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10)

了幾分,急得王院首額頭上的汗珠子都沒停過,要是皇上有個什麽三長兩短,他這條老命陪上都還嫌少。

若是什麽重症,那倒也罷了,只不過區區一個風寒……王院首實在有些不敢相信會是這般情狀,他行醫這麽多年,還沒見着這種情況的,有這麽多人精心照顧,赫連铖的病情反而重了。

仔細想來想去,王院首覺得這問題應該是出在人多手雜上邊。

“江公公。”王院首拉着江六往一旁走,壓低聲音道:“皇上這病,有些蹊跷。”

“蹊跷?”江六臉色一白,兩條腿直打顫:“王院首,請直言。”

“不過是區區一個風寒,在下想着應是手到擒來,皇上喝上幾日湯藥便好,如何會反反複複?只怕是有哪裏出了問題。”王院首神色嚴肅:“江公公,務必留心,這幾日只能勞煩公公你寸步不離的守着皇上,千萬別假手他人。”

江六點頭應承了下來,鑽進了赫連铖的車輿,不敢離開半步,王院首則盯緊了熬藥的宮女,謹防她們在藥上做手腳。

他們兩人嚴防死守了幾日,沒發現半點端倪,只不過赫連铖的病也漸漸的開始有了起色,看到那紅色的宮牆,江六與王院首兩人松了一口氣:“總算是到了。”

“江公公,雖說皇上有所好轉,可這事情卻不能放松。”王院首皺着眉頭道:“原先皇上的病越來越重,就在我們兩人商議以後就慢慢轉好了,這便越發蹊跷了。”

江六點了點頭:“可不是?”

江小春在一旁聽着臉都漲紅了:“幹爹,我去叫人将那些随行的宮女內侍都抓過來,好好拷問一番!就不相信重刑之下沒有人招供!”

“稍安勿躁。”江六壓低了聲音:“若是你現兒就怒氣沖沖的跑出去,那些有心的人只怕就已經自己尋了短路了呢,咱們先別打草驚蛇,裝作什麽都沒發現,等着明日再動手,将那些人全部抓獲。”

“我聽幹爹的。”江小春點了點頭:“且讓他們再多過一天快活日子。”

江六幾人商量妥當,邁着步子出來,就看到有個穿着紅色衣裳的姑娘朝這邊走了過來,江小春“咦”了一聲:“是瑛小姐身邊的小筝。”

“她是來打聽皇上病情的罷?”江六臉上露出了笑容:“看起來瑛小姐對皇上也頗為關心哪。”

江小春眉毛一擡:“幹爹,要是讓瑛小姐來照顧皇上,皇上的病會好得更快。”

王院首點了點頭:“那自然是,若是這人精神好,那病就去得快了。”

“江公公,皇上……”小筝走到了江六面前,一臉關切:“皇上怎麽就病倒了?”

“唉……”江六皺了皺眉,滿臉的褶子都擠到了一處:“皇上這病重得很呢,他方才還說想見見瑛小姐,不知道瑛小姐有空過來沒有。”

小筝猶豫了一下:“我回去問問我們家大小姐。”

對于皇上怎麽就莫名其妙的纏上了自家大小姐這回事,小筝到現在都沒有想通,她覺得與其讓皇上纏上,還不如讓那高大公子纏上呢。

高大公子個性好,與他說話,真是如坐春風,而且他特別體貼人,比起皇上這個暴戾性子,不知道好了多少。小筝今年已經十四,已經知曉了這男女情分之事,從高啓的眼中,她分分明明看到了一種眷戀與愛慕,她暗自想着,若是大小姐及笄以後能與高大公子定下親事,這一輩子就不用發愁了,肯定會過得萬分如意。

可沒想到事情總是在不斷變化,這次回宮以後,皇上好像對大小姐也有些興趣了,這讓小筝有些惶恐不安,別看皇上現兒可能對大小姐好了些,可誰知道将來呢?大小姐的父親可是皇上的心病呀。

“小筝姑娘,你快回去問問罷。”江小春有些着急,想了想,朝前邊走了一步:“我陪你一道去映月宮。”

小筝被纏得沒有法子,點了點頭:“好罷,你且跟我來。”

兩個人一前一後回了映月宮,江小春一見慕瑛站在走廊下邊,直接撲了過去跪倒在地:“瑛小姐,求你去看看皇上罷。”

慕瑛唬了一跳:“小江公公,你這又是為何?”

“皇上病得厲害,方才嘴裏一直念叨着要見瑛小姐呢。”江小春擡起頭來,眼中盡是哀求:“瑛小姐,你便過去瞧瞧罷。”

他可沒有說謊,幹爹說在回來的路上,親耳聽到皇上喊了瑛小姐的名字,他只是将這時間推後了些罷了。江小春仰面望着慕瑛,抹了一把眼睛:“皇上病得可真重,我這個做奴才的只能在一旁看着,唉……”

慕瑛站在長廊邊,垂着頭想了好一陣子,最後才擡起頭來道:“我跟你過去瞧瞧。”

“瑛小姐,你真是太好了,簡直是救苦救難的菩薩。”江小春馬上換了一副笑臉,從地上爬了起來,慕瑛覺得自己有種上當受騙的感覺,方才江小春那模樣指不定是裝出來的呢。

慕瑛跟着江小春慢慢朝前走,微微有幾分緊張,這是她第二次來到盛乾宮。

第一次,赫連铖罰她來打掃落葉,不許旁人幫忙,結果高啓、赫連毓與靈慧公主都過來了,她還記得就站在宮牆邊上,幾個人歡聲笑語,十分快活。

繞過青石鋪成的小徑,一直到了最後邊的寝殿,屋門半開,有個內侍站在那裏,垂手而立,見着江小春領着慕瑛過來,挪開了些身子讓他們進去。

江六轉過頭來,又驚又喜的迎上前:“瑛小姐,你總算是來了。”

慕瑛微微一笑,朝床邊走了過去。

床上躺着一個人,臉如金紙。

“皇上怎麽會成了這副模樣?”慕瑛見着心中也是一驚,赫連铖出京之前,雖然臉色不好,可也不至于這般情狀,現兒瞧着他,簡直是氣息奄奄一般。

“嗐,瑛小姐,你是不知道了,病來如山倒,皇上在途中還更吓人呢,我們都捏着一把汗,生怕他會熬不過去。”

慕瑛低頭瞧了瞧赫連铖,見他雙目緊閉,有些奇怪:“小江公公不是說皇上想要見我?可現兒瞧着這個樣子,卻像是還未醒過來。”

江六有幾分尴尬,謊言被人看破,自然還是會有些不好意思,他低頭不敢看慕瑛,支支吾吾道:“皇上開始還醒着,這陣子又睡了。”

“江六……”床上的赫連铖發出了微弱的聲音。?

☆、第 55 章

? “皇上!”

江六又驚又喜,皇上回來的時候還是閉着眼睛,可才聽到慕大小姐的聲音,即刻便醒來了,慕大小姐真是比任何藥都要好,若是由她呆在皇上身邊,只消幾日,皇上肯定就痊愈了。

慕瑛本來剛剛想走,床上的赫連铖有了聲響,她停下了步子。

本是來盛乾宮探望赫連铖的,哪有他醒了反倒就走的道理?她轉過身來,朝床榻那邊看了過去,就見床上的那個人已經從被子裏伸出手來:“江六……扶朕起來。”

江六與江小春兩人奔到了龍床前,合力将赫連铖扶了起來,江六塞了個靠枕在赫連铖的後背,一邊替赫連铖擦汗珠子:“皇上,現兒覺得怎麽樣?”

“慕大小姐……來過了?”赫連铖看着自己面前出現的一張滿是皺紋的老臉,心裏有些煩躁,方才他分明聽到了慕瑛的聲音,怎麽睜開眼睛卻沒看見她?

江六臉上全是笑:“皇上,瑛小姐來了,來了,就在這裏呢。”

慕瑛無奈,緩緩朝床邊走了過去,向赫連铖行了一禮:“皇上萬福金安。”

這聲音就如空谷鳥鳴,清脆脆的響起,赫連铖眼睛一亮,見着一個淡藍色的身影出現在眼前,如意髻,耳邊垂下兩束頭發,用彩色的細線編成了辮子,滿滿全是春日的氣息。

“慕瑛。”赫連铖咧了咧嘴,忽然間,心中好一陣甜,她是關心自己嗎?聽到自己生病了就趕過來了?原來……他悄悄的掰了下手指,原來她還是在意自己。

世間沒有什麽比見到自己想見到的人更快活的事情,赫連铖只覺自己沉沉的病體輕松了起來,只是那喉間卻依舊還癢癢的一團堵着,探出半邊身子,用力咳嗽了幾下。

“皇上,你快些躺下好好歇息,早點好起來。”慕瑛不知道該怎麽去安慰病榻上的赫連铖,心裏頭想着,将他打發睡了,自己也好快些回映月宮去。

“瑛小姐,你就到盛乾宮幫忙照看皇上幾日罷。”江六彎着腰,一臉期盼:“你看,皇上見你來了,精神都好多了。”

慕瑛的臉上一陣熱辣辣的,仿佛有什麽東西從臉上爬過去一般,這話從江六口裏說出來,還真是有些奇怪,或許他只是有口無心?一個閹人,又怎麽能會想着男女之事呢,該是自己多心了。

“不,慕瑛你回去。”赫連铖掙紮着說出了一句話,胸口似乎壓着大石頭,喘不過氣來,他吃力的咳了一聲,江小春慌忙從旁邊捧起了痰盂,湊了過去:“皇上,快将痰塊給吐了,将喉嚨口子清幹淨,呼吸就順暢來了。”

赫連铖向前傾着身子咳了幾聲,終于停了下來,擡起頭,一張臉漲得通紅,額頭上全是汗珠子。他接過江六遞上來的帕子擦了擦嘴,氣息果然通暢了不少:“慕瑛,你回去,別呆在盛乾宮,當心過了朕的病氣。”

慕瑛呆了呆,沒想到從赫連铖嘴裏竟然能說出這樣的話來,聽着有一分心暖。

“皇上,你這個病不會傳人的。”江六試圖着想讓赫連铖改變主意——看着皇上那眼神,分明就是想見着慕大小姐的,怎麽就這樣将她推出去了呢?

“你又如何知道不會傳人?你又不是王院首!”赫連铖拉長了臉,有幾分不快:“即便是王院首,他說的話也不見得都是對的,萬一過了病氣,那該怎麽辦?”

江六低下頭,唯唯諾諾,不敢再勸。

慕瑛深深望了赫連铖一眼,從他寝殿慢慢退出。

小筝驚喜的迎了上來:“大小姐,皇上沒對你怎麽樣罷?”

“沒有。”慕瑛搖了搖頭,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回頭再看那寝殿,帷幕低垂,已經看不到那張寬大的床榻,更見不到赫連铖的臉,從外邊看過去,裏頭昏黃黯淡。

而轉過頭來,眼前卻是一片明亮,雖然已經是申時,日頭卻還是挂在樹梢,并未如前些日子那般要沉到青岚色的山巒之後。盛乾宮的桃花此時也已經開了,小徑上飄着數點粉白的花瓣,零落如雨。

“阿瑛!”一身白色的錦衣,高啓已經翩翩而至,有些緊張的打量了她一眼,低聲問道:“皇上沒有尋你的禍事罷?”

“阿啓,你過于擔心了。”慕瑛回了他一句,踩着青石小徑往前邊走了過去,淡藍色的衣裳從那灰白的石頭上拖曳着過去,就如一片湖水的波紋細細,不住的上下起伏,觳绉橫波,帶着春日裏堆積的那分溫柔。

高啓愣愣的看着慕瑛遠去,臉上有些不自在的神色。他聽說皇上回宮,趕着從平章政事府裏出來,剛剛到盛乾宮門口,就聽着宮女說慕大小姐被皇上傳了過去,心中一急,趕忙跑了過來,卻不料見到慕瑛以後,她竟說自己過于擔心。

能不擔心嗎?還是從她很小的時候,他便已經不能放手,他希望能每日見着她笑生雙靥,生怕見着她被赫連铖欺負,日子一天天過去,他對她的眷戀越來越深,想讓她平安喜樂仿佛成了一種執念,不管她對他如何,他都會一如既往。

“阿瑛,總有一日,你會知道,你會懂我。”高啓咬了咬牙,轉身走進了寝殿。

“阿啓,最近這些日子朝堂裏可安靜?”赫連铖剛剛喝過藥,見着高啓進來,臉上全是笑容,高啓是他跟他一塊兒長大的,他已将高啓看做自己的心腹。高太後的侄子又如何,畢竟他是皇上,高國公府還不是要向他低頭?再說他很熟悉高啓這人,忠厚本分,不是那奸惡之徒,值得信賴。

這些日子他去盛京皇陵,出發前叮囑了高啓,讓他留心着朝堂裏的一舉一動,等他回來便一五一十告訴他。高啓這次進宮,定然是來向他回禀朝堂情況的。

“皇上,上官太傅跟着去了盛京,朝堂裏慕大司馬一人獨大。”高啓眼前晃過了一張俏麗的臉孔,心中暗自嘆息一聲,可本性驅使,他還是老老實實将慕華寅最近做的事情都說了一遍,末了補上一句:“慕大司馬雖然跋扈,可眼光獨到,他處理政事很到位,文武百官沒有不拜服的。”

“拜服?”赫連铖冷笑了一聲,抓住那只藥碗狠狠的掼在了地上:“能不拜服嗎?若是慕華寅想稱帝,只怕他們也會一樣拜服呢!”

藥碗在地上被砸得粉碎,灰褐色的藥汁濺在水磨青磚上,一塊深深的瘢痕。

高啓有些驚駭,沒想到赫連铖竟然會想得這麽多。他原本的意思絕不是想說赫連铖有稱帝的野心,怎麽赫連铖就拐到那上頭去了呢?

“皇上,我覺得慕大司馬并沒這個意思。”高啓等着赫連铖平靜了一些才緩緩開口:“皇上不必這般震怒,慕大司馬若是想謀逆,早些年便可動手,何需等到今日?他只不過是為人強橫些罷了。”

早些年,先皇病重的時候,大虞也曾小小內亂了一番,先皇的弟弟臨西王有觊觎皇位之野心,在封地舉兵謀逆,慕華寅親自領兵将他捉拿回京,若是慕華寅真有那野心,定會借了那機會,先坐山觀虎鬥,等兩敗俱傷之際再出來漁翁得利。

可是慕華寅并沒有這般做,他将臨西王捉住,回京以後向兵部上交了虎符,安安分分,繼續做他的大司馬,好像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阿啓,你還是太仁善了。”赫連铖搖了搖頭,此一時彼一時,那時候的慕華寅沒有稱帝的野心,焉知他現在就沒有?人總是在不斷變化的,在他看來,慕華寅的野心是一日比一日大了,全然不将他這個皇上看在眼裏。

高啓垂首:“皇上,這只是啓的愚見而已。”

他這般說的目的是不想讓赫連铖因着慕華寅遷怒于慕瑛,畢竟慕瑛是慕大司馬的女兒,皇上讨厭慕大司馬,心情不好自然就會針對慕瑛,高啓希望赫連铖能将自己的話聽進耳去,可沒想到他竟然是那般堅持。

赫連铖的手垂了下來,抓住被角按了按,眼睛盯住那一張錦緞被面,思索良久,才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或許是朕多心了,只不過卻是一刻也不能放松。”

“是,啓必然會留意。”高啓的一顆心,總算是放了下來。

“皇上,明華公主進宮侍疾來了。”外邊有小內侍匆匆忙忙跑了進來:“皇上是見還是不見?”

赫連铖半閉着眼睛點了點頭:“見。”

高啓很識趣,跟着那來通傳的小內侍走出了寝殿,出了房門便見着站在玉階下的明華公主,依舊是打扮得分外豔麗妖嬈,身上穿着大紅色的衣裳,戴了一頭珠寶首飾,就跟那五光十色的寶塔一般。

“高大公子。”明華公主最喜歡的就是俊秀的少年郎,此刻見着年方十四的高啓,一張臉上早就樂得開了花,全然不顧自己比高啓長了一輩,年紀也長了一倍有餘,笑得春風拂面,伸手來拉扯高啓的衣裳:“上元節見過一次以後就沒見過高大公子,現兒瞧着仿佛身量又高了些,站過來讓我瞧瞧。”

高啓尴尬得臉都紅了一大片,用力将自己的衣袖奪了回來,朝旁邊避開一步:“公主殿下,皇上在裏邊等着你呢。”

明華公主眼波流轉,咯咯的笑了起來:“這小孩子家家的就是臉皮薄,你走罷,我就不吓唬你了。”

那大紅的衣裳在青磚地面上拖了過去,似乎燃燒着一團火,高啓避在路邊,心中也似燃着一團火,滿腔憤怒,怎麽也壓不下去。?

☆、第 56 章

? 明華公主走進寝殿時,滿身的香味刺鼻,江六與江小春連接不斷的打了幾個噴嚏。

“公主殿下,你這脂粉用得也太濃了些。”江小春掩着鼻子皺了眉:“你還是隔皇上遠些罷,千萬別弄得皇上不舒服。”

明華公主笑吟吟的看了江小春一眼,嗤之以鼻:“你這閹人,又知道些什麽,我這脂粉讓你們打噴嚏,說明有通氣之效,皇上現兒是郁積于心,就是要通氣才好,打幾個噴嚏,人爽快了,病就好得快。”

然而赫連铖并沒有打噴嚏,明華公主坐在離床榻不遠之處,他卻一點香味都聞不到。

“皇姑,你今日怎麽進宮來了?”赫連铖看着明華公主寶樹琉璃一般的發飾,有些頭暈目眩:“是來看你那繼長女的麽?”

“哎呀呀,皇上,我可是來看你的哪。今日坐在府中聽着管事說皇上回來了,只是病體沉疴,心裏便有些慌亂,特地進宮來看看。”明華公主擔憂的看了赫連铖一眼,拿着帕子擦了擦眼睛:“皇上,皇姑可要指望着你來撐腰哪,你可千萬要長命百歲啊。”

江六臉上有些不虞,昔時明華公主在宮裏頭時就是典型的不會說話最容易得罪人的主,這麽多年過去了,還是沒有改了這毛病,看她都說的什麽話,好像皇上就要怎麽樣了一般。

赫連铖倒是沒有介意這麽多,他瞥了明華公主一眼,覺得她來宮裏該是有什麽目的:“皇姑,誰敢欺負你不成?怎麽就還要朕來給你撐腰?”

“皇上,你也知道皇姑最喜風雅,這不,本來打算在二月底辦個桃花宴,可是那該死的慕華寅就是不同意,說什麽會将他的大司馬府弄得亂七八糟,我說回公主府去辦,他和他那老娘都不同意,說什麽我已為人婦便該恪守婦道,不該抛頭露面招搖過市。”明華公主越說越氣,一張臉紅撲撲的,這時候便讓人覺得胭脂搽得有些多:“皇上,我可是天家貴女,我想辦一次游宴又如何?怎麽他就這般死板呢?”

赫連铖皺了皺眉頭,這位皇姑還以為自己真的很閑,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都拿到他面前來說了。只不過想到她是自己安排着嫁給慕華寅的,也不好對她置之不理,更何況他還想讓這位皇姑替自己探聽慕華寅的消息,總也要安撫一二。

“皇姑,那你想要朕如何辦?”

明華公主的眼睛一亮,将手中的帕子絞成了麻花:“皇上,我希望你下一道聖旨,讓慕華寅那厮不得幹涉我辦游宴之事。”

……這……江六與江小春兩人面面相觑,這也太扯了罷,難道明華公主當聖旨是破布?随意一寫就是一張?

可讓他們眼珠子都要掉下來的是,赫連铖竟然答應了:“好,皇姑,朕便下一道聖旨給慕華寅,讓他不得過于幹涉你,只不過皇姑你自己也需有節制,不要做得太過。”

他也曾聽到過這位皇姑的風言風語,只不過他沒親眼看到過,也不打算相信,而且她即便真有那些事兒,也是給慕華寅戴綠帽,他還樂見其成呢——他為何這般叮囑明華公主,自然不是為慕華寅的臉面着想,他可是有自己的計劃。

好不容易在慕府裏布下了一根釘子,千萬不能讓慕華寅輕而易舉就給拔了出來,赫連铖朝明華公主笑了笑:“皇姑,朕以前交代過你的話,你可記得?”

明華公主擡起頭來想了想,恍然大悟一般的點了點頭:“皇上,你自然是放在心上的,這些日子沒見那慕華寅有什麽特別的舉動,我已經開始謀劃要在外院布下眼線,到時候就能掌握更多些情況了。”

“如此甚好。”赫連铖蒼白的臉孔上出現了一絲紅潤,眼中露出了興奮的神色:“皇姑一定要給朕留言。”

在這場與慕華寅的較量裏,他不能輸,他必須要笑到最後。

明華公主抖了抖衣裳站起身來:“皇上,你安心養病,記得早些讓內侍去大司馬府中傳旨。”

她達到了自己的目的,心滿意足,不再問赫連铖的病情,由宋嬷嬷等心腹擁簇着,一群人走出了盛乾宮,江六扶着赫連铖躺下,輕聲道:“皇上,你又何必插手這事,慕大司馬心中肯定會更怨恨皇上了。”

“朕自有主張。”赫連铖閉着眼睛想了想,江六說得對,自己可不能引着禍水往自己身上來,方才答應明華公主太快了些,只能想個補救的法子才行。

想來想去,這旨意也只能是高太後去下了。

自己離開盛京皇陵的時候,皇祖母已經下葬,只需在皇陵裏做一日法事,高太後也會率衆回京,最多不過明後日便能到皇宮。等她回來,自己便央求她下一道懿旨去大司馬府,這樣便兩全其美了,既能讓皇姑得償心願,又能不讓慕華寅記恨自己。

把事情想通順了,赫連铖翻了個身,一只手摟着枕頭阖上了眼睛。

枕頭裏有一件流光錦的衣裳,這時候她肯定再也穿不上,他摸了摸枕頭,十分安心,這些年來,這件衣裳一直伴着他,每當他輾轉反側無法成眠的時候,他就喜歡揪着枕頭睡覺,好像這樣就抓住了她在手心裏一般。

今日他格外興奮,閉着眼睛,卻沒辦法入睡。

她竟然來盛乾宮看自己!這麽多年來,她從未主動踏入過盛乾宮一步,今日她竟然就這樣來了,讓他沒有半分準備。

她就如一抹淡淡的雲彩在他眼前飄過,他想伸手抓住她,卻撈不住她一片衣角。本想留她下來陪在自己身旁,又害怕自己的病讓她也會不舒服,只能放手讓她離開——以後的日子還長着呢,赫連铖嘴角撇了撇,笑得十分開心。

“大小姐。”小筝慌慌張張的跑了過阿來,站定了身子,喘了喘氣,臉色發白。

“怎麽了?”慕瑛的視線從書本移開,瞥了她一眼:“什麽事情這般慌張?”

“聽說……”小筝湊了過來:“盛乾宮那邊出事了!”

“皇上?”慕瑛一驚,手中的書本跌到了地上。

“不是不是!”小筝晃了晃手:“不是皇上出事了,是盛乾宮一個宮女出事了!”

“盛乾宮的宮女?出事了?出了什麽事?”

“不知道怎麽了,她竟然死在金水湖裏了,她的同伴說昨晚上還好好的,有說有笑的一道去歇息,今兒早上起來沒見她,開始還沒在意,可過了兩個時辰沒見着,這才着急去報了江公公,江公公派人去找,卻在金水湖發現了她的屍身。”小筝嘆息了一聲,臉上驚悚的表情依然:“大小姐,就是那個叫秀容的,昨日我們過去的時候,她正在外頭走廊下熬藥。”

“我對盛乾宮的人不熟悉。”慕瑛淡淡的答了一句,彎腰将書撿了起來,眼睛落到廊前的那叢幽竹上,清風吹拂,竹葉沙沙作響,仿佛在淺吟低唱:“是……與皇上生病的事有關?”

她曾聽說過後宮的可怕,四年前進宮,只呆了四個月不到,除了赫連铖對她的苛待,她還沒體會到深宮裏的險惡,在那段時間,宮裏寧靜得很,恰如死水,沒有半點波瀾,這讓她恍恍惚惚的覺得,其實後宮也并不是那般可怕。

可是今日小筝帶回來的這個消息,卻讓她對自己的判斷産生了懷疑,熬藥的宮女,投水身亡,很顯然這裏邊有些什麽不尋常。

是有人要算計赫連铖嗎?是買通了那個秀容想要将赫連铖弄死?慕瑛忍不住打了個寒顫,若真是這樣,那就太可怕了、

究竟是誰要對赫連铖下手?慕瑛捧着書呆呆的坐在長廊上,腦子裏閃過了高太後的一張臉,好像除了她,旁人再也沒有動機。可是就算是高太後将赫連铖給害了,赫連毓能如願以償承繼皇位,她也得死——難道她就甘願撒手塵寰?更何況這事情若是敗露,還會連累到高國公府,她怎麽會這般不謹慎?

不,不,不是她,慕瑛咬着嘴唇想,若自己是高太後,要将赫連铖謀害了扶自己的兒子上去,肯定要做得不露痕跡,哪裏會留下這麽多疑點,特別的那個叫秀容的宮女投水,簡直是蠢得不能再蠢。

一個熬藥的宮女,好端端的投水死了,任憑是誰都會将這事與赫連铖的病聯系起來,再往下邊想着,大抵都會猜測到高太後身上,這分明是一個圈套!慕瑛揉了揉眼睛,心裏忽然有一個大膽的猜測,莫非……

若是他用想自損八百傷敵一千的法子來栽贓高太後,除掉自己心腹之患,好像也不大對,畢竟秀容已經死了,這事情查到這裏便斷了鏈子,肯定不能坐實了高太後的罪名,這般大力氣設個圈套,結果什麽都套不到。

在這宮裏活着,可真是累。

慕瑛将書一合,站了起來:“小筝,咱們出去走走。”

“大小姐,你想去哪裏?”小筝跟在慕瑛身後走着,一邊嘟嘟囔囔:“你不會是想去盛乾宮看皇上罷?”

☆、第 57 章

? 離盛乾宮不遠的地方有一塊開闊的草坪,草坪後邊栽着一片杏花林,此時離花期還早,樹上見不到一點粉紅粉白,唯有一片綠葉蔥茏,正在不住的搖曳。

叢刻的草坪上頭站着一群人,圍成一堆,正在議論紛紛,臉上有驚怖的神色:“這死得也太慘了。”

“秀容好端端的怎麽會投湖自盡?分明是被人打死再扔到湖裏去的,我看着脖子上還有手指印兒哪!”一個宮女眼圈子紅紅,不住的拿着帕子擦眼睛:“我與秀容是老鄉,一道進的宮,我們早些日子還在說等着做滿二十年,我們就拿着積攢下來的銀子回鄉去,到時候嫁個老實人也好,自己開個小鋪子做買賣也好,定然能快活自在,沒想到……”說到此處,她已經泣不成聲。

慕瑛站在不遠處,聽着那嗚嗚咽咽的哭泣聲,心中十分沉重。

若真按照那宮女說的,秀容之死,實在是太可疑了,脖子上還有指痕?一個人想去投水自盡,還會先把自己掐得半死再去投水?這豈不是多此一舉?

高太後此刻還在回宮途中,秀容在這時候死,實在蹊跷,慕瑛用腳尖劃了一個圈,草葉倒了一片。

赫連铖病發突然,高太後想要下手,只怕一切都還沒來得及準備,更何況赫連铖病倒以後,高太後就一直待在太皇太後的陵墓之前,忙得連喘氣的機會都沒有,如何來安排一個盛乾宮的宮女謀害赫連铖?

她的手心微微冒汗,腦子裏只有一個念頭,一切的一切,在她看來,都指向了盛乾宮裏那個受害者赫連铖,難道真是他做下的事情?

“大小姐,那個秀容好可憐,是不是?”小筝站在旁邊,臉色發白:“打撈屍身的時候,我正好在金水湖邊,親眼目睹。”

慕瑛心中一動,抓住了小筝的手:“那她脖子上到底有沒有指痕?”

小筝搖了搖頭:“我哪裏敢走近看,她老鄉,方才在哭的那個,倒是撲着過去了,可沒一陣子被那些內侍扯開,不讓她碰秀容的屍身,說是要等內務府派人來驗屍。”

“哦,如此。”慕瑛輕輕嘆息了一聲:“不管是自盡還是被人謀害,都怪可憐的,這麽年輕就走了,或許她那爹娘還在家中等她做滿二十年出宮呢。”

“可不是。”小筝眼中也是一片茫然。

“回去罷。”慕瑛看了看金水湖邊的那一排金絲柳,此時柳條上已經點綴着新綠,陽光将一片絨絨的淡金色塗在了葉片上,綠意盎然中跳躍着點點金光。

到了下午,就聽說盛乾宮裏捉了幾個宮女內侍,也不知道究竟是怎麽一回事,轉瞬間人人自危,大家見了面都不敢說多話,只敢用眼神交流一下就閃人。映月宮與盛乾宮隔得不遠,兩宮的內侍宮女們經常走動,故此得消息要比別的宮裏快些。

“聽說好像秀容在皇上的藥裏加了些別的東西。”小筝跑着回來禀報聽到的傳言。

“她為什麽要加?把皇上害了對她有什麽好處?”慕瑛一只手扶住了廊柱,一邊搖了搖頭:“小筝,可不能人雲亦雲,秀容是絕不會想害皇上的。”

“可是……”小筝嗫嚅着:“若是有人指使呢?”

“指使?誰能指使?”慕瑛看着小筝滿臉的不相信,微微一笑:“聽說秀容十歲就進宮,一直呆在盛乾宮,從最低等的宮女做起,直到爬上了這司膳的大宮女,足足做了差不多有十二年,她怎麽會輕易就被人收買了呢?”

小筝聽着慕瑛這般分析,也猶豫起來:“大小姐說的是。”

“這宮中的話,左耳聽進去,右耳鑽出來,切勿當真,即便是自己親眼看見了的事情,指不定後邊還有隐情。”慕瑛正色望着小筝:“那時候我讓你好好管住自己的嘴,切勿沖動用事,你似乎還有些不服氣,今兒可算是瞧着這宮裏的風谲雲詭了。”

小筝點了點頭:“大小姐,我明白了。”

第二日上午,慕瑛正在園中與小筝一道蕩秋千,忽然就聽着外頭人聲鼎沸,她站在秋千架子上,手裏握着繩索,伸長脖子看了看,高高宮牆,蔥蔥綠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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