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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家大小姐不利?

“朕的話,你敢不從?”赫連铖心中焦躁,眼睛橫着望了過來。

“小筝,你且到殿外守候。”見着赫連铖臉色不虞,慕瑛趕緊喝住小筝,就她都無法與赫連铖說道理,小筝只是一個奴婢,自然更不能去頂撞他了。進宮已經有三個月了,赫連铖對自己并沒有像以前那般肆虐,看起來還是年紀大了些,正如那些宮女們所說,知事了。

不管怎麽樣,她的身份在那裏擺着,她是大司馬家的長女,真出了什麽事,即便他是皇上,也不好交差。當年的赫連铖不過七歲,用箭射她之時也知道顧忌,現在的赫連铖不再是那般年幼無知,自然不會再做荒唐之事。

正殿兩扇朱紅色的大門被掩上,幽幽的兩聲響,讓慕瑛吃了一驚。

小內侍端了一個錦緞的繡墩爬到了立着的美人宮燈旁邊,用火折子将裏邊的明燭點亮,頃刻間暖黃色的光芒将主殿照得亮堂堂的一片,赫連铖的臉孔在這篇溫暖的燭光裏,顯出一種異常的柔和,與他的年紀仿佛有些不相稱。

江小春指揮着幾個宮女将膳食端了過來,放在宮燈旁的桌子上,白得透明的瓷盅口子上有一道金邊,揭開蓋子,白色的霧氣袅袅,模糊了牆角插着的牡丹花。

“既然皇上要用晚膳了,那慕瑛便告辭了。”

慕瑛心裏舒了一口氣,将那個錦盒放在桌子上,轉過身去就想走,卻被赫連铖拉住了衣袖:“瑛瑛,留下來陪朕用膳。”

這兩個字叫出來,赫連铖只覺得心裏好一陣美,可在慕瑛聽來,實在是有些發膩,忍不住打了個冷顫:“皇上,不如直呼慕瑛之名。”

“不,朕就是要這般喊你。”赫連铖拉住慕瑛的衣袖帶着她走到桌子旁邊,指了指黑檀木椅子:“瑛瑛,你坐。”

慕瑛實在無奈,只能坐了下來,赫連铖坐到了她的對面,一雙眼睛笑眯眯的盯住了她:“瑛瑛,你戴這牡丹花簪子真是好看。”

自從想出了用“瑛瑛”來稱呼她,赫連铖只覺得心情大好,好想每一句話都添上這兩個字,每一次念出這兩個字,嘴裏都有一分說不出的甘美。

大宮女繡錦端來了兩只琉璃盞:“皇上,這是皇上要的水晶枸杞酥酪凍。”

碧綠的琉璃盞立,盛着晶瑩的幾個球,裏邊能見着紅色的枸杞,還有深紅的山楂,看上去一個個玲珑剔透,煞是可愛。

“你們下去罷。”赫連铖此刻,只想與慕瑛單獨相處,任何一個人站在身邊,都覺得礙手礙腳,他擡頭看了一眼繡錦,臉色一沉:“怎麽了?還杵在這裏作甚?”

繡錦慌慌張張應了一句,彎腰行禮,帶着幾個小宮女退了下去,走到偏門那邊,回頭看了看正殿一角,那裏燈光溫柔,照着燈下的一對少年男女,兩人相向而坐,場景甚是溫馨。

“皇上……”小宮女秀秋掩嘴笑了笑:“怎麽就忽然對瑛小姐這般好了起來。”

“可不是,今日還特地賜了瑛小姐一套牡丹花的首飾,沒瞧見現兒瑛小姐頭上戴的簪子?就是皇上賜的呢。”旁邊一個小宮女羨慕的望着那閃閃發亮的流蘇,長長的嘆了一口氣:“究竟瑛小姐出身名門,沖着她的父親,皇上也只能讨好她。”

“閉嘴。”繡錦呵斥了一聲:“快些走罷。”

偌大的正殿裏頃刻間便沒了人,即刻間便靜默了下來,沒有人在身邊走來走去,一擡頭就對上赫連铖的臉,慕瑛只覺得好一陣尴尬,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做才好。為了躲避赫連铖的目光,她微微低頭,眼睛盯住自己面前的那個琉璃盞,看着幾個晶瑩的小球盛在碧綠的碗盞裏,茫然的猜測着裏頭究竟放了幾顆枸杞和山楂。

“瑛瑛。”赫連铖看着慕瑛低頭不語,心中歡喜,他最喜歡看的,正是慕瑛這含羞低頭的模樣:“瑛瑛,你是不是還在生朕的氣?”

“皇上,慕瑛哪裏敢生你的氣。”慕瑛心中驚詫,赫連铖這是在說什麽?

“三月三那日,朕将你的風筝給拽跑了。”赫連铖想到了那日的情景,猶自憤憤不平:“哼,就怪那幾個不識相的孩子,竟然要來湊熱鬧,若是朕知道究竟是誰,一定要好好将他們抓起來教訓一番。”

“皇上,事情都過去了,何必再追究。”

原來是這件事情,她都已經忘了,為何赫連铖還在想着?慕瑛擡頭看了一眼赫連铖,見他一雙眼睛落在她的身上,神色專注,心裏有些慌張。

赫連铖這是怎麽了?第一次進宮,他對自己百般羞辱,非打即罵,這次進宮,完全換了一副臉孔,變着法子跟她親近,這讓慕瑛完全不能接受這樣的轉變。上次是因着太皇太後故去,她去安慰赫連铖,或許是他們有相同的身世之感,故此兩人之間的關系已經成破冰之狀,可慕瑛萬萬沒想到,破冰以後,這冰塊會消融得這般快。

此時的感受,就如原來還是千裏冰封,一睜眼醒過來,自己已經置身在繁花似錦的園子裏,春光明媚。

從心底裏說,慕瑛一點也不希望關系會轉變得這般快,她寧願被赫連铖忽略,随她躲藏在某個角落,安安穩穩的在宮裏過了這幾年。可現在,慕瑛覺得自己已經不可能再過安靜日子,今日的牡丹花會,她大概是會被人惦記上了。

“瑛瑛,你怎麽了?”赫連铖看着慕瑛只坐在那裏,不說話,也不動手拿玉箸,有些奇怪:“瑛瑛,正是用膳的時候,咱們一邊吃一邊說話。”

“皇上,我不餓。”慕瑛無奈的看了赫連铖一眼:“皇上自己用罷。”

“不行,你就得陪着朕用單。”赫連铖很不高興,将一雙玉箸拿了起來,從琉璃盞裏夾起一個水晶酥酪丸子:“張嘴。”

慕瑛呆住了,一個晶瑩剔透的丸子已經到了她的嘴邊。

“瑛瑛,張開嘴。”赫連铖的聲音軟了下來:“朕方才不該對你高聲,你且張開嘴,如何?”

這态度轉得太快,慕瑛幾乎無所适從,水晶酥酪丸子在她嘴角滾來滾去,擦着她的肌膚,涼涼的一片。她忍不住張開了一點點嘴唇,一個帶着些涼意的東西從唇間滾了進來,落到了她的嘴裏。

淡淡的酸甜味道從舌尖蔓延開來,慕瑛無意識的咀嚼了兩口,清涼甘甜裏透着酸,十分爽口,這是她素日裏很愛吃的開胃糕點,赫連铖又如何知道?

“瑛瑛,再來吃一個,朕知道你喜歡吃。”又一個枸杞水晶酥酪凍送了過來,這一次慕瑛沒有再堅持,張口咬住了那酥酪凍,只是沒有咬得聞,有一小半從她唇邊掉了出來。

赫連铖伸出手來,從桌子上撿起那一點點酥酪凍,塞到了自己的嘴裏:“唔,好吃,真好吃,難怪瑛瑛你喜歡吃這個。”

慕瑛驚訝的瞪大了眼睛,赫連铖做出這樣的事情,真是不可思議,今晚實在太古怪了,這一切就如一個夢,只有在夢裏,才能見到平日裏根本不可能發生的事。

當她還在震驚之時,一只手指到了她的唇邊,輕輕掃過她的臉頰:“這裏,還有一些碎的酥酪凍呢。”

“皇上!”慕瑛驚呼了一聲,眼睜睜的看着赫連铖将那只手指放上了他的嘴唇。?

☆、第 87 章

? 茜紗窗戶上透出微黃的燈影,靠着窗,坐着高太後,發髻已經解開,一頭青絲披在兩肩,襯得臉孔似乎白淨了幾分。

她靜靜的坐在那裏,眼睛望着桌上的燭臺,似乎有些疲倦,一雙鳳目低垂,眼線拉得極長,從額前飄拂而下的幾縷青絲将她眼角細紋掩蓋住,此刻的她,仿佛比白天看起來要年輕了好幾歲一般。

門口傳來輕微的腳步聲,高太後坐直了身子,不再似方才那般無精打采,眼中又有精光。

“娘娘。”墨玉姑姑輕輕的走了進來,一只手将門掩上:“今日黃昏瑛小姐去了盛乾宮。”

高太後挑眉:“去了盛乾宮?”

“是。”墨玉姑姑點了點頭:“皇上留她在正殿用了晚膳,而且……”她猶豫了一下,俯下身來低聲道:“是兩人單獨用膳,旁邊沒有宮女內侍伺候。”

“竟有此事?”高太後唇邊漾起了一絲玩味的笑容:“這可真是有意思。”

“太後娘娘,皇上最近的舉動,越來越讓人看不透了。”墨玉姑姑思索着,臉上露出了疑惑的神色:“就拿今日的牡丹花會來說,皇上執意将頭等的彩頭給瑛小姐,還說以後不要她再喜歡木樨花,這實在是奇怪。”

“有什麽好奇怪的?有些人情窦開得早,而阿瑛又是那般美貌,也怨不得皇上。”高太後笑吟吟的站了起來,伸手将青絲撥到耳後,回眸看了看鏡子裏的自己:“想當年,哀家年輕的時候,也看到過先皇眼中那驚豔之色,只是現兒,早已是物是人非。”

“娘娘,您還是跟先前那般美貌,哪有什麽變化?”墨玉姑姑看了看高太後,眼中滿是欣賞,對于一個忠心于主子的奴仆來說,高太後在她心中,永遠是剛剛進宮的那般年紀,豆蔻初開,婷婷袅袅。

“墨玉,每次你說話都這般中聽,哄得哀家心裏頭高興。”高太後将一縷青絲繞在手指上,低頭看了看,唇邊露出了一絲笑容:“今日,哀家萬萬沒有想到,沉櫻那丫頭,竟然也有這般心機。”

眼前閃過靈慧沖到自己面前斥責沉櫻的那一幕,高太後若有所悟的點了點頭,開始她并未聽清沉櫻與靈慧說了什麽,只是到靈慧前來哭訴時,才明白原來沉櫻玩了一個小小的花招。

她出了這個主意,可謂是一箭雙雕,站在常人的角度來看,任何一種結果都會讓慕瑛吃虧,可她卻疏忽了一點,自己的靈慧,并不是常人。

靈慧的頭腦實在有些簡單,從來不将人朝壞處想,高太後微微嘆息了一聲:“墨玉,是哀家将靈慧養殘了麽?”

墨玉姑姑大驚失色:“娘娘,如何這般說?”

“哀家的靈慧,雖然已經要滿十一,可那心性卻不過是六七歲稚子,再過幾年她就要出閣,去一個陌生的地方,要面對一群陌生的人,誰又會如大虞皇宮裏的人,個個尊她敬她,凡事都讓着她?哀家一想起這事,便心裏慌亂,生怕将來靈慧會吃了虧去。”

“娘娘,公主殿下乃是金枝玉葉,大富大貴之命,誰人又敢欺負她?娘娘不必多慮。”墨玉姑姑伸手扶住高太後的胳膊:“這時辰也不早了,娘娘早些安歇罷。”

高太後被扶着坐到床邊,身子半靠着床欄,眼睛望了望已經看不出紅色來的茜紗窗戶,一只手抓住了衣裳:“墨玉,這宮裏哪裏又能真正安歇呢?只有等着靈慧與毓兒都大了,我才能有歇氣的機會。”

“娘娘……”墨玉姑姑面露不忍之色:“娘娘,你想得太多,故此現兒身子越發消瘦了。”

“不想怎麽辦?哀家怎麽着也得為他們打算好。”高太後朝墨玉姑姑勾了勾手示意她附耳過來:“墨玉,你明日去高國公府一趟,問問阿啓現在的情況,順便把哀家的信讓高國公府送到阿啓手中去。”

“是。”墨玉姑姑應了一聲,慢慢退出了屋子,朝守在寝殿之外的兩個宮女吩咐了一聲:“快些打水過來,伺候太後娘娘梳洗。”

回頭看了一眼靠在床邊的高太後,只覺得她身形瘦小,看起來十分孤單,墨玉姑姑心中一酸,快步朝前邊走了過去。此時慈寧宮一片寧靜,微風吹得挂在走廊下的燈籠轉動了起來,一點點的光影打在玉階之上,忽明忽暗。

四月末的天空,沒有月亮,唯有幾點星子,不時的閃着微光,墨玉姑姑站在長廊上看了看黑茫茫的夜空,眼神有些迷離,她仿佛陷入了沉思,站在那裏一動不動。

幾個宮女捧着盥洗的盆子帕子從寝殿裏退了出來,見着墨玉姑姑站在前廊,有幾分驚奇:“姑姑,你怎麽還不去安歇?”

“娘娘睡下了?”

“是。”幾位宮女恭恭敬敬的回複,墨玉姑姑乃是高太後的心腹,這慈寧宮裏的任何事情都要向墨玉姑姑呈報再讓高太後知曉。墨玉姑姑雖然在慈寧宮裏地位高,但對宮女內侍卻十分好,他們有什麽為難的事情,找墨玉姑姑一說,她都會盡力相助,故此大家對墨玉姑姑很是尊敬,個個都說,不愧是高太後身邊的人,跟着太後娘娘久了,自然也會仁心仗義。

“好好照顧着娘娘。”墨玉姑姑的目光落在那已經掩上的寝殿大門,忽然有說不出的難受。

娘娘十七歲進宮,在這深宮裏,已經摸爬滾打,小心翼翼的生活了将近二十年,一個女子大好的青春年華,就被葬送在這暗無天日的皇宮裏。她一步步的走過來,委實不容易,能坐上皇後的寶座,她失去了太多。

官道上奔跑着幾匹駿馬,馬上端坐着幾個黑衣人,他們手執缰繩,策馬前行,眼睛盯住前邊的一線城牆,臉上懼無一分一毫多餘的表情。

灰色的城牆上有白底的一塊石匾,金鈎鐵劃一般刻着兩個字:青州。

“總算是到了。”領頭的那人看着城牆上的兩個字,輕輕籲了一口氣:“走,咱們快些去見大公子。”

幾人騎着馬,緩緩而入,就見街頭人來人往,男女老沙,摩肩接踵,青石路面雖然寬闊,可因着人多,兩輛馬車并排行走時,中間空隙已無太多。從城門進去沒多久,就見整條街的門口都挑着布做的簾子,上頭寫着某某商肆的字樣,騎馬走過去,門口站着小夥計,肩頭搭着白毛巾,賣力的朝過往行人招呼着,吆喝之聲不絕于耳。

“這青州,看起來甚是繁華,這商肆,不會比京城差。”為首的黑衣人看了看兩遍店鋪,頗有些驚訝:“這鋪面寬闊,不似那小門小戶的做生意,從外邊瞧着,裏頭東西齊全,真真難得。”

“最難得的是這幾條街,家家商肆相似,都是這般大排場。”身後一個人接了口:“早就聽說青州繁華,卻沒想到會如此熱鬧。”

青州,乃是大虞最富庶的一片土地,它地處長江之畔,水運發達,南來北往的客商雲集于此,南燕的商人想要販賣貨物去大虞或者北狄以及南诏,都要從此周轉,而且青州城地處大虞最南端,氣候溫和宜人,土地肥沃,糧食産出甚多,堪稱魚米之鄉。

有糧有銀,青州自然富庶,與京城相比,也不會差得太遠。

這青州城,正是大虞最尊貴的王爺,太原王赫連毓的封地,大虞舊制,王爺們十二歲以後便可以來自己封地居住,但赫連毓現在年紀還小,故此依舊住在宮中,要等着到了年紀方才出宮。

“也不知道皇上到時候會不會放太原王來青州。”幾個黑衣人一邊策馬從人群中緩行,一邊低聲交談:“到時候只怕會留着太原王在京城呢。”

“一句兄弟情深,不忍分離就能做到。”有人搖了搖頭:“以前又不是沒有這樣的事情過。更何況咱們家太後娘娘還在深宮,用這個孝字給壓着,太原王是怎麽也沒法子出京城的。”

幾個人皆重重的嘆氣。

王爺在自己的封地自然是要快活得多,關起門來做土皇帝,這青州就是他的天下,可若是在京城,自然要受皇帝管制,萬一有個什麽不對,還要被猜忌,有些甚至莫名其妙就被圈養起來,哪裏都不能去。

先皇就曾經圈養過他的兩個兄弟,那兩位王爺都是曾經極受寵愛的,可沒過幾年,那兩位王爺先後重病而亡,期間究竟有些曲折,旁人不得而知,但民間卻已經有微詞,說是先皇派人下的毒手,否則怎麽兩位王爺就這樣暴斃了呢。

“咱們趕緊去找大公子,這些話莫要再談,當今聖上與先皇,似乎還是有些不同。”為首的黑衣人擺了擺手:“再說太後娘娘一手将皇上拉扯大,無論如何皇上也該記着這恩情,定然是不會向太原王出手的。”

衆人應了一聲,不再說話,騎馬前行,穿過幾條街道,最終到了城南一處宅子面前。

宅子前邊栽着即可大香樟樹,綠油油的葉子擦着沙沙作響,宅子的外牆是青州城裏常見的那種山牆,粉白牆壁,上邊蓋着渦形的黑色瓦片,每隔一段距離,就有雕花小窗,飛禽走獸奇花異草,窗戶上雕出各種各樣的花紋,精致得緊。

“到了。”為首那人翻身下馬,朝那緊閉的大門走了過去。?

☆、第 88 章

? 白衣勝雪,俊眉星目,長身玉立,站在翠竹只旁,風姿綽約。

這樣的少年郎,無論是從穿着打扮,還是他的神情氣度,皆是與衆不同,就如那芝蘭玉樹一般,讓人一見便由衷的發出驚嘆:“這時間竟有如此清俊之人!”

“大公子安好。”幾個黑衣人抱拳行禮。

“高盛,府中一切可好?”高啓微微揚眉,将近一個月未見家人,心中甚是牽挂。

“回大公子話,京中一切安好。”高盛從懷裏拿出了兩封書信:“這是太後娘娘與老太爺讓我送過來的信。”

高啓伸手接了過來,封皮上熟悉的字跡讓他有一種莫名的興奮,他将高太後的信抽了出來,貪饞的看着上邊的每一個字,眼睛漸漸的泛出了一點點焦急的神色來。

“大公子。”高盛有些擔憂的看着高啓,怎麽看了太後娘娘的信,大公子臉色就有些不好了呢?莫非裏邊說了什麽難辦的事?

“無事。”高啓擡頭,沖着高盛展顏一笑:“我這就寫信,你們帶回京城去。”

“大公子,奴婢給你去準備筆墨。”端着茶出來的白芷趕緊放下茶盤,朝幾個黑衣人招呼了一句:“高盛大叔,你們自己拿茶喝啊,這是南燕那邊過來的茶葉,比咱們大虞的要細嫩些,有一股清香。”

“白芷這丫頭,還是嘴甜勤快。”高盛笑着贊了她一句,伸手端起茶盞來:“這茶湯真是清澈,聞着就覺得香了。”

院牆之上有藤蔓爬過,綠色的葉間朵朵粉白的薔薇綻放,小徑上邊,花瓣飄零,不住的撲到了白色的長衫之上,似乎貼了一點點離人淚。

“大公子。”白芷站在不遠處,有些擔心的看着高啓,不知道他為何心情忽然就變得糟糕了:“可是京城那邊出了什麽事?”

“白芷,不該你問的事,便不用開口。”高啓臉色一沉,轉過身來:“你自去做你要做的事情,我這裏有安福安慶伺候着,暫時不用你來幫忙。”

“是。”白芷臉色一變,朝高啓行了一禮,匆匆忙忙朝屋子那邊走了過去,走到長廊之側,回頭擔心的看了高啓一眼,見那白衣年少,正負手立在薔薇花畔,身影顯得格外寥落孤寂,看得她心中一緊,只覺得自家大公子那模樣,就如天邊一只孤雁。

高啓長長的嘆了一口氣,伸手抓住了一朵薔薇花,用力一拽,那花朵便從藤蔓上被扯了下來,花瓣與花蕊落在了他的掌心,發出一點點幽幽清香。

皇上……他是在向阿瑛表達什麽?

牡丹花會點她奪魁,賜她牡丹花首飾,還強行讓阿瑛陪他用膳!

高啓要緊了嘴唇,心中的憤怒一點點的漲了起來,怎麽也按捺不下去,期間還夾雜着一種酸,酸德讓他的心都碎了一半。

阿瑛是被迫的,阿瑛不會喜歡跟他在一起,可他卻還是逼迫阿瑛這般做!高啓将手握成拳頭,那幾片花瓣與花蕊牢牢的在他的掌心,似乎滲出了水珠,掌心濕乎乎的一片。

他一直就是這般肆意妄為,只因為他是皇上,他從來不會顧旁人的感受,只會讓人去服從他,将別人的尊嚴踐踏在腳下。高啓咬着牙,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胳膊,那裏早就已經沒有傷疤,可那件事情卻始終烙在他心裏,從來也不曾消褪。

太後娘娘所言非虛,皇上生性暴虐,不是一個仁君,現在他年紀還小,沒有掌控實權,等他長大了,到時候還不知道他會如何對待太後娘娘和阿毓……還有……阿瑛。

無論如何,也要為高國公府留條後路。

高啓心中一顫,想到了太後娘娘在信裏寫的話,那可真是情真意切:“哀家出身國公府,一舉一動都要為國公府考慮。只可惜皇上卻不是一個能讓哀家放心之人,就拿秀容之死那件事情,便可見端倪。”

秀容之死,高啓知道,那時候他還在京城,正在皇宮,對這件事情,也略知一二。當時宮裏風言風語都指向太後娘娘,意思是她指使人下手去害皇上,但是後來查清,根本與太後娘娘沒有一絲關系,雖然慎刑司給了一個理由,可那理由卻實在無法服衆。

高啓知道,江小春曾因這事被慎刑司抓了去,江小春乃是江六的幹兒子,而江六又是皇上身邊最得力的人,中間有什麽是非曲折,高啓心裏頭早就有定論,當然是跟皇上脫不了幹系,若不是皇上在背後給他們撐腰,如何會這般膽大妄為?

皇上還是這般年紀便猜忌上了太後娘娘,到了他年歲漸長的時候,還不知道會如何行事呢。只不過,與其說皇上猜忌太後娘娘嗎,不如說他是在猜忌他的弟弟赫連毓,昔時先皇想要立赫連毓為太子,皇上心裏肯定有個坎沒有邁過去。

太後娘娘這次送他出京,就是要他在青州暗地裏訓練一支隊伍,以防不測,他到了青州之後,一直猶豫彷徨,有些下不了決心——畢竟這暗中招募兵馬,便是準備要對付赫連铖,這可是帶了些謀逆的意味,萬一被發現了,可是滅九族的大罪。

只不過,太後娘娘布置得非常妥當,給他指點迷津:“哀家聽聞江南那邊的富有人家,一般都自己修築曲塢,招募家丁來防守,以免被強人所搶掠,你可以效仿此般行事,哀家先賜你一個莊子,也仿效江南那邊的風尚修曲塢,募人來看守,用此舉為幌子,暗地裏進行操練。一個莊子完成以後,便可以再慢慢推行這方法,在青州以及附近幾個州郡都這般行事,這便是神不知鬼不覺。”

高啓仔細将高太後的法子想了想,确實可行,他來青州已有半個月有餘,先四處轉了轉,發現這邊的風土人情跟京城迥異,更有些接近長江以南的南燕。大莊子是有的,而且莊子裏有自己的家丁。他曾經去拜訪過一個大地主,此人乃是祖父的舊部,隐居青州已久,成了一方豪富,他那莊子裏就有一千五百家丁。

若是能建上十來個這樣的莊子……高啓漸漸興奮了起來,一股熱血騰騰的往上升,這樣一來,太後娘娘交代的事情就能落實,高國公府也有了保障。

“安慶,安福。”高啓揚聲喊了一句,兩條人影從不遠的樹下飛奔到了他的面前:“大公子,何事?”

“備馬,我要去袁家莊。”

袁家莊,就是他曾經去過的那個莊子,莊主袁九黎,十多年前就從京城遷至青州,他用畢生積攢買下了這個莊子,經過十多年的苦心經營,已經坐擁良田幾千畝的大莊主。

策馬前行,差不多去了二十多裏,這才來到袁家莊前,高高的院牆與青州的矮山牆迥然不同,足足有三人高,高啓擡頭看了看,即便是他夜間至此,想要翻過牆頭,也還需掂量一二,選個稍微矮一點的地勢才能進去。

來到莊子門口,外邊有幾個門房,高啓仔細打量了下,發現這幾人目中隐隐有精光。上次來他沒仔細看,只以為是普通的家仆,得了太後娘娘的信,不免多了幾分細心,此次一看,心中拜服,太後娘娘雖然人在深宮,可對外頭的事情,卻是了如指掌。

安福走上前,将名剌遞了進去:“我家大公子來拜會袁莊主,還請通傳。”

接了帖子的門房斜着眼睛看了高啓一下:“稍等。”

過了不久,就聽到一陣爽朗的笑聲傳了過來:“高大公子,今日怎麽來了?也不早些派人給個信,也好讓袁某早做準備!”

一個年約五十的人踏着大步走到了門口,四四方方的紫棠臉,兩道掃把一般粗的眉毛,大鼻子底下一把絡腮胡子,耳朵上還挂着兩個銀質的大耳環。

這袁九黎是純正的胡族,原來他家并不姓袁,只是當時高宗皇帝要推行漢化,親自為一部分官員賜了漢姓,這才改了姓氏。雖然姓氏改了,可那胡族的穿着打扮卻未改,兩只耳環挂着,不住的晃蕩。

“袁莊主,早就想再來登門拜府,又恐袁莊主庶務繁多,不敢來叨擾,今日見着春光晴好,心裏頭想着來袁莊主這邊踏春,順便請教一二。”高啓笑着看了袁九黎一眼:“袁莊主,莊上的田已經下了秧罷?”

袁九黎兩條掃帚眉毛一上一下的動了動:“怎麽,高大公子也有心要做田舍翁不成?”

高啓雙手一拱,說得情真意切:“袁莊主,啓身患重病,四處尋訪名醫,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遇着自己的機緣。這病也委實奇怪,不生病之時,便與常人無異,啓覺得與其坐着等那時機,不如先找些別的事情做做。”

“高大公子所言極是。”袁九黎哈哈大笑:“只要高大公子有這般心思,袁某自當傾力指點。”?

☆、第 89 章

? 這冬去春來,流光冉冉,只在彈指間,韶華便已飛逝,仿佛就那麽眨了眨眼睛,鞭炮聲聲,千家萬戶将那桃符一換,眼見着又過去了一年。

大司馬府今年比往年更熱鬧了幾分,因着汝南王妃回府省親來了。

去年十一月,皇上派傳旨使出京,頒發聖旨給各位在封地上居住的王爺,說那些住得遠的宗親久未相見,失了親近,特地召集他們回京,共慶新春。

汝南王本是地處西南,差不多與蜀地相交,來一趟京城,可真是千裏迢迢,但皇上聖旨一下,誰敢違抗?接了聖旨以後,便帶着王妃啓程,走了足足差不多有一個月才趕到京城,剛剛好趕上除夕夜宴。

汝南王妃乃是大司馬慕華寅的姐姐,自然借着這個機會回府探親,大司馬府還是在十一月便開始修繕王妃曾經住過的園子,就等着王妃回府居住。

王爺們回京,赫連铖讓宗正将他們安置在國賓館,對于汝南王妃卻網開一面,準她回大司馬府居住。衆人聽着聖旨,心中驚疑,看了看汝南王妃,想到了她娘家的姓氏,也只有嘆氣的份兒:“誰叫人家娘家權大勢大,這王爺當得真是沒意思,還不如一個炙手可熱的權臣。”

汝南王妃榮歸的時候,慕瑛也已經回府,正好見到了從未見面的姑姑。

慕瑛只從旁人嘴裏聽說過自己這位姑姑的事情,卻未親眼見到她,聽人說當年姑姑名滿京城,被推為貴女圈裏的第一位美人,風華絕代,就連先皇,都曾經有想納她進宮的心思,只不過祖父婉拒了先皇好意,只不過最終美人還是落入了皇家,她嫁了先皇最年幼的弟弟汝南王,成親以後便留在了汝南封地,再也沒有回過京城。

“阿瑛,你跟你姑姑,長得頗有幾分相像,只不過她比你生得更豔麗些。”明華公主看了慕瑛幾眼,臉上浮現出了一絲惆悵:“我還記得你姑姑那時候喜歡穿一襲紅衣,站在那人群之間,肌膚光潔如玉,旁人皆是黯然失色。”

明華公主很少去誇獎一個人,她這般說,自己的姑姑肯定确實是有過人之處,慕瑛低着頭,抱着手籠,出神的看着那白絨絨的茸毛,眼前恍惚出現了一抹豔紅。

“阿姐,”慕微坐在椅子上,兩條腿不住的懸空晃蕩着,她現兒已經四歲半,身量比一年前要長了許多,小小的臉孔晶瑩透亮,雪花團子一樣:“我想早些見到姑姑,大家都說姑姑好美,我要看看她是不是真這般美。”

“見到自然就知道了。”慕瑛笑了笑,抱着手籠看了慕微一眼,慕微年紀雖小,可卻看得出來已經是個美人坯子,那眉毛眼睛跟故去的母親慕夫人生得一模一樣,高高的鼻梁雖然承繼了慕家的特征,可鼻頭小巧,一點也不嫌粗糙。

“阿姐,這次你能在府中住多久?”慕微從椅子上溜了下來,走到了慕瑛面前,将頭埋在她的膝蓋裏:“微兒不想讓你走,以後你住回府,跟微兒一起玩耍,好不好?”

慕瑛摸了摸慕微的頭,低聲道:“阿姐也想要這樣就好呢。”

在宮裏住了一年,雖然赫連铖已經不像小時候那般瘧她,可他的舉動實在奇怪,讓慕瑛提着一顆心,怎麽也放不下來。

那次與他一道用了晚膳以後,慕瑛便盡量躲避着赫連铖,能不與他見面就不見,即便是赫連铖派江六或者江小春過來傳話,慕瑛也堅決不肯再過盛乾宮去:“皇上日理萬機,哪還有閑工夫來做旁的事情?還請皇上以國事為重,若皇上真有空餘時間,那也該為了臣民保重自己的龍體,早些安歇才是。”

赫連铖得了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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