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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也望不到牆外頭去,只是不多久,便見着一群人從映月宮門口用這過來——靈慧公主回來了。

“瑛妹!”靈慧公主飛奔着跑了過來,臉上笑意盈盈:“你倒是好玩,悠悠閑閑的在這裏蕩秋千!”她扯了扯自己素白的衣裳,噘着嘴道:“真不想再穿這顏色了,啓哥哥穿白色很好看,我穿白色太糟心。”

小筝和一個宮女将秋千停住,慕瑛笑着從秋千架子上走下來,拉住靈慧公主的手:“白色穿在你身上很好看呀,為何要嫌棄這顏色,再說了,你穿這顏色的衣裳若是與阿啓站到一處,豈不是……”慕瑛停住了話頭,忽然覺得自己有些失言,不再往下說。

靈慧公主倒是被提起了興趣:“咦,對呀,我怎麽沒想到呢。”她一把抱住了慕瑛:“阿瑛,你太好了,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

慕瑛被靈慧公主抱着,喘不過氣來:“慧姐姐,快放手!”

兩人正在鬧,一個宮女跑了過來:“公主,高大公子來了。”

靈慧公主立即松了手,飛奔着朝門口走了過去,小筝嘴巴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麽,可最後還是管住了自己。慕瑛朝她笑了笑:“咱們回屋子去。”

“大小姐。”小筝陪着慕瑛走在小路上,最終沒有忍住,低聲在慕瑛耳邊道:“靈慧公主喜歡高大公子。”

慕瑛笑了笑:“你難道是第一日才知道?”

“可是……”

“可是什麽?”慕瑛板起了臉:“沒有可是,快些回去跟你娘學着繡花去。”

小筝低頭應了一聲,眼睛望着腳尖,走得慢騰騰的。

她真是替自家大小姐覺得惋惜,高大公子可是個不錯的人選,怎麽能因着靈慧公主喜歡他便主動放棄了?高大公子喜歡的人分明就是大小姐呀!她看着慕瑛走得不緊不慢的身影,一顆心越來越沉,那哪一日非得好好勸勸大小姐才是。

回到房間關上門,慕瑛只覺得自己的頭昏昏沉沉的,靠着窗戶坐下伸直了腿,有說不出的疲憊。閉上眼睛,眼前似乎出現了那日高啓在宸寰宮裏說過的話,那般溫柔又那般熱烈,似暮春的暖陽炙烤着人的後背,瞧着太陽不大,可卻沁出了細細的汗珠。

小筝想說什麽,她心裏清楚得很,可她明白,現在說這些,一切還為期過早,誰知道這幾年裏會有什麽樣的變化?現在看起來國公府家的長公子與大司馬府的長女,門當戶對,但裏邊雜着靈慧公主,雜着一個時時刻刻想要将自己父親弄垮的赫連铖,将來會是什麽樣子她根本沒法預測。

不能平白的就丢了一片心,丢了的心要找回來就難了,還不如安安靜靜的放在自己心窩子裏頭,不管誰都偸不走。慕瑛推開窗戶,一陣清風拂面,她揉了揉眼睛,就見着小徑那頭有一群人走了過來。

“阿瑛,阿瑛!”靈慧公主的臉龐紅彤彤的,一只手拉着高啓,走得又急又快:“啓哥哥要搬出皇宮回國公府去住了!”

慕瑛看了看高啓,他的臉上有幾分無奈,當他接觸到慕瑛的目光,他有些膽怯一般,将頭扭到了一旁,不敢看慕瑛的臉。

不願意讓她看到靈慧公主對自己的糾結,然而卻終沒能避免。

“慧姐姐,他有自己的家,皇宮總不能住一輩子。”慕瑛看着靈慧公主那模樣,也覺得有些無奈,這事情畢竟不是她,也不是高啓能做主的,高太後讓高啓住回去,誰還能說多話?更何況這确實也是宮中的規矩,就連皇子們年滿十四都要離開皇宮去京城的王府或者是自己的封地上去,更別說高啓只是國公府的長公子了。

“哼,我就是要讓他住一輩子。”靈慧公主恨恨的說了一句,忽然又覺得不妥當,趕緊改了口:“啓哥哥,你怎麽着也得再住幾年才出去。”

“公主,我已經說過,這是太後娘娘的意思。”高啓用力甩開了靈慧公主的手,被慕瑛瞧着這情景,他有些難受,既窘迫又焦急,一張臉紅得像煮熟的蝦子。

“啓哥哥。”靈慧公主的臉一沉,猛的跳了上去從背後抱住了高啓,一點也不肯放松:“你幹嘛甩開我的手?靈慧心中正在難受,你一點都不安慰我!”

慕瑛看到兩人在竹林旁糾結的情形,有些心驚肉跳,靈慧公主的大膽程度,遠遠超出了她的想象。她有些慌亂,趕緊将身子縮回屋子,把窗戶關得緊緊。茜紗的窗戶有些透明,早春的陽光照了進來,眼前一片金光閃爍,缭亂不已。

窗外争執的聲音依稀還在,慕瑛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将心情慢慢平靜了下來。

高啓,不管他怎麽好,他終将會與自己陌路。?

☆、第 58 章

? 這些日子宮裏有些動蕩不安。

高太後回來以後,慎刑司的人便趕着過去向她報告最近幾日宮裏發生的事:“盛乾宮的一個宮女叫秀容的,投水自盡了。”

高太後一挑眉,長長的鳳目裏透出了絲絲寒意:“為何要投水?”

“現兒還不能确定,只是據盛乾宮的江小春說,似乎她有意向皇上的藥罐裏加料。”慎刑司的人将一包藥粉拿了出來:“這是在秀容的櫃子裏找到的。”

“徹查到底!”高太後用力拍了一掌,桌子上的茶盞似乎都要跳了起來:“竟然敢想打皇上的主意,她這是活得不耐煩了?”說完這話,高太後猛然的止住了話頭,秀容不就是死了嗎?還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慎刑司的兩個內侍低着頭,一聲不吭。

這兩日宮裏已有傳言,說秀容暗地裏跟太後娘娘搭上了線,有些人還說得有鼻子有眼,說親眼目睹秀容曾從慈寧宮的後門出來——這種種跡象,不都是在暗示那幕後之人就是太後娘娘?

但太後娘娘不是那種心狠手辣的人,也不知道那些人是怎麽想到太後娘娘身上去的,實在有些可笑。太後娘娘生性仁善,每日都要在佛龛前邊做早課和晚課,而且從她素日行事來看,十分仁慈,那時候皇上年紀小,動不動就喊打喊殺,都是被太後娘娘一力勸阻的。

像太後娘娘這樣仁心的,怎麽竟成了旁人嘴裏的幕後元兇?慎刑司的兩個內侍覺得,他們是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的,這些流言,騙騙那些無知婦孺還差不多,這麽幾十年來,他們差辦了宮內無數的案子,一眼就能看到問題的關鍵所在。

這謀害皇上可不是小事,這是要滅九族的大事,太後娘娘即便真的存了這心思,也不可能将這重任交給一個小宮女去辦,高國公府鐘鳴鼎食這麽多年,阖府榮華富貴,日子過得有滋有味,太後娘娘怎麽會這般草率,竟然只派一個小小的宮女出手?

高家百年基業,不可能就這樣輕易被毀掉,太後娘娘是一個有頭腦的女人,早些年帶着臨朝稱制,所作所為莫不讓天下百姓贊譽,她處理政事的能力也絲毫不遜男人,這種沒頭腦的事情定然不會是她做的。

“從秀容的櫃子裏查出藥包,這是一條線索,可以循着這藥包慢慢查訪下去,京城裏的藥堂都有自己包藥的紙,慢慢訪下去,也能縮小範圍。”高太後的心氣漸漸平靜,端着杯子慢慢喝了一口:“只是哀家也想提醒兩位,若是有人想要栽贓陷害,只怕是極容易的,秀容投水自盡,死前與誰接觸過,這幾日又有誰進過她的屋子?要一一查實,切不可讓真兇逍遙法外,置皇上的生死于險境。”

兩個內侍彎腰,恭恭敬敬應了一句:“謹遵太後娘娘懿旨。”

高太後這話說得實在清楚,她的态度也表明了,這樁無頭公案一定要查,要把那背後潑污水的人揪出來。兩人擡頭,相互望了一眼,手攏在衣袖裏,匆匆忙忙的離開了慈寧殿。

“太後娘娘,這件事情真是蹊跷。”站在一旁的沉櫻咬牙切齒,臉上有憤怒之色:“那秀容是吃了豹子膽不成,竟然敢去謀害皇上,到底是誰授意于她?”

高太後看了她一眼,神色淡淡:“慎刑司到時候自然會有分曉。”

“這盛乾宮看上去實在不安寧,要不要徹查一番?”沉櫻半俯下身子,兩道眉毛微微蹙在一處,焦急之情溢于言表:“沉櫻覺得,秀容肯定有同夥,一定要把那個藏在暗處的人找出來,否則皇上的安危如何能保證?”

“沉櫻,這事情不是你能非議的。”墨玉姑姑聲音有些嚴厲:“莫非你還想替慎刑司查案不成?究竟秀容有沒有謀害皇上之心,現兒也不能就憑她櫃子裏搜出一個藥包來定罪,你不必在太後娘娘面前賣弄你的聰明。”

沉櫻臉色唰的一聲變白了,她站直了身子,面色有些不虞。

“你們都退下罷,哀家從盛京皇陵回來,身子也乏了,先去歇歇再說。”高太後伸出手來,墨玉姑姑一把扶住,主仆兩人一道朝寝殿那邊走了過去。

沉櫻怔怔的站在那裏,看着高太後的身影,眼中有水霧蒙蒙,一雙明眸滾了滾,淚珠子簌簌的落了下來。她進宮陪伴太後娘娘也有好幾年了,可總比不上墨玉姑姑得寵,有時候墨玉姑姑對她說話毫不客氣,還不及太後娘娘溫柔。

“沉櫻,你就別多想了,墨玉姑姑不過是心直口快。”原先侍立在兩側的宮女走了過來,拉住沉櫻的胳膊就往外邊走:“她這般說你,不過是為你好罷了,在這宮裏頭,有些話該說,有些話就不該說。”

正殿裏還留了兩個宮女,看着沉櫻的背影,兩人撇了撇嘴:“不過是想表露下自己對皇上的關注而已,沒想到卻被墨玉姑姑掃了一鼻子灰。”

“娘娘,這事情着實蹊跷。”墨玉姑姑扶着高太後進了寝殿,聲音壓得極為低沉:“從表面上來看,這人行的是禍水東引之策。”

高太後靠着梳妝臺坐了下來,拿着鏡子照了照自己的臉,微微一笑:“真是雕蟲小技。”

墨玉姑姑垂手立在那裏,小聲道:“娘娘,不可不防。”

“沒想到,皇上的心思這般缜密起來,我還以為他當真是對我敬重呢,只不過,畢竟年紀還小,沉不住氣,這是在試探我呢,還是準備下手?”高太後的手指撫過自己高高的眉骨,忽然驚呼了一聲:“墨玉,我這裏好像長了幾根雜眉出來,快來幫我拔掉。”

墨玉姑姑湊近過去:“娘娘忍着點。”

電石火光之間,幾根細細的眉毛已經落在了手心:“娘娘,好了。”

“墨玉,你的手法愈來愈精進了。”高太後贊了她一句,看了看那幾緣黑色的細毛,用手輕輕一拂,幾根細毛飛落到了地上。

“有些有礙瞻觀的東西,是該去掉才行。”高太後拿着鏡子照了照,臉上露出了笑容:“拔掉這幾根,這眉形就好看多了。”

“母後,母後!”焦急的呼喚聲傳了過來,高太後轉過頭去傾耳聽了聽:“靈慧來了?”

說話間,靈慧公主已經到了寝殿門口,她穿着一套白色的衣裳,上邊用紅色的錦緞滾着三寸香草邊,脖子上挂着一個璎珞,金光燦燦,垂下來一朵碩大的珠花,中間以紅寶石為蕊,巍巍顫顫,華美異常。

“慧兒,怎麽了?如何這般匆忙?”高太後笑着看了靈慧公主一眼,自己的女兒真是長大了,這眉眼長開,就是一個小美人兒了,無論穿着什麽樣的衣裳,看上去都是那樣美。

“母後!”靈慧公主撲到了高太後面前,嘟着嘴,兩條眉毛湊到了一處:“啓哥哥昨日過來跟我道別,說要搬出皇宮了!”

高太後點了點頭:“沒錯,是這樣。”

靈慧公主跳了起來,臉色瞬間漲得通紅:“母後,你為何一定要趕他走!”

“靈慧!”高太後叱喝了一聲:“你怎麽能如此跟母後說話!這規矩禮儀都到哪裏去了?”

被高太後的語氣吓住,靈慧公主不敢再有那種刁蠻的口氣,頃刻間軟了下來,老老實實的站在高太後身邊,只是話裏頭依舊有些不依不饒,聲音帶着一絲哭腔:“母後,我想要啓哥哥住在宮裏,你就不能寬容些嗎,啓哥哥他是你的侄兒,侄兒住到姑母家裏不行嗎?”

“靈慧,你怎麽就這樣糊塗!”高太後嘆了一口氣,拉住靈慧公主的手輕輕拍了拍:“就連你的皇兄們,到了十四歲也得要搬出宮去呢,更別說高啓了。她是哀家的侄兒又能如何,這皇宮,難道就是哀家的家?靈慧,你已經滿十歲了,現兒吃的是十一歲的飯,難道就不能用腦筋多想些事情?以前你小的時候不懂事,哀家可以由着你胡來,把你捧在手心裏,随便你要什麽都會答應,可現兒你長大了,不能再像以前那般了,靈慧,你要學會約束好自己,你是大虞的公主,不是平民百姓,你的舉動都會被人看在眼裏,你難道要落得被天下人嘲笑嗎?”

“嘲笑便嘲笑,反正我想要啓哥哥住在皇宮裏。”靈慧公主扭了扭身子,眼中帶淚,幾乎要落了下來:“再住一年,不行嗎?”

“不行。”高太後毫不猶豫拒絕了她:“靈慧,這事情哀家是不會改變主意的,你還是快些回映月宮去罷。”

“母後,你不疼愛靈慧了。”靈慧公主跺了跺腳,吸了下下鼻子,兩行清淚落了下來。

高太後沉着臉,一言不發,靈慧公主看着自己撒嬌流淚不管用,更是難受,一轉身就奔了出去,那白色的衣裳翩跹,就如春日裏的一只白色蝴蝶。

“太後娘娘……”墨玉姑姑有些于心不忍。

“墨玉,閉嘴。”高太後咬着牙齒道:“她總要學會長大。”?

☆、第 59 章

? 寝殿裏一片沉靜,陽光從淺碧色的窗紗漏了進來,綠色裏夾着金粉的顏色,格外溫暖而柔和。窗格四角雕粗蓮花形狀,托出圓圓的一個拱形,中間有個很大的“卍”字,陽光将這字投在地上,一塊黑黑的陰影。

高太後伸出腳去,輕輕在那個卍字上頭踏住,嘴角泛起一絲苦澀:“莫說是生在皇家身不由己,便是生在高門貴戶,也是沒得自由,她難道沒看到慕瑛的例子?”

“太後娘娘,公主殿下喜歡高大公子,為何不就遂了她的心願?娘娘難道不希望公主過得稱心如意嗎?高大公子與公主乃是表兄妹,若是兩人能結為連理,那便是親上加親,公主殿下嫁了高大公子,高大夫人乃是她的親舅母,這婆媳關系會好成什麽樣子便不用說了。”墨玉姑姑小心翼翼的看了高太後一眼:“這樣一門親事,娘娘如何倒不願意了?”

“墨玉,很多事情都不能只看表面。”高太後長長嘆息一聲,臉上也露出了一絲愁苦:“你道哀家不明白靈慧的心意?可那高大公子心裏究竟有沒有她?幾年之前在射蒼宮,是誰奮不顧身替慕瑛去擋箭的,你莫非不知道?”

“那不過是小時候的事情罷了,高大公子為人仁義,見着慕大小姐有難,出手相救,這不過是盡了他的本分而已。”墨玉姑姑輕聲細語的解釋着,可她自己都有些不相信自己。

高太後嘿然一笑:“墨玉,你做不到舌如巧簧,還是別說了罷。”她站起身來,退開窗戶看了看外邊,陽光晴好,滿園春色,吸一口氣,心裏都是香甜的:“那位黎娘子,應該已經到了高國公府罷?墨玉,你明日去高國公府一趟,将那黎娘子帶回宮裏來,靈慧不能不學些規矩禮儀了。”

“是。”墨玉彎腰行禮,沉默不語。

“你也莫要腹诽我狠心,哀家做這些可是為靈慧好,再說哀家還準備拿高啓做大用處的,焉能讓他被靈慧纏上?”高太後嘴角露出了一絲笑容來,整個人的臉都亮了幾分。

“娘娘的意思,是準備做大媒麽……”墨玉姑姑遲疑的問了一句,輕輕嘆息了一句:“瑛小姐可真是命好,還能得太後娘娘親自保媒。”

“墨玉,你想到哪裏去了。”高太後轉過身來,神色愉悅:“他們才多大年紀?此時談這小兒女的事情還為期過早,哀家是想重用高啓,只盼他不要辜負了哀家的囑托。”

“高大公子乃是知情重義之人,太後娘娘如此提點他,定然不會辜負娘娘的重托。”墨玉姑姑見着高太後高興,心中也跟着高興起來,她自小便被娘親教育,一定要全心全意效忠于自己的主子,她服侍高太後有三十年,一門心思全用在了高太後身上。

“但願如此。”高太後垂眸,眼睛落在了窗棂上,那裏有一只小蟲子,掉在窗栓的洞裏,正在不住的盤旋,似乎走不出來。高太後朝玉階下站着的兩個宮女喊了一句:“去折一根柔軟些的柳條來給哀家。”

一根宮女飛快的跑到看寝殿一側,折了一枝嫩柳過來,高太後将柳枝垂入那個洞裏,小蟲子沿着柳枝爬了出來,停歇了一陣子,振了振翅膀,在高太後頭頂上繞了一圈,這才慢慢的飛走。

折柳枝的宮女驚喜的睜大了眼睛:“太後娘娘,那小蟲子好像知道是您救了它,特地繞着您飛了一圈感謝您呢。”

高太後微微一笑:“掃地恐傷蝼蟻命,愛惜飛蛾紗罩燈。”

“太後娘娘真是仁善。”宮女的臉色露出了敬佩的神色,彎腰慢慢退下。

高太後站在窗戶那邊,一臉慈祥。

第二日墨玉姑姑出宮一趟,帶回了一位年近四十的娘子。

“你便是那廬州的黎娘子?”高太後低頭看了下匍匐在地上行跪拜大禮的中年女子,一件淡青色的衣裳,沒有什麽特別的裝飾,僅僅是在領口那處有一圈繡着銀線的櫻花,發髻挽得中規中矩,一根碧青色的玉簪與她身上的衣裳十分搭配。

“是,民婦恭祝太後娘娘鳳體安康。”黎娘子擡起頭來,臉孔很白皙,一雙眉毛分得有些開,眼睛奕奕有神,看上去還很年輕,而且全身都充滿了書卷味。

“起來罷。”高太後看着,心中頗為滿意,看起來找對了人,将靈慧公主交給她來教導着,少跟那些弓箭駿馬接觸,只怕是會有不少的變化。

黎娘子站了起來,她身量頗高,跟墨玉姑姑站在一處,只矮了那麽一點點。高太後沖墨玉姑姑笑了笑:“墨玉,總算是找到和你個子差不多的了。”

墨玉姑姑也笑着回答:“可不是,老奴以前無論是走到哪裏,旁人都會側目注視老奴,今兒總算來了個差不多的了。”

“你帶着黎娘子去映月宮,跟靈慧與阿瑛見下面,安排好黎娘子的住處,你要特別替哀家叮囑靈慧,以後要少去射蒼宮,專心跟着黎娘子學些東西。”高太後朝黎娘子微微颔首:“一切有勞娘子了。”

“太後娘娘,民婦當盡心盡責教好公主。”黎娘子誠惶誠恐,在廬州的時候就聽過傳言說本朝的太後娘娘和藹可親平易近人,今日一見,果然不假,只是高太後的态度越謙和,她便覺得越有些不自在。

墨玉姑姑領着黎娘子往映月宮那邊走了過去,一邊與她細細交談:“公主有些驕縱,你需得好言相勸。”

黎娘子點頭:“我知道了,兩位公主裏只有一位性子急躁些,是不是?”

“兩位公主?”墨玉姑姑有幾分驚詫:“誰向娘子提及有兩位公主的?”

黎娘子一驚:“方才太後娘娘不是吩咐我去映月宮教靈慧公主與阿瑛公主?”

“哦,如此。”墨玉姑姑笑了笑:“靈慧公主乃是太後娘娘親出,那位太後娘娘喚作阿瑛的,卻是慕大司馬的長女,給靈慧公主做伴讀的。”

“原來如此,我方才聽着太後娘娘說這名字,也正疑心不似公主封號,姑姑這一說,總算是明白了。”民間傳言慕大司馬權傾朝野,這位慕大小姐進宮來給公主做伴讀,只怕是皇家有意為之,黎娘子快走兩步,對這尚未謀面的慕大小姐不禁有了幾分同情。

到了映月宮,卻只見着慕瑛一個人,聽說太後娘娘請來的娘子到了,慕瑛趕緊朝她行了一禮:“學生見過娘子。”

黎娘子打量了慕瑛一番,見她巴掌大小的臉上一雙黑黝黝的眼睛,高鼻櫻唇,生得十分耐看,心中不由得暗暗贊了一聲:“慕大小姐不必多禮,咱們且等着公主來再一并交代注意事宜。”

慕瑛趕緊打發人去射蒼宮喚靈慧公主回來:“公主好騎射,每日都要去射蒼宮,她剛剛去了不多久,只怕心裏頭會不高興,說話可能有些唐突,還請娘子多多體諒。”

黎娘子點頭:“我知曉了,無妨。”

這慕大小姐實在是謙恭有禮,年紀小小,這般會說話,看起來世家大族的教養果然是錯不了的。這些日子黎娘子暫時住在高國公府,與高家幾位小姐相處了幾日,只覺得個個都是知書達理,不比一般人家的小姐,果然是龍生龍鳳生鳳,這世家大族的血脈傳承就是這般一代代的下去。

靈慧公主果然是很不高興,走進映月宮來,嘴裏頭嘟嘟囔囔個不歇:“我才不要學什麽詩書禮儀,咱們大虞不都是馬上得來的天下?如何要來學那些漢人的東西!”

墨玉姑姑在一旁輕輕咳嗽了一聲:“公主殿下,太後娘娘囑你要聽黎娘子的話,勤勉學習,射蒼宮每隔五日去一次,其餘都要呆在映月宮中。”

“母後怎麽能這樣待我?”靈慧公主跳了起來就往外邊沖,卻被墨玉姑姑一把抓住了手腕,絲毫動彈不得:“公主,這是太後娘娘的口谕,你去問娘娘也是這般結果,不如好好順從娘娘懿旨,認真跟着黎娘子修習。”

墨玉姑姑的手很有力氣,牢牢的抓住靈慧公主的手腕,她竟是半分也動彈不得,扭了好一陣子,靈慧公主才嘟嘟囔囔道:“那我要學自己喜歡的,不喜歡學的我可不會學。”

見靈慧公主松了口,墨玉姑姑這才将手放開:“公主殿下實在是孝順,知道不去打擾太後娘娘。黎娘子,你打算教公主與瑛小姐些什麽?不如先寫到紙上,讓她們兩人選擇,這樣也能知道她們的興趣所在。”

黎娘子含笑點頭:“那是自然。”

小筝趕忙遞上了紙筆:“娘子請寫。”

黎娘子提起筆來,在硯臺裏蘸了點墨汁,開始落筆成字,慕瑛站在旁邊看着她龍飛鳳舞的寫下去,驚訝的睜大了眼睛:“娘子這簪花小楷真是好看,慕瑛一定要跟着娘子修習練字。”

“嗐,這字有什麽好練的。”靈慧公主畢竟好奇心重,将臉色抹開了些,湊着走了過來,看了看黎娘子上邊列着的一些修習項目,點着“圍棋”兩個字道:“我要學下棋,瑛妹,你跟我一塊學,以後咱們也好打發時間。”

慕瑛笑着點了點頭,黎娘子寫了十來樣,她樣樣都想學。?

☆、第 60 章

? 幾片竹葉落在青石小徑上,被春風吹得不住的上下飄蕩,慢慢的卷着身子朝那朱紅色的抄手游廊飛了過去,在寬闊的的過道上,擺着一個小繡墩,上邊放着一塊方方的木板,有兩位姑娘面對面的坐着,旁邊闌幹上坐了一位穿着淡青色衣裳的婦人,正在指指點點。

“慧姐姐,你比我心細,這棋瞧着要死了,卻被你幾招又做活。”慕瑛轉臉看了一眼黎娘子,臉上有着幾分沮喪:“看起來我不是學棋的料子。”

黎娘子微微一笑:“這才開始呢,我不過是教了你們些基本手法,如何就說放棄了?”

慕瑛的眼睛烏溜溜的閃着亮光:“黎娘子,尺有所長寸有所短,慕瑛肯定不是多面手,單單就下棋來說,是萬萬不及公主了。”

靈慧公主臉上浮現出快活的笑容:“瑛妹,你只有畫畫彈琴能勝過我呢。”

“阿姐,瑛姐姐!”一個紫色身影從小徑那邊急急忙忙的奔過出來:“聽宮人說母後給你們請了個教習娘子,也不喊我!”

靈慧公主“噗嗤”一笑:“我們學的這些,你也想學?”

赫連毓三步奔做兩步上了臺階,探頭看了看棋盤,歡喜得臉上放光:“我也想學下棋。”

慕瑛站起身來騰出了個位置:“毓弟,剛剛好你來,我不是慧姐姐的對手,總是被她打敗,只覺乏味,你趕緊陪着她來下棋罷。”

赫連毓興致勃勃的坐了下來,執子看了一眼靈慧公主,得意洋洋道:“阿姐,我跟你下。”

靈慧公主哈哈一笑,一臉小瞧于他的神色:“毓弟,你要跟我下?你知道怎麽走棋麽?”

“不試試怎麽知道?”赫連毓将手中的棋子攪得嘩啦啦的響:“我先走還是你先走?”

“你比我小,我自然得要讓着你。”靈慧公主輕輕哼了一聲:“你開始罷。”

赫連毓執黑先行,才放到棋盤上邊,黎娘子身子前傾,“咦”了一聲,慕瑛跟着探頭看了一下,心中也是一愣,赫連毓的棋子剛剛好擺在棋盤的正中心那個黑點上頭。

“請問皇子殿下,為何要下到那裏?”黎娘子有些迷惑,一般人執黑先行會下在右角,卻沒想到赫連毓竟然開始就占住了中間地帶。

“娘子,這個位置是天元,我覺得它極其重要。”赫連毓有幾分得意,指了指那個黑點道:“就如我們大虞,占住了中原,便可以朝四周擴展一般。”

黎娘子愣住了,慕瑛也愣住了,沒想到赫連毓竟然能聯想到疆土上邊來。

“皇子殿下,其實這個點也只是一個稱呼,并無特別含義。當然,也可以從此處開始落手走子,皇子殿下随意罷。”黎娘子驚奇的打量了赫連毓一番,見他模樣生得十分俊秀,一雙大眼睛看上去格外機靈,心中便有了幾分喜歡,開始在旁邊指點赫連毓與靈慧公主下棋。

“毓弟,你應該在哪裏學過罷?”靈慧公主被赫連毓逼得眼見着就要全軍覆沒,不由得有些羞惱:“要不是你怎麽可能那樣厲害?”

赫連毓哈哈一笑:“我去慕府找慕乾玩的時候跟他一起學了些。”

“難怪。”靈慧公主将棋子一扔:“你比我先學這麽久,這不是欺負人?”

“毓弟,你什麽時候又去我家了?”被赫連毓的這句話,慕瑛勾起了些對弟弟妹妹們的思念:“慕乾慕坤慕微他們都還好罷?”

“挺好的,你妹妹一直纏着我,要我帶她進宮來看你呢。”赫連毓提起慕微便眉飛色舞:“下回我将她藏到馬車裏帶進來,保準沒人發現。”

“毓弟!”慕瑛驚呼一聲,慌忙搖手:“下回我向太後娘娘請示,回宮去看她便是。”

慕府已經有她在宮裏就足夠了,何必再讓慕微也被關進這個金絲籠子裏邊來,外人看着皇宮金碧輝煌,只有進來了才明白裏邊的水有多麽渾濁。

秀容那件事情,到現在還沒有完,慎刑司正在全力調查,盛乾宮裏不少內侍宮女被帶到了慎刑司,聽說從那邊經過,隔着院牆都能聽到一陣陣的慘叫聲。

這件事情實際上是赫連铖與高太後之間的第一場博弈,慕瑛心裏明白得很,她只能閉緊了嘴巴不說話,靜觀其變。

赫連毓瞧着慕瑛臉上分分明明寫着不贊同,也不再堅持,只是用軟軟的聲音道:“瑛姐姐,下回我陪你回府。”

“我也要去。”靈慧公主興奮起來:“帶上我。”

慕瑛笑了笑:“還不知道太後娘娘會不會準呢,到時候再說罷。”

幾個人湊到一處,拿着黎娘子給他們的入門棋譜開始琢磨,聲音時大時小,歡聲笑語不斷,黎娘子坐在一旁看着三個人融融洩洩的模樣,也微微的笑了起來。她在宮外聽說皇宮裏邊生活不易,處處陷阱,務必仔細,來不得半分馬虎,這時候卻驀然發現,其實皇宮裏還是有真情的,就如眼前的這幾個半大不小的孩子。

不知不覺過去了一個時辰,靈慧公主打了個呵欠,伸手揉了揉腦袋:“有些累。”

“阿姐,去不去母後那邊?也讓她知道你今日學了些什麽。”赫連毓站了起來,拉住靈慧公主的衣袖:“你得多去陪陪母後呢,以後等你出嫁了,回宮的機會都少了,若是如我們那位明玉皇姑嫁去北狄做王後,好些年沒回過宮了呢。”

靈慧公主聽着這話,臉上一紅,輕輕啐了一口:“都在胡說八道些什麽。”

“阿姐,走罷走罷。”赫連毓拉着靈慧公主就走,一邊問慕瑛:“瑛姐姐,你去不去?”

“你們去罷,我還要練字呢。”慕瑛手裏提筆,頭也不擡,照着黎娘子寫在宣紙前邊的那一行開始練習,一筆一劃,盡量模仿,不願出半分差錯。

“好罷,那我跟阿姐去慈寧宮了。”赫連毓沒有勉強她,與靈慧公主并肩走下臺階,不一會兒,兩人便沒見了身影。

“瑛小姐,你何必故意輸棋?”黎娘子等着慕瑛停筆休息的時候,笑吟吟的望着她:“期間有一着棋,明顯看得出來你是在讓她,為何要這般?”

“公主好不容易有一樁喜歡做的事情,若是不能從中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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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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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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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

錦堂春

錦堂春

容九喑第一眼見着那小姑娘的時候,就生出了不該有的念頭,嬌滴滴的小姑娘,撲到了他腿上,奶聲奶氣的喊了聲,“阿哥!”忽然有一天,小姑娘被他吓哭了,跑得遠遠的,如風筝斷了線
可那又如何?腐朽生花,彼岸黃泉,他都沒打算放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