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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過去。

“木槿,瞧瞧這是什麽?”喬梓顯擺似的把碎銀遞到了她的面前。

木槿瞧都沒瞧她一眼,只顧埋頭搓洗。

“咋了?她又給你氣受了?”喬梓斂了笑容,“要是能辭職就好了,咱們炒了她的鱿魚。”

木槿沒聽懂,卻還是咬着嘴唇不吭聲。

喬梓把一塊碎銀塞進了她的懷裏:“好了好了,別生氣了,分你一半,攢着以後出宮了當嫁妝。”

木槿好像被火燙到了似的,飛快地把銀子塞回她手裏:“不要,我才不稀罕呢。”

喬梓這才看清了,木槿的眼睛通紅,顯然是哭過了,她有點着急,掰過木槿的肩膀問:“到底怎麽了?好端端地怎麽傷心成這樣?”

木槿哽咽了起來:“小喬子,你是不是要走了?我看你一天到晚都往外跑,我一個人留在這裏……好害怕。”

喬梓愣了愣,哭笑不得地說:“我能去哪裏?你別擡舉我了。”

“真的嗎?”木槿抹了一把眼淚,“要是沒有你的話,我不知道怎麽熬下去。”

喬梓心中恻然,木槿是和她差不多的時候入的永和宮,沒啥心眼,當初被幾個早來的宮女欺負得很厲害,大半夜的逼着她去倒夜壺,她又驚又吓,一不留神掉進永和宮的小湖中,幸好喬梓當時路過,把她拉了出來,不然只怕又是悄無聲息地多了一個枉死鬼。

喬梓能說會道,沒過兩個月就混得不錯了,她卻一直沒個出頭之日,唯一的長處就是手巧勤快,裏裏外外地幫喬梓做了好多事情,自從到了秀錦宮後,木槿更是把喬梓當成在宮裏唯一的依靠。

“別胡思亂想了,以後你到了二十五被外放出宮,我一個人在這裏才可憐呢。”喬梓故意也愁眉苦臉了起來。

“我不走,”木槿很堅決地說,“到時候我求田太嫔把我留下來,陪着你,反正我家裏也沒什麽人了,回去也是被我嫂子嫁給鳏夫或者賣給人家做小妾。”

喬梓隐隐覺得有些不對,撓了撓頭道:“留下來幹嘛?我要是能出去,一定飛一樣地就走了,外面多好,海闊天空,想幹嘛就幹嘛。不過,銀子一定要多攢一點,到時候你嫂子要是敢唧唧歪歪的,立刻自己去買座宅子自己過,日子不要太舒服……”

木槿瞥了她一眼,臉上浮起兩朵紅雲,低下頭用力搓洗起衣服來。

喬梓的腦袋轟的一聲,忽然間什麽都明白了,她這是不是不小心惹上桃花債了?

胡亂和木槿扯了幾句,喬梓回到自己的小屋裏,躺在床上忽然無來由地一陣心酸。

可憐的木槿,可憐的田蘊秀,可憐的自己。

不知道弟弟喬楠在外面怎麽樣了,會不會受人欺負,會不會思念她這個半吊子姐姐。

不知道她什麽時候能離開皇宮這座牢籠,重新獲得自由。

月上柳梢,一彎新月挂在半空,眨眼又是一個月的開始了。夜深人靜,梆子聲傳來,已經是三更了。

喬梓從床上下來,麻溜地把準備好的東西放入了一個小布包裏,悄悄地推開了房門。

屋外空氣清冷,悄寂無聲。她十分謹慎地四下張望了片刻,沿着牆根悄悄出了永壽宮,往冷宮走去。

永壽宮在皇宮的北邊,冷宮在最西邊,走過去約莫兩柱香的時間,內宮中有侍衛巡邏,輪換的班制和路線幾乎都是固定的,喬梓在皇宮中大半年了,幾乎已經摸得一清二楚。

冷宮的門都破敗了,輕輕一推就開了,先帝在的時候,冷宮中只有幾個不知道名號的老妪,偶爾還有幾聲動靜,現在卻如同死寂一般。

喬梓在門內頓住了腳步,按了按胸口,饒她膽大,這會兒也感到了幾分毛骨悚然。

“天靈靈地靈靈,路過的鬼魂別顯靈,顯靈了也別找我啊,不是我殺你們的,冤有頭債有主……”她一路絮絮叨叨,來到了當日的那個庭院裏。

庭院已經收拾過了,完全看不出那日的血腥和殘忍,雜草也清理過了,夜風中甚至傳來了一陣花木的清香,喬梓幾乎懷疑自己走錯了地方。

她戰戰兢兢地走到了假山旁,四下看了看,後退着往假山洞裏走去。

“你在幹什麽?”

一個聲音陰沉地響了起來。

☆、第 7 章

? 喬梓渾身一震,手裏的東西掉在了地上,她迅速地扶在假山壁上,身子縮成了一團:“救命啊,有鬼!別……別找我!不是我殺你的!”

一雙骨節分明的爪子掰住了她的肩膀,那聲音飄忽陰森:“是你殺的,我那天看到你了,快說你來幹什麽,不然把你一起帶到陰曹地府去。”

喬梓簌簌發抖,語無倫次地說:“不……不要……我太重了你帶不動……我給你找個輕點……”

她的手不經意地碰到那雙爪子,語聲一下子頓住了,那爪子……不那雙手寬厚溫暖,哪裏是什麽鬼魂!

“姓時的,你要是把我吓死了,我這輩子做鬼也每天纏着你!”她倏地轉過身來,沖着那人呲了呲牙。

那表情好像一只炸了毛的貓,時翊蕭忍不住啞然失笑:“你是男人嗎?膽小成這樣。”

喬梓氣哼哼地說:“我膽小礙着你什麽事了?多吃你家大米了還是多喝你家水了?多管閑事。”

時翊蕭沒理她,俯身撿起了她掉在地上的東西,借着月光一看,是一疊紙,上面畫着亂七八糟的東西。

“這是什麽?”他困惑地問。

喬梓臉上有點燒,擡手去搶:“還給我!”

時翊蕭輕而易舉地就把紙舉高了,眉頭緊皺地問:“巫咒?”

“巫咒個鬼啊,”喬梓樂了,“這是符紙,我上次從這裏逃走以後每天晚上都做噩夢,我怕是被什麽不幹淨的纏上了,就來這裏燒點紙錢超度一下。”

時翊蕭的手一松,那疊符紙飛散了開來,喬梓一撩才抓到了兩張,其餘的都四處飛散,這下喬梓怒了,惡狠狠地踩了時翊蕭一腳。

時翊蕭猝不及防,腳下負痛,手掌疾如閃電朝着喬梓奔去,卻在快要觸及那細細的脖頸時終于硬生生地停了下來。他自幼都時時刻刻身處危境之中,對旁人的接觸十分警惕,成年後更是輕易不讓人近身,鮮少有人能這樣碰觸到他。

他正要呵斥,卻見喬梓在院中一溜兒小跑,時而撅着屁股把半邊身子埋進樹叢,時而匆忙躍起去搖動樹枝,時而掰了根樹枝謹慎地戳着草叢裏的符紙……

“你在戳什麽?”

“會不會有蛇?”喬梓愁眉苦臉地回過頭來。

時翊蕭失笑,現在害怕草叢裏有蛇,會不會太晚了?這小太監甚是有趣,看着她忙忙碌碌的,好像這陰森的冷宮都有了幾分活力。

等喬梓把所有的符紙都找到,就看見時翊蕭坐在假山上的一塊大石頭上靜靜地看着夜空。

她想了想,手腳并用,爬到他身旁,氣喘籲籲地坐了下來。

“你這個人,從小到大一定特別愛欺負人,心眼還特別小。”她有些氣惱。

時翊蕭的臉一沉:“放肆。”

“我會吆五喝六,就是不會放四。”喬梓繃着臉迎視着他的目光,忽然咧開嘴笑了,她不敢笑出聲來,抿着嘴忍得肩膀一聳一聳的,那模樣,好像一只剛剛出生的雛鴨似的。

時翊蕭瞪着她,終于還是沒忍住,嘴角微微上翹,淩厲的眼神也漸漸放松了下來。

喬梓掏出火石,把符紙點了,口中念念有詞,神情虔誠。

時翊蕭看得好笑,問道:“你在求什麽?”

幾張薄薄的符紙很快就燒光了,

“求世界和平,祖國昌盛。”喬梓一本正經地看着他。

時翊蕭有些動容,這樣一個小太監,居然也能有這樣的胸懷,真是令人刮目相看,雖然用詞有些古怪,不過也不能怪他……

“求天天睡到自然醒,求數錢數到手抽筋,求天下美食吃不盡,求金銀珠寶用不完,求步步高升當上大總管,……”喬梓滔滔不絕,連氣都不帶喘的。

時翊蕭一口氣倒灌進了胸口,打起了嗝來。

喬梓同情地看着他:“你怎麽了?我又不是找你要錢要官,你慌成這樣幹什麽?”

“你怎麽……嗝兒……這麽貪慕虛榮……嗝兒……”時翊蕭很是威嚴,想要好好教訓這個小太監幾句,只是這打嗝聲卻削弱了這份威嚴。

喬梓眨了眨眼,沖着他勾了勾食指。

月色下,喬梓的雙眸晶亮有神,黑瞳中倒映出了他的影子,在點點月光的映襯下,仿佛把他暈染上了一層柔和的光芒。

時翊蕭鬼使神差地湊了過去。

“啪”的一聲,喬梓驟然一掌拍在了他的後背,假山下的樹叢中發出了簌簌的響聲,一只野貓從裏面驚叫着竄了出來。

“怎麽樣?有沒有吓一跳?打嗝好了嗎?”喬梓期待地看着他。

時翊蕭深吸了一口氣,強忍着心頭的怒火:“你……好大的膽子!”

“我在替你治病啊,”喬梓無辜地聳了聳肩,“這是治打嗝的秘方,你不會像那個曹操一樣,要把替你治病的華佗殺了吧?”

“你這麽篤定我不會殺你?”

喬梓沖着他咧嘴一笑:“不會啊,你連那個仇敵都願意留下一命,怎麽會殺我這麽好的人呢?”

時翊蕭語塞,半晌才陰森森地說:“你怎麽知道我不是故意賣個破綻給他,引誘他先動手殺我呢?”

“我覺得不是,”喬梓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我相信我的直覺。”

時翊蕭好一會兒沒說話,他的打嗝果然被吓好了,夜風微拂,兩個人靜靜地坐在假山上,各自揣着心思,一時之間,靜谧的夜色中只有傳來偶爾的梆子聲。

喬梓回過神來,有點遺憾地說:“都快四更了,我得走了,下次不知道什麽時候還能見到你。”

“有機會吧。”時翊蕭淡淡地說。

“你躲在宮裏什麽地方?”喬梓好奇地問。

時翊蕭想了一會兒道:“混在四通殿。”

四通殿是皇帝下朝後理政的地方,喬梓吃了一驚,旋即贊道:“厲害,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居然混到那裏當侍衛。”

時翊蕭抽了抽嘴角,沒有說話。

喬梓有些戀戀不舍,又問:“你還不走嗎?”

時翊蕭搖了搖頭:“我再呆一會兒,家裏太煩了。”

“家裏就算再煩那也是家啊,你看我,想有家都是種奢望。”喬梓教訓他。

“你不明白,”時翊蕭皺緊了眉頭,“我家很大,我剛剛接手,好多人等着看我的笑話,外面的人都虎視眈眈想着瓜分家業,手下的人成天吵着要這要那,恨不得騎到我頭上作威作福,家境困窘,要用銀子的地方卻多如牛毛……”

喬梓來了精神,這不是和她以前工作過的那家跨國公司一模一樣嘛:“那好辦啊,找個錯處炒了下人鱿魚,換人幹活,立信揚威。”

“炒鱿魚?”這個名詞有點新鮮,時翊蕭道,“換一兩個倒還可以,換得多了還不被人說這家主人睚眦必報失了人心。”

“找錯處啊,成立個紀檢監察部門專門找錯處,人非聖賢孰能無過,你說不定還能找到幾個蛀蟲,貪污受賄的銀兩追回填充你的腰包,又能得到大家的贊譽這樣可算是一箭三雕。”喬梓想着從前她那個接手家業的年輕總裁,雖然是個渣男,卻有着經商的天才,沒幾下就把那幾個老家夥治得服服帖帖,有一個還自動退出了董事會,乖乖地回家含饴弄孫去了。

時翊蕭沉吟了起來。

喬梓跳下假山,沖着他揮了揮手,想了想又叮囑說:“我現在在永壽宮,要是你離開皇宮回家,千萬找機會和我見上一面,我有事相托。”

時翊蕭不置可否地輕哼了一聲。

喬梓也有些摸透了他的脾氣,沖着他揮了揮手,貓着腰離開了冷宮。

有人從樹叢中鑽了出來,站在時翊蕭的背後不解地問:“陛下,此人出言無狀,行事放肆,為何不将她拿下加以訓誡?”

時翊蕭,也就是剛剛登基的建華帝蕭翊時,雙手負在後背,站在假山石上遠眺,不遠處,依稀還能看到喬梓的背影。

“你不覺得太巧了嗎?”他淡淡地說,“此人連來冷宮兩次,行事鬼祟,你把這裏好好搜索一遍,尤其是這座假山,看看他是不是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

喬梓一路回到永壽宮中,一覺睡到了大天亮,這陣子田蘊秀要倚仗她,對她的懶怠也眼睜眼閉。

田蘊秀照例每日收拾得十分漂亮,天氣再冷也要在庭院裏撫琴烹茶,一付飄然出塵的美女狀,喬梓明白,她這是随時随地都準備着要讓新帝看到她最美的模樣。

喬梓看着忍不住心裏恻然,在她原來的世界裏,就算對女人有所不公,她最起碼可以自力更生,自由自在地生活,而在這個地方,一個女人仿佛菟絲花一般寄生在男人身上,豈不是太可悲了?總有一天,她能重獲自由,逃離這個牢籠。

只是還沒等她改變現狀,永壽宮裏就出了事了,幾乎所有的人都上吐下瀉,皮膚上起了一個個的小黑斑,幾位太妃太嫔的症狀尤為明顯,當晚就下不了床了。

第二天太醫來了,卻都束手無策,只能開些治腹瀉的藥方,好了半日,症狀卻又複發,如此連過了兩日,一時之間,永壽宮中人人驚恐不安,謠言四起。

☆、第 8 章

? 喬梓站在李太嫔的房門前,除了李太妃,田蘊秀和永壽宮的五六個太嫔太妃都在屋裏。

門外都是一溜兒伺候的宮女太監,太妃太嫔們被扶進了屋裏,卻把他們都留在了外面。

除了喬梓,那些宮女太監們都面色青白,再也顧不得宮中的規矩,一個個都軟綿綿的,或靠或坐在走廊和柱子上。

不知怎的,喬梓僅在第一天吐了一回,沒多久便好了,這反倒讓她隐隐有點不安。

屋裏偶爾飄出幾句拔高的聲音,大多數時候一直悄寂無聲,過了好一會兒,門才吱呀一聲開了,田蘊秀率先從裏面一步步地挪了出來。

桃盈和喬梓見狀,立刻上前架住了她。

“都病成這樣了,不好好躺着,還出來做什麽……”桃盈的腿也打軟,小聲地嘀咕了一句。

“妹妹走好,別忘記了大家都是一根繩上的螞蚱,誰都別想獨善其身。”李太嫔的聲音有氣無力地響了起來。

“謝謝姐姐提點,我心裏明白。”田蘊秀回頭柔柔地笑了笑,随手在喬梓的手臂上掐了一下。

喬梓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扶着她快步走了出去。

這一路走得身為艱辛,田蘊秀和桃盈都沒了力氣,重量都壓在了喬梓身上,偏生田蘊秀連歇都不肯歇息,一口氣就走回了自己的院子。

躺在床上,她示意喬梓關上了房門,喘息着說:“小喬子……天大的機會……你趕緊想想法子,看看能不能告訴陛下……”

喬梓的頭皮有些發麻:“難道是她們在謀劃什麽?”

“對,她們說陛下,要下手謀害永壽宮裏所有的太妃太嫔,怎麽可能?我還在這裏呢!”田蘊秀冷笑了一聲,“她們說不能坐以待斃,已經和娘家的人都聯系上了,要一起上書發難,彈劾陛下罔顧人倫,喪盡天良,讓我們田家也一起彈劾。”

這永壽宮裏的太嫔太妃除了李家已經沒落,其餘的一個個來頭都不小,要真的聯合起來,也足夠新帝頭疼的。

“我要是能讓陛下得到這個消息出奇制勝,陛下一定會感激不盡,喬梓,事不宜遲,我不能錯過這翻身的好機會。”田蘊秀的眼中透出異樣的光芒。

喬梓硬着頭皮道:“我……我想想辦法……”

還沒等她說話,屋外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有人呼喝着道:“這裏是不是有個小太監?叫什麽來着?”

木槿驚叫了一聲:“你們幹什麽?這……這裏是田太嫔的地方,你們太無禮了!”

“讓他出來,不然我們就要搜了,永壽宮有人投毒,他脫不了幹系,唐公公讓我們把他即刻帶到內侍府去!”

內侍府設在東華門入口不遠的地方,在皇宮繁複的飛檐翹角中,一溜兒青瓦房很不起眼,誰能想到,這裏就是掌管着內庭所有事務的中樞所在。

喬梓還記得,當初她被迫入宮時,曾經不甘心地問什麽時候可以回來,有人淡淡地說了幾個條件,其中有一條就是如果有朝一日她在內侍府大總管的位置上做好該她做的事情,她就可以回來。

說起來,她曾經總秘的職位也和這個性質相差不多,為此她有了信心,雄心壯志地謀劃了好幾晚。

只是入了宮後,她才知道自己想多了,整座皇宮數千個太監,關系網層層疊疊,晉武帝上梁不正下梁歪,後宮中的太監貪墨舞弊、瞞上欺下,各種黑暗和龌蹉簡直無法形容,她能夠保全自己就不錯了,去同流合污、步步高升,她不願也不能。

這是她第一次走進內侍府,她難免有些好奇,不由得張望了幾眼,押她來的幾個太監不耐煩了,在她後背推了一下,她踉跄了兩步,一下子趴在了地上。

“叮當”一聲,一件東西仍在了她面前,她定睛一看,心頭一凜:這不就是她帶給李嬷嬷的那枚簪子嗎?

“你從哪裏得來的毒藥?受何人指使?早點招認了,省得受皮肉之苦。”有個聲音陰柔地問道。

喬梓擡頭一看,只見正廳的四方扶手椅上坐着一個公公,約莫四十來歲,身穿暗紅色衣袍,皮膚白皙,臉龐瘦削,那雙眼睛狹長,微眯着看着她,那眼光仿佛毒蛇一般令人不寒而栗。

喬梓打了個寒顫:“公公,這是我替人帶給李嬷嬷的簪子,我不知道什麽毒藥,還望公公明察。”

那人擡了擡下巴,旁邊有人走了過去,拿起簪子在頭上一按,上面的圓弧彈了開來,一股白色粉末從中空處散了出來。

“這毒名曰來去散,化在水中,只要一撮就能讓百餘人上吐下瀉,多了更要虛脫而亡,要不是剛剛進宮來的何太醫見多識廣,還真查不出這種江湖上毒藥,喬梓,現在人證物證俱全,敢在宮中下毒,你膽子不小啊。”那人慢慢地踱了過來,居高臨下地看着她。

喬梓定了定神:“公公,這簪子真不是我的,是內仆局的彭公公讓我帶給李嬷嬷的,不信的話,你把這兩個人叫來,分別問上一問就知道了。”

那人盯着她,忽然冷笑了一聲:“你倒是厲害,居然想拖人下水,知道李嬷嬷在哪裏嗎?”

喬梓的臉色倏地一白,驟然之間心如擂鼓,她明白了,她這是被無緣無故拖進了一個圈套裏!

“李嬷嬷服毒自盡了,你既然還不死心,我就把彭林叫來,你二人好好對質。”

過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彭林來了,一臉的莫名其妙:“唐公公,這是出了什麽事?我還在分派活計呢。”

喬梓死死地盯着他,低聲問道:“彭公公,我和你無冤無仇,你為何要這樣害我?”

彭林這才朝她看了過去,皺緊了眉頭:“你不是那個小喬子嗎?”

那唐公公目光如鹫:“你認識他?”

彭林立刻躬身道:“唐公公,以前幫過他一個小忙,很久沒聯系了,前個月忽然又找人托我,說是想從秀錦宮出去,被我訓斥了一頓。”

“後來見過他嗎?”

“沒有。”

“他說你讓他把這簪子帶入永壽宮,讓人下的毒。”

彭林立刻跪倒在地磕了個頭:“唐公公明察,我不識得這簪子,最近更是沒有見過這小子,永壽宮中我也沒有什麽相熟的人,想必是上回我拒絕了這小子的要求被他記恨,所以這才誣陷我!”

這唱作俱佳的功夫,差點沒讓喬梓當場嘔了出來:“姓彭的,你真夠不要臉的!唐公公你千萬別給他騙了,冤枉了我是小事,萬一讓真兇逍遙法外,以後宮裏再出什麽岔子,只怕你也要牽扯在內……”

唐公公的臉一沉:“大膽!看來不給你點苦頭吃你是不會說真話了,先拖出去打十個板子治治你的妄言!”

喬梓又驚又懼,十個板子一打,別說是皮肉受苦,萬一被人看出她的性別,這腦袋是板上釘釘要掉了!

旁邊有兩個太監立刻上前抓住了她的雙臂,她被拽得在地上拖行,眼看着就要被拖出門去。

情急之下,她的雙腳勾住了門框,大聲喊叫了起來:“不是我!唐公公你不能冤枉好人!我有機密禀告陛下,天大的機密!”

唐公公的臉色鐵青:“反了反了,把她的嘴塞上!”

喬梓豁了出去:“永壽宮有人要造反!有人密謀已久,唐公公你這樣要放走真正的反賊,毀陛下大好基業!”

唐公公的臉色驟然變了,心中惱怒異常,這小太監居然如此狡猾,內侍府中這麽多人,難保有心思活絡的聽到這話給傳了出去,萬一有點事情他難辭其咎。

他握緊了扶手,緩緩地站了起來,猶豫了片刻,準備先給這小子一點教訓再作打算。

喬梓奮力掙紮,捉她的兩個太監手腳并用,好不容易才用破布塞住了她的嘴,把她拖到了庭院外,架在了木凳上。

她吓得渾身發顫,打板子她見過,一板子下去,皮開肉綻,十個板子她那小細腿只怕就要廢了。

一時之間,她悲從中來,心裏把所有害她成了現在這副慘狀的人都大罵了一遍。

板子高高揚起,預想中的劇痛卻沒有如期而至。

有個聲音慢條斯理地道:“且慢,庭禮何必如此着急,何不聽聽他的機密再做定奪。”

喬梓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奮力仰起頭來朝着來人看去,只看到一個穿着紫袍的中年太監站在院門口。

紫袍,公公中最高品級才能穿的紫袍。

可這人的眉眼怎麽看起來有點熟悉?

她呆了半晌,驟然奮力掙紮了起來,口中“嗚嗚”叫着,旁邊有人扯掉了她口中的布條,她從凳子上滾落了下來,朝着來人撲了過去:“馬公公!你還沒死啊!太好了,我還以為再也看不到你了!”

☆、第 9 章

? 馬公公本名馬德,最早前是伺候三皇子的貼身太監,三皇子奉聖意去邊疆駐防後留在後宮,一路被貶,成了宮殿局下的一個管事,後來被內侍府曲常侍整治得血肉模糊關入了掖庭,也是他命大,那次居然沒死,在掖庭中病了好幾個月,強撐了下來。

現如今三皇子信王登位成了新帝,馬公公死裏逃生,一躍成為內侍府副總管,随身伺候新帝,成了後宮中最炙手可熱的人物。

今日他有事回內侍府,在外面聽到喬梓的大呼小叫,這才進來一瞧,沒想到歪打正着,居然救下了從前的舊識。

喬梓坐在馬德的小院落裏,面前一杯袅袅冒着青煙的熱茶,聽着馬德鹹魚翻身的傳奇。

“那會兒我可真擔心你,還偷偷跑到掖庭外逮着個人問,可沒人知道你去哪裏了。”

“多虧了陛下當時暗中派人替我醫治了傷口,不然我早就死了,”馬德感慨說,“還有你的水和饅頭,要不然我也撐不到那個時候。”

喬梓嘿嘿一笑:“馬公公,看來咱們都是有福氣的人。”

“你小子,半年沒見越發機靈了。”

“沒法子,在宮裏過日子,不機靈還不得死在哪個犄角旮旯裏了。”

“你如今在永壽宮?那地方沒前途,我替你想想法子。”

“多謝馬公公,”喬梓大喜過望,轉念又有點擔憂地問,“馬公公,剛才你把我從那裏帶走,那個唐公公的臉色可不是很好看,不會有麻煩吧?”

“放心,唐庭禮雖然陰狠,但行事還算是公允磊落,只要那簪子确實是那姓彭的給你的,到時候我替你擺上一桌酒,你賠小心說點好話,這事兒就算過去了。”馬德安慰她說。

“真不是我,我敢對天發誓,我哪敢幹這種下毒害人的勾當!”喬梓賭咒說着,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最後把田蘊秀交代的事情也一五一十全交代給了馬德。

馬德沉吟了片刻,覺得事體重大,立刻站了起來:“我已經派人去搜那姓彭的住所了,必定會有蛛絲馬跡可循,我現在就去禀告陛下,你說的那些如果查實,那就是大功一件,到時候我替你向陛下請功。”

喬梓也跟着一邊走一邊撓頭納悶:“其實這下毒的人挺傻的,這毒下得不重,只要陛下把太妃太嫔們的病全治好了,她們不就明白陛下沒這害人的心思了嗎?這要是——”

她頓住了,腦子裏好像有什麽東西一掠而過,卻一下子抓不住是什麽。

冬日的下午,天暗得特別早,這才剛過寅時,院子裏就已經點燈了。

馬德回頭瞅了她一眼:“怎麽了?今兒我就先不留你了,改天我們爺倆再好好喝一杯慶祝久別重逢。”

“等等!”喬梓一下子回過神來,語聲急促,“馬公公,快,快派人到永壽宮裏去,只怕有人要動手腳!”

馬德怔了一下:“為什麽?”

“那下毒的人故意下了一半,造成永壽宮人人自危,将謠言傳到宮外以損壞陛下名聲,最後必定要坐實陛下的罪名,而且是死無對證,這是他的最後一步,要不然他就前功盡棄了!”

喬梓越想越怕,再也無心和馬德解釋,朝着門外發足狂奔,木槿還在永壽宮中,要是萬一有個意外……

剛跑到一半,她就聽到了遠處隐隐傳來了鑼聲,越來越響,伴随着慌亂的叫聲:“走水了!走水了!”

喬梓的腿一軟,差點跪倒在地:那走水的方向,正在皇宮的北面,永壽宮的所在。

“縱火的人當場抓住了?”

“是,不出陛下所料,正是李太妃,人贓并獲。”

“那些太妃太嫔都親眼瞧見了?”

“是,陛下神算,那些太妃太嫔的臉色屬下現在都忘不了,那個震驚啊,她們萬萬沒想到,要害死她們的就是她們的好姐妹,害死她們前還要讓她們做個出頭鳥、替死鬼。”

“何太醫去替她們拔毒了嗎?”

“回陛下,都安排好了,太妃太嫔們全部被安置在安粹宮,何太醫已經把藥劑分發給她們了,服用後一天就能痊愈,現在她們一口一個陛下聖明,只怕恨不得把她們那日密謀的事情嚼爛了吞進肚子裏吧。”

蕭翊時扯了扯嘴角,眼中卻半點溫度皆無,這就是皇家,成王敗寇。

他推開了窗戶,一股冷意襲來,窗外的白梅靜靜伫立,一顆顆細小的花苞靜靜地隐藏在枝杈裏,若不是細看,都難以發現。

“看來那些彈劾朕的奏折,要藏在櫃中發黴了,”他冷冷地道,“哪日想要再拿出來,只怕就沒機會了。”

蕭锴不屑地笑了笑:“那些人鼠目寸光,不堪一擊。”

“這後宮總算可以消停些日子,朕也能潛心國事了,”蕭翊時收回了目光,回轉身來,看向站在一旁的馬德,“朕聽說你也趕去救火了?”

馬德早在旁邊聽得一清二楚,原來蕭翊時早已經布下了天羅地網,要替喬梓請功倒有些不合時宜了。他輕描淡寫地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最後稍稍提了一句:“奴才那位小友重情重義,性子也還算機靈,在永壽宮有些可惜了。”

“你要是覺得他不錯,就提拔提拔也無妨。”蕭翊時随口道。

馬德喜滋滋地道了聲謝:“奴才替小友謝過陛下,那位小友挺有意思的,陛下要是見了,也一定會喜歡的。”

蕭翊時并沒有在意,在案幾前坐了下來,桌上還放了厚厚一疊奏折,他拿了一本,看了沒幾行字,腦子裏卻浮現起一雙生動的眸子,晶亮通透的黑瞳中仿佛藏着別樣的乾坤。

他随手拉開了旁邊的一個小盒子,裏面放着一個拇指見長的小紙卷。蕭锴在那個庭院裏搜了兩遍,才從假山壁的縫隙中挑出了這個東西,呈到他面前時,那臉都是青的。

他緩緩地把紙卷打開,上面那個奇怪的圖像還是和從前一樣,看不出什麽所以然來。

一個圓桶般上下一樣粗細的怪物,中間一個大大的眼睛,四肢短小,衣不蔽體——上身槐黃,下身的破布青色,看起來分外滑稽。

這是什麽東西?要傳遞什麽秘密?

蕭锴壓低聲音道:“陛下,不如把這小子抓過來好好審問一下,只怕這幅畫裏有什麽暗號。”

蕭翊時搖了搖頭,嘴角露出了一絲微笑:“不必,這人挺有意思,多玩一陣也無妨。”

他把紙卷了起來,放入盒中:“走,好幾日沒見到他了,過去解解悶。”

蕭锴早就把喬梓的底細摸得一清二楚了,蕭翊時換了一身便裝,頗有興致地出了門,一路朝着安粹宮而去。

門外守着的公公一見蕭翊時吓了一跳,正要高聲通報,被蕭翊時示意噤聲,二人悄無聲息地進了宮內。

安粹宮原本是李太妃的住處,亭臺樓榭,雕梁畫棟,極盡奢華,即便快到寒冬臘月,一眼望去也是綠意蔥茏。

宮裏挺安靜的,太妃太嫔們剛剛被安置下來去除了體內的毒性,都歇在屋裏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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