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火曜日

趙海榮右手握着一把短鋸, 旁邊浴缸裏,整個下颌泡在水底,絲絲縷縷的血液還在往水面上飄。

恩瑾站在人群外圍, 利用身高優勢朝水裏看了一眼,淡淡道:“那半張臉不是他的。”

成嬌嬌還堵在門邊, 訝異地回頭問他:“你怎麽知道?”

拿指尖點了點下颌側方,恩瑾:“趙海榮這裏有兩顆淺色的痣,但浴缸裏的沒有。”

蔡小琦害怕地後退一步,不理解:“昨天,你們也說敏姐的眼珠不是她自己的,可不是她自己的,那為什麽會安在她的眼睛裏?還有趙醫生的半張臉,不是他的還能是誰的……怎麽會這樣?太詭異了, 我……我有點不舒服,借過一下。”

她轉身沖出房間, 經過顧萌身邊時,顧萌看了她一眼,發現女生額上出了很多汗, 将劉海和鬓角打濕。

可能是太緊張,再加上身體虛弱, 會比常人更容易出虛汗。

沒再細想,顧萌轉念想起上午時趙海榮的話,說:“昨天上午看到黃敏時,她一直重複說不是我的,今天上午趙海榮也說了相同的話, 我想,他們想表達的是自己身體的一部分被替換, 不再屬于自己。”

“被誰替換了?”成嬌嬌明顯不能接受,立即接上他的話問道:“人又不是塑料或機器,器官和人體組織還能随意調換和安裝?”

“別用正常思維想問題。”薄晔淡淡地提醒她,“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了,就要接受這樣的設定,畢竟不是正常世界。”

肖亮坐在房間的病床上愣神,整個人出了一身汗,像從水裏撈出來一樣。

唐止走過去,在對面床坐下,問他:“肖護士,你昨晚發現趙醫生有什麽異樣嗎?”

“昨晚?”肖亮呆滞地看向他,依舊沒從血腥的場面中回過神來,搖頭,“昨晚睡得早,夜晚也沒聽到什麽動靜,早上起來時趙海榮已經狀态不對了,一直戴着口罩嘀嘀咕咕,我說什麽都不理。”

門口傳來敲門聲,衆人向外望去,于春嬌嬉笑着站在門口,探頭打量房間內:“醫生們怎麽都聚在這呢?出什麽好事了?”

成嬌嬌一向對這位大媽沒好感,又聽她說着不合時宜的話,心裏極度不舒服,翻翻白眼,拉着徐佳怡離開408病房。

于春嬌走了進來,看到濺滿血的浴室,笑道:“哎呀,原來是衛生間髒了,醫生們別介意,我這就去叫老陳來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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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陳就是那個醫院裏唯一的臨時工,整天推着清潔車神出鬼沒。

不一會,老陳來了,不知從哪掏出一根火鉗,夾住浴缸裏的破碎下颌收進黑色垃圾袋裏,轉了幾圈袋口別在褲腰上,彎腰擡起趙海榮的兩條腿,往外拖,血跡蜿蜒了一地板。

顧萌看着神情木然的大爺,又想起昨晚在停屍間看到的畫面,心裏怵了一下。

随後想到,黃敏和趙海榮都死得靈異,可能跟臨時工老陳沒關系,他應該就是偷了黃敏的心髒。

趙海榮的屍體被拖走後,其他人要離開,于春嬌卻叫住了三名護士,從牆角拎出一根拖把塞進陳家豪手裏,拿出幾分護士長的刻薄态度要求:“小豪、小亮、小萌,你們幾個留一下收拾房間,血淋淋的多不好看,要是有病人住進來,又該投訴了!”

顧萌:“……”

說得跟真的似的,哪個病人敢來住你們家醫院?醒醒吧。

雖然內心萬般不願意,顧萌還是留了下來,按照NPC的要求走劇情。

同時留下來的還有另外兩名男護士。

自從發現趙海榮在浴室裏鋸臉,肖亮整個人都不好了,坐在床邊提不起精神,額上一直在流冷汗,後背濕透,甚至坐着的床鋪也暈濕了一塊。

顧萌心生同情,給他遞了兩張紙,安慰道:“兄弟,看開點,就當一場游戲一場夢。”

肖亮坐在床上,看了他一眼,毫無反應。

“……”

顧萌默默放下紙,繼續拖地。

陳家豪一貫習慣偷懶,見顧萌在幹活,說了聲暈血就溜回房間裏了。

顧萌拖完浴室地板上的血跡,半掩上門,将拖把放回門後。

轉身來到浴缸前,撸起兩邊袖管,準備拔掉水底的塞子。

房間裏,肖亮扭頭看向了虛掩的衛生間門,眼底一片死灰,表情木然得可怕,靜靜聆聽從裏面傳出的輕微水聲。

突然,浴室內的水聲變得激烈,似乎是有人在水裏奮力撲騰,水花甚至大片大片潑濺到了門外。

肖亮一動不動,僅是注視着浴室門的那道縫隙。

數秒之後,撲騰聲消失,再次變成淋淋漓漓的輕微水響。

門開了,顧萌一身濕漉漉地從裏面走出來,一擡頭跟肖亮的視線對個正着。

不好意思地抿唇一笑,側過臉帶上浴室門,道:“地板上都是水,太滑了。”

肖亮面無表情地點了下頭,站起身走到顧萌身前,目光在他臉上轉了一圈,伸手捏掉他發梢上沾到的粘稠血液:“回房間換身衣服吧。”

“好的。”

顧萌半低着頭,擡手勾住耳邊的碎發塞到耳後,露出一個淺淡的笑,眉眼霎時生出別樣的清麗。

下午近兩點的時候,薄晔和唐止檢查完醫院裏所有帶紫色窗簾的房間,沒有發現任何有異樣的地方。

他們回到四樓,準備找顧萌和恩瑾梳理已有的線索。

今天已經是第三天,醫院的出口在哪裏依然沒有提示。

敲響隔壁的房門,來開門的是恩瑾,薄晔走進去,看到顧萌正側坐在床邊削蘋果,長長的果皮一圈圈繞下來,幾乎觸到地面。

“顧老師,給我也削一個呗。”薄晔半開玩笑道。

顧萌笑笑,左手拿着刀,将手裏的蘋果幾下削完,遞給對面:“給。”

薄晔挑了挑眉,似乎是猶豫了一下,不确定地看他一眼,接過蘋果:“謝謝。”

他以為按照顧萌的性格,肯定是扔給他一把刀,讓他自己削,而不是這麽爽快地給蘋果。

薄晔咬了口多汁的紅富士,在床尾的椅子上坐下。

唐止靠着椅背站立,道:“急診外科室、輸液室、手術室還有病房,這些挂紫色窗簾的地方我們都仔細檢查過,但沒有找到與出口相關的信息,不過兩場死亡事件都發生在有紫色窗簾的房間,不知道這樣的聯系意味着什麽。”

“玩家在第一天入住時,兩人一間宿舍,共占了六間房,其中有三間病房的窗簾是紫色的,另外三間是藍色的,像我和Candi就住在有紫色窗簾的房間裏,到目前為止還沒攤上什麽事。”薄晔接上唐止的話補充,翹起椅子一角晃了晃,看向唐止低聲商量,“晚上要不要換房間?總覺得我們那風水不太好。”

唐止思量片刻,心中另有打算,随手拍拍他的肩:“再等一晚。”

薄晔順勢按住他放在肩上的手,任他怎麽抽都不松開,笑得有些賤。

唐止微微睜圓清亮的眼眸瞪他,無聲地作出警告。

兩人之間的小動作落在一旁顧萌眼裏,他對着隔壁夫夫打量一會,微微一笑,在水果籃裏又撿了一個蘋果開始削。

“你們現在有什麽想法?”薄晔撩完閑,啃了一口蘋果,問對面二人,“這已經是第三天了,別說出口,連通風口都沒找到,再這麽下去,玩家可能瘋的瘋,不瘋的也會死在每天上午的看診室裏。”

顧萌低頭專心削蘋果,動作娴熟,刀口貼着果肉,發出“沙沙”聲響,沒有發表任何意見。

恩瑾想了一下,道:“還有一個地方沒檢查過。”

“哪裏?”唐止問。

恩瑾:“院長辦公室。”

“金院長。”薄晔若有所思,“那個存在于傳說中的男人。”

四人乘電梯去了五樓。

剛下電梯,薄晔從後腰拔出一根三十公分長的扳手,沉甸甸地握在手裏颠了颠,道:“都是斯文人,我也不想走到這一步。”

結果走到一半,發現前方院長辦公室的門是敞開的。

“……”

幾人對視一眼,薄晔默默又将扳手塞回後腰。

走近了,才發現是臨時工老陳在裏面打掃衛生。

老陳正在擦拭整一面櫃子裏的各種獎杯,聽到動靜回頭一看,門口的四個男人正朝房間裏打量。

不快地皺起眉,默不吭聲走到門口,招呼都不打一聲就要關門,态度惡劣又強硬。

“陳大爺,能不能借我們參觀一下?”薄晔跨出一條長腿抵在門邊,非常文雅地一笑,“或者我們幫您打掃,您看可以嗎?”

老陳不予理會,仿佛聽不見一般,執意要關上門。

薄晔笑容不變,手摸向了腰後,卻被身旁的唐止一把按住。

辦公室的門毫不留情地當面關上。

唐止召集另外三人走到角落,道:“或許,打開辦公室門的關鍵不在鑰匙,而是攻略那個臨時工。”

恩瑾略思忖,覺得很有道理,左右撸起襯衫袖管,淡定道:“走。”

唐止眨了眨眼,他還沒說計劃,恩瑾就意會了?

不确定道:“去哪?”

恩瑾:“幹他去!”

唐止:“……”

顧萌:“……”

薄晔将早準備好的扳手遞給他。

臨時工将辦公室角角落落擦拭一遍,正要收拾東西離開,門被輕敲了兩聲。

老人森然陰郁的目光看了眼門口,擦擦手,前去開門。

門一打開,卻不見人影,他沉着臉,探出身體看向樓道,這一看,差點吓掉魂。

僵直慘白的少女坐在輪椅上,長發幹枯稀疏,皮膚腐爛露骨,半張着嘴,泛白的眼珠注視過道盡頭。

“西亞?西亞!”老陳連忙跑過去,跪在少女身前,慌亂地輕撫她露在毯子外的手,“你怎麽來了?是嫌下面太悶了嗎?可你身體還沒好,現在不能亂跑,爸爸送你回去啊,乖,爸爸推你回去……”

臨時工身形佝偻,顫巍巍地站起來,繞到輪椅後方,推着少女走向電梯。

走廊盡頭的電梯門阖上,不遠處的報刊室裏走出兩個人。

薄晔看了眼電梯,對後面的唐止和顧萌道:“走了。”

臨時工走得匆忙,沒來得及關門,四人直接進入院長辦公室。

環視一圈室內,面積不大,陳設簡單,一面牆的書櫃,一面牆的獎杯陳列櫃,進門靠牆的地方有沙發和茶幾,窗口前是辦公桌。

薄晔在後面關上門,落鎖,道:“盡量找找履歷表或日記之類的私人物品,先弄清楚金院長是誰。”

唐止走到陳列櫃前上下掃視,有水晶杯,有獎牌,大多獎杯上刻了“優秀醫務科技工作者”、“臨床醫學研究獎”、“終生成就獎”等字樣。

恩瑾坐在辦公室後的椅子上,彎腰抽開一個又一個的抽屜,以極快的速度在裏面翻翻撿撿。

抽屜裏大多是醫學筆記,還有特殊病人的病例,恩瑾翻出幾封信,依次拆開掃了兩眼,發現大多是金院長和以前研究院的同事互相問候的信,字裏行間都是客套話,沒多少實質性內容。

另一邊,顧萌在書架前仰頭看了一會,又閑晃到唐止身側,跟着他一起看陳列櫃,漫不經心道:“有看出什麽嗎?”

唐止搖頭:“只能看出金院長在業內名望很高,應該是個不錯的醫生。”

顧萌雙手抱臂,目光滑過一個又一個獎杯,輕輕一笑:“或許吧。”

覺得顧萌語氣有些奇怪,唐止偏過臉看他,卻注意到他的劉海微微汗濕,關心一句:“顧老師,你很熱?”

外面還在下着小雨,室內溫度二十攝氏度左右,偏涼。

“有點緊張而已。”顧萌抹了把額角,又從辦公桌上抽了張紙巾擦拭,笑道。

唐止讓他放輕松,走到房間其他地方尋找線索。

薄晔一進門就注意到窗前飄動的落地窗簾,吸引他的是窗簾的顏色。

淡淡的紫色,偏粉。

他上前掀開窗簾,從上至下打量後方的牆壁,擡手輕輕地在上面敲擊。

漸漸蹲下身,敲到一處時,驀然頓住,不确定地又敲了兩遍。

挑起一個笑:“果然有問題。”

薄晔抽出随身攜帶的扳手,本來是打算撬門的,看來現在有了別的用途。

突如其來的重物敲擊聲引得另外三人吓一跳,紛紛看向窗邊的薄晔,卻見他将牆敲了一個洞。

顧萌皺眉:“你在幹嘛?”

唐止連忙上前,蹲在薄晔身後,看到黑洞洞的牆裏的東西時,眼睛一亮:“好像是保險箱。”

這塊牆體比起其他地方都松脆,薄晔舉着扳手又重敲了幾下,直到牆裏的保險箱完全露出來才停下。

扔了扳手,拍拍手:“誰能給個建議,密碼是什麽?”

恩瑾簡單粗暴:“12345678。”

“……”

薄晔蹲下身,照他的話摁密碼,結果摁到第六位數時再也輸入不進數字,點擊确認,顯示密碼錯誤。

不再寄希望于恩瑾,他看向唐止和顧萌,道:“給個靠譜點的。”

顧萌拿紙巾擦拭額角淌下的汗,搖搖頭,表示自己沒思路。

唐止低着頭看地板,皺着眉思索。

恩瑾道:“654321。”

薄晔:“……你閉嘴。”

就在這時,外面響起電梯到達樓層的提示音。

臨時工回來了。

四人同時一怔,再淡定的都開始慌了。

陳大爺看起來不好惹,要是被撞見他們私闖辦公室,還破壞公物,後果可能不是尴尬一笑那麽簡單。

顧萌道:“躲一下?”

唐止站起身,微急:“躲哪裏?”

薄晔不甘心就這麽離開,好不容易找到的線索,急病亂投醫,試了一遍“654321”,顯示盤上顯示密碼錯誤。

低咒一聲,修長的手指在密碼盤快速移動,嘗試不同的組合。

沉重而拖延的腳步踏上走廊,越來越近。

唐止深吸氣穩住情緒,環顧四周,突然,目光定格在一整面的陳列櫃上。

快速掃視一遍,不知是不是巧合,三排陳列櫃上,不同的獎杯間插放了六座一模一樣的水晶獎杯,只是擺放的角度各不相同。

“4,6……”因為着急,唐止在原地小幅度跳躍着,招手示意薄晔照他說的試密碼,“3,5,1,2。”

薄晔:“密碼錯誤。”

唐止不死心:“463518!”

密碼錯誤。

“463572!”

密碼錯誤。

腳步聲已經到門口了,顧萌皺眉:“收拾現場,走吧。”

唐止做最後一次嘗試:“469572!!!”

“滴——”

鎖彈開。

同時門外響起開鎖聲。

保險櫃裏只有一份報紙,薄晔快速拿到手,只來得及看一眼封面巨大的标題——

“潘多拉的魔盒已開啓”。

下一秒,臨時工推開辦公室的門。

恩瑾站在書櫃前,将捧着的一疊書一本本塞進櫃子裏。

薄晔舉着雞毛毯子拍打窗簾上方的灰塵。

唐止和顧萌各站一邊,擦拭着桌面。

聽到開門聲,四人同時停下動作,看向門口。

薄晔最先反應過來,笑得像個年度熱心好青年:“陳大爺,回來了,我們看您中途離開,工作還沒做完,所以……”

後面的話不言而喻,顯然這四位年輕人是在樂于助人。

老陳面色陰沉,掃過室內每個人,沉聲說:“滾出去!”

四個人麻溜地、快速地、自覺地滾了出去。

時間到了晚上,醫院內陷入一片死寂,唯有窗外細雨在淅淅瀝瀝浸染黑夜裏的大地。

403房間內,薄晔正靠坐在床頭翻閱報紙。

浴室的門發出輕微響動,不一會,門從裏面被推開。

一位一身純白的護士走出來,細腰豐臀,尤其吸人眼球的是裸露在微涼空氣中的兩條長腿。

比直瑩潤,在白色包臀短裙下相互蹭動了一下。

“薄醫生,水龍頭我試過,沒問題了,那我先走了哦。”

薄晔表面不動聲色,依然舉着報紙在看,暗地裏卻透過報紙邊緣看着對方的美腿,眸色漸漸幽暗。

護士走到櫃子前端起托盤,上面放着針筒、紗布和藥劑,看起來是要去巡房。

“等一下。”

薄晔淡淡開口,翻身坐正身體,一把抓住護士的手腕。

小護士蹙了蹙眉,語氣裏帶着淡淡的防備:“薄醫生你幹什麽?”

薄晔低着頭,一根手指在對方白皙的手腕上輕輕繞着,慢慢打圈,嗓音刻意壓低,磁性得令人耳根發麻。

“我老婆今晚不在……你想留到幾點都可以。”

小護士呆滞片刻,意會,臉色漸漸漲紅,像是在惱怒,又像是在害羞,用力抽着自己的手腕:“薄醫生,請你自重!我不是那種人!”

薄晔站起身,握住對方的雙肩将人拉近,痞痞一笑:“哪種人?你說清楚。”

小護士不斷掙紮。

鐵制托盤落下,發出刺耳聲響,針筒散落一地。

作者有話要說:

關于偷屍體的事,主角團到後面會道歉,四個人還是很敬畏亡靈的。

密碼的事下一章解釋,今天來不及碼了,周末愉快。

感謝淺夏的營養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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