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26)

了下來:“你站住!現在城門禁止通行!”

如意懇求道:“軍爺,我有急事,求你通融下先讓我出城吧。”

“太後的車隊馬上要從這裏出城,豈有讓你先走的道理?車隊過去後城門便會恢複通行,你就先稍安勿躁吧。”

“太後要出城?”如意莫名其妙的問道,“今天是什麽節慶嗎?”

“法華寺公然反抗太後旨意,太後此番是親自出城讨伐法華寺。”

“讨伐法華寺?!”

不過躲了幾天的如意今天幾度被震驚,然而這次是最厲害的一次,她的腦海中變得一片空白。

☆、奇跡紅蓮

? 青峰大師自從上次被官差毆打後,身體元氣大傷,她躺在榻上日日咳血,身體狀況令人堪憂。

一個弟子熬了點粥端到塌前輕聲說道:“大德尼,你好歹喝一點粥吧,不然身體要吃不消的。”

青峰大師虛弱的點了點頭,她在弟子的攙扶下勉強坐了起來,這個弟子剛舀起一勺粥,突然另一個弟子火急火燎的沖進來大聲喊道:“不好了!不好了!他們來了!”

手裏端着粥的弟子吓得手一抖,碗掉在地上摔了個粉碎,粥也撒了一地。她有些不高興的埋怨道:“你突然沖進來吓人做什麽。”

沖進來的弟子吓得眼淚都出來了,她結結巴巴的說道:“來了、來了禁軍,把整座山都圍起來了,他們說太後。。。。。。太後親自來讨伐法華寺了!”

一屋子人聽了這個消息以後全都如墜冰窟,進來報信的那個弟子捂着嘴嗚嗚哭了起來。青峰大師最先回過神來,她趕緊說道:“快,你們快走,到山上找個地方藏起來,千萬不要被禁軍發現!”

“可是。。。。。。”

“快走!”青峰大師厲聲說道,“這次的禍是我惹下的,你們留在這裏也于事無補,立刻離開這裏,不要再猶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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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弟子依依不舍的看着青峰大師,青峰大師催促道:“走吧。”

兩個弟子手挽着手跑了出去,屋裏只剩下了青峰大師一個人,她戴上僧帽,整理好衣襟,拄着靠在床前的木杖顫顫巍巍的走了出去。

太後華貴的儀仗隊綿延在山腳下,身着铠甲的士兵将整座山圍了個水洩不通,青松間豎起了一面面旌旗迎風飄舞,禁軍銀質的槍頭在陽光下晃人眼目,受驚的飛鳥一群群飛起,這座幽靜的孤山頭一次變得如此喧嚣。

四人擡的華貴轎子載着劉娥沿崎岖的山路向上,皇室拜佛向來會自己登山以示虔誠,但劉娥這回不是來禮佛的,她是來滅佛的,所以沒有必要講究任何規矩。山風吹起絲綢的轎簾,簾間露出劉娥冷冰冰的臉孔,現在的劉娥已在權力的修羅場裏修煉至頂峰,權力所鑄就的一個無限膨脹的自我給她帶來了壓倒一切的氣勢,她不再年輕的臉孔卻展現出攝人心魄的冷豔。

轎子在法華寺的山門前停了下來,随行的太監周書恩湊到轎子旁小聲說道:“娘娘,寺門狹小,轎子進不去,恐怕得請您下轎。”

“給我把門拆了。”劉娥隔着轎簾說道。

“是。”

周書恩畢恭畢敬的退開後大聲說道:“娘娘有命,拆除寺門!”

法華寺雖已年代久遠殘破不堪,但禁軍未帶工具前來,想拆一座廟門談何容易。但既然太後有令,他們也只能就地取材想辦法拆除廟門。他們用随身佩戴的大刀砍倒山上的松樹作為撞柱,其他不用砍樹的就以身上攜帶的任何尖利武器一點點破壞廟門,外面忙的人仰馬翻,劉娥坐在轎子裏安然自若的享受着外面的忙亂。巨大的浪費才能彰顯巨大的權力,這無意義的浪費讓她非常受用。她此行的目的就是顯示自己的權威,為了達到這個目的,任何無意義的事對她而言都是有意義的。

破舊的寺門終于轟然倒塌,轎子被成功擡了進去,劉娥臉上得意的表情更甚,她相信不管廟裏是什麽人,已經被她的陣仗吓死了。随行人員将轎簾撩開,她看到簡陋的寺院裏只站了個瘦弱衰老的尼姑,這多少讓她有些失望,因為她所威懾的人越多,才越能帶給她快樂。

青峰大師扶着拐杖慢慢跪下向劉娥行禮:“貧尼青峰拜見太後娘娘。”

劉娥打量了一番青峰後說道:“起來。”

青峰大師扶着拐杖慢慢站了起來,她身體不好,站起來頗為困難。

“跪下!”

她剛站穩就聽到劉娥一聲暴喝,青峰大師只得重新跪下來。

“站起來。”

劉娥再一次命令道,青峰大師咬了咬嘴唇,又一次站了起來。

“跪下。”

劉娥冷冰冰懶洋洋的聲音再次下令,青峰大師聽命跪了下來,這次她已體力不支,膝蓋狠狠撞在地面上,鑽心的疼痛讓她悶哼一聲倒在了地上。她艱難的喘息了片刻,一口氣終于喘勻了,她努力扶着地直起身子跪好。

劉娥冷冷的說道:“就是你窩藏賽金枝還抗旨不遵?”

青峰大師答道:“丁大人早已帶人來搜過多次,官府要找的賽金枝不在這裏,貧尼并未窩藏她。貧尼也沒有抗旨之心,只是诏書所言天下佛門所犯之罪實乃言過其實,天下佛門冤枉,懇請太後重新考慮滅佛一事。”說罷她将額頭抵在地磚上。

劉娥厲聲說道:“聖旨豈能容得商量?你這賤民簡直不知好歹!”

“太後娘娘,貧尼年老體衰身無長物,除了一顆敬佛之心已一無所有,這世上也只有法華寺這一檐破瓦能為我遮風避雨。佛教傳入漢地近千年香火不絕,我朝皇帝寬厚仁慈,萬民景仰,怎忍心親手掐滅佛家香火,讓天下僧尼流離失所?”

“你說皇上仁慈,言外之意是我不仁慈嗎!”

“貧尼絕非此意,貧尼不過一介尼姑,朝堂之事貧尼不懂,皇上也好,太後也好,朝廷百官也好,在貧尼看來都是天下萬民的牧者,沒有彼此的分別。貧尼只是認為既然是天下的牧者,自然要以慈悲為懷,何忍滅盡天下佛門?”

“好個油嘴滑舌的老尼姑,口口聲聲說不敢違逆朝廷,卻處處都在跟朝廷對着幹,這就是為何朝廷一定要滅佛!你們高看佛祖超過朝廷,怎能容你們這些法外之徒繼續猖狂下去!“

“太後此言差矣,野獸母子相殘,同類相食,故野獸只能于荒野中踽踽獨行,或頂多三兩成行,唯有人群聚而居,相依為命,世上有朝廷,有王法,就是為了讓人與人安然相處,莫像野獸一樣彼此相殘,唯有如此世人才能欣欣向榮。佛家以慈悲為懷,自是比一般人更懂得這道理,豈有不守王法不敬朝廷的道理?若只是外部約束,人還是難免有一時失控做出不守王法之事,唯有修煉內心,達到高尚無欲的境界,才能堅忍不動,不為害世間。人這一生所追求的無非修己安人,這正是佛教教化大衆的目的。佛教乃出世之宗教,不貪求權力富貴,何來危害朝廷之說呢?”

“全都是詭辯!那你倒是說說在你心中佛祖和朝廷何者的地位更高?”

“朝廷是塵世之主,佛祖乃心靈之王,身心不同界,又如何比較呢?”

劉娥厲聲說道:“朝廷乃天授神權,既然你生于大宋天下,無論身心,朝廷都是你的主,怎能允許你心中另尊別人?你到底将朝廷看做什麽!”

青峰大師大聲答道:“貧尼以為,天地無界,心靈無限,朝廷能役使天下人之形體,又怎能役使天下人之心靈!”

“你好大的膽子!”劉娥猛地站了起來,“你知道自己在跟誰說話嗎!”

一直跪在地上的青峰大師扶着木杖慢慢站了起來,她直視着劉娥說道:“當然知道,您是太後娘娘,是天下人之主。”

“那你還敢這麽跟我說話?”

“出家人不打诳語,怎麽想的就怎麽說,如果有對太後娘娘不敬的地方,太後娘娘治罪便是。”

劉娥銳利的眼神與青峰大師對視着,劉娥的眼神憤怒乖戾,青峰大師的眼神固執堅定,她們眼中各有自己的執着。劉娥在青峰大師身上看到種難以折斷的東西,這種東西她并不陌生,這些年在她與那些大臣的來往中,當利益的博弈走到盡頭的時候,有些人的身上就會顯現出這樣一種氣質。這種氣質令她無比的憤怒,因為她心裏清楚的明白這種氣質永遠都無法被征服。

劉娥的臉頰抽動了一下,她突然大喊道:“來人啊!給我把這法華寺拆了!”

一聲令下,禁軍們只愣了一秒就開始用各種方法搗毀寺院,建于五代十國的寺院怎經得起這樣的折騰,本就殘破的寺院立刻一片狼藉。青峰大師眼見法華寺要成一片廢墟臉上露出了惶恐的表情,劉娥因為她的惶恐變得洋洋得意。已經有些禁軍沖進了大殿裏開始搗毀安置大銅佛的基座,被瀝青弄污的大佛搖搖欲墜。

“等等。。。。。。等等!”

青峰大師突然放聲大叫起來,她拖着虛弱的身軀向劉娥沖過去,幾個禁軍立刻将她按到地上。

劉娥走過來居高臨下的俯視着她,青峰大師用力把頭擡起來說道:“太後娘娘,請先住手,貧尼有一事相求!”

“哦?”劉娥冷笑了一聲,“那你說說看。”

“朝廷之所以滅佛,是因為朝廷以為佛家對天下百害無一利,若能佛家證明對天下有利,太後是否就可以收回成命?”

“當然可以,但是只怕你根本無法證明。”

“貧尼可以證明,”青峰大師說道,“天下大旱,貧尼願為汴梁祈雨,若是汴梁下雨了,請太後娘娘收回成命,放過天下佛門!”

劉娥臉上現出震驚的神情,她探究的審視着青峰大師,但對方目光堅定,不像是有什麽陰謀。

“你當真?”劉娥質問道。

“是,貧尼願禁食齋戒,為天下蒼生祈雨。”

青峰大師說的十分認真,劉娥的心中将信将疑,她想了想說道:“但是如果你餓死了都沒下雨怎麽辦,那豈不是白白便宜了你?”

“太後可定一個期限,貧尼對佛祖起誓定會堅持到最後,若是沒有下雨的話,聽憑太後處置。”

劉娥眯起眼注視了她片刻後說道:“好,我就給你這個機會。再過五十天就是北方麥子第一次抽穗的時候,我們就以五十天為限,若是五十天後汴梁下雨了,我就下令停止滅佛,還俗的僧尼可重新出家,查收的銅像法器也還給各個寺廟,但若是沒有下雨的話,我就滅盡天下佛寺,讓你後悔自己被生出來!”

“貧尼明白。”青峰大師堅定的說道。

“放開她吧。”

禁軍放開了青峰大師,被按在地上的青峰大師艱難的爬了起來,劉娥冷冷的說道:“聽好了,五十天,今天是第一天。我會派人看住整座山,你別想逃跑。”

“貧尼既已做出承諾,就絕不會逃跑,請允許貧尼先沐浴更衣,之後立刻開始禁食齋戒。”

“可以,”劉娥冷冷的注視着青峰大師,“五十天後,希望能下雨吧。回宮!”

劉娥回到她的轎子上,浩浩蕩蕩的儀仗隊開始返宮,青峰大師一直跪在地上恭送劉娥離去。儀仗隊總算都撤走了,法華寺恢複了以往的寧靜,又能再次聽見鳴鳥的叫聲。

青峰大師慢慢從地上站起來,她拖着腳進入一片狼藉的大殿裏仰視着沾滿瀝青歪斜擺放的多寶如來,這尊在外表上已經失去尊嚴的大佛卻給了她內心的平靜。如果多寶如來真的曾現身人間的話,那麽她有何理由不相信佛祖會眷顧天下蒼生降一場甘霖?青峰大師相信,佛祖會拯救她,拯救這個天下。

太後的儀仗隊出城後南門就開始放行了,但通往法華寺的道路一直被封。如意心急如焚的等了許久才看到太後的隊伍回城,等路上的禁軍撤了她趕緊向法華寺飛奔而去。然而到了山腳下竟然又看到有禁軍守在那裏,如意不敢硬闖,好在她在法華寺生活多年,知道些旁人不知道的上山小路,她繞到法華寺的側面,這裏沒有禁軍把守,她手腳并用沿山間小路爬上了去。

如意剛爬上去印入眼簾的就是法華寺被拆毀的大門,她以為法華寺已經被搗毀,青峰大師恐怕也遭遇不測,想到這裏她立馬沖進寺裏放聲大喊起來:“大德尼!大德尼你在哪裏!我是如意啊!”

如意正瘋狂的喊着,兩個師姐沖出來一把抱住如意捂住了她的嘴:“如意不可亂喊!這山上有禁軍把守,被他們聽見了可就糟了!”

如意掙脫兩位師姐焦急的問道:“師姐,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大德尼呢?其他人呢?”

兩位師姐相視一眼嘆了口氣,她們将如意逃跑後直到今天發生在法華寺的事簡要告訴了如意,如意聽着聽着眼淚一下流了下來:“都是我的錯!是我連累了法華寺!”

一位師姐嘆了口氣道:“事已至此,埋怨任何人都沒有意義了。”

如意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問道:“那大德尼呢?她真的答應太後禁食祈雨了?”

“是,”師姐點了點頭,“她正在沐浴更衣,之後就會把自己關在大殿裏五十天,直到下雨。”

“她會死的!”如意哭着說道,“不行,我不能讓她這麽做,我要阻止她,讓她把我交給官府算了!”

“如意!”

如意的背後突然響起一聲驚呼,她回頭一看是青峰大師站在大殿的臺階上,她穿着嶄新的僧袍,但難掩臉色的憔悴。

“大德尼!”

如意飛奔到她跟前,跪在地上抱住她的腿嗚嗚痛哭起來:“大德尼!是我害了你,害了法華寺!”

青峰大師驚訝的說道:“你怎麽跑回來了?他們正在抓你呢,別哭了,你趕緊走吧。”

如意擡起頭哭着說道:“大德尼,我騙了你,隐瞞了自己的身份,我是朝廷追捕的逃犯,不能出家為尼,都怨我,才把你害到這個地步!”

“說什麽傻話,”青峰大師溫和的說道,“雖然你沒告訴我你是誰,但我也沒問啊,所以沒有欺騙之說。既然我接納你入佛門,便都是佛門弟子,何必追問俗世出身。”

“大德尼,你把我交出去吧,我就是朝廷在找的賽金枝,把我交出去你就安全了。”

青峰大師輕輕搖了搖頭:“如意,這都是劫難,朝廷要滅盡天下佛寺,法華寺自然也不能幸免,這不全是你的錯。我是你的師父,你是我的弟子,不管你之前犯過什麽錯,你在法華寺沒有犯過罪,哪有師父為了自保就把弟子推入險境的道理?如意,你跑吧,跑到安全的地方去。”

如意嗚嗚哭着說道:“大德尼,我不過是個自私又懦弱的人而已,我不值得你這麽做!”

青峰大師微微一笑:“如意,沒有什麽值不值得,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們有緣。”

如意臉上挂着淚懵懵懂懂的看着青峰大師,她無法理解青峰大師的話。

青峰大師催促道:“如意,你快走吧,我要去開始齋戒了。”

如意怔怔的看着青峰大師進入大殿,那兩扇破舊的木門吱呀作響着在她面前緩緩合上,她突然跳起來沖過去用腳抵住門大聲喊道:“大德尼!你不能去齋戒!”

“齋戒是我答應太後的事情,怎能随意作罷?”

“你把我交出去吧,我願意承擔一切責任!要殺要剮随他的便吧!”

“如意,這跟你已經沒有關系,把你交出去也于事無補。”

“可是你會死的!五十天不吃飯人怎麽可能活下去,就算你能熬過五十天,但到時候不下雨你還是會被殺的!”

“沒關系,”青峰大師微微一笑,“會下雨的。”

“玉皇大帝又不是你親舅舅,你讓他下雨他就下雨啊!大德尼,你放棄吧,不可能下雨的!”

青峰大師耐心的說道:“如意,如果人間不曾有過奇跡的話,那又怎會有最初的信仰?相信我,會下雨的。”

“可是。。。。。。”

“如意,”青峰大師打斷了她,“心誠則靈。”

兩扇木門在她面前合上了,如意的眼淚決堤般流下來,她拼命敲着門大聲喊着青峰大師,但裏面卻再也沒有任何回應,只能聽見一聲聲的敲木魚聲。

如意整個人如被掏空了一般失魂落魄的晃到了後院,她跌坐在地上怔怔的看着半空。突然池塘上的幾個紅點吸引了她的視線,她以為是自己的眼裏淌出了血來,但她揉了揉眼睛仔細一看發現不是。

是紅蓮,圓圓的荷葉上長着點點鮮紅如血的紅蓮菡萏。

難以置信的如意跌跌撞撞的來到池邊,她在法華寺待了五年,池上的蓮葉從未開出過花,這些紅蓮到底是何時長出的?如意屏息盯着一朵菡萏,她看到那朵菡萏以一種肉眼可見卻又不可見的速度慢慢盛開,那大自然的造物以一種無比精妙的姿态綻開一片片花瓣,如意似乎清楚的聽到了花瓣盛開的琶音,難以形容卻又極其美妙。好像只過了一瞬,又似乎過了一世,那朵紅蓮在她眼前開到完全。晶瑩的露珠從花瓣上滑落,在平靜的湖面上激起一圈圈的漣漪。

如意的耳邊響起了青峰大師曾講過的故事,關于她是怎樣來到法華寺,又是怎樣在法華寺看到了奇跡。

——我走了很遠很遠的路,最後來到了這裏,當我睜開眼睛的時候,我看到池面上開滿了紅蓮,一座寶塔從地面升起,上面挂着億萬種璎珞寶物,天空中降下曼陀羅花雨,我聽見釋迦牟尼在婆娑世界宣講法華經的聲音,整個世界變得清淨美妙,我知道自己終于找到了自己要去的地方。

如果這世上不曾有過奇跡,那人間又怎會有最初的信仰?

如意的嘴角向下咧了咧,嘴裏發出一聲含糊不清的聲音,她突然趴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她并不清楚自己到底看到了什麽,也不明白自己到底相信了什麽,她只覺得心中某種根深蒂固的東西似乎倏然間崩塌了,那是個庸俗的、缺乏想象力又缺乏勇氣的舊有世界,而在崩塌的廢墟上卻沒有任何新的東西在成長或被建立,面對內心的荒原她不知所措的失聲痛哭。紅蓮次第開放,很快鋪滿了池面,花開本寂靜無聲,但如意卻聽見某種排山倒海般讓人難以承受的聲音。她哭的昏天黑地,在嚎啕聲中漸漸失去了知覺。

再醒來的時候天色已黑,一個師姐坐在她的身邊,如意看着她怔怔的說道:“紅蓮。。。。。。”

“是,”師姐輕輕點了點頭,“紅蓮開了。”

如意坐起來向窗外望去,外面已經黑了,池上的紅蓮已經隐沒在黑暗中,但她能感覺到他們就在那裏。

如意問道:“大德尼呢?”

“她在齋戒。”

如意低下頭悶聲說道:“她會死的。”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她此舉也是為了保護法華寺,不然現在法華寺已經被夷為平地了。她是得道之人,佛祖會保佑她的。”

如意擡起頭看着師姐說道:“師姐,我就是賽金枝。如果我不出現在法華寺,你們就不會遭遇這一切。”

“不全怨你,”師姐輕輕搖了搖頭,“仔細想想最近發生的這一切,也許真是因緣前定,即使你不來,也照樣會發生。”

“可是我騙了你們。。。。。。”

“我們知道,”師姐打斷了她,“我們早就知道你是賽金枝。”

如意驚訝的說道:“怎麽可能!”

師姐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你剛來的時候,脾氣差極了,亂摔東西,大喊大叫,讓你煮飯,你還往粥裏撒煤灰。而且你經常一邊鬧一邊喊,你喊的那麽大聲,傻子都能猜出來你是誰了。”

“那你們怎麽不趕走我?”

“大德尼不會允許的,她既然已收你做佛門弟子,就不會将你無理逐出,她相信你會變好的,我也相信。”

如意不解的問道:“可是你們為什麽要如此容忍我?”

師姐微微一笑說道:“我也不知道大德尼為何會接納你,五年前那個晚上,有一個老人帶着你上山硬求着我們收你出家,大半夜突然急着出家,誰都能猜出你有問題,所以都不敢收你。但這個時候大德尼來了,她毫不猶豫就收下了你,這麽多年你确實變了很多。其實大德尼不僅對你一個人寬容,她對寺內的弟子都很寬容,法華寺有很多來歷不明的弟子,有的是青樓逃出來的,也有不堪忍受夫家欺侮出逃的小妾,她都沒問理由就收下了。你不知道吧,其實我本是商丘的農婦,不堪婆婆的打罵才一路逃到了汴梁,是大德尼收留了我,不然我早就死了。雖然她沒說過為什麽要收留你,但我相信她一定有自己的理由,也許你跟她真的很有緣吧。”

如意沒有說話,師姐勸慰她道:“你睡吧,明天睡醒了就趕緊走吧,待在這裏不安全,我會一直留下來陪着大德尼的,你放心吧。”

如意點了點頭躺了下來,師姐出去了,如意躺在黑暗中一直睜着眼睛看着黑漆漆的房頂。

第二天天沒亮,如意就披星戴月離開了法華寺,她等在城門邊,城門一開就進了城。進城後,如意沒去別處,徑直去了皇宮。

皇宮前有面大鼓,此乃告禦狀所用之鼓,只要敲響此鼓,不管有何案件都會交由天子親自審理,一般的小老百姓是沒膽子敲的,只有皇親國戚敢敲這鼓。

如意拿起鼓邊懸挂的鼓槌,灰塵撲簌簌的落下來,看來這鼓很久沒有人動過了。她拿起鼓槌拼命擂起鼓來,咚咚的鼓聲打破了清晨的寧靜。

皇宮牆頭立刻有衛兵探出頭來喝道:“城下何人擊鼓?”

如意把手攏在嘴邊大聲喊道:“我是賽金枝!我是真正的賽金枝!你們抓住的那個賽金枝是假的!我有話要對太後說,讓我見太後!”

城上的衛兵聽後不禁愕然,他趕緊回去禀報,不一會兒一個看似軍銜更高的人出現在城頭大聲喊道:“快把她帶上來!”

如意站在城下,兩扇厚重的朱紅色宮門在她面前緩緩開啓。

☆、豪賭

? 如意是第一次進宮,走在寬闊的宮道上,她忍不住四處打量那高聳的宮牆、威嚴的衛兵,以及散發着皇室威嚴的宮室。第一次來到這裏,雖然她不禁有些發憷,但她的內心是堅定的,她已經想好要對太後說些什麽。

如意被帶到了劉娥的寝宮前,宮人吩咐她在門前候着,一個小太監進去禀報消息。如意不知道見太後到底有多麻煩,她只覺得自己好像等足足一個世紀,終于有人出來了,這回是個老太監,看他的氣度應該是宮裏的頭面人物。

周書恩對如意微微颔首:“進來吧,太後要見你。”

如意跟着老太監進入了宮室內部,一進去她就感到了一股寒氣,越往裏面走,那寒氣就越發逼人,這股沒來由的冷氣讓如意隐約感受到了皇家的冷漠和複雜。如意被帶進了一間巨大的房間,老太監攔住她吩咐道:“你就站在這兒。”

周書恩走到房間另一頭去禀報,如意看到珠簾後面坐着一個衣着華貴的女人,她應該就是劉娥了,她是這座宮室裏最讓人感到冰冷的東西,好像是所有冷氣的來源,抑或是這座宮室的冷氣全都集中到了她的身上。五年前就是這個女人和皇帝黨之間的鬥争将賽家卷進了災難,如意好奇的打量着她的身姿,她看上去令人畏懼充滿威嚴,同時又難以揣度。

周書恩與劉娥耳語了幾句後,過來對如意說:“太後決定見你了,跟我過來,記住,要守規矩,不要惹惱太後。”

如意趕緊點了點頭,周書恩将如意帶到離劉娥幾步遠的地方,在這裏她可以将劉娥看的更清楚,在光線下劉娥的面目開始顯形,雖然她依舊威嚴,但如意清楚的從她臉上看到了衰老的痕跡,她臉上的肉很少,尖利的線條使她顯得有些刻薄,她的眼睛既堅定的意志又流露出瘋狂的偏執,而且她看上去是如此孤獨。越觀察她,劉娥身上凡人的特征就越明顯,如意有些許失望的發現,這個将自己和法華寺帶入災難的女人也并不是天神,只是一個被權力和地位裝點的凡人。

“還不跪下!”周書恩小聲喝道。

如意反應過來趕緊跪了下去:“草民如意拜見太後娘娘。”

“你不是賽金枝麽?”劉娥的聲音從珠簾後傳了出來,“你真的是賽金枝?”

“是,我原來叫賽金枝,五年前為逃避朝廷追捕在法華寺出家,得法號如意,這五年來一直在法華寺做尼姑,五年前賽家被抄家後已經一文錢不剩,揚州的物價之亂和我沒有關系。青峰大師并不知曉我的真實身份,朝廷派人去法華寺追捕我以前我已經離開那裏,法華寺并沒有窩藏過我,我說說的句句屬實,不敢欺瞞太後娘娘。”

“那開封府裏的賽金枝又是誰?”

“她只是對真相略有了解的一個朋友,不忍看世間被謠言擾亂,所以挺身而出,想終結這場流言。”

“那如果這一切真的不是你做的,世間流言又是從何而起?”

“別有用心之人,”如意答道,“這世上的事情我們最終看到的結果不過是表面,錯綜複雜的深層原因沒有幾個人能說得清,就像五年前我被抄家,世人看到的原因也不過是表面吧。”

劉娥冷笑一聲道:“你是在為自己喊冤嗎?”

“不敢,而且也沒有意義,難道我還指望朝廷把家産還給我,再公開賠禮道歉嗎?”

“說的不錯。可是你到現在都沒提供确切的證據證明你就是賽金枝,我憑什麽相信你的話?”

“我除了項上這顆人頭已一無所有,欺騙太後娘娘能得到什麽好處。”

“說不定你懷有什麽不可告人的陰謀。”

如意苦笑了一下說道:“太後娘娘,我從汴梁第一巨富一夜間變得一無所有,我體會最深的一件事就是世人耍弄的陰謀詭計是多麽無聊,我賭上自己僅剩的一顆腦袋進宮見你,如果就是為了耍弄陰謀詭計的話,你不覺得可笑嗎?”

“你說的有些道理,但是你清晨擂鼓進宮就是為了跟我說這些嗎?”

“不是,”如意擡起頭看着劉娥,“草民是想和太後娘娘做一筆交易。”

“好大的膽子!”劉娥厲聲說道,“居然敢和我談交易,你知道自己是誰嗎?你不過只是一個逃犯,就算是五年前的賽金枝在我的眼裏也不過是個不值一提的小商人而已。”

“可是太後娘娘曾經不也是個商人婦嗎?”

“放肆!”

劉娥的怒吼聲在空曠的宮室中回蕩,如意被她吓了一跳,但她硬是穩住自己,緊緊盯住劉娥一動不動。

劉娥眯起眼睛說道:“賽金枝,憑你剛才那句話我就可以立刻殺了你。”

“我知道,”如意答道,“可我的腦袋不值錢,太後的天下才值錢,我這筆交易可以救太後的天下,拿我這顆不值錢的腦袋換太後的天下,殺了我值不值由太後來判斷吧。”

劉娥打量了她一番後緩緩問道:“說吧,你想要什麽。”

“我要自由,朝廷要免除我的罪犯身份,不得以五年前的事或是最近的流言再追捕我,讓我能過平安日子。其次,放了開封府關押的那個假賽金枝,不再追究她的任何責任,第三,朝廷停止滅佛,不再追究法華寺和青峰大師,即便青峰大師祈雨失敗,也不追究她的責任,第四,上官子蘭和天上紅蓮都是冤枉的,官府停止通緝他們。”

“你的要求還真多,一口一個不得,你以為朝廷是你們家開的嗎!”

“不敢,不過既然是生意,就該把話說清楚。”

劉娥哼了一聲說道:“那你說說看,你想拿什麽來換取這些?”

“我能平定大宋的物價之亂,”如意堅定的說道,“市場上的銅幣很快就會多起來。”

劉娥用難以置信的目光審視着她,如意毫不回避她的目光,鎮定的和她對視着。

“你打算怎麽做到這一點?”劉娥懷疑的問道,“你手裏還有錢?”

“沒有,不過太後請放心,我一不會偷,二不會搶,三不會給朝廷造成任何的麻煩,到時候天下的物價自然會平定,我除了自己提出的四項要求不需要朝廷的任何幫助,唯一要太後娘娘協助我的就是在邊境設立一些官方榷場,等我成功了,這些榷場會收到數不清的銅幣。”

“如果你跑了怎麽辦?”

“雖然我東躲西藏了五年,但如今既然敢和你如此豪賭,怎麽可能用如此下作的手段了結此事?如果我做不到,自然會回來聽憑處置。我身無一物,家人也全死光了,沒有任何能抵押給你的東西,只有項上這顆人頭,可惜沒辦法拆下來抵押給朝廷。如果你信我,我們的交易就成立,如果你不信我,可以現在就殺了我,何必廢話呢?”

劉娥思考了片刻後說道:“好,我答應你,只是要定個期限。”

“和青峰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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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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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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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