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喜刷刷

季英英貓着腰離開,跑到樹下叫上绫兒:“跟我走。”

她路熟,帶着绫兒穿過街巷,轉眼就到了大街上。

淩兒見她買了刷子,又直奔染料鋪,吓得捂緊了荷包:“娘子,太太不讓你碰染料,奴婢說什麽也不讓你買。”

“我不染絲染布!拿錢來!”季英英生怕楊靜淵走了。見绫兒磨磨蹭蹭地,急得一把将荷包搶了過來。她數了六十文買了一小罐子最劣等的紅色染料,又花了二十文買了一兩劣等膠。

買完東西,季英英帶着绫兒氣喘籲籲地又跑了回去。看到那匹俊美的白馬還栓在後門,她這才開心地笑了:“哭喪着臉幹什麽?說了我不染絲布……我要染那匹馬!”

最後一句話從她牙縫裏擠出來,殺氣畢露。绫兒禁不住打了個冷噤。

這麽漂亮的白馬就要被娘子禍害了……绫兒本能地想勸季英英罷手。又想着季英英好不容易帶着自己外出服待,這回再違了她的心意,怕是真會被娘子嫌棄了。她心一橫,站在旁邊給季英英放哨。

染絲染布的紅色染料有很多種。最早是用赤鐵礦粉。到春秋戰國,都用于染粗劣的麻織物,當時稱為赭衣。罪犯穿的囚衣是無領的赭衣。後來用朱砂,用茜草,紅花,蘇枋木等萃取物染紅。

赤鐵礦粉和朱砂都要用膠調合了刷在印染物上。只是用朱砂刷了那匹馬,很難再洗淨。季英英還不算腦殘,萬一被楊靜淵逮着讓她賠怎辦?所以她還給自己留了後路。買的是最劣等的紅花染料。就這麽一小罐子染料,不可能把馬泡在裏面,所以她加了膠。

季英英躲在樹後,将膠倒進染料裏,拿着刷子一陣攪和,咬牙切齒地說道:“楊三郎,上回你運氣好跑得快,今天我不整死你我就不是季英英!”

绫兒擔憂地說道:“娘子,能騎那樣的馬,那個楊三郎定是大戶人家的郎君吧?”

言下之意時,咱們家小門小戶的,別招惹了惹不起的人。

季英英見到楊靜淵就想起八月十五被他輕薄,哪肯聽她的:“八月十五就是他帶着人來調戲我。想讓我放過他,沒門兒!”

绫兒一聽,原來是這個緣故。那晚害得她和湘兒四處找人都快吓死。怪不得娘子對他生恨。她眼裏頓生同仇敵忾之意,低聲說道:“娘子,奴婢先父原是趕大車的。奴婢略懂馬性。等奴婢安撫好那匹馬,娘子再動手不遲。”

哎喲,沒想到绫兒平時當小叛徒,還是個有腦子的。季英英有點欣賞她了。兩人捧着一罐子染料,一氣跑到了小院籬笆外。

“娘子,千萬別站馬後面。馬會趵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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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淩兒提醒,季英英站到了前面。只見绫兒笑盈盈地上前,朝馬伸出了手掌。她剛才跑得急,掌心出了汗。白馬看着她的笑容,沒感覺她有惡意,湊過鼻子嗅了嗅,大舌頭一卷,舔了下她的的手掌。

淩兒見馬沒有排斥自己,不由大喜。又上前一步,輕輕撫摸着馬頭。用眼神示意季英英照做。

季英英樂了,她其實挺喜歡這匹英俊的白馬。她試着伸手,撫摸着馬身,輕輕笑着:“乖馬兒,不要怪我哦。要怪就怪你主人連累了你。我會把你扮得漂亮漂亮的。”

白馬性情溫馴,乖乖地站着,不時用頭去拱绫兒。

季英英見绫兒抱着馬頭向自己使了個眼神,心頭大樂,拿起刷子蘸着染料就喜刷刷喜刷刷。不消片刻,好好一匹白馬就被她刷成了紅斑馬。

大功告成,屋裏人并未發現外面的動靜。季英英帶着绫兒功成身退。

绫兒本想勸季英英走了,別留下來被人逮着。

“他親眼看到我刷他的馬了?無憑無據,誰認賬誰是傻子!”季英英理直氣壯地說道:“不親眼看看他的臉色,我怎甘心?去買幾碗山渣汁來。忙了半晌,口渴了。”

荷包裏只剩下四文錢了,山渣汁一個大錢一碗,剛夠四碗。绫兒提着裝山渣汁的青竹筒回來。兩人一氣飲下,爽快無比。

等喝完山渣汁,日頭已移到了頭頂。院子裏還是沒有動靜。

“娘子,這都晌午了,要等到什麽時候啊?”

季英英想了想。楊靜淵吃過晌午飯,再午睡半個時辰,磨蹭到傍晚再出來呢?自己要在樹下幹坐着一天?

绫兒又拿出空了的荷包給她看:“娘子,太太給的一百個錢花了個精光。連張記涼粉都沒錢買了呢。太太問起,都不知道怎麽說。不如回家去吧。”

“不行!我才不要錯過看好戲呢。”季英英不肯。可是兩人沒錢了,餓着肚子在這兒等一天?季英英也不情願。

她想了想,拉過绫兒一陣耳語。

“娘子,這太冒險了。”绫兒害怕了。

“怕什麽?跟我賺錢去。”

季英英大搖大擺走到院子後門,整了整衣裙,沖尚不知被刷得慘不忍睹的白馬笑了笑,示意绫兒上前敲門。

绫兒緊張地直攥拳:“娘子,奴婢心跳得厲害。”

季英英恨鐵不成鋼地瞪她:“瞧你這模樣,就差在臉上寫着是我幹的了。心虛什麽?又沒人瞧見。敲門去。”

绫兒深吸了口氣,鼓足勇氣敲了敲門:“有人嗎?”

聲音小得像蚊子在哼。季英英不耐煩了,大聲叫道:“家裏有人嗎?”

她的聲音傳到屋裏,楊靜淵擡起了頭,心想這聲音好像在哪兒聽到過,怎麽那麽熟?

老管家笑道:“經商的門道多,一天也學不完。郎君不用心急,且用杯茶歇息。老奴去看看何人叫門。再與郎君端飯菜來。”

楊靜淵扭動了下微酸的脖頸。原來做生意需要這樣記賬。小小的賬本竟能看出這麽多門道。他合上面前的賬本,心裏有種滿足。比他平時吃喝玩樂還來得快活。他站起身走到窗邊,伸了個懶腰。手還沒有放下來,他看到了籬笆外的鮮紅色,眼睛越瞪越圓。

“雪風!”

楊靜淵心疼得大叫了聲,風一般奔出了屋子。

後院門口,老管家正拍着大腿氣得直哆嗦:“哎喲喂!哪家的混帳小子幹的呀!這可怎生是好!”

绫兒低着頭,都不敢擡眼。

季英英也跟着嘆氣:“可不是嘛,這麽漂亮的馬,怎麽舍得下手?太過分了!”

正說着,楊靜淵跑了出來。看清楚心愛的白馬身上那一道道的鮮亮紅痕,他的臉氣得發青,話也不利索了:“這,這是什麽啊?”

馬看到主人,打着噴鼻把頭親熱地湊向楊靜淵。

楊靜淵怒了,一巴掌拍在馬臉上:“你個蠢貨!被人刷成這樣,還美滋滋的?你怎麽叫人近身的?我白養你了!”

馬以為楊靜淵和它玩呢,興奮地一個勁湊近他。氣得楊靜淵一掌将馬頭推開:“一邊去!”

季英英拼命想忍着,可是怎麽都忍不住,笑聲像豆腐腦裏的炒黃豆,嘎蹦脆。

楊靜淵這才注意到她,轉過身,視線和季英英的笑臉碰了個正着。

“這裏的小子太過淘氣了。回頭老奴牽了馬去河邊刷洗幹淨。”老管家沒抓到下手的人,只能這樣安慰楊靜淵。他對季英英拱手稱謝:“多謝小娘子敲門告之。”

謝她?楊靜淵看到季英英得意洋洋的眼神和大仇得報的笑容,氣得脖子上的青筋都凸了起來。再不明白怎麽回事他就是個瓜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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