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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色:“我讓香玉替我做得大些,她們用了上好的金絲竹,雖然蔑片很寬,但分量卻輕,這樣才能讓紙鳶飛得更高。”
“阿姐,不管是大是小,最主要的是能放到天上去!瑛姐姐,我教你放紙鳶!”赫連毓歡歡喜喜的攀住慕瑛的手:“我帶你一起跑好不好?”沒等慕瑛表态,他招呼小筝過來:“你先拿着站到那邊的大石頭上,我們牽着線跑!”
小筝聞言走過來拿起紙鳶往後退,沒提防撞到了一個人的身上。
回頭一看,小筝唬了一跳,趕緊放下紙鳶跪倒在地:“皇上!”
赫連铖緊繃着臉站在那裏,一雙眼睛似乎能冒出火來。
他死死的望着赫連毓的手——赫連毓,他親愛的弟弟,怎麽能夠這樣!
那只手,正拉着慕瑛欺霜賽雪的手,一根長長的線從兩只手裏牽了出來,一直延綿到了小筝手上的紙鳶上。兩個人面對面的站着,不知道在說些什麽,但是看得出來他們很高興,慕瑛笑意盈盈,比那春花更嬌豔。
她從來沒有這樣跟自己親近過,也從來沒有這樣對自己微笑!赫連铖覺得心頭的那把火越燒越旺,簡直無法遏制自己。
她,怎麽能對赫連毓笑得這樣甜美?她的笑,只能對他一個人綻放!
“皇上!”望着赫連铖臉上變幻莫測的神色,小筝戰戰兢兢的喊了一聲,難道在這個風和日麗的三月三,皇上又要故态萌發了嗎?
赫連铖壓根就沒有瞧她一眼,大步朝前邊走了過去。
☆、第 64 章
? 腳步聲似乎踏在心坎上,一步,一步,又一步。
那個人個子比她高了許多,年紀雖小,可久在那把龍椅上坐着,自有一種威嚴氣勢,他的一怒便能讓人覺得惶恐。
慕瑛望着朝這邊走過來的赫連铖,一種航撲面而來壓抑的氣息讓她有些快要喘不過氣來,赫連铖的一雙眼睛裏似乎含着千年寒冰,能将人凍成一根冰條,再也無法融化。
“皇兄!”赫連毓絲毫沒感受到什麽異樣,依舊是一臉燦爛的笑容:“皇兄,咱們一道來放紙鳶罷?你準備了沒有?我讓司珍局替我做了兩只,分一只給你!”
他伸手指了指天空裏的一只蜈蚣與一只蜻蜓:“皇兄,這兩只都是我的,你要哪一只?”
面對着這樣純真的笑容,赫連铖滿腔的怒火,此時卻慢慢的又平息了下來,他用力壓了壓自己的沖動,沉着臉道:“毓弟,你今年多少歲了?”
“皇兄,我今年要滿八歲啦。”赫連毓眼眸亮晶晶的,不解的看着他:“怎麽皇兄忽然便想要問我的年齡了?”
“漢人的禮儀,男女七歲不同席,你都八歲了,怎麽都不知道避嫌?”赫連铖伸出手搭上了赫連毓的手腕,用力一掰:“毓弟,松手!”
赫連毓猝不及防,只覺一股大力傳了過來,趕緊将手給松開,委委屈屈的望着赫連铖道:“皇兄,瑛姐姐不是別人,我便不能拉她的手嗎?”
“什麽不是別人,她是慕華寅的女兒,跟你有什麽關系?不要以為你喊她瑛姐姐,她就當真是你的姐姐了!”赫連铖氣呼呼的沖赫連毓吼了起來:“毓弟,你也八歲了,怎麽就不知道這規矩?”
靈慧公主從旁邊插身過來,一把拉住了赫連毓的手:“毓弟,皇兄教訓得是,我才是你的姐姐,阿瑛跟你,還是隔了一層,走,咱們且到旁邊玩去。”她朝赫連毓擠了擠眼睛:“阿姐有件很好玩的事情要單獨對你說!”
“啊?”赫連毓愣愣朝慕瑛看了一眼,又看了看赫連铖:“皇兄,你可千萬別再欺負瑛姐姐了,她沒做錯什麽,你不能罰她!”
“走罷走罷!”靈慧公主拖着赫連毓就往涼亭那邊走,臉上笑容深深:“咱們去跟母後說話兒去!”
高太後早就在涼亭裏見着了外邊那一幕,她隔得遠,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只是在赫連铖抓住赫連毓的手時才緊張的站了起來:“墨玉,快去瞧瞧,那邊怎麽了?”
墨玉姑姑趕忙扶住她:“太後娘娘,沒事沒事,你瞧這不就分開了?”
高太後咬了咬牙齒,恨恨道:“幸得靈慧将毓兒帶走了,那沉櫻站在一旁也不知道上去說句話兒,呆頭鵝一般,哀家真是看走眼了,壓根兒就不是一個機靈丫頭!”
“娘娘息怒,這不是沒事了?公主殿下與五皇子已經過來了。”墨玉姑姑笑着安慰高太後:“您可是太操心了,怎麽現兒就沉不住氣了呢。”
“不是哀家沉不沉得住氣,關心則亂。”高太後長長的籲了一口氣,看着一雙慢慢走近的兒女,臉上堆出了笑容來:“靈慧不愧是姐姐,知道護着弟弟,以後若是有什麽事情,想必她也能為弟弟着想。”
“太後娘娘的兒女,自然都是明白事理的,公主殿下雖然有時候看着嬌蠻,但骨子裏卻是一片好心腸。”墨玉跟了高太後這麽多年,說起話來不比一般的宮婢,不少時候都是直話直說,高太後也并不生氣,還誇贊墨玉敢說。
“哀家的靈慧肯定是明白事理的。”高太後朝前邊傾了傾身子:“靈慧,快些過來到母後這邊,方才你們那邊怎麽了?一群人圍在一處說話,怎麽就不放紙鳶了?”
“母後,母後!”靈慧公主飛撲着跑了過來,朝高太後眨了眨眼睛:“我發現了皇兄的一個秘密!”
“秘密?”高太後有幾分訝異:“你發現了什麽?”
“皇兄喜歡阿瑛!”靈慧公主興致勃勃的湊近了高太後,一把抱住了她的脖子:“我從皇兄的眼睛裏就能看出來,他喜歡阿瑛!”
“這是什麽秘密?”赫連毓在一旁很不贊成:“瑛姐姐這樣好,別人當然會喜歡她,我也很喜歡瑛姐姐,她說話細聲細氣,笑起來甜甜的,才不像阿姐,總是對我兇巴巴的。”
“哼,你懂什麽?”靈慧公主一昂頭,瞟了赫連毓一眼:“你才不懂我話裏的意思。”
“靈慧,你可別亂說。”高太後伸手點了點她的臉頰:“你皇兄怎麽會喜歡阿瑛?哀家瞧他對她臉色很不好,雖說因着太皇太後過世,阿瑛跟他關系好了幾分,可要說你皇兄喜歡她,哀家還真是看不出來。”
高太後瞥了園子那邊一眼,赫連铖與慕瑛不知道走去了哪裏,已經看不到身影,只有沉櫻孤孤單單的站在梨花樹下,潔白的花瓣落在她淡粉色的裙子上。
她何嘗看不出來赫連铖那一點小小的心思?只是不願意說破而已,沒想到卻被女兒嚷了出來,高太後摟着靈慧公主晃了晃:“別亂說,對阿瑛閨譽不利!”
“哦,我倒是忘了這事了。”靈慧公主聲音放低了幾分,朝高太後笑得格外嬌媚:“瑛妹做我的嫂子也很好哇,我喜歡她。”
赫連毓趕忙點頭:“我也喜歡。”
靈慧公主看了他一眼,臉上露出了一種早熟的風情:“毓弟,你以後跟阿瑛不要太接近,免得皇兄心裏頭會不高興,你沒看到方才皇兄對你那副兇巴巴的模樣?以前他什麽時候甩過這臉色?你自己想想便知道了。”
“甩臉色?”高太後心中不快:“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兒?”
“母後,是毓弟抓了阿瑛的手說要與她一道去放紙鳶,皇兄跑過來将他倆的手給掰開了,臉色沉沉,實在不好看。”靈慧公主伸手拍了拍赫連毓的腦袋:“這也怪不得皇兄,誰讓毓弟沒想這麽多。”
“一道放紙鳶?”高太後喃喃了一句,擡頭往天上看了過去,天空飄着的紙鳶更多了,有蜻蜓蜈蚣,有蝴蝶蜜蜂,靈慧公主那只牡丹紙鳶最鮮明醒目,在牡丹花的旁邊,有一朵淡淡的木樨,又小又不顯眼,跟牡丹一比,黯然失色。
“阿瑛的木樨花放上去了!”靈慧公主指着那木樨喊了起來:“瞧,就在我旁邊。”
青翠的草地上,有人牽着紙鳶在悠悠閑閑的走動,有人正七手八腳的将兩只撞到一處的紙鳶扯開,江六穿着深綠色常服,彎着腰吆喝着,讓小內侍們賣力的奔跑,旁邊卻沒見了赫連铖與慕瑛的身影。
“你怎麽能這樣輕浮!”赫連铖緊緊的抓住慕瑛的手,橫眉怒目。
“皇上,輕浮這兩個字,慕瑛還承受不起!”慕瑛站直了身子,臉蛋繃得緊緊,眼中有淚意,可她強迫自己不要哭出來,倔強的望着赫連铖。
即使他是皇上,也不能這般污蔑自己,自己哪裏舉止輕浮了?就因着赫連毓過來拉自己的手就被扣上這樣一項罪名?慕瑛心裏憋着一股子氣,壓抑着,幾乎就要沖出胸膛:“皇上,請你不要這樣拉着慕瑛的手,慕瑛不是那輕浮之人!”
她用力的甩了兩下,可赫連铖的手卻抓得更緊了:“毓弟能牽你的手,朕就不能夠?”
慕瑛的臉漲得通紅,赫連铖這胡攪蠻纏讓她簡直無話可說,好不容易才對赫連铖有一些改觀,此時又重新回到了先前的看法。他是一個蠻不講理的人,從前是,現在是,将來肯定還會是。
她不再掙紮,只是冷冷的看着赫連铖,一言不發,這忽然的轉變讓赫連铖愣住了。
他将手松開了幾分,觑着慕瑛的臉色,聲音低低:“怎麽了?朕弄痛你了?”
這句話,宛若是一根細細的手指撥動了琴弦,心尖猛然一顫,那根繃緊的弦好似已經斷裂,發出了“嗡嗡”的響聲,本來想強忍住的淚水,此刻卻由不得她的控制,從眼角滾落,睫毛上邊有晶瑩的碎露,閃閃發亮。
“慕瑛!”看到她的眼淚,赫連铖有些措手不及,他笨拙的從懷裏掏出了手帕子:“你怎麽了?朕已經松手了,應該沒有弄痛你罷?”
慕瑛看了赫連铖一眼,将手甩開:“你走,此時我不想見到你。”
不管他是誰,不管他的身份有多麽高貴,他不能這樣污蔑自己,哪怕是因為頂撞他而受到懲罰,慕瑛覺得在所不惜,她不能任由着旁人來侮辱她,她有她的驕傲,她不是赫連铖腳底的一塊泥,由他來踐踏。
赫連铖吃驚的望着慕瑛轉過去的身影,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竟然命令自己走?她竟然用這樣的語氣跟自己說話?赫連铖怔怔的望着那個纖細的身影,她的脊背挺得筆直,有一種說不出的高傲與貴氣,發髻邊垂下來的流蘇,簌簌的在晃動,映着日影,發出一點點璀璨的光芒。
響亮的鴿哨聲似乎要給天空增加些熱鬧,一群白色的格子扇着翅膀從空中飛過,劃出了一道道白色的弧線,随着數道白色弧線過後,天空裏冉冉的又升起了一只紙鳶。
金黃色的木樨花,一球一球垂了下來,随風飄舞,仿佛還帶着淡淡的甜香,撲鼻而至。?
☆、第 65 章
? “大少爺,不能往前邊跑了,前邊跟禦花園就只隔一道院牆了。”安福拉着繩子小跑了一圈回到了大樹下邊,紙鳶已經放了上去,正在天空飄搖,與禦花園上空的那幾只紙鳶距離很近,似乎再往前邊去一些,就會與那些紙鳶交織到一處,纏到一起再也分不開。
高啓負手站在大樹下,眼睛望着天空上飄着的紙鳶,一雙眉毛皺在了一處。
三月三日,正是青年男女出門踏青的好時節,而他與她,卻被這一道宮牆阻隔,不能見面,只能通過一只紙鳶送上對她的思念。
高啓知道,那扇宮門,自己是不能輕易踏進去了。
重門深鎖,繁花似錦,牆裏佳人,牆外郎君,他與她,只隔了一道宮牆,分明能聽到她的歡聲笑語,卻看不到那白玉一般的臉龐。
“木樨花的紙鳶?”赫連铖擡頭看着那金燦燦的一簇花團,很不高興:“究竟是誰在放這紙鳶的?怎麽與慕大小姐的一樣?快去查查看!”
他有絲絲嫉妒,究竟是誰呢,怎麽和慕瑛想到一塊去了,也将那紙鳶做成木樨花的形狀?剛剛下朝以後,他讓人去司珍局,着他們趕緊做一只木樨花的紙鳶,自己還沒來得及将紙鳶放上去呢,怎麽就被人給搶了先?
江六應了一聲:“皇上,老奴去瞧瞧。”
赫連铖點頭:“你讓他快些走開,休得再在宮牆旁邊放紙鳶!”
在宮牆旁邊放紙鳶其實并不要緊,要緊的是不能放木樨花的紙鳶,若是蜻蜓粉蝶的形狀,與他何幹?
不能是木樨花,不能是木樨花,不能是木樨花!
赫連铖恨恨的盯着天空中那兩只紙鳶,一只大,一只小,一只金粉閃閃,一只淡淡嬌黃,雖然形狀不同,但看上去卻十分和諧,兩只紙鳶緊緊挨在一處,時而上升,時而又随着大風刮到了一旁。
小筝牽着繩子跑了過來:“大小姐,你瞧那只紙鳶!”
慕瑛擡頭看了看,那只紙鳶始終貼着自己的,自己的紙鳶飛到哪裏,那一只也就跟到了哪裏,不離不棄一般,心裏忽然一動。
莫非……她心中隐約閃過一個人的身影。
白色的衣裳,溫和的笑容,春風如詩,公子如玉。
“皇上,司珍局送了紙鳶過來!”兩個小內侍氣喘籲籲的跑了過來,手裏捧着一只大紙鳶,淡黃色的紙上貼着金箔,深深淺淺的黃色上有着陰影,似乎是中秋的月明在花瓣上留下的如水痕跡。将那木樨花捧了過來,能聞到香氣朝鼻子裏鑽了進來,一點點的甜香,跟那桂花蒸糕的味道一模一樣。
“好好好,趕緊将這紙鳶放上去!”赫連铖看了心中歡喜,這紙鳶比那只又要大多了,這才能顯出他的威風來,也好讓宮牆外頭那個人知難而退。
兩個小內侍趕緊一個捧着紙鳶,一個牽着線飛快的奔跑了起來,不多時那只大紙鳶便呼扇着翅膀飛上了天空,搖搖晃晃的朝慕瑛那只紙鳶飛了過去。
“把線錘給我。”慕瑛見到赫連铖從內侍手裏接過線錘,笑容滿臉的将那只紙鳶拽着朝她的紙鳶飛了過來,心中有氣,朝小筝伸出了手:“我才不要跟皇上的呆在一處。”
小筝默默将繩子遞了過去,慕瑛用力一扯,那紙鳶便搖晃着身子朝一旁飛了過去,不緊不慢,似乎十分悠閑。
“誰在這裏放紙鳶哪?宮牆這邊哪裏是你們能玩耍的?”江六氣喘籲籲的從後宮門口繞了出去,沒走太遠,就看見幾個人站在宮牆邊,其中一個拉着繩子在不住的搖晃,木樨花的紙鳶跟着他的手不住的晃着,一忽兒在動,一忽兒在西。
“還不快些收起來,去旁的地方耍去子!”江六一只手撐着腰,一邊吃力的喊了一句,眯着眼睛看了看,那個放紙鳶的人似乎有些眼熟。
他朝前邊走了幾步,揉了揉眼睛,這不就是高大公子嗎?自從上次太後娘娘說高大公子年滿十四,不适合再在宮中居住,他便沒有再見到過他,今兒沒想是這般情況下見了面。
對于一般百姓,江六自然能神氣的吆喝着他們走開,可現在宮牆旁邊站着的是高啓,他無論如何也不能耍威風。走近了幾分,江六低聲下氣道:“高大公子,還請回府去罷,皇上有些不歡喜。”
高啓沒有出聲,只是手裏牽着紙鳶的線,不住的追逐着慕瑛那朵小小的木樨花,旁邊飛起了一只大紙鳶,金光燦燦,迅猛無比的朝他的飛了過來,好像要把他的紙鳶撞開一般,高啓咬着牙,拽了線朝旁邊避了避,緊走兩步,繼續飛在慕瑛的紙鳶旁邊。
江六愁眉苦臉,亦步亦趨的跟着高啓:“高大公子,你便将這紙鳶收了罷,剛剛放上去那只,是皇上的。”
“我先放的木樨花紙鳶。”高啓淡淡的應了一句,心中焦躁,拿着繩子扯了扯:“難道就連紙鳶都不讓我放了?”
皇上哪裏是不讓放紙鳶呢?不過是不想有人跟他搶着放那木樨花的紙鳶罷了,江六躬身跟在高啓旁邊,真想伸手将他的胳膊拽住,把那紙鳶收了回來,只是他知道高大公子武功好,自己若是強行去拉扯,只怕是吃力不讨好。江六踮着腳尖跳了跳,跟高啓比了比高矮,默默的又将背彎了下來。
那只大紙鳶追着朝這邊撲了過來,高啓咬着牙,用力晃了晃繩子,紙鳶朝慕瑛拉着的紙鳶飛了過去,想要将大紙鳶給甩掉,沒想到那大紙鳶窮追不舍,高啓拽着繩子跑開了些,驀然發現自己的紙鳶與慕瑛那只撞到了一處。
恰有春風來,兩只紙鳶被吹得不住的晃動,很快糾纏在了一處,在繩子的末端,兩只牽扯在一起,那只大紙鳶此時也奔了過來,即刻間三只便纏在了一起,在空中拉拉扯扯沒個停歇。
禦花園裏的人都驚訝的擡頭望着天空,嘴巴張得大大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高太後眯了眯眼睛:“墨玉,你去瞧瞧外邊那放紙鳶的人究竟是誰。”
天空裏這般糾結,也算是一場好戲了,三只紙鳶仿佛在鬥來鬥去一般,誰也不讓誰,開始那兩只大的紙鳶都想要朝慕瑛手中的紙鳶那邊靠近,而現兒卻纏成了一團,慕瑛那只紙鳶被兩只大的紙鳶蓋住,再也脫不了身。
墨玉姑姑一路小跑朝宮牆那邊過去,身形快得不似常人,幸虧此時禦花園中衆人都在看着空中三只紙鳶纏鬥,誰也沒有顧及到她。
宮牆邊一排大樹郁郁蔥蔥,粗壯的樹枝托起一蓋翠葉,清風輕撫,葉影搖曳,漏了一地細碎的金光。墨玉姑姑站在樹下,眼中精光四射,恰似利刃劃過,見周圍寧靜安然,縱身一躍,人已經沒入樹冠,再也不見她穿着棕色衣裳的身影。
宮牆外,江六苦着臉,聲聲哀求:“高大公子,這下可糟糕了!你還是快些撒手罷!”
紙鳶纏到了一處,皇上放紙鳶的心情肯定大受影響,這可怎麽辦才好呢?
三月三日天氣新,正是好踏春的時候,皇上見着空中的木樨花紙鳶,這次才讓司珍局去做了這只大紙鳶過來,還不是想跟瑛小姐一起放紙鳶玩兒,這下又加了一只進來,這又算什麽事兒呢?
高啓沉着臉道:“江公公,你自己也見着了,是我先放的紙鳶,皇上是後面才來放這木樨花紙鳶的,纏到一處也怨不得我,現兒這繩子已經纏到一處,怎麽也分不開了,唯一之計是将繩索拉斷。”
江六張大了嘴巴望着高啓,這……皇上本來是興致勃勃的想跟瑛小姐一道放紙鳶的,若是繩索拉斷,三只紙鳶飄着走了,皇上不知道會如何生氣呢?
“江公公,你可會向皇上去出首啓?”高啓手裏拉着紙鳶的繩索,臉上有着淡淡的笑容,似乎十分悠閑,而他手中的繩索卻繃得緊緊的,似乎一拉就會斷。
“高大公子……”江六額頭上滲出了點點汗珠子:“咱家……”
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才好。
禦花園中,慕瑛與赫連铖各自站在一個角落,手裏拉着紙鳶的細線,誰也不肯放手,好像在鬥氣一般,三只紙鳶被拉扯得時而飄到東,時而又到了西邊。
“瑛小姐!”一個內侍跑了過來,指着那紙鳶道:“你快些松手,皇上的紙鳶被你的纏住啦!”
慕瑛臉上如有寒霜,頭也沒回:“是他自己纏上來的,與我何幹?”
為什麽,為什麽她要容忍赫連铖的胡攪蠻纏?慕瑛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憤怒,她咬着牙用力拉了拉繩索,而此時紙鳶上似乎有一股大力傳了過來,簡直讓她無法控制。她驚呼了一聲,就聽細微的一聲響,棉線已斷。
赫連铖見着慕瑛手中的繩索斷了,從腰間摸出了一把匕首,一揚手,很利索的将自己紙鳶上的繩索割斷,而此刻,宮牆外邊的那只紙鳶也斷了線,三只紙鳶被春風一吹,互相糾纏着朝東邊飄了過去。
“江六,江六怎麽還沒回來?”赫連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焦躁,一雙眼睛朝旁邊的內侍掃了過去:“快,去尋了江六回來!朕倒要看看,這宮牆之外的人究竟是誰!”?
☆、第 66 章
? 郁郁青青的園地裏,穿着深綠色常服的身影并不那麽顯眼,只是他彎腰駝背的模樣,卻讓人一見便知道那是誰,宮中的內侍們年紀大了,這腰背自然便沒得力氣,要比尋常人彎了幾分,但像江六這般,彎得恰到好處的,還真找不出來幾個。
內侍們為什麽會佝偻了身軀,除了因着總是要對主子逢迎,還有他內在的一種自卑,內侍們被去了勢,心中不免自慚,總覺得不是正常人,不自然都會要将身子彎了幾分,将那種自卑深深的藏起來。
而江六雖然也佝偻着背,但他卻步履輕快,沒有那種因着自卑而拖沓的感覺,在他這般年紀的內侍裏,他算是個走得快的。
“江六,外邊究竟是誰在放紙鳶?”赫連铖氣呼呼的看了一眼天空,那三只紙鳶已經糾纏着不見了身影,也不知道落到了何處。
“回皇上的話,老奴見到了幾個頑童。”江六彎了腰,聲音恭敬:“也不知道是誰家的孩子,穿得還算光鮮,老奴走過喝止他們,讓他們快些走開,他們慌了手腳,不留神便将紙鳶撞上了慕大小姐的。”
“什麽?”赫連铖驚詫的看了江六一眼:“你說的可是真話?”
那只木樨紙鳶在空中不住搖擺,看着好似有意朝慕瑛那只木樨花紙鳶飛了過去,竟然只是幾個孩童在放紙鳶?他有幾分狐疑,可江六對他忠心耿耿,該不會撒謊。
“皇上,這事情可真是趕巧兒了。”江六不敢擡頭,一雙眼睛望着自己的腳尖,低着聲音道:“老奴喝止他們的時候,有個小孩還吓哭了哪,見着紙鳶纏在一處,他們趕緊撒手飛奔着跑走了,老奴追了幾步,可哪裏跑得過這幾個小兔崽子,就讓他們給逃了。”
赫連铖笑了起來:“江六,你老了,如何能追得上他們,只是……”他恨恨的哼了一聲:“竟敢攪了朕的興致,朕非得好好懲治他們不可!傳我的命令,去仔細尋訪,将今日放紙鳶的那幾個小子給抓過來,好好的打幾十板子,也讓他們明白,這皇宮旁邊,可不是他們撒野的地方!”
江六的臉色白了白,不敢說話,此時站在一旁的赫連毓已然開口:“皇兄,原來只是幾個無聊的孩子,你也沒必要再去追究,這三月三日本來是個踏青的好日子,許是那些孩子沿着金水河走到皇宮附近,見着我們這邊竟然有木樨花的紙鳶,一時興起,也将手中紙鳶放了起來。若皇兄一定要深究此事,恐怕民衆對皇兄會有些看法。”
靈慧公主連連點頭:“皇兄,毓弟所言甚是,你心好,不如便放過他們罷。”
赫連铖瞄了一眼站在不遠處的慕瑛,見她一身淡淡顏色的衣裳,襯得容顏格外嬌媚,可那眉眼處卻有一絲說不出的冷清,仿佛在對他的所作所為十分不屑。
“罷了罷了,放過他們。”赫連铖心中有幾分焦躁,慕瑛那樣子,似乎根本不在意他,他有何必如此糾結要與她一道放紙鳶?線斷了就斷了,紙鳶飛了就飛了,他還要為了這只紙鳶斤斤計較,讓天下百姓暗地裏說三道四不成?
“皇兄,你真是好心。”赫連毓笑了起來,臉頰上露出兩個小酒窩:“那幾個孩子算是運氣好呢。”
靈慧公主趕緊附和:“可不是,若不是皇兄放過他們,他們可得倒黴了。”
赫連铖強裝笑顏:“太傅大人總是說要我實施仁政,總不能為了這點些須小事便興師動衆,弄得滿城風雨。”沒有博得她的贊揚,總算還有弟弟妹妹們贊了自己幾句,赫連铖只能暗自開解自己,總比沒人理睬自己要好。
“皇上,要不要老奴去司珍局說一聲,再做一只紙鳶過來?”江六見着這事情已然揭過,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将背挺直了幾分:“司珍局緊趕慢趕的做,也不過一刻鐘便好。”
“不用了,朕去文英殿批閱奏折。”赫連铖蹙緊了眉頭,一甩衣袖,轉身便往回走,扭頭的時候,眼珠子偏着往慕瑛那邊看了過去,見她依舊是不茍言笑的站在樹下,臉上神色淡淡,心中有氣,腳下的步子邁得很快,一眨眼便沒見了身影。
“瑛姐姐!”赫連毓奔到了慕瑛面前,沖她嘻嘻一笑:“我皇兄已經走了。”
慕瑛的身子挪了挪,忽然有一陣苦澀,慢慢的從心底升了起來,就如吃了一顆蓮子心,開始還沒覺出那味道,等及慢慢咀嚼,滿口都是苦味,苦得似乎要吐出一股子酸水。
望着赫連毓那興高采烈的臉孔,她強顏歡笑:“毓弟,方才可吓壞我了。”
“瑛姐姐,我皇兄比前些年能容人多了,你別太緊張。”赫連毓不遺餘力的安慰着她,招手喊着那幾個內侍牽了紙鳶過來:“瑛姐姐,這些都是我的紙鳶,你挑一個放着玩兒。”
慕瑛搖了搖頭:“算了,我方才跑了一圈也覺得乏了,毓弟你自己去放着玩,我就到旁邊瞧着熱鬧便是。”
赫連毓點了點頭,伸手指了指:“瑛姐姐,那你去亭子那邊陪我母後罷,她在那裏歇息呢。”
順着他的手指望了過去,一片繁花似錦裏,露出一角飛檐。圓圓的頂,朱紅的廊柱與琉璃色的浮雕映襯着,十分搶眼,亭子裏放下幾幅夾棉的彈墨簾子擋風,中間那一扇卻卷了起來,慕瑛能看到高太後一身華服坐在涼亭之內,旁邊站着墨玉姑姑,主仆兩人正在交頭接耳,也并不知道說些什麽。
“你可看清楚了?”高太後的臉色如常,聲音裏卻有一絲絲緊張:“真是阿啓?”
“太後娘娘,奴婢的眼力你是知道的。”墨玉姑姑垂手而立,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沒想到高大公子竟然會趕趟兒一般來湊熱鬧。”
“阿啓……”高太後皺了皺眉頭,沉吟了一聲:“今日你拿哀家的手谕出宮去高國公府一趟。”
“是。”墨玉姑姑低低應了一聲,笑着朝亭子外邊走了過去:“瑛小姐是來陪太後娘娘說話解悶的?”
慕瑛淺淺一笑,唇邊猶如有春花綻放,看得墨玉姑姑略略一愣,心中暗自贊嘆,女大十八變,這慕大小姐都還沒到及笄年紀呢,就出落得這般明豔照人,将來定然會是傾城傾國的大美人兒。
“我見公主殿下忙着和太原王一道放紙鳶,脫不了身,替她來陪陪太後娘娘。”慕瑛朝坐在亭子裏邊的高太後望了一眼,揚聲道:“不知太後娘娘可要慕瑛相陪?”
高太後笑着招了招手:“阿瑛,你怎麽這般生疏了?好孩子,快些過來,靈慧那丫頭一遇到好玩的事便瘋瘋癫癫的,全然将哀家這做母親的扔到腦後了,還是阿瑛好,記得要來陪着哀家,哀家可得要好好賞賜你才是。”
慕瑛提着裙子輕移蓮步走進涼亭內,朝高太後行了一禮:“還不是太後娘娘心慈,素日裏嬌縱着慧姐姐,她拿捏住了太後娘娘不會責怪她,才會這般放肆呢。”
“阿瑛這嘴甜得,越來越會說話了。”高太後含笑看了慕瑛一眼:“快些坐下,陪着哀家說說閑話。”
站在自己面前的慕瑛,出落得跟花朵一般,誰見着都會驚嘆,這般嬌豔的人兒,難怪自己的侄子也會喜歡上了她。一想到靈慧公主對她說過的話,高太後又有些心酸,自己不想将靈慧許配給高啓是一回事,高啓看不上靈慧又是另外一回事。
只是這情之一字,本無緣由,就如那風起青蘋之末,誰又知道它是怎麽起來的?自己的靈慧,活潑又美貌,身份高貴,阿啓為何卻會喜歡上慕瑛,這事情誰又說得清楚?高太後端了茶盞,鳳目輕揚,看到了慕瑛的一角淡黃色的衣裳,心中暗暗拿定了主意,自己不可不去管這小兒女之間的情事,以後各人有各人的造化,自己何必多事。
天空中紙鳶飛來飛去,園中一片歡聲笑語,方才的事情仿佛根本沒有發生過,慕瑛與高太後坐在一處,一邊望着園中的熱鬧景象,一邊細聲說着話兒,那場面也格外溫馨。
“我剛剛見着沉櫻姐姐在那邊梨樹下站着,唇紅齒白的,委實好看,還是太後娘娘會養人,沉櫻姐姐幾年不見,跟原先相比,簡直是變了一個人似的。”慕瑛接過小筝捧過來的茶盞,揭開蓋子,熱騰騰的水霧蔓延開來,氤氲了她的眼。
“沉櫻?”高太後瞥眼看了看那樹梨花,下邊站着的女子宛若畫中之人,一動不動。
若是單單只看沉櫻,倒也算得上是個美人,可這宮中美人甚多,站在一處,沉櫻便不甚出彩,尤其若是跟慕瑛并排而立,容光滟滟下,她頃刻間便沒了顏色。
“她倒也算是出落得不錯了,畢竟都快十五了,再不長開眉眼,以後也就不會有什麽變化了。”高太後端着茶盞笑吟吟的看着慕瑛:“誰又能像阿瑛這般,小小年紀已經讓人驚豔,到時候肯定會是風華絕代呢。”?
☆、第 67 章
? 陽光慢慢的冷了下去,這陽春三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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