聽我的。”
小爬簡直要哭了:“明、明白。”
高沖寒這才放過他,坐回駱逢空身邊又一臉正氣道:“終歸是妖物,得給他一點震懾,我怕他不懂規矩往後吃虧。”
駱逢空不疑有他。
就這樣三人一妖一同趕路,沒再遇着什麽意外,當天下午就趕到了千仞山下。
季眠遠遠就看到了儀子修那一身冷俏的白衣,奇怪道:“他在門口幹嘛呢?不會是來接我們的吧?”
幾人下了車,小爬尋了個空隙纏到了山門前的一棵松樹上,高沖寒冷哼道:“我可不稀罕。”
儀子修并沒有要接他,他非常嫌棄地給了他們一人一個白眼,轉向駱逢空卻又非常自然地換了态度,溫和道:“逢空師弟,事情都處理完了嗎?”
駱逢空道:“已經結束。”
儀子修又問:“身上的傷可好了些?”
駱逢空:“無礙。”
“哪那麽多廢話?別在這擋路了,我們要上山。”高沖寒不爽道。
“高師兄自去上山,我關心自家師弟與你何幹?”儀子修怼了他一句,又皺眉同駱逢空道,“師父挂心你的傷勢,師弟快同我一起去拜見吧。”
駱逢空點頭,卻又回首看向高沖寒。
高沖寒道:“你先去吧,回頭我再找你。”
駱逢空跟着儀子修先走了,季眠很是不解,托着下巴道:“儀子修平常對誰都沒有好臉,怎麽對駱師兄就那麽不一般呢?”
高沖寒道:“空天生吸引妖魔,經常跟各種妖魔鬼怪打交道的修士沾了妖氣,自然也會對他心生好感。”
季眠恍然大悟:“這是什麽讓人羨慕的魔力啊?我覺得駱師兄人好也是這個原因嗎?”
高沖寒捶了他一把:“你覺得他人好,是因為他的确好。”
“我看師兄你也着了魔!”季眠不怕死的吐槽了他一句,飛快地去爬山門處那長長的階梯去了。
……
“着魔嗎?”
高沖寒蹲在玄峰殿外的階梯護欄上,由着身體慢慢往下滑,滑到最後一層,手中飛出絲線纏上石柱,絲線一收他又飛回到最高處的護欄,繼續蹲着往下滑。
滑了能有五六次,玄峰殿的正門終于打開,幾個長老個個神情凝重,也沒注意到他,凝重着各自離開了。
最後走出來的是一位仙風道骨的老人,正是千仞派的掌門。
高沖寒擡手招呼了一聲:“師父!”
掌門吓了一跳,嘆氣道:“沖寒,下來。”
高沖寒就從護欄上跳下來,跑到他跟前:“師父,你怎麽老了那麽多?”
掌門說:“愁啊。”
高沖寒了然,要不他也不會這麽快出關:“附在金戈長老身上的妖物沒除掉?”
“你看出來了?”
“嗯,那東西至少千年道行,哪有那麽容易就被鏟除。”
“現在那妖物擱在金戈身上,我本想用驅魔鈴試一試,誰知道它還占住了金戈的一魂一魄,貿然用驅魔鈴太危險了,我們商議一番,只能讓金戈到乾坤洞閉關,乾坤洞的靈氣可以慢慢壓制妖物的妖性,之後再想辦法把它逼出來。”掌門說,“本來這些事都不應該跟你們這些弟子說的。”
兩人往下走,高沖寒抱着手臂,問:“那妖蛇究竟是什麽?”
掌門道:“千仞山保存的典籍裏沒有記載,我打算派人到歸暮山問一問,降魔錄上或許能找到線索。”
歸暮山乃三大仙山之一,實力只在雁煌山之下。
“有件事我覺得奇怪,”高沖寒把問月貂說漏嘴的話重複了一遍兒,“穆羽恒又是怎麽了?他不是號稱半神之體嗎?”
掌門緊緊皺着眉,猜想道:“雁煌山下有一道通往魔界的洞口,封不住,全靠寧華宮鎮着,這事知道的人不多,知道的都曉得恒公子三天兩頭的要跟那邊的魔頭幹架,半神之體也只是天生靈力強大,終究不是神,他要閉關……說不好是不是受了重傷啊,恒公子若出事,雁煌山必定會亂。”
“近幾年我心裏都不安穩,總有不好的感覺,”掌門給他指了指北面的那座山峰,“看到那個沒?前兩天那山突然晃了兩下,晃的我心髒都要跳出來了,那下頭壓着的可是血魔啊,哎呦。”
高沖寒看了一眼:“怎麽?血魔有沖破封印的苗頭?”
“那倒是還沒有,但它這種一出現就能招來腥風血雨的大妖魔怎麽能讓人放心?”掌門捂着胸口,“我是天天覺也睡不好飯也吃不好啊,就怕列位先祖從冥界爬回來罵我沒用。”
高沖寒拍了拍他的肩膀:“時運所致,不是你的錯。”
“對了,你剛剛蹲外頭那麽蕭索,有什麽事?”
高沖寒道:“是有一個事。”
掌門立馬擺出認真的表情來聽。
“我想問問,誰把駱逢空的房間安排的離我那麽遠?”離得遠就算了,還挨儀子修那麽近。
掌門:“……”
高沖寒的手搭在他肩膀上:“能不能給換一換?我特別不爽。”
掌門:“……這些瑣事是成嶺長老負責。”
高沖寒皺眉:“那個老家夥最喜歡跟我擡杠,你不能直接發個話嗎?”
掌門:“……”
高沖寒:“你怎麽那麽不管事?好歹一個掌門呢?”
掌門拍開他的手:“說什麽呢?沒大沒小!”
高沖寒看着他。
掌門神色一僵,過了片刻,咳嗽了一聲,又摸了摸胡子,最終不自在道:“行吧,是我沒大沒小。”
高沖寒道:“這事兒拜托你了,把駱逢空安排在我附近。”
說完便打算走。
掌門道:“他是天生聚靈之體,的确特殊,莫非你守在千仞山就是為了等他?”
高沖寒回頭。
“他究竟是什麽人?”
“這不是你該問的。”高沖寒臉上沒有表情。
掌門并不會真的畏懼他,這些年也自認算得上他的老朋友了,又道:“妖蛇,血魔,還有雁煌山的事,你是不是知道些內情?”
高沖寒挑眉:“想讓我幫你們?”
掌門正色道:“我心中預感不詳,四方恐有危難降臨,如能得你相助,自然再好不過。”
高沖寒掃了眼千仞山的四座山峰,低聲道:“我的實力不如從前萬分之一,如今只是一個普通修士罷了,幫不了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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