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不負
下界。南,贍部洲。
大隋朝昭陽十一年,三月三。
隋帝下诏曰:朕之獨女韶華,今以碧玉年華,恭謹端敏,賜予大隋開國三十六諸侯之首葉侯府,允其成婚。另擇吉日,當擇之與配。一切禮儀,交由禮部尚書诜存浩操辦,擇良辰完婚。
布告天下,鹹使聞之。
欽此
大隋朝深宮一夜間數百株神樹娑婆沙華盡皆開放,姹紫嫣紅處,如同在韶華宮外卷起千堆祥雲。報喜的金鑼自深宮外穿越了九進皇城,太監一層層通報進來,直傳入帝居左側的大片華麗樓苑。一聲聲,語聲迢遞。
——報,帝君下诏,賜長公主予葉侯。
——……賜長公主予葉侯。
——……予葉侯。
大隋深宮帝居左側,大片琉璃頂屋宇連苑。其中數百株神樹娑婆沙華遍植處,乃當今長公主殿下所居,韶華宮。
如今的韶華宮已鎖宮五年,成排侍衛宮娥撤離,宮內飲食未斷,卻僅留下一名內侍随候在殿外偏房。春日裏煌煌的日頭大片傾瀉于屋頂琉璃色的金瓦,折射出波光粼粼,映在人眼簾中奪目生輝。殿角飛檐兩邊各自蹲立着一頭瑞獸,挺胸凸肚。一陣風過,檐角鐵片叮當,依稀仍在唱響昔年的無上榮華。
韶華宮朱紅色殿門銅環緊閉,無數仙家法術禁制縱橫加諸其上。殿宇兩側有雪白簾幕低垂。輕風吹過,娑婆沙華花落如雪。
傳诏的大太監捧着金黃色托盤,亦步亦趨地行至韶華宮第一重門外。然後……犯了難!如今第一重門外荒草叢生,斷井頹垣,連個活人都尋不到!
那大太監尋了半日,幾次險些叫荒草絆到腳,好容易才在娑婆沙華林下找到一個身穿暗綠色服的小太監。
“哎,小三兒,別掃花了,趕緊将這诏書給公主送去!”
小三兒拄着那竹笤帚,清秀小臉汗涔涔的,黑發一縷縷貼在額頭,聞言沒好氣啐了一口:“不去!憑什麽要将主子許配給那個天殺的狗賊!”
“噤聲!”大太監急得跳腳,連忙四下回顧。“小三兒你作死呢!葉侯爺你也敢罵!”
“如何罵不得?”小三兒愈發沒好氣,鼓着小臉罵道:“五年前,若不是那個天殺的唆使國師大人,向帝君進讒言污蔑主子忤逆弑母……主子怎會被鎖在這裏,凄凄涼涼,背負了一身罵名!”
小三兒說着,眼眶都紅了。他擡起袖子抹了抹眼,哽咽道:“如今他還想娶主子!我呸!做他的春秋大夢!”
哭聲摻雜着刻骨的恨意,令人不寒而栗。
大太監只被他吓得額頭汗都下來,抖索着聲音一個勁兒地勸道:“天,天爺哎!小三兒你這孩子不要命啦!快噤聲!”
“尚喜公公,”一個又軟又糯的聲音突然遠遠飄了過來。
“怎地是您親自過來!也罷,公公且将诏書放在門外便是!”
随後那個聲音又遙遙帶笑嘆了一句。“……孤尚且不恨,小三兒你又替孤不平作甚!”
聲音又軟又糯,帶着濃重的西京皇城口音。每個音節每個字都精致華美到了極致。仿佛世間最上等的絲絨,在蜂蜜中浸泡透了,一絲一縷沿着絲絨經緯交錯的紋理縫隙滲出來。
伴随每一句話音落地,字尾餘音皆帶着百花盛開百鳥争鳴的袅袅。讓人一不小心聽見了,便身子一軟,腳下邁不動步子。
五洲四海八荒皆知曉,世有大隋韶華長公主,乃神鳳降生,出生那日紅霞鋪滿了大隋朝南北,花香缭繞,無數珍稀禽鳥自四面八方飛來,齊聚于大隋皇宮。百鳥朝鳳,彩霞漫天,異象彌月不散。
大隋韶華長公主,是每個俗世男子的夢。傾盡這一世所有最美好的夢,都不足以抵,與這人的驚鴻一面。
是多少人魂裏夢裏,求之不得寤寐思服的絕代佳人。
只是可惜……自從昭陽六年秋,隋帝下令封鎖韶華宮起,除卻深宮內寥寥數人,再也沒誰能踏入幽鎖的韶華宮。
更可惜的是,五年前那道鎖宮诏令寫的清清楚楚,道這位公主忤逆不孝,致使貴妃娘娘郁結于心,最終藥石罔醫香消玉殒。
世人如今提起這位長公主,多半會惋惜地嘆息一句:卿本佳人,奈何不良!
大太監尚喜聽到長公主聲音,忙丢下小三兒,匆匆行至宮門,撲通一聲跪在鋪滿娑婆花瓣的白玉階前。他恭謹地将盛着賜婚诏令的錦盒雙手舉過頭頂,頭也不敢擡,顫聲道:“老奴,老奴懇請公主接旨!”
長公主默了默。很久都沒有出聲。
韶華宮前,只聞輕風吹動落花,撲簌簌的,如同雪卷千尺,又如同舊夢翻湧。
許久,吱呀一聲。
緊閉的朱紅色殿門,終于緩緩地自內啓動一條細縫。日頭投入幽暗的殿室內,一道朱衣人影若隐若現。一束束細線般的金色陽光落在那人青絲,發尾居然呈現出細碎的跳躍的光芒。
青絲朱衣,熠熠生輝。
那人只要是一出現,這天地間所有的光芒,便都叫他一人吸了去。世人眼中再看不見其他。
尚喜聽見門環響動,愈發不敢擡頭了。只跪在第一重門外玉階前顫巍巍地不住磕頭。雙手仍高高地将錦盒托至頭頂。
“……難為你了!”長公主将門縫推開了些,終于還是緩步走了出來。
三寸高的烏木門檻,一只五彩繡線織鳳的軟靴輕輕跨過。
朱衣撩動,隐約露出其內的雪色紗衣。
大隋朝的公主制服一向奢華,長公主尤甚之。薄如蟬翼的雪色紗衣層疊覆了足有三層,鲛绡柔軟剔透,用金銀雙色繡線勾勒出一束束雪白的娑婆沙華。
伴随長公主腳步輕移,那襲朱衣終于雍容地緩緩露出全貌。長長地拖過三寸高的門檻,迤逦鋪地宛若一朵丈餘長的花。
長公主懶懶地将手攏在金銀雙線織邊的寬闊袖口,迤逦跨過重門,穿越無數法術禁制,輕松行至第一重玉階前。然後,垂眸凝視那個盛着賜婚诏令的錦盒,嗤地笑了一聲。只不肯伸手接旨。
“公主……”尚喜聲音越發抖的厲害。帽檐兩只翠色翅角顫巍巍撲簌不休。
小三兒亦丢下竹笤帚,額前黑發汗津津地貼了一小縷,匆忙跑過來。“主子,莫要接……千萬莫要接!哎喲!”跑的太急,小三兒叫沒人膝蓋的荒草絆了一跤,一屁股坐在草叢中,急的險些要哭出來。
“放肆!”
入耳一個低沉悅耳的男音,喝斷了小三兒未盡話語。那聲斷喝,澎湃如擂鼓聲炸在衆人耳際。
小三兒悚然一驚,停下揉膝蓋的動作,擡目望去。見來人一身玄衣,左肩立着一只朱雀兒,顫巍巍迎風而立。一眼瞧過去便令人心中一驚。那厮實在生的一幅好相貌!劍眉厲目,身量高挑,玄色披風下着一襲箭袖金蟒紋貼身勁裝,頭束玉簪,黑發半束半披散。行動間矯若游龍,又似一陣狂風暴卷,着實氣勢驚人!
另有六名一色兒黑衣的帶刀家将随之而至,沉默立在第一重宮門外。草叢深處,六人恭謹地呈扇形排開。——正是大隋赫赫威名的葉侯府私兵。
一馬當先帶兵闖入韶華宮的葉侯目不斜視,快步迎向立在玉階前的長公主。腰畔那把黑色陌刀發出哐哐輕響。
葉侯,名喚葉慕辰。年方二十一,人稱玉面羅剎。為大隋開國三十六諸侯之首,異姓王侯,手握重兵。
大隋十成兵力,有七成以上皆聽命于葉侯。
朝會時,葉侯不至,百官無人敢入金殿。葉侯不至,如今便連隋帝亦只得在玉墀下靜靜地候着。
聲勢煊赫,說一不二。
葉慕辰匆匆行至玉階前,一把拽住長公主垂落至膝的寬大袖邊。“韶華,你聽我說……”
那只手,骨節粗大,有常年手握刀劍留下的薄繭。
刺的南廣和目光微痛。
“說什麽?”南廣和丹鳳眼兒微挑。日晖落在他長長的鴉羽般的睫毛上,金芒閃爍。似仙子臨塵,是神子降世。周身光芒籠罩。
哪怕身處廢宮,依然光華奪目。
“……”葉慕辰手握着這人衣袖,立在日晖中怔怔出神。他突然間意識到,他留不住這人了。哪怕用盡他所能想到的一切手段,卻依然留不下這人片刻眷顧。
“韶華,我來與你商量婚期。”葉慕辰不自覺放軟了聲調,一向冷硬的眉眼中情意缭繞,仿若看待平生最珍視的一件寶物。
生平不展眉,只因未見到他的韶華罷了!
南廣和垂眸,嗤地笑了一聲。“那位诜姑娘……”
“與她有甚關系!”葉慕辰蹙眉,截然道:“葉某此生,只娶一次妻,也只瞧上了一個人。”他不覺加重了語氣。“韶華!你該明白我的心意!”
葉慕辰字字沉重,重如泰山。孤絕不肯回頭。
南廣和面上仍是那漫不經心的笑。抽出手,搖頭淡然道:“父皇賜婚谕令已頒。葉侯若仍有別的吩咐,告知父皇即可。”
“韶華……”葉慕辰猶自不甘,正待再說些什麽,卻聽見耳邊忽然飄來一句柔弱帶哭泣尾音的女子話音。
“公主,您就行行好,放過葉侯爺吧……”
衆人齊齊擡目望去,卻見殿娑婆花樹下拔足奔來一個穿素白衣衫的垂髫少女,直奔第一重門而來。那少女頭也不擡,哭的凄凄慘慘好不可憐,口中仍不忘尖銳喊道:“就您這殺夫的命格,葉侯爺哪兒受的住……”
少女話音戛然而止,猛然停下腳步,像是終于意識到韶華宮不同往日。
第一重宮門外,荒草萋萋中立着六名帶刀的葉家私兵。內侍小三兒摔倒在地。朱紅色殿門半啓,雪白簾帷随風輕卷,如同一場盛大而華美的夢境。高高的白玉階上遙遙立着一玄一朱兩個人兒。那兩人腳下,還跪着一個著翠色服飾的大太監。
“诜姑娘!止步!”立在扇形中央的葉家私将皺眉,擡起手中刀鞘,攔住了這位禮部尚書之女。
诜姑娘怯怯地擡起臉,精心修飾過的面容十分秀麗,淚珠兒挂在兩頰,如同一朵沾了露珠的白蓮花。此刻被人喝止,一臉驚惶。
南廣和嗤了一聲,擡眼斜睨葉慕辰,像是在說,瞧瞧,這就是你那位前未婚妻诜姑娘。你說咱倆定親這事兒與她無關,人家眼下可是找上門了!
昭陽十一年三月三,隋帝下诏賜長公主予葉慕辰的大喜日子,葉慕辰前未婚妻诜姑娘終于忍不住,哭哭啼啼殺入長公主所居的韶華宮外。
玉階上,葉慕辰倏地沉下臉,環顧四周,冷聲道:“你們先下去!”
“是!”那六名葉家将立刻毫不遲疑地應了,将刀鞘歸入腰間,齊刷刷單膝着地行了個禮,随後轉身離開。
來時迅疾如風,去亦悄不可聞。
跪在玉階前的大太監尚喜踟蹰了一下,弱弱地道:“葉侯爺,這賜婚诏令……”
“交予本侯便可。”葉慕辰接過錦盒,冷然道:“公公也退下吧!”
“是是,老奴告退!”尚喜諾諾,舉袖遮住臉,面朝向玉階低頭躬身一步步退下。一身翠色太監服飾貼着脊梁骨兒,叫冷汗泡得透濕。唯恐晚走一步,惹惱了眼前這尊羅剎神!
偌大的韶華宮,一時間閑人退散。
內侍小三兒站在荒草中揉着腳踝起身,瞪了那名突然闖入的禮部尚書之女诜姑娘一眼,然後掉頭,不屑地朝地面啐了一口。“呸!什麽玩意兒!一天兩三趟地往韶華宮闖,不知羞的東西!”
诜姑娘被罵的秀面通紅,怯怯地朝高高站在階上那人瞥了一眼,泫然欲泣。“……奴家見過葉侯爺!”那聲音,透着一波三折的嬌軟與無窮無盡的委屈。
葉慕辰蹙眉,手按在腰間黑色陌刀。
“葉侯爺,奴家,奴家實在是迫不得已,這才失了禮數,還望見諒則個!”诜姑娘以淚洗面,幽幽地朝小三兒行了個禮,眼睛卻一直盯着葉慕辰。
氣的小三兒撸起袖子,撿起掉在荒草中的竹笤帚就要攆人。
“小三兒,”當着葉慕辰的面,南廣和不願叫貼身內侍失了面子,遂也淡淡吩咐道,“你也退下吧!”
“可是主子……”小三兒急道。
“退下!”南廣和截住,随後又淡淡地笑了。“若他當真對你主子我不利,你又能擋得住什麽。”
小三兒跺了跺腳,到底不敢違逆,只得拄着竹笤帚,一瘸一拐地退下了。臨走仍不忘回頭憤憤瞪了葉慕辰一眼。
“韶華!”葉慕辰卻沒在意這些。他叫這人如此涼薄的語氣,激得心下一片冰涼。他将人深深地望着,不自覺語聲放的格外輕軟,目光癡迷。“殿下你明明早就知曉,臣對你的心意!”
南廣和默了一息,随又淡然搖頭道:“葉侯醒掌天下兵,醉卧美人膝。葉侯的心意,孤如何能知曉。便連仙閣來使者催促孤入閣一事,葉侯也瞞孤瞞的死死的……”
“韶華!”葉慕辰立即警覺地擡眸,厲聲止住他話語。
随即嗆啷一聲,葉慕辰拔刀出鞘。南廣和只覺得眼前一晃,再看過去時,就見葉慕辰已輕飄飄如一片落葉般落至數丈外,荒草叢中。
诜姑娘起先怔怔地望着那個自幼朝思暮想的人兒,大隋朝身份最尊貴的那個兒郎,見他迎面朝自家飛過來,歡喜的眼淚都忘了擦拭。她仰面張着櫻桃小口,剛想喚一聲,陡然間渾身一顫。
她下意識伸手摸了摸脖子,脖子上冰涼一片。卻已沒有了頭顱。
撲通!
一個頭戴釵環的頭顱滾落荒草中,雙目仍不可置信地睜着。
身首分離。
連一聲驚呼都來不及發出聲。
葉慕辰還刀入鞘,這才轉頭蹙眉朝玉階上那人道:“韶華,你怎地如此不謹慎!都說了,在外你不可自稱孤,亦不可提及仙閣。臣千萬防備,便是想瞞下仙閣耳目,你怎地如此不肯體諒臣這一片苦心!”
南廣和未及搭理他,目光仍怔怔地望着草叢中那個女子的屍身,一炷香前,她尚且鮮活而尖銳地站在他對面,叫嚣着要他讓出葉慕辰。如今她卻叫葉慕辰殺了。
“……你既如此痛恨仙閣,痛恨自甘堕落卑躬屈膝向仙閣獻貢的南氏皇族,你為何不直接殺了我?!”南廣和臉色一剎那如雪一般白。他扭頭瞪視葉慕辰,手按着心口。多年來的心疾隐約又有發作的跡象。
“隐瞞身份的是我,頂着公主名頭騙盡天下的人也是我。葉慕辰!總有一天,這天下的人都會知曉孤原是一名男子,是大隋朝唯一的皇子,到那時候,難道你要殺盡天下人不成?!”
南廣和将手按住胸口,雪白的肌膚上隐約現出赤色筋絡。一條條,脈絡清晰。宛若一只熊熊燃燒的赤色火鳳,游走于他的周身。額頭隐約現出一株雪色婆娑沙華,赫然間枝葉生長,異香撲鼻。
“不要!”葉慕辰飛身上臺階,大力将人擁入懷中,內心充滿了恐懼。仿佛只要一松手,這人便飄搖飛升,如朝露晞化,從此了無痕跡。
葉慕辰将頭埋在那人披散至腳踝的青絲中,聲音低啞,語聲微帶哽咽。“韶華,你不要這樣!我做下一切事情,都是為了你!禮部那诜家原本便是仙閣收買的釘子。韶華,你……我不恨你,我從來都沒有恨過你!都是我做的不夠好,才委屈你要将自個兒當作貢品獻給仙閣。就算有恨,我也是恨我自己不夠強大!韶華,你不要再生我的氣了,好不好?”
南廣和惡狠狠地推他,卻反而被抱的更緊。他将雙拳捏的緊緊的,冷聲道:“放開孤!”
語聲漠然。
絕色無雙的眉眼間更是漠然。只餘下厭惡。
葉慕辰心如刀絞,雙手卻抱的更加緊了。“韶華,你要什麽,只消告訴我即可。這天下,我替你去厮殺!哪怕有朝一日屍山血海,哪怕凡人身軀不足以抵抗修仙者的一個咒語,我也會拼死護住你的!韶華,你不要去仙閣!你嫁給我,我護着你,好不好?”
南廣和冷冷嗤了一聲,漠然道:“這便是你逼着父皇,求娶孤的目的?”他肩頭一片溫熱,似被驟雨打濕。
那個不可一世的玉面羅剎,大隋朝第一權貴葉侯葉慕辰,居然當真哭了?!
南廣和越發覺得厭倦,內心充滿了濃重的厭棄。像是有無數委屈心酸齊齊湧上心頭,一時間卻不知道該去恨誰。他奮力地推葉慕辰,有意讓他放開自己,為這人留下一條活路。因此他刻意涼涼譏諷道:“或者說,葉慕辰你此番求娶,只是欺我南氏無人,借此機會奪下那枚鳳玺?好拿着那枚鳳族秘寶,號令大隋三十六諸侯,有朝一日,冠冕加身,做這大隋朝的帝君?”
……這人便是如此想他的!
葉慕辰将人摟在懷中,如同摟了一爐正在熊熊燃燒的爐炭,火舌圍繞他周身,無聲無息焚燒神魂,外表卻看不出一絲痕跡。
天火焚燒凡人神魂之痛,世間無第二人能熬得住。
只除了葉慕辰。
葉慕辰披着一身來自鮮虞國的法術玄衣,天火威勢便抵消了九成九,餘下的疼痛,卻不足以抵他此刻心間的酸楚。
“韶華……”他一聲聲呼喚這人,語聲癡纏。“為了你,我願意傾盡所有,哪怕負盡天下人,我亦不會負你。我又怎會借此機會奪權?你屬于南氏皇族,我便甘願為皇族賣命。我葉慕辰死不足惜,只求你,你信我一次好不好?”
“妄言!”南廣和臉色雪白,以手捂住葉慕辰的口,眼底酸澀的仿佛要滾下淚來。卻終于沒有。額間那枝雪色娑婆沙華漸漸卷起葉片,在抽取盡了他體內存儲的所有真元後,緩緩滅了神光。
南廣和這次心疾疼的異常兇猛。他蹙眉咬牙忍耐,口中卻仍不忘反駁道:“世人皆曉,大隋長公主韶華,年僅十六,歷經三任驸馬,三位驸馬皆死于非命。葉侯大好年華,何苦為了這世間虛無缥缈的情愛,虛擲了一生……”
他語聲漸低,說至最後,漸漸染上無盡悲涼。
“葉慕辰……孤此生命途已定。孤已經,失去了太多人,孤不想到最後,歸于幽冥黃泉時,仍背負着一身的罪孽。這些血啊……太多了,再也洗不幹淨了!”
語聲越來越低。
最後頭一偏,整個人軟了下去,無聲地滑倒,落入葉慕辰懷抱中。原本游走周身的赤色筋脈緩緩沉寂下去。兩排赤金色睫毛纖秾,鳥羽般輕輕顫動,在他絕色眉眼間投下一片陰影。
夕陽餘晖投在他一襲朱衣,碎芒跳躍其間,帶有一種驚心動魄的美。
葉慕辰小心翼翼将人抱在懷中,喃喃道:“韶華,這些罪孽,從此都由我來背負。哪怕背負一世罵名,哪怕……此生孤注一擲不得善終,我也斷不會眼睜睜看着你走入仙閣大門一步!我葉慕辰之妻,便該由我親手護着!韶華,我願意等你,願意擔這一身污名,願意陪着你一起生一起亡。”
大隋昭陽十一年三月三,金烏西沉,長長的夕陽餘晖投射于一座荒草叢生的廢宮。第一重宮門外,兩個人相互依偎,如一對走入絕境的亡命鴛鴦,抵死交頸纏綿。
兩人披散的青絲缭繞在一處,朱衣與玄袍相映。耳鬓厮磨,無限依戀。
不知過了多久,葉慕辰方小心地從懷中摸出一枚戒指,從中取出一枚忘憂丹。他以口哺喂,兩人的唇瓣碰觸。
那人唇柔軟而又甜蜜。
葉慕辰輕輕地、反複地摩挲,感受那人唇間的微涼。
戀戀不舍,卻又不得不舍。他是如此深重地愛着懷中這個小少年,一十六年呵!這個他自十六年起便抱過的襁褓中嬰兒,如今早已長成風華無雙的少年。于這漫長的時光長河中,如一枚滾燙的烙印,镌刻于他神魂深處,早已化作他的骨中骨、血中血,事到如今,讓他如何割舍的下?戀慕着一個人,無非是織繭,不知何年月,他葉慕辰方有幸可以化蝶。
便化作了蝶,湮滅成塵,他亦會護着他的韶華。
“韶華,你且等等我……總有一日,我會叫你心甘情願地做我葉慕辰的妻,生同衾枕,死同穴葬!”葉慕辰吻了又吻,終究忍住沒舍得越雷池一步。他将人輕輕打橫抱起,穿過無數雪白的簾帷。那人長長的青絲垂落地面,如月華傾瀉。
三寸高的門檻,他卻邁不進去。
如今的韶華宮內遍地禁制,門檻內只限南廣和一人出入。就連南廣和的貼身內侍小三兒都只能止步于此。
葉慕辰無奈地嘆息一聲,駐足第二重宮門朱紅色殿柱,随後緩緩地靠柱而坐。他将人抱在懷中,讓那人枕着他的膝,不由得苦笑。
待忘憂丹服下後,那人便會陷入一場清甜而又美滿的夢境。如此,他今夜便可如約舉事。也不知道……在那人夢中,會不會有自己的出現。
夕陽西下,韶華宮外數百株娑婆沙華神樹突然間無風自動。
木葉蕭蕭。
山雨欲來風滿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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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