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2)
小姐配用這牡丹簪子了呢。”
慕瑛的眼角掃過梳妝匣,最底下那一層拉開了一線,能看得到裏邊有黃晶一閃,她用手指将那一層輕輕推上,誰又将這一層拉開了些呢?那裏邊塵封着的不僅僅是一對簪子,還是她三年前的記憶。
“以後你都只能梳抓髻,每日必須戴着這木樨花的簪子。”
那是誰用這般命令式的口吻與她說話?慕瑛皺了皺眉,那是一段不快的記憶,可随着三年之期逐漸逼近,這段不快的記憶又時常浮現在心頭,讓她有些不安。
這對簪子已經将近三年沒有簪在頭發上了,不知道再次進宮,赫連铖還能不能記起他曾經送過這對簪子給她。最好他能忘記,放任她安安靜靜的陪伴着靈慧公主,直到她被允許回府的那一日。
“大小姐?”小筝愣了下,慕瑛臉上有一種悵惘的表情,這是以前她從未看到過的,也不知道這一刻她忽然想起了什麽。
“沒事,我們走罷。”慕瑛站起身來,飛快的走了出去。
昨日慕華寅大婚,今日照慣例是新婦敬茶認親,慕瑛昨日忙了一整天,熬到晚上亥時才得歇息,故此今日稍微晚了些,走到大堂那邊時,慕老夫人已經端坐在那裏了,旁邊坐着多年不見的大伯娘。
“瑛兒來了。”慕大夫人笑着朝慕瑛點了點頭,自從她那夫君戰死沙場以後,她便去跟小兒子住在一處,這次慕華寅大婚,她這才特地趕回京城喝喜酒。人隔得遠,這感情便要生疏些,見着幾個侄兒侄女,慕大夫人只是保持着應有的熱絡,反正她過幾日就要走,犯不着太過親密。
慕瑛上前給慕老夫人與慕大夫人請安,随後走到慕乾身邊坐了下來,慕乾自小便被慕華寅敦促練武,兩年前起床的時辰便已經提到了寅正時分,故此他今日來得比慕瑛要早些。
“阿姐。”慕乾湊近了慕瑛的耳朵,神秘兮兮道:“我聽下人說,昨晚好像父親與新娶的母親吵嘴了。”
慕瑛一驚:“誰告訴你的?”
慕乾擠眉弄眼:“總有那些閑人。”
才嫁入府中第一晚就争吵?慕瑛略帶憂愁的看了慕老夫人一眼,見她神色如常,這才放了心,定然是一些不省心的奴婢舌根子發癢在胡說八道。
繡着喜鵲登梅的門簾一挑,兩個人一前一後的走了進來。
走在前邊的是慕華寅,穿着寶藍色的長袍,昂首挺胸,衣角飄飄,風姿猶在。跟在她後邊走着的是一位三十餘歲的麗人,打扮得格外豪奢,全身上下亮晶晶的一片,耀得人的眼睛一片發花。
頭上戴着七尾鳳釵,鳳頭高高昂起,嘴巴裏吐出一串長長的東珠垂到耳畔,最下邊是幾顆紅寶石墜子,她每走一步,那珍珠相互撞擊,發出清脆的響聲。鳳釵之側是幾朵最時新的宮花,做得栩栩如生,裏邊鑲嵌着各色寶石,巧奪天工。
兩條眉毛修得又細又長,眉心上點着梅花妝,眼睛濃墨重彩的畫過,黑濡濡一片,将那雙眼睛平白撐大了幾分。鼻子略微嫌塌了些,下邊的嘴唇口脂用得太多,跟搽得雪白的臉完全搭不起來。
慕瑛看了一眼便低下頭去,這位明華公主,不及自己母親的一半美。
明華公主身後跟着一群侍女,走在前邊兩個将她長長的尾披托在手中,那鮮紅色的一握,就如日出東方的燦燦光華,上邊繡着金色的鳳凰,閃閃發亮。
慕老夫人坐在那裏,看着明華公主姍姍前來,心裏頭琢磨着該如何來稱呼這位新過門的媳婦。孰料明華公主身後走出一人,揚着聲音道:“公主殿下向慕老夫人敬茶。”
——難道不該是稱自己為婆母?慕老夫人一只手壓着胸口,不滿的看了慕華寅一眼,兒子怎麽就沒跟媳婦說清楚呢?大家都說明華公主驕橫,可再怎麽樣,這裏是大司馬府,自己也是她的婆婆,她總得尊着自己,怎麽就連她的下人都這般不将規矩放在眼裏!
“嬷嬷,錯了,錯了。”明華公主忽然開口,聲音雖不甜美,卻也還算過得去:“現在慕老夫人是我的婆母了。”
那嬷嬷肥胖的臉上一絲肉抖了抖:“公主,我卻是喊習慣了,一時沒改過來。”
明華公主笑了笑:“嬷嬷年紀大了,記性不好,以後記着便是。”
這分明是借下人的嘴來損自己哪,慕老夫人的手抖了抖,早就料到娶了個公主做兒媳婦不是件什麽好事,可萬萬沒想到第一日就給自己添堵。
“婆婆,明華給你敬茶了。”明華公主接過那嬷嬷遞上來的茶盞,捧到了慕老夫人面前,一臉笑容,對慕老夫人腳邊放着的那個蒲團視而不見。
慕華寅伸手攔住了她:“公主,好像還欠些禮儀。”
明華公主瞥了那蒲團一眼,聲音高了些:“我天家貴女,下嫁到你慕家,難道還要我下跪不成?”
慕華寅臉若玄冰:“我不管你以前是什麽身份,既然嫁給我慕華寅,便須得向我母親行這下跪拜見之禮。”他一伸手,按住明華公主的肩頭,用力将她往那蒲團上按了下去,明華公主尖叫了一聲,手中茶盞摔到了地上,頃刻間大堂裏立刻騷動了起來。
“慕華寅,你這個武夫,你敢對我用粗?”明華公主尖叫了起來,臉孔扭曲得可怕,旁邊一幹嬷嬷侍女趕着上前攙扶她:“驸馬,你可不能這樣對公主!”
“叫我大司馬!”慕華寅伸出一只手就将幾個嬷嬷甩到一旁,指着明華公主道:“你既然嫁了我,就是我慕華寅的妻,我慕華寅的母親就是你的母親,你應當好好侍奉她,而不是在她面前端公主架子,告訴你,我大司馬府只有慕夫人,沒有明華公主!”
慕瑛目瞪口呆的望着眼前這混亂的一幕,實在不知道自己該要做什麽,她只能靜靜的坐在那裏,看着父親大聲呵斥這位繼母大人。
父親究竟在做甚?慕瑛腦袋裏亂糟糟的一片,畢竟明華公主出身皇室,是當今皇上的親姑母,父親這般不将她放在眼裏,要是她回宮去告狀,那該怎麽辦才好呢?
慕老夫人也在思考這個問題,樹大招風,功高震主,位極人臣反而會招致殺身之禍,一切還是不要太張揚,她朝慕華寅嚴厲的看了一眼,笑着彎腰将明華公主攙扶了起來:“公主,咱們現兒是一家人,以後不必如此多禮。”
明華公主擡頭看了慕老夫人一眼,知道她是在給自己找臺階下,趕忙答應了一聲站了起來,裙袂那裏濕嗒嗒的一片。
慕華寅看了明華公主一眼,口氣也軟了下來:“今後這慕府的中饋就交給你打理了,好好侍奉母親,照顧孩兒,旁的事情,不勞你操心。”
明華公主學了乖,擺出一副僵硬的笑容來應了一聲,眼睛朝坐在那邊的幾個孩子看了過去:“我在公主府的時候就聽說慕家大小姐心思靈敏,年紀小小便能打理中饋,一直好奇是什麽樣的孩子才能做得這般好,今日可要好好見識一番。”
慕瑛聽到這話,趕忙站了起來,走到了明華公主面前,低頭行禮:“見過母親。”
明華公主那番話,明着聽是在贊揚她,可慕瑛總琢磨出有一絲不大對勁,她沒有心思細想,只能先向這位繼母大人請安問好。?
☆、第 30 章
? 紅豔豔的織錦抱枕散亂的放在床上,一頭烏鴉鴉的青絲從大紅被面裏露了出來,玉枕上有柔軟的绫羅枕面,一半滑落,露出了一角翠綠。
“公主,公主。”宋嬷嬷走上前去,輕聲呼喚了一句:“該起床啦,今兒是二十了。”
明華公主睜開眼,懶洋洋的應了一句,從被窩裏伸出了兩只手來,嬌慵無比:“嬷嬷,這秋天甚是好睡,都不讓我再歇息一陣子。”
“皇上辰正時分上朝,現兒公主梳洗打扮了去皇宮,剛剛好趕上下早朝呢。”宋嬷嬷走上一步,将一件衣裳蓋住明華公主的胳膊:“公主,這秋日容易感寒氣,切莫将手露到外頭。”
明華公主這才嘆了一口氣,爬了起來,嘟嘟囔囔:“皇上也真是多管閑事。”
按着俗禮,大婚第三日本該是回門,可慕華寅與明華公主都不是頭婚,明華公主的父母都已經亡故,本也不必拘着這回門之禮,只是赫連铖在明華公主出閣前,特地叮囑她要她在二十那日回宮一轉。
對于這樁親事,明華公主頗為不滿。
最開始太皇太後賜婚,她還驚喜了一把,認為自己是賺到了,都說慕華寅潇灑俊逸,沒想到自己死了丈夫還能嫁個更好的。可萬萬沒想到慕華寅竟然一點也不把她這皇室公主放在眼中,新婚之夜便吵了一場,第二日敬茶,當衆壓着她肩膀跪了下去,現兒想想都還有些怄氣。第二日她推着說身子不舒服,讓慕華寅自己獨宿,想要看他如何回答,沒想到他拂袖而去,沒有說半句讨她歡喜的話。
中看不中用,這樣的男人要來何用!
明華公主素來喜男色,先頭驸馬在時,她還養着幾個男寵,本想嫁了慕華寅以後依舊住在公主府裏,沒想到太皇太後叮囑她一定要到大司馬府住着:“那慕華寅有些什麽舉動,你也好暗地裏查看着,回宮來報。”
這不是要自己做皇室的密探?明華公主憤憤不平,只不過看在慕華寅風流俊美的份上,點頭答應了下來,可萬萬沒想到……慕華寅是這樣不識風雅之人!
武夫果然就是武夫,一點兒體貼溫柔都沒有,明華公主坐在明鏡前皺着眉頭,任憑幾個侍女給自己梳頭,越看自己這張臉越覺得可惜,早知道自己還不如就嫁了那蕭國公府的三公子,雖無權勢,可也生得一副好皮囊,還知冷知熱。
今日回宮,昨晚便已經與慕華寅說過,他站在那裏,眼中沒有一絲波動的神色:“你獨自去罷,我事情忙,就不跟你一道進宮了。”
分分明明就是拒絕。
明華公主恨得直咬牙,卻又無計可施,總不能用繩子綁着他去。
梳洗過後,一群人擁簇着明華公主往外走,此時天色已經大亮,陽光萬點浮現在木樨花間,有如碎金搖曳,熠熠生輝。小徑上自有那木樨飄落,星星點點,芬芳馥郁,直沖肺腑。
小徑深處,樹影搖曳,從那裏分花拂柳的走來了幾個人,見着明華公主,衆人停住腳步,彎腰行禮:“公主殿下安好。”
明華公主瞅了一眼,唇邊浮現出一絲笑容:“瑛兒,你就将這府中今日之事打理完畢了?”
“你嫁去幕府,一定要善待慕大司馬幾個兒女,尤其是他的長女,知道否?”
赫連铖的話在明華公主耳邊回響,這讓她不由得又上上下下打量了慕瑛一番,面前站着的這個繼長女,穿着櫻桃紅的高腰襦裙,姿容娟秀,氣質非凡,更兼蘭質蕙心,小小年紀就能一手操持府中內務,實在難得。
皇上特地叮囑她善待慕瑛……明華公主饒有興趣的想着,三年前慕瑛進宮做靈慧公主的伴讀,與皇上也相處過一段時間,莫非皇上對她有特別的意思?
只不過那也太早了些,那時候不過七歲年紀而已,明華公主笑吟吟的瞟了一眼那櫻桃紅的襦裙,忽然想到自己七歲那時候。那時候表兄進宮,她也喜歡追着他跑——那時候或許她就是喜歡上一個人了。
“回母親話,今日事情已經打理完畢,瑛兒已經将這幾年的賬簿整理出來,等着母親來接管這府中中饋,不管什麽時候,母親吩咐一聲便是。”慕瑛微微低頭,斂眉垂手,态度十分恭敬。
“你且放着罷,過得幾日,我自會派得力的嬷嬷前來交割。”明華公主微微一笑,舉步朝前走了過去,留下輕飄飄的一句話:“我現兒進宮,不在府中用午膳。”
“是。”慕瑛應了一聲,擡起頭來,看着那紅色金色相織的衣裳慢慢遠去,那裙裾從她的裙衫上爬了過去,把她淡紫色的群袂卷起,露出了淺黃色的一雙鞋。
“大小姐,明華公主仿佛也不是傳聞裏的那般刁鑽,見着你還有笑影兒。”小筝攀下一枝木樨給慕瑛看:“大小姐,今日繪畫就用這木樨如何?”
慕瑛點了點頭:“秋色正濃,木樨剛剛好入畫。”
她答應了慕乾給他一幅母親的畫像,這木樨花正好做背景。
一想到母親,慕瑛的心又糾結了起來,沒有什麽時候比現在她更希望母親在身邊。若是母親還在,她還是那承歡膝下的嬌女,與弟弟妹妹們分享着她的愛護。可現在一切都不是想象中那樣,她要起早貪黑為慕家操持,要留心府中的一草一木,要好好打理中饋。
她早就厭倦了這樣的生活,尤其是她對父親慕華寅還有解不開的心結。他分明知道自己不想進宮,卻一點也不為自己拒絕,在母親的棺椁面前,當她為自己的孝期據理力争的時候,他與祖母都是想要将自己盡早推到那冰冷的皇宮裏去。
若不是為了母親的心願要照顧弟弟妹妹,慕瑛早就想撂手——慕家管她什麽事,那麽多大人不管,還輪得上她來管不成?
“大小姐,大小姐!”小筝輕輕喊了慕瑛一句:“咱們該去聽雨閣了。”
慕瑛如夢初醒:“走罷。”
盛亁宮裏簾幕低垂,一道明黃色的身影在不斷的走來走去,他臉上有着幾分說不出的焦急,一只手抓着衣裳,不斷的擡起手來擦着額頭上的汗珠。
“皇上,皇上。”江六端着茶尾随赫連铖,也不斷的走來走去:“皇上,您歇歇,且歇歇。”
“去去去,派人到後宮門口去瞧瞧,看明華公主到了沒有。”赫連铖終于坐了下來,端着茶喝了一口:“都這個時辰了,怎麽還不見她。”
江六“哎哎哎”的應了一聲,朝旁邊江小春使了個眼色,江小春趕忙一溜煙的跑了出去,轉眼便沒見了身影。
皇上……江六垂手彎腰立在一側,暗暗的想着,怎麽都三年了,還是這般惦記着慕大小姐哪,他用腳趾頭想想都該斷了念想了呢。
慕大小姐家裏送過來的東西,皇上依舊收藏着,沒有丢棄。上回司帳的宮女折被子的時候,見着枕頭套子裏露出一角錦緞,拖了出來一看,卻是一件小小的衣裳,十色流光錦。宮女有些奇怪,拿了給江小春:“小江公公,這衣裳是誰的?要不要丢掉?”
江小春心裏頭想着,皇上枕頭套子裏裝着的東西,自然要仔細些,慌忙拿了衣裳來找江六:“幹爹,這是皇上枕頭裏邊找到的,究竟是何人放進去的?要不要徹查一下?竟然敢偷偷放東西到皇上枕頭裏!”
江六拿過小衣裳一看,臉色都變了。
這不是當年幕夫人送進宮來的東西嗎?他呵斥了一聲:“還不快些去放好,這些東西,豈是你們能亂動的?趕緊去交代映秋,千萬不可說出去,萬一說漏了嘴,丢了性命可別怪我沒有提醒她。”
慕大小姐的衣裳,皇上依舊還留着,就放在枕頭下邊,這……江六斜着眼睛看了赫連铖一眼,皇上這也算是長情的了。
赫連铖喝了兩口熱茶,心裏頭才舒服了幾分,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袍,有些百無聊賴。
這麽多年沒有見她,她可還是原來的模樣?他好多次想着要下旨将她召進宮來,可又擔心壞了她的守孝。聽說漢人最注重禮節,父母過世以後要守孝三年,不能出去喝酒看戲,便是走親戚都不成。
為何守孝的不是慕華寅,卻是她,這是赫連铖最深以為憾的事情。為什麽慕華寅就不用給妻子守孝呢?他只請了一個月的假期,據說閉門不出,一個月以後又站到朝堂上了。
而且,即便慕華寅不在朝堂,好多事情依舊在他掌控之中,他有不少黨羽替他辦事,比方說自己母親賀蘭氏下葬,儀仗規格什麽的,都是禮部與內務司一道拟定的,他想提出些修改,他們便去找太皇太後,最後還是按着奏折上寫的辦。
其實這還不是慕華寅的意思?赫連铖對于慕華寅越發的痛恨了,故此想來想去,借着慕華寅續弦的時候擺了他一道。
明華公主嫁給慕華寅,就是他的主意。
太皇太後聽了他的提議,連連點頭:“甚好甚好。”
明華公主不是她的親生女兒,她的親生女兒在北狄貴為王後,她才不必管明華公主婚後的日子過不過得稱心如意。
皇室将自己的女兒嫁給慕華寅,這是天大的恩賜,慕華寅合該歡歡喜喜謝主隆恩。
最重要的是,以後慕府裏便紮了一根釘子。
☆、第 31 章
? “見過皇上。”明華公主不緊不慢的走了進來,腦袋擡得恰如其分,剛剛好是皇室公主向皇上行禮的那種分寸,只是略略擡得高了些。
她與先皇是同胞姐弟,故此自己覺得與赫連铖要更親近些,旁的公主與先皇畢竟不是一母同胞,這關系自然比不得她。
“給皇姑賜座。”赫連铖淡淡的點了點頭,旁邊江小春趕緊張羅着搬過來一張檀木座椅,兩個小內侍擡着一張雲母石的條幾擺到一旁,香茶奉上,碟子裏幾個黃澄澄的柚子,紫晶一般的葡萄,還有拳頭大的石榴,裂開了嘴,露出裏邊晶瑩的石榴籽兒,帶着些許微微的紅色。
“皇姑在慕府可還過得慣?”赫連铖裝出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心裏卻是砰砰亂跳:“慕大司馬有四個兒女,也難為皇姑去照顧了。”
“皇上。”聽着赫連铖這暖暖貼心的話語,明華公主有幾分感概,不愧是自己的親侄子,還替自己惦記上了這些事情,比起太皇太後可又要暖心了幾分:“皇上,明華在慕府還算順意,慕華寅幾個兒女聽話得緊,也不必操心。”
“哦。”赫連铖有幾分惆悵,心裏空落落的一片,明華公主怎麽不分別提提他們呢,他多想知道慕瑛此時的情況。
“我那繼長女慕瑛,可真是能幹。”明華公主瞥了赫連铖一眼,少年郎臉上雖然不露半分異樣的神色,可那聲音一聽便知帶着些期盼,她微微一笑,總得讓自己這侄兒如願以償不是?
“能幹?”赫連铖喃喃了一句:“她年方十歲,還能能幹到哪裏去?”
“皇上,你莫要看她年紀小,可她已經掌管府中中饋近三年。”明華公主拈起一顆葡萄,旁邊有侍女趕上給她剝皮,将那晶瑩剔透的肉盛在盤子裏,托着給她。
明華公主用小匙舀起葡萄,慢慢的咀嚼起來,一邊偷眼看着赫連铖,心中只覺好笑。
自己才有意拖了拖,皇上便按捺不住了,兩道眉毛微微皺起,似乎有些不耐煩,看起來他對于慕府這位大小姐,還真是別有一番心意。
“除了能幹,我那繼長女,生得實在美貌,我還沒見過像她這般好看的姑娘,一雙眼睛又亮又黑,就如那春水一般,波光蕩漾。”明華公主朝赫連铖笑了笑:“皇上,我卻是忘了,你原來便識得慕家這位大小姐的。”
赫連铖坐直了身子,長長的籲了一口氣:“朕是識得慕大小姐,只不過時隔三年,她長什麽模樣,早已經忘記。”
他經常在夢裏見到她,慕瑛的臉孔,有時清晰,有時模糊,他有時能見着那濡黑的一雙眼睛,可有時卻是朦朦胧胧如煙如霧,只能見着幾根修長如蔥管般的手指。
好幾次,他夢到将她踩在腳下,她痛苦的掙紮呼喊,讓他的心也不住的發痛,松開腳彎下腰去将她抱住,見着她睫毛上挂着的淚珠,懊悔得無以複加,可看着她那冰冷的眼神,又漸漸的心硬了起來。
“我那繼長女替她母親守孝三年,孝期滿了還是會進宮做伴讀,皇上那陣子就能見到她長什麽樣兒了。”明華公主身子朝座椅裏靠了靠,椅子上的大迎枕軟乎乎的,有說不出的舒服,她看着赫連铖那緊張的神色,心中暗自覺得好笑,皇上畢竟年紀小,有些事本該壓在心底,可不經意的就流露出來了。
這小兒女之間的感情,還不知道将來會如何,只是慕瑛若進宮,青梅竹馬,到時候掙個昭儀的名分也會不難。明華公主眼前閃過了慕瑛的那張臉,這樣顏色的人兒,本當可做皇後,只是皇上忌憚慕華寅,到時候肯定只能委屈了她。
“皇姑,十月初十是慕大小姐十歲的生辰,今年是她第一根軸,你務必将她的生辰禮辦得隆重些。”赫連铖想了想,吩咐江六取出一個盒子來:“這是朕的賀禮,你且拿了回去,等那日再轉交給她。”
“是。”明華公主應了一聲,将盒子收下。
不過一晃眼的功夫,便到了十月初十,慈寧宮裏一片熱鬧,靈慧公主今年是整整的十歲,照着胡族的規矩,該是要大肆操辦的,因着十年一賀,這是她此生的第一個整生。
一大早,慈寧宮的院牆便開始有宮女內侍們在挂燈籠,一串串的紅色的小燈籠垂了下來,就像萬千的星星,在朱紅的院牆上不住的閃動,門口有兩盞很大的走馬燈,上邊繪着各色人物風景,仔細一看卻發現是畫的紫蕭仙子事。
靈慧公主今日打扮得格外嬌豔,銀紫色的衣裳襯得她肌膚賽雪,頭發上有紫晶雕琢出的一朵碩大牡丹花簪子,簪子上頭有銀白色的流蘇垂下,與那銀紫的衣裳相互映襯。她挽着淡紫色的披帛,披帛上繡着十色蝴蝶,蝴蝶翅膀似乎從披帛上豎起,不斷随風擺動,精巧異常。
“啓哥哥,啓哥哥。”靈慧公主笑着奔向了跨步進來的高啓:“你今日送我什麽?”
高啓朝她笑了笑,将手裏拿着的盒子捧着送了過去:“祝公主芳齡永繼。”
靈慧公主橫了他一眼:“哼,啓哥哥,你又喊我公主了!原先不都喊我靈慧的麽?怎麽這些日子卻生疏起來?”
“這次中秋回府,祖父祖母,父親母親都有教導,在宮中需得知道禮儀,啓不敢不從教誨。”高啓笑得十分溫和:“還請公主諒解。”
“不,我才不諒解呢。”靈慧公主憤憤然說了一聲,将盒子交給占在身邊的香玉,一把抓住了高啓的衣袖:“啓哥哥,咱們到旁邊來說清楚。”
高啓有些尴尬,臉上一紅,掙紮了下:“公主,你且放手。”
他都已經十三了,怎麽還能像小時候那樣拉拉扯扯?
上回中秋,母親就在問要不要給他安排一個屋裏人候着——胡族知曉男女之事相對要比漢族早,高門大戶裏,男子到十二時便會安排屋裏人教他行那床笫之事。當時高啓聽了這話,震驚得口吃起來:“不、不、不……需要。”
好在母親開明,倒也沒逼迫他,旁邊父親也點頭稱是:“這事情以後總會知道,我們家阿啓又不是個傻子,現兒他正得皇上眷顧,先做好自己的事情再說,不要年紀小小便沉溺于這男女之事,好男兒先國後家。”
從父母開始與他議論放屋裏人的時候,高啓猛然發現自己在旁人眼裏已經是大人,都已經到了要懂男女之事的時候了。再過幾年,母親就改啊幫自己張羅着看媳婦了罷?高啓的臉忽然熱了熱,他一點也不想要這般早,怎麽着也得等到五年之後再說。
他十八,她剛剛好及笄了。
“啓哥哥!”靈慧公主嬌嗔的跺着腳,一臉的不高興:“你這是怎麽了?我便不相信你父親母親要你與我生分,見我就喊公主公主的!我讓我母後傳他們進宮,要他們當着面說清楚,如何?”
高啓有些尴尬,臉上微微浮現出紅色來:“公主,這又何必?”
“一定要說清楚,我就是不喜歡啓哥哥跟我這般生疏!”靈慧公主緊緊的盯住高啓的臉不放,見着他臉上的紅潤,心中得意,踮起腳尖來,猛的跳了起來,就如一只貓伸出爪子來一般搭上了高啓的肩膀,趁着他還沒反應過來,嘴唇湊了上去,在高啓的臉頰上一點:“啓哥哥,我喜歡你,你可別跟我生分了。”
“公主!”高啓震驚得幾乎要說不出話來。
靈慧公主放開手,朝他嘻嘻一笑,這才心滿意足得轉身離開,淺紫色的披帛從黃綠色的草地上緩緩拖着過去,上邊的蝴蝶翅膀不住的微微發顫,彷如要振翅高飛一般。
高啓站在院牆邊,心裏有些驚慌,這個公主表妹做事素來毫無顧忌,可他萬萬沒想到他竟然會如此大膽。方才她親在自己臉上,也不知道被人看見了沒有。伸手摸了摸臉頰,仿佛那嬌軟的嘴唇依舊在,熱呼呼的氣息還在耳邊。
靈慧公主方才的動作太快了,猝不及防,高啓有一種想流淚的感覺。
他自從見到她的那一眼,心裏便喜歡上了她,只想陪着她一起慢慢長大,一起念書,一起騎射,每日裏能看到她花朵一般的臉蛋。他還想過等她長大以後,他要家裏前去提親,要把自己最深厚的感情都奉送到她面前,要寵溺着她直到兩人白發蒼蒼一起老去的時候。
可是,這個美夢,卻被靈慧公主方才這粗魯的動作給打破了。高啓忽然間覺得自己的那份真情好像沾了一個小黑點,怎麽也擦不掉。他難過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擡眼看了看天色,雖然漫天光華,可他卻只覺得陰霾一片。
宿昔不梳頭,絲發披兩肩,婉伸郎膝上,何處不可憐。
他早些日子讀到子夜歌,見到這幾句,心中極其喜歡,眼前仿佛間有她絲發披肩楚楚可憐的情景。她依偎在他身邊,一雙眼睛如小鹿般盈盈明澈,白裏透紅的臉孔就如春日裏最嬌豔的薔薇。
她就如翡翠雕琢的人一樣晶瑩剔透,而他對她的這一份情,也如那翡翠一般沒有半分瑕疵,可是靈慧公主方才這唐突的舉動,将這一切都破壞了。
他懊惱的抓住了院牆上爬着的一根藤蔓,心中暗暗發誓,以後與靈慧公主要保持距離,見着她能躲多遠便是多遠。?
☆、第 32 章
? 慈寧宮的主殿裏坐滿了不少貴夫人,就連太皇太後都過來了。
靈慧公主乃是高太後的掌上明珠,今日她的千秋,宮內的人誰不來捧個場?另外高太後娘家高國公府這邊,來的人也不少,就這樣,熱熱鬧鬧的坐了一屋子人。
太皇太後幾年前生了一場大病,現兒身子大不如前,也不經常出來走動,只是靈慧公主十歲整生,她還是要給點面子,故此也堅持着來了慈寧宮,坐在正中央的位置上頭,精神頭兒不是很好,腰杆兒挺不直了,一個人歪歪的坐在寬大的座椅裏頭,才十月的天,膝蓋上已經鋪了塊小毯子。
靈慧公主跨進大殿,見着太皇太後在,趕忙行禮,挨着她坐了下來:“皇祖母,今日氣色可比早些日子好多了。”
太皇太後笑着摸了摸她的頭發:“今日靈慧生辰,皇祖母心裏頭高興。一轉眼靈慧就是十歲的姑娘了,再過幾年就要談婚論嫁了呢。”
“母後,靈慧出閣還早着呢,若是漢人的規矩,十五歲及笄以後才能議親的。”高太後坐在左側,很驕傲的看着自己的女兒,滿心歡喜。在她眼中,靈慧是世上最美的女子,需得最好的男子才能配得上,無論如何也要将她多留幾年,好好幫她選個夫婿。
“雖說大虞漸漸引進了漢人的禮儀規矩,可也不必太拘泥,若是靈慧有了喜歡的人,早一年晚一年議親,那有什麽區別?”太皇太後乃是純正胡族血統,故此對于高太後提起漢人禮儀有些不屑:“靈慧,你切莫學了那漢人女子的扭捏,喜歡誰便說出來,好讓你母後幫着參詳一二。”
靈慧公主挽着太皇太後的胳膊,說得軟綿綿的:“皇祖母,你比我母後更好說話呢。”
高太後見着她那小模樣,又好笑又好氣:“快莫要壓着你皇祖母,給她去剝幾顆葡萄。”
靈慧公主應了一聲站起身來,奔到條幾前邊拿起一串紫晶葡萄,低着頭專心剝了起來,旁邊高國公府的大夫人笑着贊了一聲:“公主可真是賢良溫柔。”
高太後聽得心中高興,眼睛眯成了一條縫。
“太後娘娘,大司馬府慕大小姐送了賀禮進宮。”外邊走進來兩個宮女,手裏捧着托盤,上頭放着幾個盒子。
靈慧公主将剝了一半的葡萄放下,飛奔到宮女面前,喜滋滋的就要去揭蓋子,旁邊幾個宮女趕緊捧着水盆過來:“公主先洗手。”
“慕大小姐可真是有心,年年記得給你送生辰賀禮。”高太後看了靈慧公主一眼:“你倒好,總是要等着她送了賀禮過來才去回禮。”
“母後,她比我細心嘛。”靈慧公主洗過手,打開一個盒子,從裏頭撿出一個荷包,啧啧驚嘆:“母後,你瞧,這可是阿瑛親手繡的,比司珍局做的荷包不會差。”
紫色的面料上邊繡着一朵白色的玉版牡丹,花瓣潔白嬌嫩,上頭的露珠似乎正在慢慢滾動,嬌黃的花蕊也在不斷搖曳。荷包底端有五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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