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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給王爺添亂那就直接自挂東南枝算了。

李貴妃被喬梓拖了幾步,蕭铎狼狽地讓侍衛們用箭弩和刀劍再次布好了防線。

李貴妃喘息着,眼神猙獰:“你個狗奴才,給哀家松開!”

喬梓壓低聲音勸慰:“娘娘,留的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再壞也壞不過現在了,留的性命才能報仇……”

李貴妃的身子顫了顫,渾身的力氣都好像被抽空了似的,軟倒在了喬梓的肩上。

喬梓氣喘籲籲地扶着她走了幾步,洪公公和身旁的人這才沖了上來,七手八腳地把李貴妃往宮裏扶。

這麽冷的天,蕭铎的額頭被吓出了一層冷汗,他拍了拍喬梓的肩膀:“小兄弟,這次多虧你了。”

喬梓也抹了一把汗,謙遜地說:“哪裏哪裏,舉手之勞罷了,後宮早日太平,咱們這些人也可以好好繼續過日子。”

這幅不居功的模樣頓時引起了蕭铎的好感,喬梓又生得眉清目秀,一雙杏眼彎彎,顧盼間靈動清透,他越看越覺得順眼。“你叫什麽?以後有什麽難處盡管來找我。”

“我叫喬梓,蕭大人你看起來好生威武,我和你一比都成了瘦猴了。”

“那倒是,我一個胳膊能頂你倆,以後有時間你可以練練拳腳,我來教你。”

“真的?那可謝謝蕭大人了。”

兩人聊了片刻,不一會兒就熟稔了起來,蕭铎還有公務,喬梓就告辭回秀錦宮了。

蕭铎走了幾步,迎面就碰上了蕭锴,蕭锴沉着一張臉,看起來心情很不好。

蕭铎關切地問:“老三你這是大大地丢份啊,王爺讓你找人,怎麽找了一天一夜了還沒找到?”

蕭锴有些無奈:“我把冷宮搜了個底朝天,禦膳房也去找了,整個宮裏壓根沒有史得這個人。王爺也說不清那個人長得什麽模樣,就說他很輕,這算什麽事啊,我總不能把後宮裏所有的太監都抓起來稱個重吧?”

☆、第 4 章

? 喬梓回到了宮中,她一路已經琢磨明白了,從現在開始,只怕這後宮就要徹底換主了。

先帝有五子三女,老大壽王蕭翊延是李貴妃所出,最會投先帝所好,時常進獻些美女,據說還時常在一起交流房事秘術。老二是魯淑妃的兒子,聽老的宮人感慨,老二長得最是俊秀潇灑,師從舅父振國大将軍魯班年,一身騎術箭術驚人,只可惜天妒英才,十六歲那年圍獵時被驚馬踩死,魯淑妃為此發了瘋。

老五才七歲,是虞妃所出,虞妃安分守己,牢牢地巴着李貴妃,言聽計從。

老三信王蕭翊時和老四安王蕭翊川則都是馮婕妤所生,馮婕妤原是宮女,因為生得貌美被先帝強行寵幸,也不知道是抽了哪門子瘋,先帝居然對這個宮女一直不鹹不淡地保持了好幾年的興趣,馮婕妤的肚子也是争氣,老三和老四相繼落地,期間中了幾次毒,落了幾次水,有驚無險地長大。

兩人快要成年時馮婕妤終于油盡燈枯,臨終時求了一道聖旨,讓這兩兄弟到北地的封地入軍營磨砺,鎮守邊疆。

先帝還真同意了,這些年這兩兄弟幾乎就好像隐形人似的,這五年來除了春節、晉武帝的壽辰、成年的封王禮之外,從來沒在京城出現過。

現在看來,這老大是已經兇多吉少,老三鹹魚翻身,馬上要成為這後宮的主宰了。

秀錦宮裏,田昭儀正在翹首以盼,她還沒從先帝的死訊中恢複過來,整個人看起來還是仄仄的,臉色蒼白,有種我見猶憐的韻味。

喬梓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田昭儀好一會兒都沒有說話,慘白的臉上詭異地浮起了兩朵紅雲。

“信王殿下……”旁邊的桃盈失聲叫了起來。

田昭儀魂不守舍地想了片刻,臉色重新慘白了起來,她快步走進了卧房,把門緊緊地關上了。

喬梓和木槿面面相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桃盈失魂落魄地站在那裏,好半天才說:“我家小姐……她以前是有婚約的……”

站在走廊上,喬梓的八卦之心熊熊燃燒了起來。

桃盈的這句話內涵太豐富,她已經腦補了好幾篇年度巨作,無一不是催人淚下、虐戀情深。木槿卻還一直在旁邊茫然,她理不清思路,小聲問:“田昭儀有婚約怎麽還會入宮?信王殿下不是陛下的兒子嗎?”

有婚約又怎樣?

一個是遠在邊疆的失寵王爺,一個是九五之尊,榮華富貴唾手可得。

是兒子又怎樣?

晉武帝那可是生冷不忌,說不定兒媳都能拿來玩玩,更別說只有婚約了。

只可惜風水輪流轉,田昭儀現在不知道是禍是福了。

沒過一會兒,禦膳房的人送午膳來了,很讓人意外,午膳居然很豐盛,滿滿兩提食盒,喬梓接過來都沉甸甸的。

送膳的是個胖胖的中年太監,見到喬梓還熱情地寒暄了幾句:“蕭大人特意叮囑的給你們加幾個菜。”

真是背靠大樹好乘涼,喬梓美滋滋地在廳堂裏布了菜,三請四請之後,田昭儀被桃盈攙扶出來了。

一見到滿桌的菜,田昭儀愣了愣,一雙美眸中漸漸浮起了一層水光。

也難怪她傷感,以前在永和宮中,她是最得寵的嫔妃,時令瓜果、奇珍異寶都往她宮裏送,她向來清高,并不把這些放在眼裏;到了秀錦宮後,宮中的奴才都狗眼看人低,吃穿用度上就克扣得越來越厲害,有幾日秋老虎太過厲害,桃盈去求了幾塊冰避暑,結果拎回來的時候都已經化成了水。

到了最後,她不得不放下了所有的傲骨,挨個去求原本在宮中交好的姐妹,包括原來被她暗自鄙夷的李貴妃。

“主子你這是怎麽了,”桃盈在旁邊有些慌了,“這幾樣不都是你愛吃的菜嗎,清蒸鲈魚、烤小羊肩,趁熱吃了,涼了就有股腥味了。”

田昭儀終于拿起了筷子,美人就連吃飯都那麽儀态千芳,小口小口的,吃一下停兩秒,喬梓在一旁看得直吞口水,真恨不得拿起那幾塊羊肩一口氣全部啃完。

終于等到田昭儀吃完,喬梓眼巴巴地等她發話,她卻怔怔地坐在桌旁,憂傷地嘆了一口氣:“時也,命也。沒想到,到了最後,還是他成就了大業。”

“主子你別傷心了,信王爺一定還惦記着你,要不然怎麽他一入宮就給小姐送來了好吃的?”桃盈一下子就來了精神。

喬梓愣了一下,忽然想要抱着肚子躲到角落裏去笑上一通。

“我哪裏還有臉去見他?”田昭儀又嘆了一口氣,只是眼睛裏卻跳動起別樣的光芒來。

“當初你尋死覓活的不就是為了不想進宮嗎?可天子一怒誰能抵擋得住,你這不也是被逼的嗎?”桃盈振振有詞地勸解着。

喬梓有點着急了,眼看着羊肉上的湯汁都快結成一道凍了。

“田昭儀你這就想多了,”她上前一步大義凜然地說,“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從前有個美人成了皇帝的寵妃,後來皇帝死了,她就到寺廟修行,沒過幾年就被下一任皇帝接回宮了,你猜她後來怎麽了?”

田昭儀目光炯炯地看着她,急切地問:“怎麽了?”

“皇後,她成了她繼子的皇後了。”喬梓咽了咽口。

田昭儀的雙眸瞬間亮了起來,卻又掙紮着問:“是哪朝哪代的?我只聽說過有帝王在繼位時娶了兄長的妻子,你這個也太……匪夷所思了……”

喬梓的肚子終于叽裏咕嚕地響了起來,她尴尬地捂着胃告了聲罪,在宮裏,放個屁都要離主子遠點,不然就是大不敬之罪。

田昭儀終于想起下人們還餓着肚子,矜持地示意他們可以開始用這些殘羹冷炙了。

羊肉炖得又軟又嫩,喬梓吃得滿嘴都是油,終于心滿意足,在桃盈和田昭儀期待的目光下開始講起武則天前半生那跌宕起伏的桃色八卦。

一連幾天,禦膳房裏送來的飯菜都很豐盛,田昭儀的心情也好了很多,不再揪着一點小錯就大發脾氣,她那家已經快蒙了一層灰的古琴也被擦拭一新,每天早晚還在庭院裏對着落花吟詩作對,撫上一曲。

到了第五天,宮禁終于解除了,後宮中人一律換上了孝服,走在路上迎面過來的人都面帶哀色,一開口就都帶着幾分哭音,至于是否真心為晉武帝難過那就不得而知了。

繼位诏書也已經公之于衆,如喬梓所料,信王蕭翊時登位,這蕭翊時也是厲害,只幾天功夫,後宮就被他收拾得服服帖帖,秩序如常,李貴妃鬧了一天就偃旗息鼓,據說當晚信王就領人入了安粹宮,給李貴妃請安的同時把安粹宮中的太監宮女換了個徹底。

先帝廟號武帝,停靈在神華殿中,後宮嫔妃和皇室宗親都需去哭靈三天三夜,田昭儀也不例外。喬梓自然沒資格入神華殿,跪在殿外隔三差五地嚎上幾聲以示哀思。

她的眼睛也沒閑着,眼珠子滴溜溜地亂轉,打量着殿裏殿外那些出現的新面孔,以前臉熟的一些大太監都不見了,一朝天子一朝臣,這宮裏頭已經在大換血了。

不知道內仆局的彭公公有沒有被牽連……不知道她能不能趁機謀個好差事……

她的眼神驟然一凜,整個人都緊繃了起來,遠處牆角的桂花樹後站着一個人,寬肩窄臀,身姿挺拔,一襲黑色錦袍在樹蔭下忽隐忽現,顯然不欲太過引人矚目。

喬梓心裏咯噔了一下,迅速地低下頭來,不着痕跡地往人群裏挪了兩步。正好有好些個被攙扶着的耄耋老臣哭天搶地地進宮來,喬梓借着這些人的掩護迅速地出了神華殿,靠在宮牆上直喘氣。

這個刺客膽子也太大了,居然青天白日也敢進宮來,就不怕被抓住嗎?

她的腦中掠過那雙冷冽漆黑的眸子,心裏不免有些惋惜,她搖了搖頭,心不在焉地沿着長廊走了幾步,迎面碰上了蕭铎領着的大內侍衛。

“咦,小兄弟是你,這是去哪裏啊?”蕭铎見了她很是熱情。

喬梓也很高興,這條大腿要抱緊一點:“蕭大人,我還沒謝謝你呢,這陣子多虧你的照顧,我們的夥食好了很多,你看我都吃得胖了。”

她拍了拍自己的臉,愉快地說。

“還可以再胖一點,你這樣,一陣風都能把你刮走。”蕭铎笑着說,“今天我有公務在身,改天我請你吃頓好的。”

喬梓看他們全副武裝的模樣,不由得心裏咯噔了一下,壓低聲音問:“這……難道是會有什麽變故不成?”

“有些宵小來搗亂,管教他有去無回。”蕭铎按了按腰中的寶劍,氣勢逼人,大踏步地領着人往前走了。

喬梓呆了半晌,忽然朝着樹叢快步跑去,三下兩下就竄到了後門,從後門進去繞過兩個長廊,他一下子就看到了站在桂花樹下的那個背影,來不及多說什麽,蕭铎已經領着侍衛從大門進來了,

她一把抓住了黑衣人的手,急促地說:“跟我來!”

那人倏地轉過身來,果不其然,一雙黑眸和那晚的一模一樣,喬梓的心裏怦怦亂跳,又急急地跟了一句:“有人來抓你了,快走!”

☆、第 5 章

? 出了神華殿,喬梓領着那人一路狂奔,幸好宮內的人大部分都在神華殿,她對這裏非常熟悉,七拐八繞就到了禦花園後的一個竹林裏。

喬梓跑得都快脫力了,一下子就癱坐在了地上,回頭一看,那人卻氣定神閑,連發絲都沒亂上一分。

“不要命了嗎?居然青天白日就到皇宮裏來。”喬梓沒好氣地說,“別以為自己本事大,皇宮中侍衛多如牛毛,一人一口唾沫就淹死你。”

“是你,”那人冷笑了一聲,居高臨下地打量着她,“那晚讓你跑了,你居然自己送上門來,就不怕我殺了你嗎?”

那聲音低啞而帶着磁性,撞入耳膜,讓喬梓不由得忽略了言語中的殺氣,暈乎乎地仰起頭來,正視着這個男人。

眼前的臉龐輪廓深邃,劍眉朗目,鼻如懸膽,和那晚的蕭殺冷肅相比,此刻的他被正午的陽光鍍上了一層淺金,無端端地平添了幾分潇灑帥氣;他的下巴略尖,飽滿的雙唇此時微抿着,舉手投足間帶着一切盡在掌控的氣度。

她閃神了幾秒鐘,對上了那男人的視線,那雙讓她印象深刻的黑眸,此時的眼神銳利而森然,帶着一股殘忍的殺意,仿佛利刃劃過她的臉龐。

喬梓打了個哆嗦,後知後覺地感到了恐懼。

這個男人是死是活關她什麽事?她為什麽抽了風似的把人拉了出來?在這個特權社會裏這麽久了,她怎麽還沒有學會明哲保身,非要上杆子惹點是非?

可恐懼的同時,一股委屈也湧上了心頭,她霍地一下站了起來,幾乎和那人臉貼着臉,只是她的個頭太矮,實在沒有什麽氣勢。

她陰陽怪氣地笑了笑,憋着嗓子說:“你要殺就殺,我要是皺一皺眉頭就不是英雄好漢!”

那男人出手如電,輕而易舉地就掐住了她的咽喉。

喬梓又氣又急,揮手掙紮着,“啪”的一聲,正好打在了男人的臉上,男人的臉色瞬間就變了,指尖用力,喬梓頓時覺得喉中一陣痛意襲來,呼吸困難。

“呸!你這個夭壽的天殺的!”喬梓掙紮着罵道,“虧我還怕你被人抓到救你,沒想到你居然是這種恩将仇報的小人!你等着,我就算死了也要每天晚上站到你床頭纏着你,你別想再睡一天安穩覺!”

罵到最後一句,她的聲音已經帶了幾分哽咽,無盡的恐懼襲上心頭,她不會真的要被殺死在這裏吧?這世上還有人會記得她的存在嗎?或許只有木槿看到她的屍體才會掉上幾滴眼淚吧……

脖子上一松,新鮮的空氣頓時鑽入咽部,喬梓站立不穩,一頭栽倒在那人的肩頭,眼淚鼻滴都糊在了那黑色錦袍上。

那人表情僵硬地瞟了一眼那些閃光的水漬,好一會兒才嘲諷着說:“男子漢大丈夫,哭成這樣能有出息?”

“誰哭了?我那是被風迷了眼睛!”喬梓順手揪着他的衣袖抹了一把眼淚,“再說了我……本來就不是男子漢大丈夫。”

“那倒也是,怪不得這麽軟骨頭。”那人意有所指。

喬梓一甩手:“關你什麽事?以後大路朝天各走半邊,我見了你就當不認識,你也別來招惹我。”

她怒氣沖沖地就朝前走去,心裏翻來覆去地把這人咒罵了上百遍。

身旁一閃,那個男人居然也跟了過來:“你叫什麽?上次騙了我,我就不計較了。”

那語氣傲然,好像給了什麽天大的恩賜似的,喬梓氣樂了:“我為什麽要告訴你?”

那男人輕咳了一聲,把玩了一下腰側的劍柄上。

好漢不吃眼前虧,喬梓眼珠一轉:“我姓木,單名一個……”

“別再騙我,”那人冷冷地說,“我不會再有耐心聽你說謊。”

喬梓不甘心地撇了撇嘴,幾不可聞地吐出了她的名字。

那人的眼中掠過一絲悵然,良久才道:“你姓喬……從前有個人也姓喬,只可惜他已經不在了。”

“是你的親人嗎?是被先帝殺了嗎?你當刺客是為了報仇嗎?你那天殺的人是誰?你怎麽逃走的?”喬梓憋了好一會兒,終于沒忍住與生俱來的好奇心,連珠炮似的追問起來。

那人沉默了片刻才開口:“他們殺了我的親朋,還要對我趕盡殺絕,我忍無可忍。”

果然是同病相憐,喬梓心頭殘留的一點火氣被澆滅了,同情地勸慰:“你已經報了仇,那個皇帝也死了,你就不要再執着留在這裏了,我要是能有你一半本事,早就遠走高飛快活去了。”

“我還有未盡之事,只怕短時間無法離開。”

“有什麽事比性命重要?”喬梓瞪圓了眼睛恐吓道,“我看那繼位的皇帝很有些手段,那些新來的侍衛都不是吃素的,這幾日他們忙于接手宮廷護衛,等一切停當,你就等着被抓起來砍頭吧。”

那人盯着她好一會兒沒說話,嘴角忽然露出了一絲笑容:“新皇是個怎麽樣的?你見過嗎?”

“當然見過。”喬梓吹噓了起來,“他生得威武高大,身材魁梧,走路虎虎生威,好像一頭黑熊,聽說他在北地帶兵打仗過,橫掃千軍,這胳膊有這麽粗,抵得上你兩個,一手就能拔起一顆碗口大的樹。”

她連比帶劃,最後還擺了一個“魯智深倒拔垂楊柳”的姿勢。

那人看了她好一會兒,輕哼道:“是嗎?我怎麽聽說他還長得挺斯文的,是京城四傑之首。”

喬梓的臉一紅,狡辯說:“那都是以訛傳訛,眼見為實,你不要去相信那些流言……”

那人不置可否地應了一聲:“我該走了,你自己小心點,別讓人知道和我在一起過。”

喬梓點了點頭,心裏有些戀戀不舍,她已經很久沒有見過宮外的人了,很想打聽一下外面的世界,可看那人一臉的漠然,終究還是沒有問出口。

“你也小心,對了,你叫什麽?”

那人沒有說話,喬梓有點生氣了:“我都告訴你我的名字了,你懂不懂什麽叫禮尚往來,算我看走了眼,還當你是個灑脫快意的俠客。”

她扭頭就走,經過一顆冬青樹旁,氣鼓鼓地拗下了一截樹幹,揪着葉子狠狠地踩在了地上。

“我姓時,名翊蕭。”那男人在背後不疾不徐地開了口。

喬梓停下了腳步,把這三個字在心裏念了幾遍。

“原來你姓石,那晚我胡謅的名字居然和你一樣,不如這樣吧,以後要是我們還能見面,我就叫你小石子好了。”她回頭沖着那人粲然一笑,露出了兩顆小兔牙,趁着那人還沒來得及發火,閃入竹林不見了。

那人的眉頭緊皺了起來,旋即搖頭哂然一笑,也快步離開了竹林。

喬梓一路哼着小調,走到了秀錦宮才發現田昭儀被她拉在神華殿了。

木槿正在曬菊花幹,原本想去讨好李貴妃的,這下沒了用處,只好自己用了。喬梓靈機一動,撈了幾把分別塞進了幾個香袋裏,這香袋用的是田昭儀得寵時禦賜的貢緞,木槿的手很巧,上面繡的牡丹如意雲紋十分精美。

“你拿這個幹什麽?”木槿有點納悶。

“送人,物盡其用。”喬梓沖着她揚了揚手,飛一樣地跑了。

還沒到殿門口,喬梓就被守着的幾個禁衛軍攔了下來,說是陛下和諸位王公大臣正在為先帝守靈,閑雜人等一律避讓。

禁衛軍們一個個身披盔甲手握鋼刀,看起來全力戒備的模樣,喬梓心裏一咯噔,頓時覺得可能裏面出了什麽事了。

她退後了幾步等在原地,沒一會兒果然看見蕭铎從裏面出來了,她立刻快步迎了上去:“蕭大人,你可來了。”

蕭铎有點意外:“你怎麽還在這裏?你主子已經回去了。”

“我深怕你有什麽閃失,特意回來看看你,”喬梓腼腆地笑了笑,“蕭大人,這陣子多謝你對我的照顧,我也沒什麽東西可以謝你的,這是我曬的菊花香袋,不值幾個錢,這陣子秋幹物燥的,我看你有些上火,你放在身邊可以清火解毒,要是用着好我替你做個菊花枕。”

蕭铎愣了一下,一股暖意湧上心頭。這陣子他的神經都緊繃着,偶爾早上起來鼻子都有血絲,喉嚨發幹老是咳嗽,的确是上火的症狀,難得這個小太監放在了心上。 “多謝小兄弟了。剛才沒什麽大事,有人螳臂當車想要對陛下不利,已經被我們收拾了。”

喬梓小心翼翼地問:“那……都抓到了嗎?主謀呢?”

“主謀暫時被他逃之夭夭了,不過放心,他掀不起什麽浪花了。”

“那就好,那就好。”喬梓放下心來,“蕭大人你趕緊歇息去吧。”

“別蕭大人蕭大人的,聽着別扭,以後叫我蕭大哥就好了。”蕭铎笑着說,“晚上給你再加個餐。”

喬梓舔了舔嘴唇:“能加個紅豆沙羹嗎?”

蕭铎大笑了起來:“小兄弟你可真逗,好,這等小事包在我身上。”

晚膳時果然配送了四份豆沙羹,一大三小,食盒底下還有燒紅的炭加溫,紅豆沙取出來時還咕嘟咕嘟地吐着泡泡。

喬梓一邊吃一邊幸福的地眯着眼睛,耳邊絮絮叨叨着桃盈的提點,讓他們要記得田蘊秀的好,不然這種時候哪裏會有這麽好的夥食。

按照祖制,先帝在神華殿停靈七日,新帝最後一日在靈柩前即位,在出殡大禮後即刻就進行了登基大典,年號建華。

先帝原本的一些嫔妃都人心惶惶,深怕落到殉葬的下場,建華帝卻在出殡前頒發了一道旨意,意為大晉百廢待興,節儉為上,先帝更有好生之德,免除活人殉葬之舊制,未被臨幸的宮妃可以自由選擇留在宮中或出宮,嫔位以上的則統一安置到慈寧、永壽二宮,奉以太妃、太嫔之禮。一時之間,內宮中人齊聲稱頌晉武帝仁慈聖明,乃古往今來難得之明君。

其實大家都心裏明白,晉武帝哪有這閑心來操心這些嫔妃的死活,定是新帝以晉武帝之名頒發的旨意。

田昭儀被貶時并沒有被撤封號,反倒是因禍得福,成了田太嫔,有宮闱局的公公來告知讓她們搬至永壽宮。

永壽宮很大,主殿住着從前的李貴妃,田蘊秀則被安排在西北角落一座偏僻的側殿,她很不高興,也不去和那些從前的姐妹們閑話家常,只是自己一個人獨來獨往,偶爾西施捧心般地在庭院裏葬花葬葉,自憐自艾,就連撫的古琴也聽起來一股凄涼的味道。

這天用罷晚膳,田蘊秀把喬梓叫進了正廳,她神情凝重,沉聲道:“我自被貶後,看盡人情冷暖,原本已經心如死灰,幸而有你們三個不離不棄,從今往後,你們三人就是我的心腹,以後我們主仆四人有難同當,有福同享。”

大家應了一聲,桃盈慨然地道:“這都是奴才們的本分,主子有什麽事情盡管吩咐,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辭。”

上刀山下火海就你去吧,我可不伺候了。

喬梓在心裏嘀咕了一句。

“那日我在神華殿裏……看到了陛下,他還和從前一樣,”田蘊秀有些出神,“瞻彼淇奧,綠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

喬梓恭維道:“奴才雖然聽不懂,可田太嫔說得真是好聽,好像唱歌一樣。”

田蘊秀悵然一笑:“好聽又有什麽用,我只願青燈古佛,以求重修一生。”

她頓了頓,雙眸緊盯着喬梓,神情鄭重:“喬梓,你向來機靈,出入也比她們倆自由,我有一事相求。”

喬梓不由得一哆嗦,直覺不是什麽好事:“田太嫔言重了,有什麽事盡管吩咐奴才就是了,只是奴才沒什麽本事……”

“我想和陛下單獨見上一面,自陛下來了之後,他處處照顧我,我想當面表示一下謝意。”田蘊秀也不藏着掖着了。

喬梓愣了愣:“我……我不認識人啊……”

田蘊秀的鳳眼微微上挑,眼中帶着幾分冷意:“我才十九歲,就要在這不見天日的永壽宮中孤苦一生,這讓我如何甘心?自從我堂妹一事後,我娘家已經靠不住了,李貴妃自身難保,就算陛下對我還有幾分舊情,可他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放下身段先來找我,喬梓,坦白說吧,這是我的最後一博,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叮當”幾聲,她拿起放在桌上的一個箱子,把裏面的東西都倒了出來,金光閃爍,喬梓的眼都快花了。

“只要辦成了這件事,這裏的東西,都是你的,以後我若飛黃騰達,我宮中掌印大總管的位子,就是你喬梓喬公公的。”

☆、第 6 章

? 喬梓心動了,一連幾天都琢磨有什麽法子可以完成田蘊秀交代的事情。

掌印大總管喬公公聽起來十分威武,那些金銀珠寶也晃了她的眼睛。

誰都不如這些阿堵物靠譜,她和喬楠流落在外的時候,深深地明白了這個道理。

只是單獨見陛下一面實在太難了,從前在永和宮中,田蘊秀還算得上是寵妃,喬梓也只有見過先帝兩面,還是遠遠地跪着不得仰視。

天氣漸冷,眼看着就要到小雪了,每年的這個時候,尚衣局都會分發過冬的衣物,今年也不例外。去尚衣局的路上,喬梓一路東張西望,盼着能見到個熟人打探打探新帝的作息和喜好。

這一張望,還真的讓她看到個熟人,從前管各宮仆役調度的一個小頭目,姓彭,她曾經用了一兩銀子賄賂從西華門灑掃到了永和宮。

“彭公公,好些日子不見了,起夜的毛病好些了沒有?”她一臉笑意迎了上去。這個彭公公十分摳門,早前生過一次大病,卻舍不得看病吃藥,最後落下了個尿頻尿急的毛病,一個晚上要上好幾次茅房,以至于整個人都精瘦精瘦的,底下的人送了他個外號叫彭三急。

彭三急看了好一會兒才認出她來,長嘆了一聲:“能好到哪裏去啊,日子越來越難過了。”

“彭公公這人才,在哪裏都如魚得水。”喬梓恭維道。

“你這猴子,就是嘴甜。”彭三急笑罵了她一句。

喬梓一臉的好奇:“彭公公可見過陛下了?不知道他和先帝像不像?”

彭三急瞪了她一眼:“妄議聖容,小心被打板子。”

喬梓立刻縮了縮脖子,賠笑道:“不敢不敢,小的在永壽宮裏沒得見世面,彭公公別理小的就是。”

“陛下龍章鳳姿,比起先帝還要高出一籌,不過嘛,”彭三急賣了個關子,停頓了片刻,“陛下的喜好卻不随先帝,你猜現在宮中有幾位嫔妃?”

喬梓伸出了一個手掌,想想不對又翻了一翻:“十個?”

彭三急搖了搖頭。

“二十個。”喬梓心裏唾棄,這才剛得天下呢,就這麽可勁兒地填充後宮了。

彭三急還是搖頭。

“那五十個?”喬梓哆嗦了,還是趕緊回去讓田蘊秀死心了吧,她別想有一席之地了,她喬公公的美夢也就別做了。

“一個都沒有。”

喬梓傻了。

先帝在位時宮內正式有份位的嫔妃從低到高固定的就有七八十個,期間進進出出的就不提了,也還沒算上那些被臨時起意臨幸的宮女、臣妻。

這個新帝連一個嫔妃都沒有,這……不會是身有隐疾吧?

彭三急咳嗽了兩聲,正色說:“我就說給你聽聽,你可不能随便亂傳,好了好了,我得做事去了。”

他緊走了幾步,忽然停了下來,四下看了看,把喬梓拉到角落裏,一臉尴尬地從口袋裏掏出了一根簪子遞給喬梓:“原本我打算去永壽宮的,你來了正好,替我送給李嬷嬷。”

李嬷嬷是李太妃的手下的,喬梓會意,促狹地笑了笑:“有什麽話要我帶麽?”

彭三急的老臉微微泛紅:“就說我一直惦記着她,讓她放心。”

喬梓在外面晃了一圈,沒打聽到更多有價值的東西,就在尚衣局領了冬衣回到了永壽宮。

李太妃住在主殿,她遠遠地看到過幾回,原來豐腴的身材瘦得都快不成樣了,身後亦步亦趨地跟着新來的兩名太監和宮女,想必是奉命監視的,她中年喪夫喪子,現在更是連自由也沒了。

不過,喬梓半點也不同情她,李家身為武帝時期最有權勢的外戚,在大晉耀武揚威多年,不知道坑害了多少忠臣良将,據說當年赫赫有名的程将軍在南方平叛,當時身為兵部尚書的李仁桂扣住糧草不發,以致于程将軍深陷重圍被捕,幾番謠傳後投降了叛軍,噩耗傳來京師後,晉武帝一怒之下就把程府抄家滅門了;而李太妃在宮中幹的各種龌蹉的勾當那就更不用提了,累累白骨,只怕只有她到了黃泉之下才能算得清。

喬梓瞅了個空,把簪子給了李嬷嬷,宮裏宮女太監衆多,孤寂可憐,偶爾也偷偷摸摸地對食,有時候主子寬容,也會把宮女賜給随身的太監。想必彭公公和這李嬷嬷之間也有些不清不楚。

李嬷嬷接過簪子的時候手都有點發抖,紅着眼睛道了聲謝,喬梓心裏也有些恻然,連連寬慰了幾句,把彭公公的話也帶到了。

回到田蘊秀那裏,喬梓把探聽來的情況一一說了,她原本就能說會道,這抑揚頓挫的,聽得那兩人心跳加速,桃盈更是沒忍住,高興地說:“小姐,你說會不會是陛下他還一直惦記着……才沒有充盈後宮?”

到了永壽宮裏以後,桃盈嫌“太嫔”二字實在太過礙耳,索性私底下以從前在田家的稱呼叫人,田蘊秀也默許了。

“你胡說什麽。”田蘊秀嗔了她一眼,臉上飛起兩朵紅雲。

喬梓覺得這主仆倆自作多情了,照新帝的脾氣和手段,要是對田蘊秀情有獨鐘,怎麽可能到現在還沒有露面?不過這兩人一唱一和的自得其樂,她也不至于那麽沒趣去打斷這兩人的臆想。

從屋子裏出來,庭院裏木槿在洗衣,喬梓心情愉悅,手裏把玩着田蘊秀賞的幾塊碎銀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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