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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摸到柔嫩的花瓣,收回手,指尖上還帶着淡淡的甜香。

一直不明白自己與母親的差距在哪裏,黎娘子這一說,她才恍然大悟,原來是她的木樨缺了幾分神韻。

“如何得其神?”慕瑛認真請教。

“若想得其神,于未下筆時便要心中有畫。”黎娘子微微一笑:“瑛小姐,你需得對于所畫之物格外熟悉,熟悉到一閉眼,仿佛就能清清楚楚看到你想畫的東西。比如這木樨,筆未動墨未研,鼻尖已有芬芳。”

“原來如此。”慕瑛點了點頭:“弟子明白了。”

她本來就不喜歡木樨,如何能對木樨如此了解?黎娘子所說的畫具神韻,自然是指心中要有對此物的一種熱忱。最開始她只是跟着母親看看木樨,後來進了宮,人人都說她喜歡木樨,就是她穿的衣裳上邊繡的也是木樨花,她的心中對于木樨卻更加抵制,那種不喜歡沉沉的壓在了心底,讓她對于木樨更加厭惡起來。

要她畫木樨,不若畫眼前的翠竹。

看着小筝走到那叢幽竹前邊,左挑右選,紅色的衣裳與綠色的竹葉相映襯,有說不出來的鮮明,慕瑛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近日宮中安寧,這般日子,倒也是好過。

“瑛姐姐,瑛姐姐!”就在小筝踮着腳尖去攀一支嫩竹時,赫連毓從那邊奔了過來,紫色的衣裳被風吹得不住的搖晃,就如三月三那日他放的紙鳶:“瑛姐姐,啓哥哥要出京了!”

“出京?”慕瑛吃了一驚:“他不是在平章政事府做得好好的?如何要出京去?”

“哎呀呀,你還不知道啓哥哥生病了嗎?”赫連毓急急忙忙奔了過來,鼻尖上有着細細的汗珠:“啓哥哥得了怪病,京城的大夫束手無策,皇上派了王院首過去幫啓哥哥把了脈,只說脈象有些紊亂,可他也瞧不出什麽蹊跷,無功而返。現兒高國公府派了人護着他去外頭尋訪名醫呢。”

“京城外邊難道還有比王院首更好的大夫?”慕瑛有些不敢置信:“王院首在太醫院多年,因着醫技過人,這才被擢升為院首的,若是他都不能治,那恐怕天下無人能治了。”

“瑛姐姐,你想錯了。”赫連毓連連搖頭,聲音急切:“都說高手在民間,指不定就有專攻啓哥哥這病症的名醫呢,況且啓哥哥說了,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此次出京,游覽名山大川,也是一樁妙事。”

赫連毓與高啓交好,自然不希望他身子有什麽問題,聽說他要外出尋訪名醫,都恨不能跟着他走才好,只是赫連铖卻不許他出京,只能乖乖呆在皇宮。可他心裏究竟難過,抓着高啓的手不肯放:“啓哥哥,你一定能治好這病的,阿毓等你回來。”

高啓笑了笑:“毓弟,我也不知道這病能不能好,臨行前我有一個願望,不知道你能不能替我辦到。”

此時的赫連毓心裏着急,就是高啓說要他去摘天上的月亮,他也願意,更何況高啓肯定不會讓他去做這樣的事情。他連連點頭:“啓哥哥,你說,我一定去做。”

“我想見阿瑛一面。”高啓的聲音有些低沉,帶着些許傷感:“她人在深宮,還不知道太後娘娘會不會讓她出宮。”

“你想見瑛姐姐?”赫連毓有幾分吃驚:“為什麽一定要見她?”

望着赫連毓那一雙清澄明亮的眼睛,高啓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赫連毓此時才八歲,自然不能理解他的心事,可他也不知道該怎麽跟他解釋才好,正在猶豫間,赫連毓已經笑了起來:“我知道,啓哥哥跟瑛姐姐是好朋友,走的時候總要希望有朋友來送別,啓哥哥,我說的對不對?”

高啓點了點頭:“正是如此。”

“那我先與母後去說說看,若是她準瑛姐姐出宮,我便帶了她來見你。”赫連毓興高采烈的加了一句:“對了,還有我阿姐吶。”

高啓聽着前邊的話,心裏頗為高興,聽到後邊加的這一句,忽然就沉了沉:“毓弟……那還是算了,不打擾她們了。”萬一靈慧公主知道自己想要慕瑛來送行,心裏還不知道會怎麽想,以後會不會在宮裏找慕瑛的岔子呢。想到此處,高啓懊悔得幾乎要咬自己的舌頭,為何自己如此控制不住,竟然與赫連毓提出這樣的要求來。

“你不想我阿姐出宮來送你?”赫連毓很聰明,即刻反應了過來:“啓哥哥,你是不是與我阿姐鬧別扭了?有幾次我見着阿姐拉着你的衣袖,你滿臉不高興。”

“毓弟,算了,這些事情就別說了,你也莫要有你阿姐去提我今日托付你的事情,萬一你阿姐覺得我與阿瑛更親近些,她指不定會去尋阿瑛的麻煩。”高啓望了赫連毓一眼,心中捏了一把汗,只希望赫連毓能聽從他的話,将這事情給抹去,不再想起。

“啓哥哥,你放心,我不與我阿姐說,只不過我會去求我母後,讓她準瑛姐姐跟着我出宮來送你。”赫連毓拍着胸脯,一副小大人模樣:“我做事,你放心!”

從高國公府出來,赫連毓直奔慈寧宮,高太後那時候剛剛準備要去做晚課,見着兒子蹦蹦跳跳的過來,臉上露出了笑容:“毓兒,什麽事情這般風風火火?”

“母後,母後。”赫連毓一把抓住了高太後的衣袖:“毓兒有個請求,希望母後能答應。”

高太後一揚眉:“毓兒你說說看,母後總不能不管什麽都答應你。”

“母後,你怎麽也這般斤斤計較起來了?毓兒以前從來沒有要求過什麽,今日才這般一說,母後便還要聽是什麽事。”赫連毓心中有幾分忐忑,也不知道母後能不能準了慕瑛出宮,他可是在高啓面前拍了胸脯說了大話的。

“若是你說要母後上天去摘了月亮給你,母後又如何能做到?”高太後臉上露出了慈祥之色:“母後不是不通情達理之人,你說的請求若是在可以答應之列,母後自然會答應你。”

“我……”赫連毓猶豫了一番,還是說了出來:“明日一早啓哥哥就要離京了,我想要母後準許瑛姐姐跟我一道出宮去送他。”

“你們要去送阿啓?”高太後頗有些意外:“怎麽會想到這事情上邊去的?”

“母後,你就別管我們怎麽想的了,你就說準不準。”赫連毓抱住了高太後的胳膊一通亂搖:“毓兒知道母後心地最慈,肯定會準許,對不對?”

高太後沉吟了一聲:“這……”

“母後!”赫連毓可憐巴巴的望着高太後,聲音裏帶着些哀求:“我可是答應了啓哥哥的,你別讓毓兒做個言而無信之人。”

這哪裏是毓兒想要跟慕瑛一道去送別高啓?分明是高啓哀求毓兒替他完成心願,高太後心中默默一輪,自然知道了期間的經過,看起來高啓對慕瑛可真是情深意重,還想着離京前見她一面。自己派高啓出去,自然也得給他些甜頭嘗嘗才是,更何況她還要利用高啓對慕瑛這份心思,好讓靈慧死心呢。

“就這樣罷。”高太後微微一笑:“看在毓兒的份上,母後便準了。”

“母後真好!”赫連毓高興得跳了起來,一雙腳方才落地,便又想起一樁事情來:“母後,你千萬別跟阿姐說,要是她知道我和瑛姐姐去送了啓哥哥沒喊上她,她肯定會生氣的。”

“母後自然不會說。”高太後點了點頭,心中直贊兒子想得周到,她本也沒想着要靈慧去送高啓——分明知道靈慧的心意,還要讓她與高啓去沾邊,這豈不是火上澆油?含笑看了赫連毓一眼,高太後柔聲道:“毓兒,明日母後做了早課便将你阿姐喊到慈寧宮,你再去映月宮帶了阿瑛出去便是。”

赫連毓大喜,朝高太後行了一禮,興致勃勃的飛奔了出去。

“墨玉,你瞧瞧他,怎麽就高興成了這樣子?”高太後看着那小小身影飛快的跨過慈寧殿的門檻,穿過漢白玉的小徑,轉瞬間便沒了蹤影,不住感嘆:“毓兒大了,想事情也周全了些。”

“可不是。”墨玉姑姑笑着附和:“聽上官太傅說,他教過不少學生,太原王是最聰明的,還贊他純孝又仁義,這般品質,實在是難得呢。”?

☆、第 71 章

? 四月中旬,路邊紅杏,壁上薔薇,綠葉重重之間,托出一團團紅白相間的花朵,似乎想要留住即将離去的春色,蜜蜂蝴蝶依舊在郁青蔥茏間嗡嗡吵鬧,一派繁華,只是長亭邊垂柳叢叢,随着春風舞動,枝條長長短短,參差不齊,瞧着有幾分蕭索之意。

長亭自古便是送別之處,路邊栽種楊柳正是應景,從此別過,長亭更短亭,欲憶少年事,猶恐在夢中。

綠柳之下,停着一輛馬車,馬車側面軟簾掀起,露出了一張臉孔。

面白如玉,劍眉星目,任憑誰從馬車旁邊經過,都會暗暗贊嘆一聲,好個翩翩少年郎!只是這少年的眉宇間卻露出一絲憂愁之色,瞧上去心事重重。

“大公子,咱們走罷?”安慶策馬趕到馬車旁邊,低聲問了一句,自從辰時初刻,自家公子便被大老爺趕着出了門,在這長亭都等了大半個時辰,也不見大公子說要趕路,安慶與安福不免暗暗焦急,心中明白,定然是在等太原王帶着慕大小姐過來。

太原王昨日雖拍着胸脯做了保證,可誰又知道他究竟能不能辦到?慕大小姐也不一定會跟着太原王出宮……兩人相互看了一眼,不約而同想起了今年上元夜的事情。

別看着慕大小姐一臉笑容淡淡,仿佛十分溫和,可做事卻頗有主見,自家大公子,只怕會平白抛了一片心,卻得不到半點回應。

“再等等。”高啓盯住那條官道,心中有些焦躁,一只手抓住了垂在側窗的軟簾,捏得緊緊,一顆心似乎也吊在這軟簾之上,不住随風搖晃。

官道修得頗寬,能并排過四五輛馬車,今日天氣晴好,路上有不少行人車馬,一副熱鬧景象。在一片黑壓壓的人影裏,忽然間出現了一輛顯眼的馬車,瞬間将高啓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

“是宮中的馬車!”安慶與安福也認出了那馬車上的表記,他們跟着高啓在宮中住了幾年,還是比常人多見識了些宮中物事,一看便知那馬車的來處。

高啓的臉孔忽然間亮了起來,緊蹙的雙眉已然揚開,一雙眼眸光華燦燦,如黑夜裏亮起了兩盞燈光,明亮了許多:“毓弟!”

馬車簾幕掀開,從上頭跳下一個紫衣年少,果然是赫連毓,見高啓目光焦急的往馬車望了過去,他嘻嘻一笑:“啓哥哥,阿毓不辱使命,将瑛姐姐帶出宮來了。”

他一轉身,将紫色的蜀錦簾幕一把擎起,朝裏邊坐着的兩個人笑了笑:“瑛姐姐,小筝,你們出來罷。”

慕瑛有些躊躇,看了赫連毓那笑得天真的臉孔,一顆心這才安定下來,不再胡思亂想,朝他笑了笑:“毓弟,你先去跟高啓辭行,我這就下車。”

赫連毓點了點頭:“小筝,你仔細扶着瑛姐姐些。”

小筝掩嘴笑了起來,耳朵上的墜子不住晃動,宛若在打着秋千:“太原王,你年紀可比我們要小得多都能上下馬車,卻還在擔心着我們,實在是想得太多。”她弓起身子挨着馬車壁下來,伸出一只手:“大小姐,我扶你下車。”

慕瑛扶着車廂走到門口,才一探頭,便見着馬車邊上站着的高啓,目光灼灼,不肯放松半分一般,心裏不由得一陣慌亂。

今日赫連毓找她,要她出宮給高啓送行,慕瑛本是不答應的,可是赫連毓抓住她軟磨硬纏,就是不肯撒手:“瑛姐姐,昔日啓哥哥在宮中,也就幾個朋友,今日他離京去尋訪名醫治病,難道咱們就不該去送別他?他昨日與我說,會在長亭等咱們,若是咱們不去,他定然會傷心難過,瑛姐姐不是狠心的人,肯定不會舍得讓啓哥哥在那邊一直等,對不對?”

慕瑛啞然失笑,赫連毓這話雖有些孩子氣,可卻也是有理有據,自己要是不跟着他出宮去送行,便是那狠心之人了。

“瑛姐姐,你別只是笑,跟我一起出宮去罷,我已經與母後說過了,她應允下來,還給了我出宮的手谕呢。”赫連毓從腰間配着的錦囊裏摸出了一張條子來:“你瞧,我都已經準備好了!”

慕瑛聽着赫連毓這般苦苦哀求,心裏有些動搖,赫連毓還從來沒有求她什麽事情過,今日才一開口,自己便拒絕了他,這面子上也說不過去。況且她聽着說高啓得了重病,心裏也有些不安,也想要親眼看看他此時的模樣,被赫連毓勸了幾句,最終答應了下來,稍微整理了下妝容,便跟着赫連毓出了皇宮。

宮外的天地比宮牆之內不知要寬闊了多少,馬車辘辘之間,那到朱紅宮牆與淺碧色的琉璃瓦已經被抛在身後很遠。慕瑛掀開軟簾,從那小小一角窺探着京城繁華,不由得贊嘆了幾句:“外邊可比裏邊熱鬧得緊。”

赫連毓洋洋得意:“瑛姐姐,不說送啓哥哥,就當到外邊散心也是難得的機會。”

慕瑛一路貪看這暮春風景,漸漸的将為高啓送行這事情抛到了腦後,然而下車的瞬間,見着那白衣勝雪的高啓,神色專注,忽然又覺得有幾分尴尬。

“阿瑛。”高啓極力壓住心中激動,可聲音還是有些微微的發顫。

“阿啓,聽說你得了重病?”慕瑛暗暗吸了一口氣,這才擡頭看向高啓,自他出宮,已經是兩個多月未見,此時的高啓比昔日确實是清減了些,臉頰上的肉少了不少,就連那束腰的玉帶似乎也進去了一格——難道他真的是生了重病不成?

“我……”高啓躊躇了下,只能順着慕瑛的話往下說,他點了點頭:“是,得了重病,京城名醫束手無策,只能出京到處尋訪,看能不能遇着精于此症的大夫。”

慕瑛的心中忽然便有些惆悵,雖說她不欲與高啓有過多接觸,可畢竟兩人在宮中一道生活了這麽久,朋友的情分還在,聽着高啓自證得了重病,情不自禁還是為他感到難過起來:“阿啓,吉人自有天相,不要太擔心,你一定會好起來的。”

見着她神色黯然,高啓忽然間便高興了起來,慕瑛是在為自己擔心嗎?沒想到祖父打自己一頓也算是因禍得福,見着她那略帶憂愁的臉,高啓覺得就是挨十次打也沒關系了,莫名有一種無言的愉悅。

“阿瑛,”高啓輕輕喊了一聲,口中似乎有芬芳馥郁,這名字實在美妙,在舌尖打着顫,一個字一個字的滾了出來:“多謝你來送我。”

“啓哥哥,何必這般客氣,我跟你是兄弟,瑛姐姐跟你是朋友。”赫連毓很煞風景插上了一句嘴,一只手挽住了高啓:“啓哥哥,你可別這般見外,瑛姐姐肯定也不希望你說如此生疏的話。”

小筝站在高啓身邊,看着他一臉愁容,知道他心中所想,笑着朝赫連毓說了一聲:“太原王,我們去那邊折些垂柳過來,也算是全了這送別之禮。”

長亭送別,楊柳折枝是不可避免的,這楊柳代表送別人的心意,猶如楊柳,纏纏綿綿到天涯。赫連毓聽着小筝一說,忽然想起這事來,連忙點頭:“小筝,還是你細心,快,陪本王過去折柳枝。”

赫連毓的幾個侍從也趕忙跟上,這馬車之側就只剩下高啓與慕瑛,氣氛即刻間微妙了起來,兩人并肩站在一處,望着楊柳樹下幾個人,說也沒有開口說話。

“阿瑛……”高啓想了想,最終打破了沉默:“三月三日宮牆外邊放紙鳶的人,是我。”

這次離京,或許幾年不能與她相見,埋在心中的話,不可不說,望着她站在自己身邊,眉目如畫,高啓有一種沖動,想握住她的手,與她細細訴說離愁,可他卻不害怕會唐突了她,只能站在她的身邊,聞着她發間的幽香,看着她嬌美的容顏。

“我知道。”慕瑛點了點頭:“看到那木樨花,我便知那人是你。”

他們都以為自己喜歡木樨,都搶着做那木樨花的紙鳶來讨自己的歡喜,可誰又知道她的心事?埋在那舊紙書中,帶着淡黃的回憶。

“你知道是我?”高啓又驚又喜,臉上露出了快活的神色:“阿瑛,我害怕你會想不到那人是我。”江六說他自會找借口去回了赫連铖,他還擔心自己的一番心血已經白費,沒想到慕瑛竟然知道是他,這莫非就是心有靈犀?

慕瑛微微一笑,點了點頭,心中暗自喟嘆,知道是他又如何,又會有什麽關系?溫潤如他,以後會不會是自己的伴侶,還很難說清楚,何必現在就急急忙忙的抛出了一片心?

“啓哥哥,這柳枝是我送給你的。”耳畔傳來了赫連毓歡歡喜喜的聲音,一枝點着金邊的柳條伸到了面前:“瑛姐姐,這一枝是我替你折的,你瞧瞧,這葉子多好看。”

慕瑛拿了柳枝在手中,輕輕一轉,翠綠的柳枝在金色的陽光中灑落了點點綠光,那是一枝充滿春意的柳枝,也是一枝帶着離愁感傷的柳枝,她将柳枝擎在手中,朝高啓微微一笑:“阿啓,一路順風。”

長亭處找不到可以相送的花,折楊柳,歌聲一起,便當作別。

今日長亭外,明日天涯邊,何日是歸程,長亭更短亭。?

☆、第 72 章

? “瑛姐姐,你說啓哥哥的病,能不能治好?”赫連毓手支着腦袋,靠在窗邊,望着京城繁華的街頭,長長的嘆了一口氣:“見着啓哥哥這般模樣,我心中實在難過,孤孤單單的一個人,還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碰巧尋到那名醫,更讓人擔心的是,他的病不能根治,心中定然很是痛苦,也沒有人能替他分擔。”

慕瑛無精打采附和了一句:“可不是,但願他能盡快找到名醫。”

眼前閃過高啓的臉,總是帶着笑容,說話溫和,聲音不高也不低,這樣一個世家公子,芝蘭玉樹一般,如何就會染上怪病呢,這老天爺也實在是太不公平了。

赫連毓想了想,很認真的點了點頭:“我要每日跟着母後去念經,在佛祖面前替啓哥哥祈福,但願他能早日康複。”

小筝坐在一旁贊了一句:“太原王真是宅心仁厚,這般為人着想。”

慕瑛瞥了一眼赫連毓,心中也是贊成,像赫連毓這般,身份高貴,可卻沒有一絲惡習,着實難得,赫連铖與他相比,雖說貴為九五之尊,可許多方面都是萬萬不及。

宮車辘辘朝前行進,穿過京城繁華的街道,從禦道街那邊經過,赫連毓攀着窗戶往外邊看了看:“瑛姐姐,快到你府上了,要不要回去瞧瞧?”

禦道街的門口,人來人往,青石磚塊堆砌的牆面整齊光滑,慕瑛望了望天空,日頭還未到中天,時辰還早。

“若是毓弟不着急回宮,那我回府一趟也好。”慕華寅要晚上才回府,這時候回去自然是遇不到他。哪怕是看到明華公主,都會比看到他要心裏頭輕快,更何況還有許久未見的弟弟妹妹在府中,一想到慕乾慕坤與慕微,慕瑛的心便軟了幾分:“也不知道微兒長高了多少,想來年前給她做的衣裳不能穿了。”

赫連毓睜大了眼睛,連連點頭:“可不是,小孩子長得快。”

小筝哈哈大笑了起來:“太原王這般說話,就好像他是大人了一般。”

赫連毓鼓鼓嘴巴:“怎麽不是大人,我比慕坤與慕微都大!只比慕乾小一個月!”

慕瑛瞧着赫連毓這模樣,忍不住也笑了起來。

“公主,大小姐回府了。”一個管事婆子氣喘籲籲的跑了進來:“是太原王陪着回來的。”

“太原王?”明華公主從美人塌上坐直了身子,臉上露出了驚奇神色:“太原王陪着慕瑛回來了?唔……”一絲笑容從唇邊溢出:“這倒是有些意思。”

“走,跟我去前堂瞧瞧。”紅色的錦緞從塌上軟軟的溜了下來,最時新的銀色繡花香雲紗蓋在紅色的錦緞上,配着滿頭珠翠,顯得分外奢華。

衣裳窸窸窣窣作響,拖拖曳曳的進來,慕瑛趕緊行禮:“母親安好。”

明華公主瞥了慕瑛一眼,滿臉笑容:“太後娘娘可真是會養人,阿瑛在宮中越發的被養得美貌了,這唇紅齒白的,瞧着就讓人有幾分動心呢。”

這話說得實在是輕佻,慕瑛聽了不免有些不舒服,哪有一個長輩這般說自己的呢,她勉強笑了笑:“母親如何能這般說,仔細旁人聽了笑話去。”

“我這哪裏是笑話?”明華公主一挑眉,看了看身着紫衣的赫連毓:“太原王,我這話難道說錯了不成?”

“皇姑并未說錯,瑛姐姐生得極美。”赫連毓嘻嘻一笑:“我覺得便是禦花園裏頭的鮮花,見着瑛姐姐都會覺得自慚形穢呢。”

“阿瑛,你聽聽太原王說的,我乃是實話實說。”明華公主笑吟吟的坐了下來:“如何今日想着要回府一趟?太後娘娘可準了?”

“有些日子沒見到過親人,心中甚是想念,今日特地與太後娘娘告假,由太原王陪着回府一趟。”慕瑛勉強答了一句,心心念念卻在弟妹身上:“母親,瑛兒想與弟弟妹妹們一道在府中走走。”

“這個自然是要準的,好不容易回府一趟,如何能不見慕乾他們幾個?”明華公主一轉臉:“翠玉,快些去将大公子二公子還有二小姐找過來,就說他們的長姐回宮了。”

明華公主其實人還算不錯,至少不會刁難自己,慕瑛看了看坐在主座上的華裳婦人,心中默默贊了一句,果然是皇家出來的,氣度自然要大些。只不過這一瞥,卻讓她見着明華公主的左邊臉頰有一條淺淺的劃痕,若不仔細卻也看不出來。

難怪她将這鳳釵戴到了左邊,平素都是在右邊的,可能是想用流蘇來遮擋這道劃痕罷。慕瑛有些奇怪,明華公主是極其愛惜自己容顏的,為何臉頰邊會有劃痕?若是說簪子釵子劃到,未免也太不小心了。

“阿姐,阿姐!”歡快的聲音響起,慕瑛一轉臉,就看見慕乾飛奔着朝這邊跑了過來,将身後的慕坤甩了很長一段距離。慕乾一口氣撲倒了慕瑛面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幾眼:“阿姐,最近過得還好罷?我還想着你要過年才會回府了,沒想到今日就能見到你!”

“太後娘娘寬厚,今日準了我回府探親。”慕瑛含笑看了一眼慕乾,才幾個月不見他又長高了不少,慕家的孩子比一般人家的都要高,慕乾站在那裏已經有些少年郎的身形。

“阿姐!”慕坤也氣喘籲籲的趕了過來:“坤兒現在已經學了《四書》啦!”

慕乾伸手敲了下他的腦袋:“怎麽一見面就說這話,你便沒別的事情說了不成?”

慕坤嘿嘿的笑着,一臉天真:“阿姐,你肯定想要知道我最近的學習,是不是?”

看着站在面前的兩兄弟,慕瑛鼻子一酸,眼淚珠子都快要落了下來,這麽久沒見弟弟們,心中的親情已經被勾了起來,滿滿都是溫情。她一只手拉着一個弟弟,三個人說了幾句話以後,對面赫連毓這才插嘴進來:“阿乾,你都不理睬我。”

慕乾這才轉過臉來看到赫連毓,哈哈一笑:“誰叫你沒聲沒息的坐在那裏,若是早出聲,我自然就早見到你了!”

明華公主見着一群孩子說說笑笑,自己好半日插不上話,不免有些覺得受冷落,朝慕瑛看了一眼道:“阿瑛,你們一道去花園走走,外邊陽光正好,比坐在前堂說話要舒服些。”

得了這話,如同得了塊放行的牌子,慕瑛站起身來,朝明華公主行了一禮:“多謝母親大人體恤,那瑛兒便帶着弟弟們到外頭去走走。”

幾個人剛剛出了前堂,慕乾便湊了過來,一把拉住慕瑛的手,壓低了聲音:“阿姐,父親跟她……”他呶呶嘴,斜着嘴角朝前堂那邊抖了抖:“吵了一架。”

慕瑛猛然想到了那條淺淺的劃痕,心中噗噗一跳:“為何吵架?”

“上回她要開桃花宴,祖母與父親都不肯,後來她進宮也不知道求了誰,太後娘娘下了張懿旨,說什麽京城風雅不能消弭,大司馬府也不能落後,下旨命她開桃花宴,邀請城中貴人一道來賞花。”慕乾臉上露出了氣憤之色來:“父親說我們慕家素來就是馬上殺敵,為君王守護天下,根本不需要這些所謂的風雅,只是卻拗不過太後娘娘的懿旨,只能随她去了……”

“大哥,其實辦桃花宴也不是件壞事。”慕坤搖了搖頭,臉上有不贊同的神色:“大虞尚武,可這風雅也不能扔,那日桃花宴,我見了不少人作的詩都很精妙,尤其是那位蕭國公府家的三公子,他那首詠桃花的詩真真是好!”

慕乾白了慕坤一眼,拉着慕瑛往一旁走,壓低了聲音道:“聽說那位蕭國公府家的三公主,跟她有些首尾。”

首尾兩個字從慕乾口裏說出來,有說不出的怪異,慕瑛趕緊捏了他一把,回頭看了看,明華公主帶來的人并沒有跟過來,這才放心:“乾弟,休得胡言亂語。”

“我可沒胡說,我偷聽到了父親與她争吵,就提到了蕭國公府家的三公子。”慕乾哼了一聲,有些憤憤不平:“下人們都說她未嫁進慕府時,就和那蕭三公子……”慕乾的臉漲得通紅,下邊的話再也說不出來。

“你也知道那是她嫁父親之前,”慕瑛嘆息了一聲,眼前晃過幾個身影,上元夜的晚上,東風夜放花千樹,滿街燈影照得如白晝一般,有幾個人與明華公主言談甚歡,就不知道裏邊有沒有那蕭三公子。

可她不能說,萬一說了出來,慕乾看不慣明華公主,到時候被她知道了,逮着機會整治他怎麽辦?慕瑛拉住慕乾的手,諄諄叮囑:“那些下人,都是沒事嚼舌根子,你又何必聽這麽多,現兒她嫁進慕家,也沒做錯什麽,至于這辦桃花宴,既然太後娘娘都下了懿旨,那也沒什麽好說的,春日裏辦場游宴,也不是件大事。乾弟,你切記不要人雲亦雲,凡事要有自己的判斷,切勿傷了和氣。”

慕乾眨巴眨巴眼睛:“阿姐,你是在宮中過久了,小心謹慎過了頭。”?

☆、第 73 章

? 回到宮中,已經是午時。

日頭正在中天,陽光和煦而溫暖,走在小徑上,繁花夾道,清風微微,有說不出的舒暢。

赫連毓伴在慕瑛身邊,不時與她說話:“瑛姐姐,我覺得微兒真是可愛,她的聲音好甜好脆,說出話來讓人聽了就覺得舒服,跟鈴铛兒似的。”

今日慕微見着赫連毓便粘上了他,拉着他的手不肯放,“毓哥哥”長“毓哥哥”短的喊了一路,對于沒有弟弟妹妹的赫連毓來說,這極大的彌補了他的缺失感,眉開眼笑的帶着慕微在花園裏走了一圈,仿佛真成了她的親兄長。

“微兒是很聰明。”慕瑛附和了一句,心中卻有絲絲惆悵,她忽然想起自己十歲生辰那日,父親抱着慕微去追慕乾赫連毓的船只,眼中那流露出來的關切神情,讓她看了都有幾分嫉妒。為何慕微能這般得父親寵愛,而她卻如路邊草芥,被父親随意抛了出來,打着為了慕家好的幌子,将她好好教育一番,然後便塞進了皇宮?

慕瑛曾想過這問題好多次,想來想去,只得了一個原因,或許是慕微長得像母親,那眉眼嘴唇,活脫脫就是母親精致的五官,任何一個人見着慕微,都會驚嘆一聲:“這真是揭了慕夫人一張皮下來呢。”

父親與母親伉俪情深,母親撒手去得早,父親心中時時記挂,見着肖母的慕微,心中自然更多了一分憐愛。

這人各有命,慕微得到父親的寵愛,自己再嫉妒,也是盼不來的,不如就好好的在宮中住着,等到及笄以後,家裏總要給她找一個門當戶對的人,成了親,生了孩子,養大孩子……慕瑛嘴角微微翕動,一輩子竟然這般短,幾句話就已經說完。

走到映月宮們口,才跨步進去,就有小宮女上前行禮:“太原王,瑛小姐,皇上和公主正在主殿等你們呢。”

赫連毓興致勃勃,大步向前:“我阿姐怎麽就回來了?”

慕瑛聽着赫連铖過來了,心中一驚。

好端端的,他怎麽跑到映月宮來了?

自從三月三日那天起,她便沒見過赫連铖,見不到他,全身似乎輕松了許多,可又有一絲絲說不出的惆悵。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有這種感覺——對于赫連铖,她難道不敢是敬而遠之?為何沒見到他,心中又有些別樣的感覺?

一個多月了沒見到過他,小筝不時從外邊打聽了些消息過來:“都說皇上最近好像變了個人似的,每日都在文英殿裏批閱奏折,還不時将上官太傅請進宮來商量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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