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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趣,指不定她就會放棄,不如我讓着她些,讓她覺得這下棋是她的強項,就會更想跟着娘子學了。”慕瑛有些窘迫,沒想到自己故意讓子被黎娘子看出來了,說明自己做得還不夠自然。

“你這般能為旁人着想,實在是善解人意。”黎娘子鼓勵了慕瑛一句,心中卻也是有淡淡的憂傷,慕大小姐若是在自己家中與兄弟姐妹們下棋,哪裏又會如此小心翼翼呢,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年紀小小的姑娘,竟然這般心思缜密。

夕陽慢慢的沉了下去,殘紅如血,一抹金邊鑲嵌在雲彩的旁邊,恰是應了落日熔金那句話,燦燦的光亮将園內的花草照得一片紅黃交錯,讓人看得有些暈眩。

小徑那邊走來了幾個人,前邊那個穿的是深綠色的常服,後邊幾個是深褐色的衣裳,他們手裏捧着托盤,上邊放着一個個的盒子,也不知道裏邊裝的是什麽。

“江公公。”等及走近,慕瑛方才看出原來是江六。

“瑛小姐,皇上叫我給你送了這些東西過來。”江六的臉上皺紋更深了些,一雙眼睛看上去有些枯澀,就如死魚眼睛一般,半天都沒轉動一下。

“這些是什麽?”慕瑛看了看那些盤子裏放着的東西,有些好奇:“皇上好了些麽?”

“瑛小姐,幸得上天庇佑,皇上的病總算是好了。”江六恭恭敬敬的回了一句,伸手指了指那些盒子:“皇上說,這是原先許諾要還給瑛小姐的東西。”

慕瑛的心砰砰的跳了起來,這是那年母親送給她的生辰賀禮!

“小筝,快些帶着江公公他們進去,讓你娘一件件清點過幫我收好。”慕瑛長長的吐了一口氣,赫連铖倒也算是言而有信,終于将那些本來屬于她的東西還了回來。

黎娘子在旁邊瞧着,有些不明就裏,她知自己不便多問,只是默默的望着慕瑛,自己這個學生一副靈秀的模樣,處理事情來有條不紊,早不需要她指點。

江六不多時從屋子裏退了出來,朝慕瑛笑了笑:“皇上說想請瑛小姐去煙波閣坐坐。”

“煙波閣?”慕瑛好一陣不舒服,秀容剛剛才投金水湖自盡,她完全沒有那種閑情逸致去湖邊晃悠。再說這時候都快要用晚膳了,春日的晚上來得早,現在瞧着太陽還挂在樹梢,轉眼就會城到山岚後邊去了。

“是。”江六半低着頭,不敢看慕瑛的眼睛:“瑛小姐,你跟咱家過去罷。”

“我能不去嗎?”躊躇了一番,慕瑛還是決定拒絕。

“啊?”江六擡起臉來,驚愕的望着慕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瑛小姐,你不去?”

“是,我不會去那邊。”慕瑛臉色平和,聲音緩緩:“現兒正是春寒,皇上身子才好,如何能去水邊吹風?若是再傷了風又該如何?更何況才有人投湖自盡,難道皇上就不怕被那湖面的冤魂纏上?”

江六臉色一變,匆匆忙忙的朝臺階下邊走了過去。?

☆、第 61 章

? 料峭春寒,煙波閣邊的楊柳随着春風不住的舞動,有些長枝綴入水中,湖面上點點漣漪,一圈圈的蕩漾開去。煙波閣上有一個人靠着闌幹站着,臉上似乎依舊有病容,消瘦不堪,一只手抓着闌幹,抓得很緊,似乎要用盡全力将闌幹折斷。

“皇上。”江六匆匆忙忙的一路小跑奔了過來。

赫連铖的眼睛一亮,看了看江六身後,眼神又黯淡了下來:“她沒有來?”

江六看了站在赫連铖身邊的兩個小內侍一眼,兩人很識趣的退後了幾分,他半彎着腰走到赫連铖面前,低聲道:“瑛小姐說皇上身子才大安,要保息自己,不該到湖邊來吹風,而且……”他猶豫了下,不敢往下邊說。

“而且什麽?”心中仿佛有一團火蹿了上來,赫連铖的臉色大變:“她到底還說了什麽?”

“瑛小姐……”江六眼珠子轉了轉,哎,還是實話實說罷:“瑛小姐說,要皇上當心這湖裏的冤魂,還是莫要到湖邊耽擱。”

“她竟敢這般說!”赫連铖的臉頰忽然紅了起來,仿佛是剛剛發病時的那種症狀,猩紅一片,豔豔的燒着兩片臉頰,托出一管高高的鼻梁。

“皇上,瑛小姐說的也有幾分道理。”江六微微嘆氣:“皇上不妨自己掂量着。”

回答他的,是又急又快的腳步聲,轉瞬間,那個披着大氅的人已經走下了臺階,身子隐沒在桃花叢中,粉白的花瓣在将暮未暮的天色裏,透出一點點淡淡的黃。

“哎哎哎!”江六看了垂手站在後邊的兩個小內侍一眼,跺了跺腳:“兩個呆孩子,都不長眼的?還不快些追過去,皇上身子還未大安,腳下步子不穩,千萬要仔細,就怕皇上在哪裏磕着碰着了!”

兩個小內侍被江六一吼,急急忙忙的朝前邊奔了過去,氣喘籲籲的喊道:“皇上,皇上!”

赫連铖充耳未聞,心裏像燒着一團火,憑什麽她要覺得自己知曉了一切?還讓江六這般來正告自己,她是活得不耐煩了?他要……赫連铖咬了咬牙,他要将她抓住,好好的訓斥一番,免得她恃寵而驕,覺得這次回宮自己對她有幾分好臉色,便蹬鼻子上臉。

趕到映月宮門口時,已經是暮色沉沉,最後的一線日光照在門口,金紅顏色昏昏沉沉。

門口站着兩個宮女,正在掌燈,聽到腳步聲,兩人轉過身來,見到是赫連铖匆匆朝這邊走過來,趕忙彎腰行禮:“皇上萬福金安。”

赫連铖顧不上看她們兩人,騰騰幾步從門口跨了過去,他走得飛快,似乎腳底生風,大氅微微飄拂,露出裏邊明黃色的長袍。

“大小姐。”小筝挑着一盞燈籠挂在了廊柱下邊,伸手指了指淡藍色的天幕:“月亮快要出來了!”

慕瑛嗤嗤一笑:“今兒才三月初二,怎麽會有月亮,實在是想太多。”

小筝仔細看了看天幕,恍然大悟:“我倒是忘記了時間,可不是初二?看着那邊的雲彩,白色的一線,還以為是月亮要出來了。咦,明日便是初三了,我要我娘給大小姐做個紙鳶,明日我們去禦花園那邊放紙鳶玩。”

三月初三乃是踏春之日,大虞舊俗,家家戶戶在這日裏灑掃庭院以後,攜妻帶子到郊外踏青,享美食、放紙鳶、做投壺之戲,更有那青年男女,成雙成對的在湖畔草地邊嬉戲,有些甚至就在這日裏海誓山盟私定終身。

以前的三月三,慕夫人都會帶着他們去金水河畔游玩,而今年,這般情景不會再來。慕瑛靠着廊柱坐在闌幹上,望了望越來越深的天色,有一種惆悵與凄涼交織在一處,沉甸甸的壓在她的心頭,幾乎要落下淚來。

“慕瑛!”怒氣沖沖的呼喊聲在不遠處響起,慕瑛一擡頭,就見着似有一只大鳥展開翅膀朝這邊飛撲過來,仔細一看,原來是赫連铖,黑色的大氅被風吹得獵獵作響,鼓鼓的脹了起來,遠遠的看着,恰似一雙翅膀。

“皇上!”慕瑛慌忙站了起來,走下玉階,半彎了腰,低頭行禮。

她看上去十分嬌弱,就如枝頭綻放的春花,赫連铖在慕瑛面前站定了身子,方才滿腔的怒氣不知不覺消弭了不少,他看了看慕瑛,黑鴉鴉的青絲下露出了一段潔白細膩的脖頸,就如凝脂一般,淡藍色的衣領上繡着幾朵淡黃的木樨,格外鮮明,仿若還有淡淡的甜香。

“你,怎敢不聽朕的吩咐!”赫連铖皺了皺眉頭,壓下心中火氣,可言語間依舊有幾分不虞。

“皇上,慕瑛覺得皇上此時該要好好保息自己的身子,而不是到處閑逛。”慕瑛直起身子朝赫連毓微微一笑:“皇上,大病初愈,不該到處走動,此時的天氣變幻無常,更加要仔細一些才好。”

她的聲音嬌軟無比,似有羽毛在心頭不住的拂過,赫連铖驀然覺得一顆心騰騰的熱了起來,方才那分氣惱已經不翼而飛。原來她只是在關心自己,赫連铖的眼睛裏都帶上了一絲笑意,瞅着慕瑛,嘴角不由自主的勾了起來。

“皇上!”見着赫連铖這般模樣,慕瑛不由得有幾分心慌意亂,看着赫連铖那樣子,不知道他此刻心中在想些什麽。

“慕瑛,你的心意,朕知道。”赫連铖點了點頭:“朕這些日子不随意出來走動便是。”

這句話就如清晨的竹露,從青翠的葉片上滴落下來,墜在青石地面上,發出清脆的響聲。慕瑛不由得一顫,只覺得赫連铖這話說得實在有幾分古怪,自己的心意?自己有什麽心意?只不過是想讓他好好呆在盛乾宮,不要出來找她的麻煩而已。

赫連铖看着慕瑛臉上漸漸的泛起一片粉色,心中得意,真恨不能走上一步牽了她的手到園中走上一走,只不過眼角掃過慕瑛身後的小筝,不遠處的長廊上似乎還有宮女的身影,最終放棄了這個打算。

“皇上,若是無事,還請快快回宮歇息。”慕瑛被赫連铖看得有些窘迫,心裏頭琢磨着,無論怎麽樣也要快些将他送走才好。

“朕的身體好得很,就用不着你擔心了。”赫連铖滿臉帶笑,忽然間想起一件事情來:“對了,你讓江六對朕說,仔細金水湖裏的冤魂,究竟是什麽意思?”

他心裏頭擱着一件事情,此時想到,忽然又心裏頭不舒服起來,慕瑛那句話,剛剛好像點中了他的心事,讓他有些不安。

方才還是一張微微帶笑的臉,此刻間又忽然的沉沉墜了下去,慕瑛暗自搖頭,皇上的臉可真是比六月的天還變得快,怎麽忽然間又這般不好看了。她說的金水湖的冤魂,自然說的是秀容,赫連铖自己心中該明白得很,何必又裝出這般模樣來?

“皇上,秀容究竟是怎麽死的,我想皇上該清楚得很。”慕瑛擡起頭來,亮晶晶的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住了赫連铖的臉:“皇上,這事情做得不妥當,現兒你已經是騎虎難下,不如找個臺階趕緊下了便是。”

慕瑛心中,已經認定秀容的死乃是赫連铖指使,為的是栽贓陷害高太後,即便不能真正賴到高太後身上,也至少能讓大家心中對高太後有所懷疑,讓她的好名聲受到一些影響。

可是赫連铖卻低估了高太後的實力。

不管高太後有沒有想要扶持自己兒子的想法,現兒赫連铖想要與高太後對着幹,是不明智的,他只有身邊幾個親近的內侍,朝堂裏大部分官員未必就見得會跟着他去打壓高太後——畢竟高太後這些年做的事情可圈可點,大虞臣民交口稱贊,赫連铖就是抓着這事去擠兌高太後,只怕是沒幾個會相信的。

江小春昨兒晚上被抓去了慎刑司,從這事上就能看出,赫連铖的計劃根本就行不通。

以卵擊石,大概就是來形容現在這局面。

要想去扳倒一個人,必須要先積蓄好力量,要能做到一擊中的,若是不能做到,那還不如忍辱負重,慢慢暗自積蓄力量,等着反撲的那一日,赫連铖實在太性急了些。

“不妥當?什麽事情不妥當?你難道知道了朕要滅秀容家五族之事?”赫連铖有幾分煩躁,這些日子慎刑司一直在查秀容之死,據盛乾宮的內侍告訴他,秀容妄圖在他的藥湯裏加料,氣得赫連铖拍桌打椅:“賤婢,該死!去,查她祖籍,将她家人悉數捉拿,秋後問斬!”

江六在一旁苦苦勸告:“皇上,這事兒還沒有弄個水落石出,千萬不能就給秀容定罪。”

“不是說從她的櫃子裏搜出了藥包?還有什麽好狡辯的?”赫連铖憤憤不平:“這賤婢就該死,她的家人也要跟着她死!”

“皇上!”江六伏在地上苦苦哀求,沒想到這事情變得太快,太後娘娘真真是厲害,都不用她出手,局面已經轉變。

赫連铖見着江六那樣子,以為他是為了自己的名聲好聽才這般力谏,壓了壓火氣:“就等慎刑司的結果出來再說。”

可是,萬萬沒想到,慕瑛也在說他做得不妥當,赫連铖心中的火氣越來越大,眼珠子盯着慕瑛,臉色慢慢的又紅了起來。?

☆、第 62 章

? 春風起,桃花落,夕陽已是殘紅如血,一群飛鳥帶着暮色撲扇着翅膀飛回了自己的窠臼,微微的一片響聲,夾雜着婉轉啼鳴。

慕瑛沒有回避,擡眼望着自己面前的那個人,他的眼眸裏跳躍着兩簇怒火,嘴巴緊緊的閉着,好似十分生氣。

他還是這般,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這般直接的将喜怒哀樂都寫在臉上,如何是高太後的對手?慕瑛回想了下,從見到高太後的第一面,她便是一臉笑,仿佛從來不知道什麽是生氣一般,跟人說話時雖然全身的貴氣不減,可聲音輕柔,聽上去分外舒服。

這樣一個人,若是她真有野心,赫連铖怎麽樣也不是她的對手,除非以後他能韬光養晦,以不變應萬變。

“皇上,我知道你的心情,是想試探太後娘娘。”慕瑛朝赫連铖走近了一步,壓低了聲音:“可是現兒卻還不是時候,又何必如此匆忙下手?更何況,慕瑛覺得,高太後或許根本就沒有皇上想的那份心思,這般試探,勢必會傷了母子和氣。”

“你這是什麽意思?”赫連铖帶着幾分驚疑的望向慕瑛,怎麽她說的話自己都聽不懂?

慕瑛嘴角撇了撇,赫連铖想要強撐着,這也是死要面子而已。她退後一步,低聲道:“皇上,這些話慕瑛本不該多嘴,以皇上的聰明,自然能看透,不必旁人來提醒。俗語雲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慕瑛覺得,皇上置身棋局,或許也有看不清的時候,故此鬥膽有此一說,還望皇上見諒。”

赫連铖深深的看着慕瑛,一陣冷風吹了過來,他不由得打了個寒顫,忽然之間便醒悟了過來,琢磨出慕瑛話裏頭的意思,他踏上前一步,抓住了她的手腕:“你是說朕在栽贓太後娘娘?”

“難道不是?”慕瑛只覺得自己的手腕被扼得緊緊,心中一陣慌亂:“皇上,良藥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

“哼!”赫連铖伸出一只手來,将慕瑛的下巴擡高了幾分:“自以為是!”

看着慕瑛驚慌失措的眼神,赫連铖心裏覺得痛快極了,他伸出手指輕輕在她下巴上蹭了蹭:“明兒三月三,等着朕一道與你來放紙鳶。”

慕瑛呆呆的望着赫連铖,腦子裏暫時一片空白,赫連铖這話是什麽意思?等着他一道去放紙鳶?這……是他在邀請自己不成?望着那穿着黑色大氅的人越走越遠,慕瑛的心也越來越慌亂。

“大小姐。”小筝快走幾步趕了過來,拉住了慕瑛的手:“皇上……說什麽?”

“他……”慕瑛的臉上一片緋色,再也說不出口半個字。

大小姐什麽時候忽然變得這樣扭扭捏捏了?方才皇上到底說了什麽?小筝有些奇怪,擡眼看了看小徑盡頭,黑色大氅已經不在,扶疏的花木此時已經與暮色融在一處,分不清哪裏是花哪裏是葉。

赫連铖步履輕快,江六碎步小跑跟着都沒追上,只能在後邊喊:“皇上,你慢些走,等等老奴哇!”

黑色的大氅飄飄,前邊那人似若未聞,只是大步朝前邊走,絲毫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江六心中疑惑,平素皇上聽他叫喊還能略停一二,今日這是怎麽了?看起來皇上有些愠怒的意思呢。

“江六!”赫連铖一腳踢開了盛乾宮正殿的大門,兩個站在門邊的小內侍都唬了一跳,趕緊跪倒在地,大氣都不敢出。

江六戰戰兢兢的跟了上去,佝偻着背應了一句:“皇上,老奴在。”

“你說!”赫連铖一伸手指向了他的鼻子:“你究竟弄了些什麽鬼?秀容這事情,究竟有什麽蹊跷?”

江六膝蓋一彎,跪倒在地:“皇上,老奴……”他看了看四周,赫連铖朝站在身後不遠處的小內侍呶呶嘴:“出去。”

等着腳步聲漸行漸遠,江六這才趴在地上,眼淚珠子滾落了下來:“是老奴弄巧成拙了!”

“你究竟做了些什麽?”赫連铖十分不解:“秀容究竟有沒有打算在朕的藥裏放東西?這跟太後娘娘又有什麽關系?快快說來!”

江六擡起頭,臉上都是懊悔:“皇上,老奴若知道是這樣一個結果,生死都不會讓小春動手了,小春,我可憐的孩子,此刻還在慎刑司受苦呢……”

赫連铖恍然大悟:“原來是你做下的手腳?”

“是,是老奴做下的事情。”江六抹了一把眼淚,帶着哭腔把事情說了一遍,從王院首懷疑有人在赫連铖的藥裏做手腳開始說起:“那個時候,皇上病體沉疴,王院首百思不得其解,他說自己開的藥絕無問題,而且這風寒吃了兩日藥也該有所好轉,故此覺得該是有人在這藥裏做了手腳。老奴與王院首嚴防死守兩日,皇上的病果然就輕了不少,瞧着這般情狀,老奴也覺得肯定是有人動了手腳。”

“那秀容便不是被冤枉的了?”赫連铖“唔”了一聲:“她死有餘辜!”

“皇上,老奴并未查出是不是有人下藥,只是覺得這事情總得要找個人來定罪,即便沒有人做手腳,只是皇上的病情碰巧有反複,揪個人出來敲山震虎也是好的。”江六一臉沮喪的望着自己的皂靴,搖了搖頭:“我選中秀容,本是看着她與慈寧宮一個叫香凝的是同鄉,偶爾也去慈寧宮那邊找香凝說話……”

赫連铖到此時才明白了慕瑛的意見,原來竟然是這樣!個中曲曲折折,他自己都還沒弄清楚,沒想到慕瑛卻比他更早看穿其中究竟。

“你們想用秀容去攀誣太後娘娘?”赫連铖有一點點興奮,這麽些年來,他與高太後的關系在旁人眼裏看起來是一幅母慈子孝的行樂圖,可期間有些什麽微妙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若是江六他們的計謀成了,高太後便會落到千人所指的地步,以後她就不會再在自己前邊擋着礙手礙腳了。

“彼時我們只是想讓秀容來出首高太後,沒想到這丫頭倔強,怎麽也不肯開口答應,小春怕她将我們的計謀洩露出去,這才出手将她結果了,讓人将她扔進了金水湖。這事說來也怪……”江六深思般眯着眼睛想了想,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原本是在她身上縛了塊大石頭,這樣屍身就不會浮出水面,可萬萬沒想到第二日她便浮了起來,而且身上的繩子石頭全不見影子,莫非是菩薩……”說到此處,江六激靈靈打了個寒顫:“皇上,慎刑司來差秀容死因,老奴也沒了法子,只能趕緊讓小春在秀容櫃子裏頭做下手腳,沒想到太後娘娘委實是厲害,也不知道她用了什麽法子,不動聲色就将這局給破了,慎刑司的人竟然把小春給捉了去,唉,我苦命的孩子,全是我害了他!”

內侍們沒有子息,生怕自己亡故後沒有人給自己燒紙錢香火,故此年紀大些總會帶個幹兒子,只望百年之後還有人祭奠。早十年之前,江六便仔細篩選了幾個內侍,見着江小春伶俐勤快又嘴巴甜,況且還跟他一個姓,就把他收了做幹兒子,這麽些年下來,真真是情同父子一般,現在江小春被抓進了慎刑司,江六一個晚上都沒睡好,合眼就見着江小春被慎刑司的人毒打,心驚肉跳。

“原來竟是這樣。”赫連铖想了想,踢了江六一腳:“快起來,去傳朕的聖旨,把小春放出來便是。”

“皇上!”江六爬到了赫連铖腳邊,一把抱住了他的腿,淚如雨下:“皇上你真真是太好了,老奴無以為報,唯有這一條賤命而已!”

“說這些話作甚?”赫連铖皺了皺眉,一把揪住了江六的衣裳:“你跟慎刑司的人去說,不要再查此事,秀容的死因,随便捏一個,不要再用什麽她想毒殺朕的緣由,你們也是太着急了,這個時候就鬧開,彼此臉上都不好看!”

慕瑛說得對,他現在勢單力孤,若是高太後真有野心,自己如何能對付她?先且将那分懷疑藏得深一些,繼續母慈子孝,維持表面上的和睦,總比對立起來要好。

以前還有皇祖母幫自己籌劃着,現兒一切都只能靠自己了,赫連铖望着江六的背影,微微的舒了一口氣,從這件事情,他得到了一個教訓,現在急需培養的便是自己的心腹勢力,上官太傅是可以依靠的,只是他年紀大了,也不知道還能支撐多久,這次他跟着去了皇陵送太皇太後下葬,自己瞧着他也是步履維艱的樣子,心中還在惶惑,也不知道上官太傅什麽時候上辭呈。

約莫小半個時辰以後,就聽着外邊有腳步聲。

江六領着幾個人走了進來,江小春躺在木板上,由幾個個內侍擡着。

“皇上,小春這孩子……”江六忍着心中的難受上前行禮:“小春這孩子總算是回來了。”

“奴才小春見過皇上!”木板上的江小春扭動了兩下身子,似乎想要坐起來,可卻半分也動彈不得。

“小春,你都這樣了,行禮便免了罷。”赫連铖望了他一眼,見着江小春被打得皮開肉綻,也頗是憐惜他:“快擡着他去歇息,拿上好的藥膏給他去搽了。”

江六感動得老淚縱橫:“皇上,老奴代小春謝主隆恩!”?

☆、第 63 章

? 一早起來,天空裏一碧如洗,可真是個好天氣,晨曦漸漸散去,日頭冉冉升起在空中,金色的暖陽灑在大地,草尖上跳躍着斑駁的日影,一片金翠色,看上去溫暖而有着活力。

三月三日天氣新,金水湖畔晃晃的能見着幾個人影,手中擎着紙鳶,笑嘻嘻的在四處奔跑,碧藍的天空裏有幾只紙鳶在游弋,大眼睛的蜻蜓,扇着翅膀的蝴蝶,還有那張牙舞爪的蜈蚣,仰頭看着,好像在互相打鬥一般。

禦花園的一角有個涼亭,亭子裏影影綽綽的有幾個人,等及走到面前細看,見着那九尾鳳釵垂下來的流蘇搖搖晃晃,便知曉那是高太後。

“今日怎麽靈慧還沒出來。”高太後看着在草坪裏擎着紙鳶跑動的赫連毓,臉上全是笑容:“去,到映月宮将公主喊過來。”

“是。”身邊站着的一個大宮女應了一聲,踩着臺階下去,紅色的宮裝走在青翠的草地上,顏色分分明明。

“沉櫻,你也去那邊跟他們玩罷。”高太後看了沉櫻一眼,微微一笑:“今日天氣這般好,你也該去散散心了。”

一雙明眸轉了轉,笑靥如花:“娘娘,沉櫻今年都十四了,哪裏還會跟小孩子一般,還是在這亭中伺候娘娘便是。”

高太後伸手将石桌上的茶端了過來,緩緩的啜了一口,擡起頭來,依舊是神色柔和:“哀家這裏有墨玉在,你去走走罷。”

沉櫻雙手交疊,彎腰行禮,提了淡粉色的裙子,從臺階上不緊不慢的走了下去。高太後凝望着她的背影,似在沉思“墨玉,你覺得沉櫻如何?是否能當此重任?”

墨玉姑姑嘴角露出一絲笑容:“娘娘心中自然有數,否則為何要将她養在身邊?”

“以前覺得這倒也不是什麽大事,左右不過是給皇上挑個綿福罷了,可現兒瞧着,哀家這心裏又有些不穩當起來。”高太後掃了一眼那個漸漸遠去的身影,眼神裏充滿了探究之色:“這造化弄人,誰知道以後的事情呢。”

“娘娘,皇上昨晚已經讓江六去了慎刑司。”墨玉姑姑壓低了聲音:“江小春已經被放出來了。”

“那秀容的死,究竟是怎麽個說辭?”高太後的眼睛裏帶着笑:“皇上怎麽就歇手了?”

今兒一早,慎刑司那邊就有消息傳了過來,說秀容是因着與盛乾宮裏的秀玉不合,兩人扭打争吵了幾句,秀容一時沒有想得通,這才去跳了金水湖。至于那包藥粉,乃是秀容自己有些風寒,她準備在給皇上熬藥以後再給自己熬上的,太醫院那邊的冊子上确實有記載,是秀容自己去找了周醫女抓了些藥,周醫女記得清清楚楚:“秀容?我記不清名字,要查查冊子才知道。”

等及翻到冊子,裏邊果然有歪歪斜斜的一行記載,雖然那字寫得很小,跟螞蟻差不多大,可依舊能辨明那抓藥之人确實是盛乾宮的秀容。

慎刑司趕緊将藥包送了過去,太醫院裏的人驗看過以後,都道裏頭的藥粉乃是治風寒之用,藥性純和,并無什麽兇險的猛藥,并不存在秀容想要毒害皇上一說。

這般抽絲剝繭的查了下來,起因竟然只是兩個宮女鬥嘴之事引起,慎刑司将那秀玉喊了過去,将案給結了,讓她簽字畫押,重責二十杖以示告誡。

“就這樣結案了?”高太後挑了挑眉,唇邊露出了一絲笑容:“慎刑司這次卻是辦得快。”

“要不是還能怎麽樣?”墨玉姑姑微微撇嘴:“皇上這般做,不是明擺着向太後娘娘低了頭?娘娘,皇上究竟還是忌憚您的吶。”

“他低不低頭跟哀家可沒幹系。”高太後的鳳目稍稍彎成了一線,看上去心情很好:“哀家是他的母親,母子之間有什麽忌憚不忌憚的?不都該是母子同心,其樂融融?”

墨玉姑姑一怔,也笑了起來:“可不是,太後娘娘與皇上,那可是勝過了親母子呢。”

兩人相互看了一眼,會意的笑了起來。

禦花園那邊的小徑上走來了一群人,高太後瞧着走在最前邊那個,臉上的笑容慢慢浮了起來:“靈慧今日穿這衣裳,顯得肌膚更白了些。”

靈慧公主身穿銀紫色的衣裳,将那通身的肌膚襯得跟凝脂一般,她昂首走在最前邊,身後跟了幾個宮女,手裏拿了一朵碩大的牡丹花的紙鳶,紅色的薄紙堆出的花卉看上去鮮豔無比,與在空中游弋的那幾只紙鳶比,別有一番風情。

“母後,看我的牡丹花!”靈慧公主高高興興的跑了過來,指了指那個大紙鳶:“香玉帶着宮女們做了好長一段時間才弄好。”

高太後看着女兒笑得眉眼彎彎,心中也是高興:“不錯,好看,真是好看。”

墨玉姑姑在旁邊笑着奉承了一句:“也就是公主才配用這牡丹花呢。”

靈慧公主得了贊揚,臉一揚,笑着朝草地那邊跑了過去:“毓弟,我們來比比看,誰的紙鳶飛得更高!”

“牡丹乃是花中之王,豔冠群芳。”高太後望着靈慧公主的背影,若有所悟的點了點頭:“靈慧配得上這種花。”

“太後娘娘,南燕那太子……已經年有十四,比公主大四歲。”墨玉姑姑猶豫了下,輕聲提醒:“最多不過兩三年,南燕那邊就該為太子殿下選妃了,而公主卻還只得十二三歲年紀,好像有些不配。”

“這有什麽配不配的?南燕國力日漸式微,如何敢跟大虞來對抗?他們也不過是憑借長江天險罷了。我們大虞的公主嫁南燕的太子,算是俯就,只要我肯派使臣過去,南燕定然是會歡天喜地接受聯姻。”高太後鳳目微揚,嘴角噙笑:“我的靈慧,無論如何也不能比明玉公主嫁得差,北狄總比不上南燕的。”

墨玉站在一邊,心中有些擔憂,公主殿下喜歡的明顯是高大公子,太後娘娘這樣做,似乎太一廂情願了。只不過太後娘娘這般做自然有她的道理,這時候公主殿下年紀還小,分不清到底這人生需要的是什麽,等她長大以後自然能明白太後娘娘的苦心。

涼亭下邊侍立的小宮女輕輕“噫”了一聲,盡管聲音很細微,可卻還是清清楚楚的傳到了高太後的耳中,她擡頭望了一眼,就見一個穿着淡黃色衣裳的少女從一樹梨花旁走了出來,淡淡的衣裳顏色與春光融在一處,仿佛她天生就是春景圖裏的一角。

“阿瑛穿淡黃的衣裳也很好看。”高太後贊許了一聲:“慕家出俊男美女,果然名不虛傳,她是越來越好看了。”

慕瑛穿着淡淡黃色的春裳,眉黛若畫,筆挺的鼻梁下邊一張盈盈帶笑的嘴唇,看着她了紙鳶慢慢從花叢裏走過,只覺得全身都輕快了起來,好像心情即刻好了不少。

赫連毓見着慕瑛走過來,十分歡喜,将手中的線錘交到內侍手中:“快些牽着,若是紙鳶要落下來了,你便趕緊跑,再把它放上去。”

他撒腿跑到了慕瑛身邊,嘻嘻一笑:“瑛姐姐,瞧瞧你的紙鳶。”

慕瑛将手中的紙鳶遞給了他:“沒你的好看。”

那是一張細的羊皮紙,上邊繪着一叢木樨花,淡淡的黃色有些不顯眼,只是與她的衣裳很協調,都是素雅潔淨。

靈慧公主走攏過來,蹙了蹙眉:“瑛妹,你這紙鳶也太小了些,放上天空不顯眼呢。”

慕瑛抿嘴笑了笑:“慧姐姐,我只想着能将紙鳶放上去便行,哪裏還想到要做得大些。”

“你瞧我的!”靈慧公主沾沾自喜的指了指天上那朵牡丹花,眉宇間露出了驕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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