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35)
朕一直都不覺得自己是個成功的皇帝。朕無法讓大臣滿意,也無法讓太後滿意,朕做什麽都不能遂自己的心意。”
“那你想要什麽樣的生活呢?”
“朕。。。。。。”趙祯愣了一下後說道,“朕不知道,但朕覺得這不像是皇帝該有的生活,朕應該建功立業,而不是過這樣的日子。”
老賴微微一笑說道:“皇上,你可曾讀過《金剛經》?”
趙祯點了點頭:“讀過。”
“開頭一段是:一時佛在舍衛國祇樹給孤獨國,與大比丘尼衆千二百五十人俱,爾時,世尊食時著衣持缽,入舍衛大城乞食,于其城中次第乞已,還至本處,飯食訖收衣缽,洗足已敷座而坐。這段講的是釋迦牟尼一天的生活,他晨起,乞食化緣,然後回去分發食物,吃過飯後洗漱冥想。釋迦牟尼本名喬達摩悉達多,乃不知人間生老病死為何物的王子,他舍棄王族的生活立志成佛。你看,他都成佛了,過得無非也就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皇上,你又想要什麽樣的日子呢?”
趙祯一時無語,他沉默了片刻後問道:“老人家,那你告訴朕,這天下的百姓到底想要什麽?”
“我想,百姓想要的無非三個字而已,”老賴緩緩說道,“那就是不折騰。”
趙祯愣了一下,片刻後他哈哈大笑起來:“不折騰,原來是不折騰,朕明白了,明白了。”他站起身來,“老人家,你知不知道皇宮往哪個方向走?”
“一直往南,你就會看到皇宮。”
“多謝。”
趙祯離開了小破廟向南走去,他想立刻回到皇宮去,終止那些人與人之間毫無意義的鬥争,他好像突然有點明白他應該成為一個什麽樣的皇帝了。
前方突然傳來馬嘶聲,趙祯看到一匹金色的駿馬穿過夜色向他飛馳而來,駿馬在他面前停下人立而起,馬背上的男人正是那天将趙祯帶出皇宮的人。
天上紅蓮驚喜的大聲說道:“可找着你了,我說皇帝,這些天你都上哪兒去了,真是讓我們好找啊。”
天上紅蓮身後一個小老頭兒從馬背上滾下來匍匐在地:“臣接駕來遲,請皇上恕罪!”
趙祯定睛一看,竟然是呂夷簡。他剛想着回宮,就有人來接他了,他覺得這是天意。趙祯清了清嗓子大聲說道:“呂夷簡,聽朕的旨意,立刻送朕回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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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遵旨!”
不同于夜越深越繁華的汴梁,夜色降臨後皇宮便變得更加荒蕪,只有太後的宮中燈火通明,她在此設宴提前慶祝自己的五十七歲生日。
然而這裏卻沒有絲毫壽宴的喜慶氛圍,這是一場貨真價實的鴻門宴。伶人在現場吹拉彈唱表演歌舞,被宴請的大臣彼此敬酒言笑晏晏,劉娥的臉上也一直挂着笑容,但人人各懷心事,誰都無心觀看表演。
幾巡酒過,劉娥遣散了表演的伶人,她佯裝醉意說道:“我今天請大家來,別無它意,只是想慶祝一下自己的五十七歲生日,如今天下動蕩久旱不雨,我也就不大擺宴席了,只請了諸位心腹大臣,今夜你們一定要盡興。”
在座的大臣紛紛向太後道賀,劉美一夥和寇準一夥暗暗觀察着對方,他們都不清楚對方為什麽在這裏,一時不敢貿然動手。
劉娥繼續說道:“人人都願長壽,但我最近常想,活得久了不一定是好事,我若是早死兩年,是不是今日的境況就大大不同呢?”
在座的大臣聽了這話都滿腹狐疑,不知道劉娥究竟想說什麽。寇準站起來舉杯上前道:“老臣寇準敬太後娘娘一杯,祝太後娘娘壽比南山。”
“敬酒?”劉娥看似醉眼朦胧的眼中露出一絲銳利的殺機,“寇準,我看你是想舞劍吧?”
在座寇準一夥的人都驚出一身冷汗,寇準面不改色的說道:“太後說笑了,又不是鴻門宴,舞哪門子的劍呢。”
劉娥哈哈大笑:“我不過開個玩笑,寇相公真是不懂诙諧。”她拿起酒杯一飲而盡。
宴會上的氣氛越來越沉悶,劉美漸漸坐不住了,他站起來說道:“啓禀太後娘娘,臣突然腹中不适,能否告退片刻?”
劉娥揮了揮手說道:“要去便去,不必拘禮。”
“謝太後娘娘。”
劉美捂着腹部退了出去,他出去前向秦朗使了個眼色,秦朗明白他是出去安置兵力了,這是要動手的前兆,秦朗緊張的臉上汗如雨下。
寇準也觀察到了劉美的行動,他不知道劉美的打算,心中只道劉美是出去布置人手收拾自己,他向自己同來的大臣使了個眼色:要動手就趁現在。
同僚們對寇準暗暗點頭,寇準轉向劉娥問道:“太後娘娘,今天這樣大喜的日子,怎麽不見官家呢?”
“官家不見了。”劉娥面無表情的答道。
寇準不明所以:“你說什麽?”
“我說官家不見了,”劉娥依舊面無表情,“我也不知道他去哪兒了。”
“太後是在說笑吧。”
“不,我沒有,官家真的不見了,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辦。”
一屋子人都差異的盯着劉娥的臉,想弄明白她究竟是怎麽想的,可劉娥一臉平靜,完全讓人看不明白。她大聲說道:“我把官家弄丢了,如今也沒有瞞你們的必要了,你們想幹什麽就幹吧,我聽天由命。”
現場鴉雀無聲,寇準突然站起來将手中的杯子狠狠摔碎在地上,他從懷中扯出趙祯手書大聲說道:“我等奉旨讨伐劉氏,現在便誅殺逆賊救出官家!”
與寇準同來的大臣立刻學他的樣子摔碎杯子,他們掏出趙祯手書,撿起地上的陶瓷碎片哇哇大喊着向劉娥沖了過去。秦朗被眼前的劇情反轉吓了一跳,他萬萬沒想到寇準一夥竟然是來刺殺太後的,他突然意識到太後不能死,太後要是死了他們還擁立誰去?
“保、保護太後!”
秦朗帶着手下跳起來向寇準一夥沖了過去,雖然秦朗這邊人少,但畢竟是行伍出身,對付幾個文臣還勉強夠用,但寇準一夥是豁出命去的,秦朗等人又未帶武器,只能抄起盤子等物和他們對打,宴會現場打作了一團,劉娥面無表情的看着眼前的混亂,她已經放棄對現場的一切控制。
這時劉美帶着一夥人從外面沖了進來,他口中高喊着:“衆人聽令,皇上已經駕崩,我等現在擁立太後稱帝!”
寇準等人一聽立刻傻眼了:這怎麽又出來一個篡權的?劉美也傻眼了:秦朗怎麽和寇準他們打起來了?太後怎麽也不管管?難道秦朗暴露了?還是叛變了?
兩撥人面面相觑了片刻後,還是寇準先反應了過來,他抄起一個酒壺就向劉美沖了過去:“先跟老夫誅殺此逆賊!”
一幫文臣立刻調轉矛頭指向劉美,他們抄起桌椅板凳沖上來和劉美這些全副武裝的禁軍幹了起來。跟着劉美闖進來的親衛隊也傻了:這跟計劃好的完全不一樣啊,他們是打呢還是不打呢?他們是來擁立太後的,萬一打傷了大臣算誰的?這些禁軍本就無甚反意,完全是被劉美趕鴨子上架,現在碰上這樣的烏龍事件,更沒心思舉事了。劉美也不知所措,這跟他設想的劇本完全不同,他正想重整旗鼓先把寇準一夥人拿下,突然不知哪裏淩空飛來一只酒壺正中他腦門,他當場被砸暈了過去。一片混亂裏最可憐的人是秦朗,他幫哪邊似乎都不對頭,簡直想蹲在地上大哭一場。
“都給朕住手!”
門口突然傳來一聲暴喝,屋裏的人聽了這話全都渾身一震,寇準向門口看去眼中放出光芒:“官家!”
站在門口的果然是趙祯,他身後竟跟着呂夷簡,還有一隊禁軍簇擁着他。劉娥猛地站了起來,她幾乎不受控制的脫口而出:“桢兒!”
趙祯大步進入殿內,他厲聲說道:“今夜劉美妄圖謀反,但他的企圖已提前敗露,今夜的一切都是為了捉拿這個反賊。外面包圍皇宮的禁軍已經歸順于朕,現在立刻将劉美一夥人拿下!”
趙祯身後的禁軍立刻上前把已經昏倒的劉美五花大綁起來,寇準上前急切的說道:“官家,那太後。。。。。。”
“諸位愛卿平叛有功,”趙祯打斷了他,“朕之後會慢慢賞賜你們。”
“可是,這诏書。。。。。。”寇準捧上手中趙祯親筆所寫的讨伐太後檄文。
趙祯瞥了一眼那诏書,仿佛沒看見一般說道:“今夜諸位都累了,早早回去休息吧,明日處置發落劉美。”
“可是官家。。。。。。”
“朕說了,出去!”趙祯厲聲打斷了他,他直直的盯着劉娥的雙眼,“朕想和母後好好談談。”
劉娥的雙唇動了動後說道:“對,讓我們母子好好談談。”
宴會現場依舊一片狼藉,劉娥和趙祯進入了內室,兩人相對無言。
劉娥問道:“這些日子你上哪兒去了?”
“別問了,從乾元節到現在的一切,我們只當從沒發生過吧。”
“那現在你到底想怎麽辦?”
“朕剛才說了,此事只是為了抓出劉美這個叛賊,現在他已落網,那些被關在大理寺的大臣們就都慢慢放出來吧,已經被定罪無法翻案的,就歸到劉美那一夥去,至于寇準等人,朕會慢慢找機會把他們外放,給你個面子。還有,朕的病好了,要回去上朝。”
“那你想怎麽對付我?”
“劉美手握兵權,如今他被抓,必然要有人代替他,代替他的人将由朕選出,你以後不要再插手兵權的事,朕只當借此事剪除你的羽翼。”
“僅此而已嗎?”劉娥難以置信的看着趙祯,“我問的是你打算怎麽對付我!”
“你?”趙祯看了她一眼,“你是太後,是朕的母親,朕還能怎麽樣?如今朝中已經夠亂了,經不起廢太後這樣的折騰,劉美謀逆一事跟你無關。”
“你打算放了我?”劉娥的聲音有些許哽咽。
“是,放了你,也放了自己。”趙祯接着飛快的補充了一句,“其實朕沒有你想象的那麽想要你死。”
“你不是我親生的!”劉娥突然歇斯底裏的喊了起來。
“朕知道,”趙祯輕聲答道,“可是沒有你不是照樣沒有朕麽。”
趙祯說完飛快的離開了,劉娥跌坐在榻上臉上淚如雨下。王繼全過來欲勸她,劉娥哭着說道:“快,快拿盞燈送他回宮,外面太黑了。”
“是,奴才馬上去!”
王繼全拿着燈追了出去,劉娥抽泣着不斷自言自語道:“幸虧他不是我親生的,幸虧他不是我親生的。”
宮中發生了這麽大的事,整個汴梁卻渾然不覺,然而天地間似乎在醞釀着一種更大的變動。法華寺的大殿裏,青峰大師因為連續五十日的斷食已經奄奄一息,她如被風幹般的身子似乎随時要碎成齑粉。持續的斷食讓她已經感覺不到饑餓,她的神思似乎已經飛到了肉體之外。
漆黑的大殿中,青峰大師突然睜開了深陷于眼窩中的雙眸,她已經一丁點肉都沒有的臉頰卻瞬間發出某種一樣的光芒,冥冥中她似乎清楚的聽見了什麽。她掙紮着向門口爬去,這短短一段距離卻幾乎耗盡了她渾身的力量,她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推開了大門,外面天地間狂風大作,天上烏雲翻滾,雲層間閃電隐隐閃現。青峰大師對着蒼天無聲的吶喊着:要下雨了。
趙祯已經很久沒在自己的床上睡過覺,今夜是他長久以來第一次回到自己的床上,但他睡得并不安穩,突然一聲巨響将他從沉睡中驚醒。他翻身坐了起來,守夜的太監立刻上前:“官家,您怎麽了?”
“剛才那是什麽聲音?”趙祯屏息凝神聽着外面的動靜,屋外狂風大作,從窗戶縫裏吹進來的風呼呼作響。
“剛才?好像是打雷了。”
“打雷?那是要下雨了,要下雨了!”
趙祯鞋也不穿就從床上跳了下來,他瘋狂的向宮外跑去,宮裏的太監宮女着急忙慌的跟上去,嘴裏紛紛喊着:“官家,穿鞋啊,地上涼!”
趙祯仿佛沒聽見般瘋瘋癫癫的跑到了院子裏,他光腳站在冰涼的石板地上,仰起頭望着天空。翻滾的雲層中閃電如同游龍般不斷浮現,這下雷聲聽得更真切了,一聲聲震耳欲聾,撼動天地。
趙祯突然跪了下去,跟着跑出來的宮人吓了一跳,也跟着跪了一院子。趙祯對着天空大聲喊道:“求求你了,下雨吧,快下雨吧!”
他的喊聲被震耳欲聾的雷聲吞沒了,一聲聲的炸雷怒吼咆哮着,仿佛要摧毀這世上的一切,趙祯一直跪在地上喊個不停。
突然一滴清亮的雨水落在他的臉上,緊接着,兩滴,三滴,雨滴落在地上仿佛銅錢一樣大,細密的雨點傾盆而下,饑渴的大地瞬間被甘霖澆透。趙祯仰起頭讓雨水盡情的落在臉上,他的心情也如同久旱逢甘霖的草木一般暢快,他雙手合十不停的喃喃着:“我佛慈悲,我佛慈悲。”
☆、自由
? 就像當初突然消失一樣,趙祯又突然回到了朝堂,劉娥依舊留在珠簾後面,一切似乎都和過去沒有任何的區別,但畢竟發生了那麽多,有些東西永遠的改變了。朝堂這個地方就是如此,似乎從不曾改變,卻又時時刻刻都在改變。今天的朝堂上,一向話不多的趙祯講了很多話,這是他第一次主宰這個朝堂。
第一件是稱自己一直身體抱恙,全仰賴劉娥關心朝政,言下之意是在暗示朝臣他不打算追究劉娥,其他人最好也別自讨沒趣,下面這些官場老油條自然心領神會。至于劉美叛亂一案,趙祯草草提了一下就過去了,并聲稱已經結案,這是在暗示朝臣這筆糊塗賬就這麽翻過去算了,有人被冤枉了就自認倒黴吧,朝臣再次心領神會,齊誇吾皇英明。第三件事是呂夷簡呈上遼國皇帝的手書,趙祯令太監當衆宣讀,他聽過後淚灑朝堂,表示遼國尊大宋為兄,遼國遭此大劫大宋必須伸出援手,于是他責成戶部、禮部承擔接收邊境上的遼國難民一事,并叮囑一定要善待災民,盡顯大宋慈悲為懷的态度,至于那個耶律奇珍以及那令人頭疼的三百萬斤銅他提都沒提,仿佛耶律奇珍這個人根本沒來過大宋一樣,諸位大臣也默契的無人提起這個名字,雖然大多數人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他們能領悟到最好就當耶律奇珍這個人從來沒存在過。最後,趙祯提到了乾元節的事,表示要徹查自己的生母到底是誰。這個時候呂夷簡立刻不失時機的站出來匍匐在地,動作麻利的像排練了無數遍一樣,他痛哭流涕的懇切表示,乾元節上演的那出戲純屬子虛烏有,但皇上的生母确實是李宸妃,不過她是自願将兒子過繼給當今太後的,太後一直善待她,直到她壽終正寝。太後是為了朝堂穩定才未将此事昭告天下,但她并未打算一直隐瞞,而且她絕沒有害過李宸妃,李宸妃的屍骨現就停放在先帝的王陵中,一切喪葬規格均遵循太後制式,不信皇上可親自前去查看。
趙祯立即下令前往王陵,衆位大臣跟随他同去,劉娥也跟着去了。這不是趙祯第一次來這個地方,這也不是他第一次打開自己生母的棺材,但他依舊裝的像是第一次知道此事一樣。棺材打開的那一刻,趙祯看着李宸妃浸泡在水銀中苦澀卻栩栩如生的臉龐潸然淚下道:“人言怎可盡信,朕險些冤枉了母後啊!”趙祯的淚水并不全是虛僞,他依舊為他那一輩子過的如此委屈的生母感到辛酸,但他知道,自己現在的表現是最佳選擇。
劉娥不失時機的放聲大哭,趙祯與她抱頭痛哭,兩個人的淚水既是逢場作戲,也是有感而發,呂夷簡立刻上前大贊吾皇英明、太後英明,所有大臣随聲附和,趙祯當場宣布追認李宸妃為皇太後,“貍貓換太子”的鬧劇至此圓滿結束。這出戲沒有經過任何的排練,但每個人都演的聲情并茂,整出戲天衣無縫,比乾元節上演的那出“貍貓換太子”還要完美。并非他們都喜歡演戲,而是他們明白有時候人不得不演戲,而且戲演的多了,也就不知道自己在演了。
一場甘霖滋潤了北方萬頃禾苗,之後的年景看來風調雨順,今年北方注定五谷豐登,大量銅幣回流平息了物價之亂,商業也開始漸漸複蘇,趙祯下令停止滅佛,汴梁的寺院香火重燃,曾經被迫還俗的僧人可以重新回到寺廟,大相國寺再度開張,雖然現在大相國寺還稍顯冷清,但用不了多久就又會人頭攢動,青峰大師祈雨有功,朝廷出錢修繕了法華寺,已經被毀壞的幾近廢墟的法華寺複蘇過來,一些尼姑陸陸續續回到了法華寺,不過青峰大師謝絕了朝廷的封號,她自覺時日不多,只想安靜的度過餘生。劉娥按照和如意的約定撤消了對于賽金枝、上官子蘭和天上紅蓮的通緝,但街頭巷尾仍舊在講着“女掌櫃傳奇”,好聽的故事人們是永遠舍不得忘記的,不過汴梁的人們不知道,關于女掌櫃真正的傳奇都留在了遙遠的西夏。如此國泰民安的盛景使得朝野上下齊聲稱頌仁宗的英明,但趙祯明白這一切跟自己其實沒有多大關系,他能做的很少,他在朝堂上依舊沉默寡言的看着朝臣們整日吵個不停,他甚至比原來更加沉默,可是他的存在感卻越來越強,他開始找到自己做皇帝的方向,那就是當個不折騰的皇帝。
遼宋邊境上接濟難民一事進行的很順利,遼國皇帝派來使臣感謝大宋皇帝,趙祯熱情的款待了這個使臣,但這個使臣以及整個遼國都不知道此時耶律奇珍還在大宋的牢獄裏關着,遼宋之間差點因為這個年輕人戰火重燃。
耶律奇珍被關在大理寺的大獄裏将近一個月,護衛嚴防死守,他沒有任何越獄的機會。牢獄裏的歲月十分漫長,他的光芒似乎也被這漫長的歲月消磨掉了一些,盡管他收不到來自外界的任何消息,但他知道自己的計劃失敗了。
牢門上的鐵鏈一陣叮當作響,現在還不到送飯的時間,耶律奇珍不由好奇的擡起頭來想看看是誰,出乎意料的是,來人居然是趙祯。
趙祯屏退随從獨自進入牢內,他注視着坐在暗影裏的耶律奇珍問道:“你可知罪?”
耶律奇珍冷笑了一下:“勝敗乃兵家常事,我知道我失敗了,皇兄,你贏了。”
“不,朕沒有贏,”趙祯搖了搖頭,“朕還是那個窩囊的皇帝,還在皇宮這個大籠子裏虛度着生命,這怎麽能叫贏呢?”
“那你為何不去建功立業?”
趙祯淡淡一笑:“朕只是不想折騰。”
耶律奇珍聽不懂他的話,他問道:“說吧,你打算怎麽對付我?”
趙祯走到耶律奇珍面前蹲了下來:“朕打算放了你。”
耶律奇珍難以置信的看着他:“如果你敢放我走,我就會再一次試圖挑起遼宋之間的戰争,而且這一次我絕不會失敗!”
“你想幹什麽,朕無法阻止,但朕只想奉勸你一句,不要拿你的生命浪費在沒有意義的事情上。”
耶律奇珍冷笑道:“我現在才是在浪費生命。”
“朕還想告訴你一件事,你的祖母是真心愛你的,你并不懂她。”
“別提她!”耶律奇珍暴躁的吼道,“你根本什麽都不明白!”
“不,朕明白,耶律奇珍,你知道你的祖母為什麽剝奪你的一切嗎?因為她想給你她認為這個世界上最珍貴的東西,那就是自由。”
“自由?”耶律奇珍露出費解的表情。
“不錯,你從小過得無拘無束,不懂自由的可貴,但朕在這個牢籠裏生活了一輩子,身為帝王,朕不能愛自己想愛的女人,不能幹自己想幹的事情,甚至不能公開表露自己的喜怒哀樂,這種滋味你是不會明白的。你的祖母出身皇族,一生處于權力的漩渦裏,所以她深知權力是一副多麽沉重的枷鎖,她太愛你了,不忍心給你也套上這副枷鎖。她的苦心,朕現在明白了。”
“你騙我。”耶律奇珍的聲音裏帶了些哽咽。
“朕有沒有騙你,你自己想想便明白。耶律奇珍,你總說我們很像,因為我們都是在強大女人的陰影下成長起來的,我們還有一點很像,那就是我們都不懂她們的愛。太後雖不是朕的生母,但她并非沒有疼愛過朕,她出身貧寒,拼盡了全力才有了今天的地位,所以對她而言權力是最珍貴的東西,她不惜一切代價想給朕套上這副枷鎖,不管朕願不願意,她恨朕,因為她覺得已經給了朕這世上最珍貴的東西,朕還是不知足。而你的祖母乃名門之後,一輩子被權力奴役,所以她甚至不惜剝奪掉你皇族的身份,唯恐你這輩子被權力所害,盡管她并沒有問過你的意願。”
“即便如此,可我還是恨她。”耶律奇珍咬着牙說道。
“沒錯,朕也恨太後,”趙祯平靜的說道,“可是又能怎樣呢?她活着朕不開心,可她死了,朕也不會快樂,如果她死在朕的手上,朕這輩子更是永無寧日,朕的委屈,已經沒辦法向任何人去報複,誰讓朕是皇帝呢。”
趙祯說罷站了起來:“你走吧,不會有任何人攔你,如果你不願意走,朕就這麽一直關着你,你的路,你自己選吧。”
耶律奇珍目送着趙祯的背影出了囚室,他走的時候沒有鎖門。耶律奇珍有些遲疑的站起來走出了牢門,走廊裏空空的,沒有任何人攔他,他大着膽子向外走去,暢通無阻的離開了大理寺,由于長期不見太陽,外面的陽光照得他有些眩暈,他定了定神才向宮外走去。一路上他只見到了一些太監宮女,可他們就像沒看見他一樣繼續幹自己的事。他走到了皇宮東南角的偏門,那扇門似乎是專門為他留着一樣大敞着,門口也沒有守衛。耶律奇珍遲疑了一下走出了皇宮,皇宮外天地間的涼風撲面而來,他不由自主的深吸了一口氣:他實在被囚禁了太久了。
一匹白馬拴在宮門口,他上前去解開了缰繩,擡起頭來,他又在藍天上看到自己那只鷹在盤旋徘徊着,而他現在就像那只鷹一樣失去了方向,他到底應該去哪兒呢?明亮的陽光灑在他的臉上,他閉起眼睛憶起了童年時的往事。遼國皇族每年都會去遼國的東北狩獵天鵝,他小時候每年他的祖母狩獵天鵝時都會把他帶在身邊。有一年他和祖母看到一大群天鵝從山澗中飛起,明亮的陽光照在天鵝雪白的翅膀上,晃得人都睜不開眼睛。他的祖母放下弓箭一動不動的注視着那群天鵝從他們的頭頂飛過,年幼的耶律奇珍擡起頭,發現她祖母的臉上流下了淚水,他不解的問道:“祖母,你怎麽哭了?”
蕭燕燕突然蹲下來死死抱住了他,她用力親着他的小臉動情的說道:“奇珍,飛吧,像那些天鵝一樣自由的飛吧,永遠不要弄髒你的翅膀。”
小時候的很多事情耶律奇珍都忘記了,但不知為何只有這件事他一直記憶猶新。他摸了摸自己的臉龐,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流下了眼淚,他擦幹眼淚,翻身跨上了白馬。耶律奇珍舉目四望,他依舊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裏,但他知道自己不想在汴梁待下去了,這座精致的城市并不适合他,他想到更遼闊的天地去。
耶律奇珍揚鞭縱馬,白馬長嘶一聲奔馳起來,一直在天空中盤旋的那只海東青一聲長嘯俯沖下來跟上了他。
☆、解憂與不染
? 如意和魯先生經過半個月的奔波終于回到了汴梁,雖然這一路也是風塵仆仆歷盡艱險,但終歸是平安回來了。盡管如意再一次一無所有,但她現在擁有了最寶貴的東西,那就是自由,她不必再擔心自己被官府通緝。如意回來後第一想見的人就是青峰大師,一回到汴梁她就迫不及待的直奔法華寺,此時法華寺已經被重新修繕,只是青峰大師因為斷食太久身體依舊虛弱,沒辦法和人長時間的說話,所以她們只見了一面。然後她去見了老賴,把那只水晶狐貍還給了他,她感謝這只水晶狐貍一路保佑着她。
見過了大德尼和老賴,汴梁還有個她特別想見的人,那就是上官子蘭。他們一別兩個月彼此之間沒有消息,如意想知道他有沒有平安回到汴梁,也迫不及待的想告訴他自己這一路都發生了些什麽。此去西夏,如意想通了很多事情,她覺得自己是真心喜歡上官子蘭,她不想再逃避了,只要上官子蘭還願意,她願意和他共度餘生,再說他們現在都是一無所有的窮光蛋,如意不必再擔心自己配不上他。
可是她左等右等,都等不到上官子蘭來找她,這個原來總是粘着她的混蛋這回卻遲遲沒有出現,她心中焦慮難安。等了四五日後如意終于坐不住,她決定自己去找上官子蘭。
如意下山前往魯先生的住所,她走到魯先生住的那條小巷裏遠遠就看見魯先生站在門口似乎是剛要回家,手裏還提着藥包。如意跑過去大聲叫着他:“魯先生!”
魯先生看到她似乎吃了一驚,他讷讷的說道:“賽老板,你。。。。。。怎麽來了?”
“還叫我賽老板,叫我如意吧,我是來跟你打聽一下,上官子蘭回來了嗎?”
“少爺他。。。。。回來了。”魯先生支支吾吾的說道。
“是麽?”如意興奮的說道,“那他在哪兒?我要見見他。”
魯先生躊躇了片刻小聲說道:“賽老板,你最好還是別見他了。”
“為什麽啊?”如意不解的問道。
“少爺他。。。。。。受傷了,現在沒法兒見人。”
“啊!?傷的嚴重嗎?”如意焦急的問道,“你這麽說我更得去看看他了,快告訴我,他在哪兒!”
“他。。。。。。就在我家。”
“不早說!”
如意推開他沖了進去,她一進去就大聲喊着上官子蘭的名字:“上官子蘭!上官子蘭你還活着嗎!”
正屋門口閃出個人來攔住了她:“別喊了,他在休息。”
如意一看,原來是韓煙翠,這麽長時間沒見,她的頭發長長了不少。
“你給我讓開,我要見他!”如意大聲說道。
“他沒法見你,你最好聽我的。”韓煙翠也寸步不讓。
“你又不是他的老婆,我憑什麽聽你的,給我讓開!”
韓煙翠端詳了片刻如意的臉後說道:“既然如此,那你進去吧,不過別被吓着了,他傷的很重。”
韓煙翠一讓開,如意就沖進了屋裏,屋裏飄着一股藥味,如意四處看了看沒發現上官子蘭的影子,她只在床上看到一大堆紗布裹着個什麽東西,如意仔細辨認了半天,才發現那一大堆紗布裏竟然包着個人。如意遲疑的叫着:“上官子蘭?”
“誰?是誰?”那堆紗布裏傳出了一個沙啞的聲音,如意聽出那确實是上官子蘭的聲音,她一下子沖到床邊跪下哽咽的說道:“上官子蘭,你怎麽成這樣了!”
“是如意嗎?”上官子蘭問道,他的眼睛被蒙上了看不見東西,“你怎麽來了,來看我這副慘相嗎?”
“不,不是的,”如意哭的泣不成聲,“你怎麽傷成了這樣!”
“我點燃遼國的草場後,火勢太大來不及跑,馬車和人都被點着了,當并沒有被當場燒死,煙翠跟在我後面偷偷去了遼國,她找到我并把我帶了回來,我這才勉強撿回一條命,但是已經成了廢人,現在不過茍延殘喘。”
“都是我的錯!是我對不起你,是我把你害成了這樣!”如意嗚嗚哭着說道,“上官子蘭,我喜歡你,我是真心喜歡你的,我們成親吧,我照顧你一輩子!”
上官子蘭微微搖了搖頭:“當初我勸你還俗你不肯,怕配不上我,你害怕我是在可憐你、戲弄你,我現在落到了這步田地,又怎會接受你的憐憫?我們沒法兒在一起了。”
“我不是可憐你,我是真的喜歡你,上官子蘭你跟我過吧,我說的都是真心話。”
“你總說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麽樣的生活,不知道自己是誰,你又怎麽知道現在自己到底是因為對不起我,還是因為喜歡我才說出這話的?如果你真的喜歡我,當初為什麽不答應我,現在看到我成了這副模樣,才說要跟我在一起?”
“我。。。。。。”
“如意,你一直都是個孩子,性格沖動任性,看到喜歡的就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得到,但沒一會兒就覺得沒意思了,你從來都不懂長長久久是什麽意思。不過這也不怪你,你從小就什麽都不缺,所以才不知道珍惜,即便你失去了那麽多也不懂得。我生來家境貧寒,母親去世後被繼母欺負更淪落到一無所有,所以我總是患得患失,抓住了什麽就不願意放手,正可能因為這樣,小時候你任性的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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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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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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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