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盛夏
華海籌備兩年投資六億拍的一部槍戰片,十二月內地上映,臨時卻出現問題,審核不通過不允許進入內地市場。
前面續全部辦完,就等最後臨門一腳,卻出現這樣的問題。他們都想不明白,問題在哪裏。回去删改,依舊審核不過,院線消息得的最快,迅速的退了華海未來一年的電影。
網上輿論也跟了起來,有一個十八線女藝人被逼自殺,搶救回來就公開華海仗勢欺人的聊天記錄以及視頻通話,這麽多年欺負了很多藝人。強權之下,無人敢聲張。
俞夏和司以寒拍完婚紗照就到了婚禮期,盛夏的項目已經啓動。忙的飛起,俞夏又開始吐起來了。這得寸進尺的勁兒,距離婚禮還有天,俞夏吐的昏天暗地,司以寒把全部工作都推給了劉昕,在家小心翼翼照顧俞夏。
俞夏吃什麽都吐,司以寒咨詢了他的營養師,決定在家做蘇打餅幹。剛把餅幹放進烤箱,榮豐的電話就打了過來,司以寒拿掉套接通。
“以寒,問你個事。”
“說。”
“華海那事是你幹的?”
“沒錯。”司以寒打開窗戶取了一支煙咬着,冷風灌進來,他側身擋着風點燃了香煙。微眯了眼,嗓音散漫。
“過了吧?”
“他們為難人家一個小女孩的時候過沒過?”司以寒嗤了一聲,道,“有人權嗎?按了人家年,最好的年就這麽過去了,還要怎麽樣?命給他?”
“有些事我們外人不好評價。”
“怎麽不好評價?這就是強|奸未遂惱羞成怒。”
榮豐在這個圈子裏時間久,什麽惡心人的事都見過,也确實不好評價華海這事。潛規則這種東西,每一個圈子都有。
“那非得跟人杠了?”
“他們可以不放人,未來一年他們的電影都別想進內地院線。”司以寒語氣并不激烈,慢悠悠的拿下煙,骨節分明的指敲了下煙身,煙灰飄落。
司以寒這話不是吹牛,榮豐知道。
“其實沒必要趟這趟渾水,為一個小演員不值得。”
“所有人都應該有尊嚴的活着。”
“我明白了。”榮豐說,“那行,不打擾你了。”
挂斷電話,門鈴響了起來。司以寒咬着煙過去開門,掃了眼門口監控,寒風凜凜之下一個精致的半寸腦袋。
司以寒拿下煙拉開門,風卷進來的同時也把一個煙灰色風衣黑色圍巾的男人吹了進來,商銳進門拉下圍巾和口罩。
“寒哥。”
往司以寒身後看,司以寒咬着煙走回去彎腰按滅在客廳的煙灰缸裏,“夏夏今天吐的厲害,在睡覺,不要打擾她。”
“不是不吐了嗎?”商銳把身後的箱子搬進來,拽掉套扔到櫃子上,“給你們帶了橙子。”
門口的櫃子被商銳扔的亂八糟,司以寒按了下眉骨,“找她還是找我?”
商銳這身打扮脫離了他平時吊兒郎當的混勁兒,多了幾分嚴肅。司以寒有些理解俞夏會推薦商銳的原因,這個人斂起混不吝後,身上有矜貴勁兒。從小養尊處優才能培養出來的氣質,很多演員都沒有。
商銳的彈性大,并不局限于類型。一個演員最可怕的是被定型,一旦定型演什麽都不像。
“找你。”商銳脫掉外套也扔到一邊。
“收拾整齊。”司以寒蹙眉不耐煩的指了指。
商銳又走回去把外套口罩套重新歸置,但這回動作就慢了,很明顯的收着。氣質沉穩了一些,他在裝有條不紊。
司以寒坐到客廳,拿出茶具,“會泡茶嗎?”
商銳點頭,“學過。”
二十出頭的年輕纨绔,能靜下心來喝茶的幾乎沒有。
司以寒指揮他泡茶,也不問是什麽事。商銳裏面穿黑色毛衣,搭配一條特別素淨的褲子,長腿長。
商銳能火也有原因,長的好。
泡茶需要靜下心,商銳真覺得司以寒應該是他爹的年紀,而不是剛剛二十九歲,哪個二十九歲的年輕男人會在家喝茶?
一室安靜,空氣浮動着茶香,混合着面的香味。
商銳茶沒泡好司以寒就起身回廚房了,商銳看了一眼,頭都要掉了,司以寒在烤餅幹。他清清冷冷的站在廚房,細致的把烤盤裏的餅幹拿出來,又放了新的進去。
商銳被饞死了,起身走向廚房,“烤的什麽,很香。”
“蘇打餅幹和胃酸,她吐的厲害。”司以寒把烤盤放進去,設置溫度,啓動。轉身走回去,說道,“要吃嗎?”
商銳一瞬間明白了司以寒發脾氣的點,他從來都沒有去了解過司以寒和俞夏,他用着偏見去面對他們的愛情。
其實真的是一件很小的事,她不舒服,司以寒哪裏都不去,就在家裏守着。
商銳忽然想到讀書時,每個月都有那麽幾天,司以寒帶一個粉色保溫杯招搖過市。少年都是要面子,自尊心強的跟什麽似的,只有他不嫌丢人。保溫杯是粉色,他就塞在黑色書包的側面袋子裏。
那時候商銳不知道保溫杯意味着什麽,很多年後,他知道女人的例假期會不舒服。
暗罵司以寒是個心boy。
但這個世界上,只有司以寒一個人會這麽做,會安靜的守護着俞夏。
他看了遍劇本,他跟父親聊司以寒,父親提到當年俞家出事。司以寒以一己之力扛下全部,輕描淡寫。
他知道自己輸在哪裏,不是司以寒長的帥顏值高還聰明。不是那一個小小的保溫杯,也不是一次次的英雄救美。
是整整十五年,司以寒用這些無數的小事,細心的呵護了俞夏十五年。
司以寒并不冷,他是深沉的。
“能讓我再試一遍嗎?”商銳說,“我真的很想演好這個角色,我曾經一直以為我是因為攀比,想壓過你才選擇表演。進了這一行,接觸表演。我是真的很想拍好戲,抛卻一切恩怨,我們單單從導演和演員的角度來面對彼此,能讓我再試一次嗎?”
司以寒走出去,把茶倒掉重新沖泡洗茶,最後一杯散發着濃厚香醇的紅茶,放到商銳面前,“我不是出于私心不用你,而是單純的看不起你的演技。”
商銳:“……”
“你的表演就像是初學畫畫的小孩,把色彩往畫板上堆,沒有層次也沒有構圖,只是單一的填滿。這樣的表演,你這輩子都只能在偶像劇裏打轉。”
商銳把茶一飲而盡。
“如果我出于私心的話,你根本沒有試鏡的會。”
“那我能再試一次嗎?”
“可以,試吧。”
司以寒往後一靠。
商銳:“……”
司以寒的目光下,他恥于表達。
這種感覺,太難受了。
“當演員第一件事就是要克服羞恥心,你的老師沒教過你嗎?你的表演是向所有人展示,你覺得羞恥的話,你還表演什麽?你回家吧。”
“這部戲我是導演,不能改變。你克服不了面對我的種種心理問題,那我建議你不要嘗試。我可以給你推薦大導的戲,你的演技依舊能磨練,還不用面對我。”
認識十五年,從情敵到朋友到如今的合作關系。
商銳有資源,想跟大導合作也不是沒會。
一開始他是單純的想擁有這個故事,但在試戲的教室他被姚緋演技碾壓,被司以寒摔了一臉的丢人現眼。永遠的失敗者,任何方便都失敗,商銳不甘心。
他膽小了二十五年,即将二十六歲,他想勇敢一次。
哪怕只一次,他想像個男人一樣站起來。
漫長的沉默,司以寒拿出煙盒遞給商銳,道,“抽煙嗎?”
烤箱裏的餅幹在高溫下滋滋作響,陽光撥開烏雲穿透玻璃照射到客廳裏,地板折射出光搖搖晃晃的蕩在天花板上。
俞家出事前商銳找過司以寒。
商銳坐在酒店的房間裏嗷嗷的哭,俞家要出事了,他從父親那裏知道,但無能為力。大人的世界殘酷,利益關系。商家知道俞家出事,迅速的保持了距離,保住商家的根基。
大概從那一天開始,他們所有人都被迫長大。
司以寒對商銳沒有惡意,商銳這個人的感情很純粹,無論是什麽感情,他都是一片赤誠,這份赤誠在成年人裏很少見到。他的性格也許有缺陷,但絕不是一個壞胚子。
司以寒願意給他會。
模仿很容易,但代入就需要付出更多的心思感情。
商銳入戲慢,但共情還是有的。
司以寒跟他對第二遍戲,他的戲感就上來了,比上次靈太多了。他迅速的get到了那個點,性格沉下去了,把隐忍克制演繹的淋漓盡致。
俞夏一覺醒來,鋪天蓋地的餓瞬間湧上來。她穿上拖鞋下樓,客廳裏有商銳的聲音,但只有他一個人。
俞夏趴在欄杆上看了眼,然後就來了興,停住腳步看。客廳窗戶開着,冷風呼呼的往屋子裏灌。商銳穿的單薄,臺詞說的非常穩。
這狗東西什麽時候又重修了臺詞?
俞夏下樓,司以寒立刻就看了過來,随即起身大步關了客廳窗戶,又快步走向廚房,“餓了嗎?想吃東西嗎?現在還想不想吐?”
俞夏點頭,餓的胃都燒起來了。
司以寒拿餅幹和水給俞夏,劇本扔給商銳,說道,“你回去把劇本再看看。”
“你來幹什麽?”俞夏咬着餅幹,慌忙吞下去。
“毛遂自薦。”商銳挽起毛衣袖子,要演一個嚴謹的人,袖子不能挽起來,憋死他了,“我演的怎麽樣?”
“你有時間跟姚緋接觸接觸,你跟她搭檔的話,不能被壓太多。”既然司以寒讓他在這裏試戲,那就是司以寒對他有想法。
“我知道。”
俞夏吃了兩塊餅幹才壓下那股餓,上下審視商銳,“你頭發剪了?”
“剪短是不是五官更硬朗了?像不像寒哥?”商銳把臉怼過來,俞夏擡腳就踹,商銳笑着拉開距離,“我覺得有點像。”
“你是另一種氣質,沒必要強行模仿。”俞夏說,“你可以用你的方式去演,演好了這個人就是你。”
商銳若有所思。
“劇本人設都是一個參考,真正怎麽表現,每個演員理解的方式不一樣,演出來的效果也不一樣。你回去摸索下,我覺得可以突破。”
商銳這個人屬小強的,心态調整的飛快,能屈能伸。
“加油!”俞夏咬着餅幹騰出,握拳一揮。
商銳心裏裝着劇本,司以寒跟他講完一遍戲,他有點上頭,現在急需要找個安靜的地方消化。
商銳一溜煙出門開着他的跑車疾馳而去。
俞夏端着水杯走進廚房。
司以寒在煮面,香氣四溢,俞夏走過去說道,“商銳竟然來毛遂自薦,怎麽樣?”
“我打算用他。”司以寒回頭看俞夏,“不考慮其他因素,單純從演員的修養來說,他算合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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