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悠然

“師兄,咱們整天這麽玩是不是不太好啊?”

金戈長老閉關的內情和北峰血魔的狀況底下的弟子們都不太清楚,每天還是嘻嘻哈哈讀書修煉偶爾摸點魚,掌門大弟子他就不一樣了,他是整天都摸魚,基本上沒看到他練習過法術。

季眠雖然跟着一起玩,內心卻很是羞愧,譴責他大師兄道:“你自己懶散怠慢就算了,還非要拉着我跟駱師兄一起,我倆下次遇見妖怪對付不了就全怪你!”

高沖寒正綁了衣擺彎着腰淌水,眼睛緊盯着水裏的游魚,笑道:“那你別來玩啊,我只說有鮮嫩的烤魚吃你就巴巴的跟上來了,是誰貪吃鬼?”

他一出聲,膝蓋前方差點掉入圈套的那條魚轉身就跑了,不由“啧”了一聲,撿了小石頭照着小師弟的屁股砸:“還有啊,你自己笨不要怪別人,你駱師兄就算不必每天刻苦修煉也不會對付不了妖怪,你自己算算你跟人家的斤兩。”

季眠揉着屁股不服:“駱師兄根本不用去專門降服,那些小妖怪一看見他就甘願丢下武器投降了。”

他仰頭往上看了一眼:“而且駱師兄并沒有不刻苦。”

溪流往上窄了不少,岸邊堆着不少大石頭,皆有一人多高,石頭縫裏溢出流水,與溪流混合到了一起。

青衫白袍的年輕修士坐在最上頭的那塊石頭上,沐着微風,浴着山野之氣,捧着一本書看。

那是金戈要安排給他的功課,金戈閉關之前又囑咐儀子修好生關照師弟,儀子修自然不敢怠慢,每天從床上爬起來的第一件事不是洗漱更衣,而是思考這一天要給他師弟安排什麽樣的課程,可以說是非常盡心了。

駱逢空一向恭謹端正,給他安排什麽他都會認真完成,即便有些基礎術法他早就爛熟于心,師兄提到了他也會再仔細鑽研一遍兒。

在那麽刻苦認真的情況下,還能兼顧着陪高沖寒一起玩鬧,不過大多數時候都是高沖寒在玩,他在一旁看着。

“空!”高沖寒雙手喇叭似的擱在嘴邊,開始了日常的撒嬌,“我捉不到魚!”

季眠聽着這聲,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雖然他已經見了很多次了。

駱逢空輕輕一躍,從巨石上下來,收了書,二話不說便脫了鞋履,踏進水中要幫他一起捉魚。

同樣神奇的是,除了可以吸引妖物,一些小生靈對他也很是親近,駱逢空還沒什麽動作,幾條小魚就搖着尾巴游了過來。

“季眠快動手!”高沖寒喊。

季眠也興奮起來,連忙跑過來撲騰。

有了駱逢空加入,成果頓時豐碩起來,他們放走了個頭小的,只捉了幾條又肥又大的甩上了岸。

季眠舉着雙手崇拜道:“駱師兄我願意一輩子跟你一起生活!”

就算沒錢,山林裏随便轉一圈,肯定就能兜住不少山珍野味,完全不愁吃喝了。

駱師兄平靜地對他“嗯”了一聲。

季眠的熱情頓時消散了一半,心想駱師兄這人真是奇怪,平常誰都願意跟他親近,他人也的确很好,可是真正相處之時又會發現他很冷淡,很難從他身上得到各種情緒的反饋,很矛盾,就……靠近了才發現他這人其實很有距離。

只有大師兄是個例外。

“你想得美!”大師兄□□了把他的腦袋。

季眠嘿嘿一笑,馬上不去想那些複雜的細節了,揉着腦袋去看那幾條肥魚。

他們幾個本來就是為了“吃”,當下也不耽擱,撿了幹柴就在溪岸上生起了火,配合的有條不紊,高沖寒刮除魚鱗、開膛破肚,駱逢空架好火堆,季眠就承擔最重要的烤魚任務。

身後草叢動了動,鑽出一株爬山虎,小爬道:“我來晚了。”

季眠跟他打招呼:“你來的正是時候啊,馬上就烤好了。”

小爬搖頭:“我要認真修煉,只能沐浴日月光華,不能沾葷腥之物。”邊說邊搖頭晃腦地注意着駱逢空,一副羞澀之态。

駱逢空雖然同意他跟着,平常卻并不怎麽理會他,對他跟對空氣差不多,就這樣小爬也不介意。

季眠:“可惜了,你不知道我烤的魚有多香。”

小爬道:“我看着你們吃就好了。”

高沖寒往後一仰,揪了揪他的葉子:“那你怎麽說來晚了?”

小爬已經不太怕他了,解釋道:“我也能捉魚啊。”

高沖寒:“光說不練假把式。”

“你看着。”雖是讓他看着,小爬卻瞅着駱逢空的動靜,期待他能給過來一個眼神,駱逢空也不會那麽無情,略有些好奇的轉來了目光,小爬當即幹勁十足,伸展了身體瘋長,溪岸上頃刻間便長滿了爬山虎的枝葉藤蔓,交織攀爬宛若一張巨大的網,迅速延伸到溪流中,輕巧地一兜,溪流裏的魚蝦便不由自主地離開了水面,那數量,三天三夜都吃不完。

“哇!”季眠發出沒見識的驚嘆。

然後又迅速反應回來:“別別別!放回去!你一氣兒捉出來水裏都空了,以後吃什麽?”

“哦。”小爬炫完了身手,聽話地一收藤蔓,巨網消失于無形,魚蝦又紛紛砸進了水裏,一時撲嗒亂響,水花不留情面地撲在幾人身上。

“诶嘿嘿。”小爬不好意思地笑起來。

“哈哈哈……”高沖寒抹了把臉上的水歡笑,又去幫駱逢空擦臉。

“唉。”季眠幽怨地嘆氣,火被澆滅了,柴也都濕了,他也不能去怨一株單純懵懂的爬山虎,只好起身去重新撿柴生火。

小爬愣了愣,仿佛明白過來自己做錯了事,連忙跟過去一起撿幹柴。

重新架上火堆後,季眠指着高沖寒道:“師兄你是不是知道會有那麽一出?”

高沖寒的腦袋挨在駱逢空肩膀上,舒坦地伸了個懶腰:“關我什麽事啊。”

“哼!”

哼完了,還得任勞任怨地烤魚。

小爬在他們身後生長,借着幾棵古木作支撐,織成了一個圓形的棚子,枝葉相互交疊,綠油油一片為幾人遮住了逐漸毒辣的陽光。

“小爬好貼心。”

高沖寒大約是離了駱逢空就不能活,沒骨頭似的倚着駱逢空的背,慢悠悠地吃着烤魚,時而哼幾句不成調的歌。

駱逢空也很悠閑,他對很多事物都沒有特別的欲望,吃喝也一樣,簡單嘗過烤魚之後,餘下大部分的時間都在幫高沖寒挑魚刺,順便聽他唱歌。

高沖寒的聲音其實很好聽,即便不成調,聽着也是悅耳的。

“嗨,儀師兄,你也過來玩嗎?”季眠突然喊了一句。

儀子修踩着仙劍飄過來,看着他們幾個懶散不成器的樣子,簡直要氣死,其中還坐着他師弟,他就更生氣了。

“高師兄!”

高沖寒擡了下眼睛:“儀師弟來了啊,快坐下嘗嘗那魚,再來晚可就沒有了。”

儀子修攜着一身冷意踏進棚子:“你身為掌門大弟子,本該修禮明德、持正己身為衆位同門做表率,卻在這裏偷懶耍滑、荒廢時光、誤人子弟!你自己覺得合适嗎?不如請衆位長老都來教教你怎樣才是千仞派弟子的楷模!”

季眠被他這一套一套說的都不敢吃了。

駱逢空擋在高沖寒身前,神色不悅:“師兄。”

儀子修愣了愣,急道:“逢空師弟!”

高沖寒趴在駱逢空肩膀上:“我又沒有說要當楷模,誰規定掌門大弟子就要當楷模?千仞派有師弟你不就夠了嗎?儀師弟,我很看好你哦。”

儀子修氣得牙癢癢,心知跟他這種人辯不成道理,只好深呼吸了兩下,轉向駱逢空:“逢空師弟,你過來一下,我有事同你說。”

“去吧。”高沖寒在駱逢空耳邊輕輕吐出兩個字,然後離開了他的肩膀。

這種不見一絲正經氣的模樣讓儀子修覺得眼睛要瞎,他連忙拽住自家師弟把他拉到一旁,駱逢空雖然跟着他走,卻抽回了自己的手腕,禮貌地保持了一些距離。

高沖寒倚到旁邊的古樹上,含笑看着。

小爬悄聲道:“他是不是只喜歡你碰他呀?”

高沖寒沒吭聲。

小爬很羨慕:“你這麽可怕,他卻不嫌棄你,真是奇怪。”

“我真的可怕?”

“說不上來,你吧你就像一場噩夢,看見你就感覺骨頭打顫頭腦發昏,特別特別不舒服。”小爬形容完,想了想這段時間,又補充道,“不過真的接觸了就也還好,反倒沒有什麽危險的感應了,你也挺好玩的。”

“謝謝啊。”高沖寒揉了揉他的葉子。

“不客氣。”小爬憨憨地笑道。

那邊兩個人說完了事,駱逢空走過來道:“執玉山有異,山下村民來人求助,我與儀師兄同去查看,很快便回。”

高沖寒道:“我也一起去。”

儀子修冷笑:“高師兄就算了吧,此事匆忙,你又禦不了劍,跟不上我們。”

駱逢空雙指并起,佩劍飛出浮于空中,他轉向高沖寒道:“我背你。”

高沖寒興高采烈地蹿到他背上:“這能行嗎?”

“試試。”駱逢空把他背穩了,飛身躍到飛劍之上,稍稍感應了一下,并無異常,便對儀子修道,“師兄,可以走了。”

儀子修很沒有面子,一句話也不說,冷着臉禦劍先行了。

駱逢空背着高沖寒随後跟上。

“哎!等等我啊!”季眠連忙放下啃了一半的魚,滅了火,從草叢裏扒出他新選的佩劍,緊趕慢趕地追了上去。

雲霧在眼前飛速掠過,風聲如同譜好的樂曲,以加倍的速度咆哮歡唱。

“喔噢……”高沖寒趴在駱逢空身上高喊。

瞥見旁邊的小師弟,笑問道:“你跟上來幹嘛?”

季眠踩着仙劍伏低身體,險險與兩只仙鶴擦肩而過,五官被風擠壓的扭曲一團,沖他喊道:“我也不知道啊!”

他正美美吃着烤魚,眼見師兄們接二連三禦劍飛走了,第一反應就是趕緊跟上去,至于跟上去幹嘛?誰知道啊!

“哈哈哈!咳!”高沖寒笑出一連串,然後就樂極生悲被風嗆了喉嚨。

仙劍往上飛躍,避開一團厚雲。

高沖寒捋了捋駱逢空兩鬓紛飛的發絲,對季眠喊道:“咱們來比一比!”

季眠沒能成功避開厚雲,差點翻了下去,他趕緊壓低了身體,艱難穩住飛劍,興奮道:“好!”

高沖寒又沖前頭領路的儀子修喊:“儀師弟!不要那麽沉默嘛!一起來玩啊!”

儀子修施術加快了速度,不理他們。

高沖寒最後才問駱逢空:“空!好不好?”

駱逢空衣袍獵獵,循風而動,飛的比誰都穩,一聽他的話指間便催動術法,飛劍穿過薄雲,與鷹枭并列,與白鶴同舞,很快又追趕上儀子修。

“好!”駱逢空答。

高沖寒在他背上歡呼。

季眠一看,不敢耽擱,壓低身體保持平穩,使出所有的潛力操縱飛劍,一定要追上得意的大師兄!

可惜他的禦劍術還不成熟,幾次都差點掉下去,最後幾乎是趴在飛劍上了。

烈陽把雲層染成金色,大片的暖橙在天際暈開,讓幾人的衣袍皆披上了絢麗,風速反而使他們輕盈,達到某種極限,一切都平靜而輕緩。

高沖寒長嘆一口氣,緊緊抱住了駱逢空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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