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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雞,她終于跟個潑婦似地淨把責任往別人身上推,“爸,我是冤枉的啊,三弟家的雞動不動就往我家雞棚裏跑,偷吃了我家多少的糧食啊,別說是吃了幾只雞,就是把他家那倆個賠錢貨賣了也抵不過我的損失啊,爸,您要給我們娘兒兩個做主啊,樂樂病成這樣,一大家子,一個個都挖了心地盼着他死啊,爸,這日子我可怎麽過喲……”

她眼淚嘩嘩地就往下流,那慘兮兮的樣子,跟在沈家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四嬸在一邊翻着眼珠子撇嘴,這個大嫂不當演員真是屈了才了……

“胡鬧,你三弟妹是那樣好說話的一個人,我瞧着是淨被你們幾個欺負,倒反打一耙起來,孩子從小不教好,淨教他些偷雞摸狗的伎倆,能成什麽氣候,老大就是依着你依慣了才成了這樣,沈家出了這樣的事你們倒覺得很光彩是不是?”

爺爺氣得哮喘病又犯了,咳嗽了幾聲這才教訓起四嬸來,“還有你,老四家的,天天吵,天天鬧,人家總說家是越吵越窮,好好兒過日子比什麽都強……”

四嬸背靠在門框上,嘴依舊撇成了一個葫蘆瓢,你個死老頭子就會拿我開涮,三嫂不過就是一個鋸了嘴的悶葫蘆,可那悶葫蘆裏裝的什麽藥……對了,大嫂偷的是三嫂家的雞,她倒能氣定神閑地落了個賢惠大度的好名聲,而自己卻成了刁蠻刻薄的破落戶,還有沈丹那小妞子看人的眼神總怪怪的……

不過以四嬸那智商為負數的豬腦子也想不到更深的一層,确實,在村裏人的眼裏,沈丹的母親确實掙了一個好名聲,大伯母和四嬸的名聲在左鄰右舍的眼裏本就不好,這下一個是愛占小便宜的吝啬鬼,一個是眼饞好嫉妒的悍婦,更加給老沈家丢了一張臉。

爺爺看着這兩個讓自己操了大半輩子心的兒媳婦,很多話也不好說出口,最後也只唉聲嘆氣地揮了揮手讓她們都出去自己想想。

剛出了大門大伯母看見沈丹的母親被老爺子叫了來,忽然理了理哭亂了的頭發,眼淚還沒擦幹,就一臉嫌棄地哼哧道,“喲,這是趕着去拿封賞啊,老爺子心尖尖上的人兒,這鋸了嘴的悶葫蘆,我竟不知有多大的本事,竟也學會了找靠山了啊,看來這幾年我還真是小瞧你了,我的又乖又聽話的三弟妹,嗯哼……”

大伯母心裏清楚沈樂這回病了就是這老三家做的鬼,這三弟妹一向鬥不過她,倒很會打起她寶貝兒子的主意來,沒人知道這是沈丹策劃好了的一切,母親卻也是完全被蒙在鼓裏。

一開始沈樂病了母親還心急如焚地在廟裏求了一塊開了光的玉來保佑樂樂能快快好起來,可是沈丹卻硬是把母親給拖住了,這大伯母從來都是個以為全世界都欠她的讨債鬼,若是沈樂真好了起來,她哪會念你的這一份情,若是沈樂的病越來越重,說不定全賴你身上了,這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誰幹誰傻。

大伯母一直以為是這個三弟妹布下的陷井,越想越氣,順勢就要抽出手來打沈丹的母親,卻被四嬸一把攔住了,她少有的替這個軟弱好欺的三嫂說了一回話,“啧啧,大嫂這話我就不愛聽了,有本事你也爬到老爺子的心尖尖上去啊,這咬人的狗啊不叫,只有那不知天高地厚的瘋狗才生怕別人不知道她是一條狗,一條瘋狗……”

大伯母忽然“嗤”地一聲挑起眉毛譏笑了起來,“喲,三弟妹果然好大的本事,連四弟妹這樣的都給收買了,這不還沒得封賞呢,怎麽就有一只哈巴狗等不及地要搖尾巴讨好呢……”

四嬸恨大大伯母恨地咬牙切齒,不過她怎麽會幫這樣一個毫不起眼沒有絲毫利用價值的三嫂,只是這一回整沈樂整得這樣慘,她忽然覺得這樣的老三家讓她的心裏不得不生些懷疑,系在一條繩上的螞蚱,大嫂是如此難啃的一根骨頭,若是多一個幫手總好過孤軍奮戰。

而沈丹卻也不得不對四嬸最後對母親那意味深長的一抹微笑開始暗自思忖起來。她一直以為四嬸是所有伯母嬸嬸中最粗俗最沒教養最蠢的一個,然而環境卻也會逼得一個人慢慢開始學會了耍一些手段,

沒過幾天四嬸的娘家哥哥送了一些家鄉的土特産過來,連二伯母家都沒有分到,只獨獨給了沈丹家特制的潭州糕點。

四嬸親自搖搖曳曳地送了過來,母親一向老實不肯收別人的東西,站在一旁的沈丹卻忽然一把接了過來,禮貌大方地說了一句,“媽,這是四嬸的一片心意,我們怎麽好意思能不收呢?”

沈丹的母親有些驚愕無奈地笑了起來,“你瞧這孩子……”

四嬸溫柔地摸了摸沈丹的頭發,從前可不是這樣,不是一頓臭罵就是一頓揍,這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沈丹心裏清楚的很,這四嬸的一片心意,果然是一片居心叵測的心意……她們現階段有着共同的敵人,奶奶和大伯母,她需要同盟,而沈丹就正好順水推舟地給她一個‘人情’,誰請誰入甕,那就要看誰心更狠辣一點……

四嬸目光流轉在沈丹臉上的時候充滿了溫情,這女人何嘗這樣過,只是盯得久了,你才會發現,那眼底轉瞬即逝的一抹淩厲和森冷……

☆、分家

? 自從沈樂那次病了被老爺子修理一頓以後,大伯母果然是乖巧多了。

可是住在旁邊的四嬸的一舉一動她都瞧在眼裏,她最瞧不上的就是四嬸的這種耍小心眼子的讨巧賣乖,不過在她眼裏,這幾個妯娌弟妹沒一個是她瞧的上眼的。

二弟妹整天病歪歪的撫着胸口像只要死不活的病鬼,娘家有幾個臭錢有什麽了不起的,自個兒丈夫整夜整夜的在外面花天酒地,大伯母就喜歡跟村東頭的幾個長舌婦嚼舌根子,說她的這個二弟妹啊都快守活寡了都,二伯母倒是個從來不與讓人争尖要強的好性子,卻也逃不出她那張尖酸刻薄的嘴。

沈丹的母親更不用說了,老實巴交又是個好欺負的,娘家沒的撐腰的,在婆家任勞任怨還是遭婆婆的各種嫌。那時還沒分家的時候,大家都在一個鍋裏吃飯,母親才嫁過來沒多久就被奶奶各種使喚,大伯母是個有好處就往前趕沒好處就縮脖子的女人,二伯母身體一向虛弱不能站在竈臺邊上,四嬸是個懶得能燒蛆的女人,所以砍柴挑糞掃地抹桌子燒菜煮飯的粗重活兒都是沈丹的母親張英一個人承包下來了。

張氏的娘家雖然也窮,但她卻也是家裏的幺女,上面有四個哥哥一個姐姐,到底也是個寵的,應該是張氏在家做姑娘的時候連下田栽秧的活都沒幹過,可是在婆家這樣當牛做馬的使喚卻還是處處不讨好,在沈丹的記憶裏,母親的手掌一直都是布滿了又厚又硬的粗黃的老繭,可是即使母親在她面前極力掩飾着,但沈丹卻依舊清清楚楚地記得母親手腕上的那一道疼到讓人心酸的燙傷的疤痕。

那時沈樂也才過周歲,咿咿呀呀的學語,奶奶跟捧寶似的生怕含在嘴裏化了,捧在手裏怕摔了……

大伯母自從替沈家生了個長頭孫子就連升了好幾級,以前張氏沒嫁過來的時候被當奴隸一樣使喚的大伯母也是受盡了委屈,結果生了個男孩就徹底翻身農奴把歌唱了,估摸着丫鬟當久了忽然擡了身份當了回正經主子,那威風還不得趕緊找回來,對張氏是百般挑剔,張氏燒菜時鹽多了一點,她就開始抱着胳膊冷嘲熱諷道,“喲,三弟妹真當自己還是個未出嫁的姑娘家呢,這花的是大家夥兒的錢,果然不心疼哈……”

奶奶在一旁也直翻眼睛,張氏才嫁過來不久,不想讓自己的丈夫為了她夾在這一大家人裏為難,所以只是一味地選擇對這個婆婆和大嫂忍氣吞聲,可是大伯母總是能尋個由頭來給這個三弟妹臉子瞧,“哎喲,真是做千金小姐做慣了,挑個糞也能撒的到處都是,你是想臭死老娘是不是,我今兒個告訴你,就算沈家沒有我,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就你那尖嘴猴腮的苦相也生不出個什麽球來……瞪什麽瞪,瞪什麽瞪,有本事就生個帶把的出來讓老娘瞧瞧,喲,別又是個生不出蛋來的母□□……”

她一攤手比了個二出來,二伯母在隔壁的卧室裏咳嗽,她總是咳得非常厲害,仿佛連肺都要咳出來的感覺。

二伯母總是這樣一聲不吭地忍着心裏的那口氣,她待人溫和有禮,絕不會像四嬸那般與大伯母嗆着幹,可就算是這樣,大伯母的那張嘴也不肯放過她。

女人之間的那種嫉妒與攀比,二伯母的嫁妝在幾個妯娌之間最為豐盛貴重,也僅僅是這樣,奶奶才稍微給了幾分好臉子給她瞧,可是嫁到沈家這麽多年來,二伯母的肚子裏卻始終沒有任何動靜,奶奶越來越不耐煩這個病殃殃的兒媳婦,什麽難聽的話沒說過,二伯母沒處訴苦,只好把所有的委屈往肚子裏咽。

私下裏求過很多懷孕的方子,娘家那邊也帶她看過很多次婦科醫院,吃中藥吃到連苦膽都要吐出來,奶奶和大伯母卻只會抱怨她熬中藥時把屋子裏弄得烏煙瘴氣的。

她沒的別的法子,女人在婆家生不出孩子甭管你娘家有多大的勢子,你就是個千古的罪人,是個十惡不赦掃把星。她甚至想過做試管嬰兒,在那個時候,試管嬰兒還不能普遍讓農村人去接受。

二伯母每周都要去醫院打排卵針,打得整塊肚皮都淤青腫了,那時的二伯也很配合,畢竟是想要個自己的孩子。一直堅持着,終于小有成效,醫生說孕育出來的是一對雙胞胎的時候,一向優雅端莊的二伯母卻忽然高興地像個孩子,奶奶和二伯都非常開心。可是孩子在肚子裏六個月的時候終究沒有保住流産了,在醫院的病床上,當着親家那麽多人的面,奶奶當場就翻臉了,若當時不是爺爺在撐着局面,恐怕二伯與二伯母早就離婚了。

其實二伯母一直做夢都想要個孩子,她每次看到挂着老長鼻涕的青兒在舔棒棒糖的時候,都會蹲下身子來用手絹替青兒把鼻涕和口水都擦得幹幹淨淨。

哪怕不是為了一個名分或者留住那個男人的心,連單純地想要有一個自己孩子的心願菩薩都不肯成全她。

二伯母一向素衣素食,那時沈丹還小,卻時常看到她跪在送子觀音的佛像前,雙手合十,靜靜祈禱……她的臉逆在陽光裏看不真切,但沈丹看得久了,卻總是能看到晶瑩的淚珠從她的鼻梁臉頰上滾下來,一顆一顆,像斷了線的珍珠……

二伯母其實長得很美,五官清秀,又端莊娴雅,只是從來不會像四嬸那般花枝招展地打扮自己,一身月白色的素雅旗袍或是棉綢的蔥綠色長衫,水一般安靜瘦削的女人……

而每當沈丹這個時候轉身要走的時候,卻總是能看到雕花窗棂子外同樣久久伫立着的六叔,那時正是杏花盛開的時節,空氣裏到處都彌漫着一種蜜甜的香味,可他微微皺起的眉宇間,隐隐有一種擔憂的神色……

六叔雖然書讀得不多,身上卻總有着種很妥帖的書卷氣和翩翩貴公子的氣質,沈丹後來總覺得這樣的六叔到底像誰,不像拘謹刻板的爺爺,更不像刻薄毒舌的奶奶……

他在窗外的廊下站得久了,有風偶爾吹過,杏花花瓣悄然歇在他肩上,像二伯母發間挽着的那只素淨的木簪子……

以前村上人總謠言說六叔和二伯母之間有些不幹不淨的關系,一個是至今未娶的單身漢,一個是丈夫沒死卻活像守寡的漂亮女人。

其實,沈丹了解六叔的性子,他是見不得女人受一丁半點的委屈,這麽多年來,這個二嫂在他們沈家所受到的委屈,他如何能不清楚,只是看在眼裏,卻也是礙于一個是嫂嫂的身份,一個是小叔子的身份,或許他一個男的可以不在乎外面的一些風風火火的謠言,可是二伯母的清譽,他不得不顧及……

後來六叔主動請纓去了城裏打工,只是爺爺忽然病了,病得很重,六叔不忍心讓二老時時牽絆自己,終究還是回來了。從那時起,家裏就開始分家了,只是沈丹母親手腕上的那道傷疤,卻是在分家的前一天晚上,大伯母的故意刁難……

張氏,也就是沈丹的母親,大伯母一向在幾個弟媳婦面前驕橫慣了,大伯又是個懼內的,在整個沈家她除了忌憚自己的那個公公和婆婆,簡直就是無法無天。

況且沈樂才周歲的時候長得那叫一個粉妝玉琢的肥嘟嘟的可愛,家裏上上下下都寵着這麽個小人兒,所謂的母憑子貴吧,不僅僅是在皇家和大戶人家裏,張氏從來都是被派遣幹重活的,一開始四嬸還幫着幹點,可實在是個喜歡鑽着空子偷懶的懶婆娘,半天瞅不到一個人影,不是在麻将桌子上就是在化妝。

張氏一向也都是任勞任怨的性格,在她的觀念裏就是,幹活累不死人,有說人的那會子功夫連飯都煮好了。

那時候大伯母雖然吃得比較好,整天不是這個送只老母雞炖湯,就是那個送些補身體的營養品,可是大伯母身子不争氣,總是擠不出什麽奶水,一開始沈樂還能喝喝隔壁王奶奶家兒媳婦的奶水,一開始王奶奶也只是客氣而已,久了她老人家也是不幹的。

沒有奶水,那就只好給沈樂沖調嬰兒奶粉喝,可是就連這洗尿布沖奶粉的活兒都落到了張氏的頭上,她自家兒子她到跟個官太太似的什麽也不管,張氏成了她帶來的陪嫁丫鬟似的,不過這些也不是什麽粗重的活,況且先學學經驗怎麽帶孩子,以後自己有了孩子就不用求別人帶了。

也許是那幾日照顧這一老一小太過疲憊了,張氏在給沈樂沖調奶粉的時候沒太注意水的溫度,剛好沈樂又餓得哇哇叫,張氏剛把奶嘴對到沈樂的嘴裏,那家夥迫不及待地一喝,忽然被燙破了嘴皮,也許是皮太嫩了,很快就起了紅腫的水泡,張氏這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可是孩子在搖窩裏早已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大伯母從房間裏出來看到這一幕,當下就把母親推搡到一邊,抱起沈樂,惡狠狠地對着張氏大罵道,“你這個吃了豬油蒙了心的東西,你有怨就對我出,何苦害了我的孩子,我讓你不安好心,我讓你不安好心……”

大伯母拎起煤炭爐子上燒得煮沸了的開水就往張氏的身上潑去,滾燙的開水,張氏痛到幾乎暈厥,還好當時是六叔及時撥了120的急救車,可張氏手腕上的那條被燙傷了的傷疤……

沈丹每次看到母親閃躲的眼神裏那些隐忍的疲憊和無奈,她終是不忍去細究,怕撩起母親心底的傷痛……

可是,可是她又怎麽能忍心就這樣袖手旁觀,她恨這些狼心狗肺的極品親戚,為了一點點的蠅頭小利,卻不顧親人之間的血濃于水,最涼不過人心……

她坐在床沿邊看着窗外的月亮一點一點地往下墜,應該已是後半夜,旁邊的妹妹沈青早已睡熟,有風透過窗子縫隙咝溜溜地吹進來,沈丹覺得身上一陣冷意,剛要起身去關窗戶的時候,卻忽然聽到窗子外一陣篤篤的腳步聲……

難道院子裏又有小偷爬進來要偷她家的雞

可是雞籠裏沒有絲毫撲騰的動靜,她心裏一陣迷惑,打着電筒穿着睡褲就悄悄溜了出去……

☆、賺錢是門技術活

? 沈丹剛開了後門就看到一個黑影鑽進了河塘邊的蘆葦叢裏,緊接着就是蘆葦被扒拉開的“嘩啦嘩啦”的聲響……

沈丹從來都不信什麽邪啊神啊的,只有生平做了虧心事的才信這些東西,譬如說奶奶和大伯母,沈丹真想哪一天心血來潮把這兩個女人吓成失心瘋才好,可是現在的她還太小……

雖然嘴上是說不怕鬼,但心裏到底是有些犯毛,就像走夜路的人明明喊着不信鬼,卻總覺得身後跟着一只鬼,沈丹弄不清楚那一團黑影到底是人還是其他什麽東西,蘆葦蕩裏半天沒有絲毫的動靜,抓着手電筒的手忽然有了一些顫抖,這深更半夜的,哪還會有人不睡覺……

心裏雖然有一些害怕,但好奇心又驅使她想要探個究竟,從牆角摸索到一根木棍抓在手裏,剛蹑手蹑腳地蹭到河塘邊拿,忽然蘆葦蕩又一陣“嘩啦嘩啦”地響了起來,那黑影倏地跟鬼似地冒了出來,吓得沈丹的整顆心都在“撲通撲通”狂跳,緊閉眼睛,抄起手裏的木棍就朝那團黑影扪過去,只聽“啊”一聲慘叫,整個村子裏都跟着狂吠起來……

可是沈丹怎麽覺得這聲音這麽耳熟呢,電筒照上了那團黑影的臉,沈丹驀地臉快黑成了一條線了,結結巴巴地擔心道,“那個六六……六叔,你沒事吧”

六叔就這麽猝不及防地被挨了一棍,好一陣子才從混沌裏回過神來,可還是疼地龇牙咧嘴的,“丹兒,這麽晚了怎麽還沒睡”

六叔疼得咝咝地吸着涼氣,好在那時的沈丹并沒有多大的力氣,她心疼地要回家拿繃帶和雲南白藥給六叔包紮一下傷口,六叔卻忽然一把拽住她的手半開玩笑地說道,“你這孩子,這麽一鬧,大家都吵醒了,六叔我這一世英明可就都毀了……”

這魚塘可是大伯母的命根子,要是知道這個小叔子在她的魚塘裏掙了點小錢,她那個小心眼的還不氣瘋了……

六叔揩着額頭上流下來的血,仿佛只是在擦汗一般,反而安慰起簌簌發抖起來的沈丹,他的聲音低沉悅耳,卻透着股溫柔的倔強,“丹兒,別怕,六叔不疼,這點小傷算得了什麽,想當年你六叔可威風了,要不是為了……”

他忽然的戛然而止,想起當年刀光劍影的那些日子,只是後來蹲了幾年大牢,為了那樣一個女人……

或許這麽多年來,六叔的癡情反而成了他在這個家中不受待見的累贅,沒有人能夠理解,所以在沈丹的印象裏,六叔很少這樣風趣幽默地輕松過,太多的時光裏,他都只是叼着一支煙,不管是家裏開表彰大會還是□□會,哪怕是吵鬧打得天崩地裂,他都只是像個局外人一般,坐在天井口的臺階上,數着他世界裏的星辰大海……

沈丹有時候倒挺羨慕這樣灑脫坦蕩的六叔,只是他的寂寥,可能她還太小,不能完全懂得……

月亮漸漸暗淡了下來,六叔的傷口早已止了血,肯定是疼得厲害的,但是六叔怕她擔心都沒吭一聲,他坐在池塘邊的一塊大石墩子上,這個季節已經有螢火飛出來,偶爾歇在了六叔的肩上……

他穿了一身黑不溜秋的雨衣雨褲,時常在深更半夜下地籠捕黃鳝和螃蟹,即使穿成這樣,卻依然難掩他挺拔身材裏的那份玉樹臨風的氣質來……

以前六叔都是偷偷地在別人家的海塘裏下地籠,只是後來被那個海塘的主人逮到了差點打掉的六叔的一顆牙。

當然六叔是不怕這些的,可是奶奶哭死哭活地再也不讓他下地籠了,指不定哪天得罪了誰連條小命都丢了。

爺爺找了很多相熟的人,想讓自己的這個小兒子學一門手藝。一開始的泥瓦匠,六叔學了一個禮拜就跑回來了,後來跟着村上的搞裝潢的學木匠漆匠貼砌磚吊天花板,可六叔就是不喜歡這些手藝,偷偷又溜回來下地籠,要是讓爺爺奶奶知道肯定有一頓好罵。

沈丹發誓要替六叔保守秘密,最後她怕六叔不肯相信她,還跟六叔拉了小指勾勾,“拉鈎上吊,一百年不許變,誰變誰就是小狗,汪汪……”

六叔輕輕地摸了沈丹一頭烏黑柔軟的頭發,眯着眼睛笑了起來,可是也只是轉瞬即逝的歡喜,明亮的眼眸忽然黯淡了下來,如果當初他不是那樣的沖動,或許……

可是生活從來都沒有那樣多的如果……

沈丹坐在六叔的旁邊,忽然拽着他的胳膊搖着撒嬌道,“薛晴姐姐一定會回來找六叔的,六叔又帥又這樣好,誰不要誰就是大傻瓜,大傻瓜……”

她窩着一雙手放在嘴邊做成喇叭狀,沖着滿塘的荷葉輕輕喊道,驚起了一灘的螢火,沈丹‘咯咯’地笑了起來。

六叔被她那蠢萌的傻樣逗樂了,只是輕輕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噗嗤’一聲笑着說道,“你個小屁孩懂什麽帥不帥好不好的……”

沈丹卻忽然下巴一揚,嘴一撅,假裝忿忿地抱怨道,“才不是小屁孩呢,我都快上高……高……”

沈丹忽然想起來自己已經重生回了三年前,掰掰手指頭算算,她忽然讪讪地撓着後腦勺,‘嘿嘿’笑道,“過完這個暑假,我就上初中了呢!六叔……”

她眼珠子一轉,趕緊轉移話題,俏皮地吐吐舌頭問道,“六叔,這個真能掙到很多錢嗎?”

她指了指六叔辛辛苦苦才下好的地籠子,有些好奇地把整只腳全浸在水裏,月光皎潔,她的腳像一鳍鲢魚,翻滾着白肚皮,水光粼粼……

那個暑假,沈丹跟着六叔後面深夜下地籠捕蝦蟹趕早市,六叔的魚攤生意依舊很火爆,只是這是她和六叔之間共同的秘密……

其實做魚攤生意是非常辛苦的,起早貪黑不說,有時候很努力地下了二十多個地籠子,結果第二天早上起籠子的時候甚至連幾只蝦都跑光了,這樣的生意純粹就是碰運氣……

一開始沈丹還是非常能吃苦的,畢竟是農村出來的姑娘,哪有那樣身嬌肉貴的,可是接連好幾天都捕不到什麽魚蝦黃鳝,可別提一斤能賣上三十好幾塊的河蟹了。

以前村上人承包了海塘都是疏于管理,所以才讓六叔鑽了空子,這幾年螃蟹價格緊俏,大家夥紛紛把床鋪搬到海塘裏夜夜看守着,最牛的是村頭張富貴家把他城裏女婿家的一只體型碩大的藏獒都拴在了海塘裏,那一次六叔偷偷下地籠的時候,差點被藏獒撕咬一口,還好六叔機靈跑得快,

要不然被那大家夥瘋狂咬幾口,不丢了半條命至少一條腿是保不住了。

沈丹看着地籠裏越來越少的蝦蟹和黃鳝,忽然就有了一點小洩氣,畢竟這麽多天六叔泡在水裏的努力,手都被地籠上的鋼絲劃破了好幾道血淋淋的長口子,大夏天穿着雨靴的腳也泡出了很多化膿的水泡。

最要命的是後半夜蚊子開始起窩,水塘裏蜢蜢子蛾子紮堆地往人臉上撲,沈丹胳膊上腿上全都被她抓得紅腫起來。

六叔把手裏花露水搓搓抹在沈丹紅腫的胳膊和腿上。

畢竟還是個小孩子,能跟着他這樣吃苦幾天已經很不容易了,要是沈樂和天然被蚊子叮成這樣指不定都快哭鼻子了,他心疼地替沈丹吹了吹,眯着眼睛笑了起來,“賺錢是門技術活,丹兒你要記住,不管日後做哪一行,想掙大錢都是不容易的,像六叔一沒學歷文憑,二沒人脈關系,又有過坐牢的前科,六叔只能這樣沒用地活着……所以我們丹兒呀,要好好學習,考上個好大學,将來有了文憑在城裏找了好工作,再嫁個好人家,一輩子都快快樂樂的……”

他把花露水的瓶蓋擰好,擰緊,淡淡的雛菊清香味,混雜着六叔身上濡濕的汗水和甘冽的煙味,他眼裏忽然黯淡下來的光澤……

沈丹咻咻地吸着鼻子,她不喜歡六叔這樣貶低自己,所以總是忍不住嬌嗔道,“六叔才不是沒用,是那些不要六叔的人沒眼珠子……”

沈丹撅起嘴來的時候就像個脹氣的小河豚,巴掌大的臉在漸漸翻滾成煙紫緋紅的晚霞裏,越發顯得秀氣玲珑。

沈丹才不是她那個奶奶個大伯母嘴裏的醜丫頭呢,她長得很是秀氣,精致乖巧的五官,尤其是那雙水靈靈的雙眼皮的眼睛,雖然不算怎麽美,但也長得很算是賞心悅目,只是家裏到底是窮了,哪有錢穿什麽漂亮的裙子和鞋子,她大部分的衣服鞋子都是母親自己做出來的,也許在班裏其他女生的眼裏,她是個很土的土娃子,但沈丹卻覺得這些衣服都是母親一針一線縫出來的,這麽多年來,才是她穿得最妥帖馨是軟的暖意。

沈子言看着自己身邊的這個古靈精怪的小侄女垂頭喪氣地,他忽然蹲下身子來要背她,長這麽大六叔還是第一次背她,沈丹一蹦一跳地就爬到了六叔的背上。

他的背很厚實溫暖,她趴在他身上感覺到一種奇異的妥帖,沈丹頓時溫順的像只小貓似的,這才是真正的親人之間的感情不是嗎?沒有了利益紛争的互相傾軋,沒有了為了個面子拼個你死我活的撕逼大戰……沈丹忽然很想就這麽一直走下去,有柔和的晚風,溫暖的夕陽,還有六叔在村頭的小賣部裏給她買的那支大大的千層雪糕……

她還從沒吃過這樣香甜軟糯的雪糕,吃得滿嘴都是白花花的雪糕沫沫,她伸出舌頭來舔,沒辦法,風吹得太大,雪糕化得太快,她慌亂地去舔雪糕的屁股,六叔只買了一瓶罐裝的山水啤酒,看沈丹這只吃貨的吃相,忽然迎着夕陽眯着眼睛笑了起來,“小饞貓……”

一般吃貨眼珠子都轉得特別快,眼見快到家了,沈丹忽然拉着六叔的手往田埂裏走,她畢竟也是個小孩子心性,況且想起家裏的那兩個豺狼似的堂哥和堂弟,手裏哪還會有雪糕,早就被搶了去。還有奶奶,肯定要瞪圓了眼睛罵她這個醜丫頭,倒不是害怕他們,沈丹只是不想讓六叔為難,家裏一大群孩子,他到底是偏心了她。

六叔仿佛頓時也恍然大悟,他以前就誇沈丹這丫頭聰明,小小年紀考慮問題還挺周全。

沈丹爬到了草垛子上看村上的小夥伴們在田裏拾稻穗,田埂兩側是長勢茂盛的野茼蒿,風吹過密實的高粱地,被暴烈太陽曬了一天的青草籽蒸騰出蓬蓬的香氣……

豐收的季節,連疲倦的鳥兒也開始急着歸巢。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遠處的村莊裏有袅袅升起的煙霧,青煙白霧,一绺绺,一绺绺,紛飛缭亂……

六叔從褲子口袋裏掏出一支煙點上,微微一點嗆人,六叔故意坐在沈丹的下風口,他有很大的煙瘾,只是忍不住……

他總是能妥貼細心地替別人考慮,卻從來不顧及自己的身體。

他看沈丹吃雪糕吃得津津有味的,笑着抽出了煙盒裏的錫紙,銀灰色的錫紙,在霞光裏驟然一閃,一只銀色的紙鶴翩然于六叔的指間……

這是六叔送給她的第一件禮物,沈丹歡心喜悅地“啾啾”滑翔着那只紙鶴于掌心,仿佛天地間都盈滿了這種快樂。

沈丹給六叔講班裏搞笑的事,講着講着太陽就蕩漾着完全墜了下去,六叔本來要背她回家,誰知忽然村頭的二狗子叔叔過來燒稻草肥田,看見沈子言,氣還沒喘勻,就拍着胸口火急火燎地說道,“子言啊,你還不快回家,你家都快鬧翻了天了……”

沈丹心裏忽然一“咕咚”,連膝蓋都軟了下來。

☆、将計就計

? 當沈丹和六叔火急火燎地趕到巷子口的時候,沈丹忽然停下了腳步,她悄悄地從另一條小路溜回了家,稍喘歇了一口氣,這才豎着耳朵聽外面的動靜。

果然大伯母在大門口鬧翻了天,爺爺在生産隊開會還沒有回來,畢竟已經到了盛夏季節最為嚴峻的防汛時期,幾場暴雨襲擊過後,青弋江的水勢長得異常兇猛,村委書記及時召集村幹部商讨研究防洪對策,幾十年都不曾再有過這樣險峻的汛情,爺爺這幾天殚精竭慮,整夜整夜地憂心着村民的安危,這麽多年來村裏隊長的選拔可以始終花落到爺爺的頭上,還不是因為村裏人對爺爺的那份信任和他的盡職盡責,可是沈家內宅的這些雞飛狗跳的事卻又成了村裏人茶餘飯後的笑料。

可是大伯母這幾年卻越來越不消停,也不知道是誰在她面前挑唆的,沈丹和六叔一直都小心翼翼地下地籠,基本上都是村裏人都睡熟了才去動手,沈丹知道這片魚塘名義上是歸大伯母家的,所以從不敢聲張,就連妹妹青兒都不知道她在跟着六叔後面賣螃蟹。

可是沈丹忘了六叔曾下地籠時跟她說過,這片魚塘裏他曾撈到過幾個地籠并不是他家的,大伯母家沒有地籠,況且她家吃魚都是大伯用電竿去電。

那這地籠會是誰的呢?這就有點蹊跷了啊,難道是有人在背後捅他們刀子?

沈丹不動聲色,大伯母越吵越激烈,矛頭直指六叔,她對這個‘游手好閑’的六弟早就沒好感,時常橫鼻子豎眼地嘲笑六叔沒用,一大把年紀了還跟在父母後面讨飯吃,更何況六叔曾經坐過幾年牢,她就更不把這個‘一無是處’的六弟放在眼裏了。

沈丹聽姑姑說過,大伯母曾‘好心好意’地給六叔介紹了一個眼睛有點問題的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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