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壁村的姑娘,六叔不樂意相親這姑娘當場就甩袖而走,一向記仇的大伯母更覺得六叔是拂了她大大的面子,聽說還鬧了一陣,六叔就是這性子,愛憎分明,人情世故方面他不太鑽研,所以總也會得罪人,尤其像大伯母這樣小心眼的哭窮鬼,況且六叔一慣以來都不喜歡油嘴滑舌的沈樂,大伯母更是氣了一層,這次不知從哪吹了這陣風,大伯母更是揪着六叔不放。
六叔倒也不争辯,奶奶護子心切,大伯母再潑辣強悍也是比不上奶奶的,奶奶三下五除二就把她罵了個狗血噴頭,“呸,你個不要臉的臭娘們,嘴裏噴糞到茅缸裏噴去,別說我兒子瞧不上你那幾條臭魚,就是瞧上了又怎樣,當初這魚塘可是我們大家夥的,偏你霸占了去,瞧着老二老三家的媳婦兒好說話好欺負,好好兒的日子不過,你就作吧,早晚有一天你不是作死的老娘改跟你姚金枝姓……”
喲,今兒個倒是太陽打從西邊出來了,一向強悍霸道的奶奶倒也能站出來說幾句公道話了,其實沈丹一直認為,奶奶只是要強慣了,倒并不像大伯母那般完全不講理,要不然當初穩重踏實的爺爺也不會娶了奶奶做妻子。
大伯母一聽奶奶不幫她說話反而張口閉口就是指責,更是不得了了,打滾放賴地捶地大哭了起來。
這是她慣用的招數,在沈家已經是司空見慣的了,可是左鄰右舍的人瞧熱鬧一般紛紛圍了過來,有人佯裝要上來勸,可畢竟是別人家的家務事,他們也不好插手,但畢竟顧忌幾分情面,總不能袖手旁觀。
可是大伯母這人就是這樣,越是有人上來拉她勸她,她就越來勁了,拽着隔壁張婆子的手就哭喪着鼻子訴苦道,“張媽媽啊,你說我這日子可怎麽過啊,瞧着我娘家沒人,一個兩個就可着勁兒欺負我……我命怎麽就那麽苦呢,當初若不是我那死鬼老娘被豬油蒙了心,把我往這火坑裏推,我……我何苦遭了這麽多年的罪……”
大伯母每次一哭就跟家裏死了人哭喪似的,那慘兮兮的樣子仿佛在沈家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确實,她才嫁過來的時候受了婆婆不少的氣,可是第二年生下沈樂後簡直就是鹹魚大翻身,奶奶對沈樂的喜愛就差把頭卸下來給孫子當球踢了,左鄰右舍的誰不了解大伯母的性子,喜歡占便宜占慣了,本來只是好心勸勸,大伯母卻上綱上線了。
四嬸在房間裏描了好一番眉才袅袅娜娜的出來,村上大嬸級別的都不太喜歡像四嬸這樣妩媚漂亮的女人,生怕自己的男人被這女人勾了魂去,所以她身上一股子脂粉的香味總讓旁的女人聞成了一股子狐貍精的騷味,不過四嬸受慣了旁人的那種眼神,說她勾引別家男人的長舌婦太多,可有誰捉奸在床過?
沒有就是誣陷,四嬸揚了揚她那柳葉般的細眉,沈丹原本以為四嬸肯定會趁着這個好時機跟大伯母好好撕逼一番,誰知她倒挺能沉得住氣,站得老遠的瞧熱鬧,唇邊的一抹譏笑,倒是挺意味深長的。
沈丹低估了這個四嬸的智商,她想起來四嬸娘家也是亂如麻的一團關系,她從小死了爹,母親改嫁時她跟了過去,母親性格軟弱,繼父高興時就給她買花衣裳花褲子,喝醉酒犯糊塗時就對她動手動腳,她被逼到牆角落,甚至拿刀砍過那男人,這樣豬狗不如的生活,确實不曾受到過什麽好的教育,卻很早就懂得世事艱辛,人心的險惡。
沈丹覺得蹊跷,那魚塘裏偷偷下地籠的并不止六叔一個,既然那人擺明了是想除掉六叔這個眼中釘,那麽她何不将計就計,然後再來個請君入甕,不動聲色,‘咔擦’一聲,手起刀落,她不信那人的狐貍尾巴不會露出來。
沈丹裝成一副氣喘籲籲的樣子偷偷給六叔使了個眼色,六叔最能懂得她的心思,做了個‘OK’的手勢,沈丹扒開人群,一邊替大伯母擦着眼淚,一邊忿忿地說道,“大媽,這魚塘怎麽說也是大伯辛辛苦苦從那孫惡霸手裏奪回來的,別說我們晚輩的不能要,就是爺爺奶奶也是不能夠要回去的……”
大伯母似乎不敢置信地瞪圓了眼睛,這丫頭今天沒吃藥吧,平時跟死對頭似的井水不犯河水,今兒個她竟然肯站出來替她說話,眼裏忽然滑過一絲得意。
這魚塘确實打從一開始是大家夥兒的,逢年過節打上來的魚大家都是分着吃的,你家幾條魚他家幾條魚爺爺都分好了,其實那時候就因為分多分少,大伯母偏說爺爺偏心多分了沈丹家幾條黃鳝,不過因為沈丹的母親不愛惹事,也沒鬧出什麽幺蛾子出來。
可是後來隔壁村的孫惡霸盯上了沈家的這片魚塘,無非是二伯在外面賭錢輸光了錢,孫惡霸當時是那個鎮的地頭蛇。那時打架砸東西鬧地非常兇,所幸欠地不多,一開始爺爺是想把田莊押出去,誰知那孫惡霸看不上,偏偏就愛上了這片魚塘,為了二伯的安危,爺爺只好畫押同意轉讓這片魚塘的承包權。
可是大伯母不樂意了,照樣吩咐大伯去塘裏摸魚摸蝦,那孫惡霸恰巧從這片魚塘經過,一塊石頭扔過來,大伯頭上頓時血流如注,差點從鬼門關走了一遭。
孫惡霸一看闖了禍,當天晚上就溜得找不到人影。爺爺也是一時看着大兒子受了那麽大的罪,才無心說這魚塘給了老大家,無非是心疼兒子而已,他知道而已不是個喜歡吃獨食的人,偏偏這大兒媳婦最是個貪小便宜的摳門女人。
這麽些年逢年過節大伯都是偷偷往奶奶和幾個弟弟家送魚送蓮藕,其實沈丹家事不大願意要,畢竟大伯母那人誰都知道不好惹,但又不好意思拂了大伯的意思,左右為難之際,大伯總沾滿魚血的手揩了把粗糙的老臉,苦笑着說道,“都是我沒用,連個老婆也怕成了這樣,不怕三弟笑話,若不是還惦念牽挂着咱爸媽,我早就入了那空門了……”
大伯在沈丹的幾個叔伯裏最是個孝順的,只是家裏的這只河東獅太厲害,掙了錢回家身上從來都是被大伯母搜刮地幹幹淨淨,偶爾藏點私房錢還被那眼尖的兒子給揭了個老底,又是一通往死裏的鬧。
大伯母總疑心大伯貼錢給那兩個老的用,可爺爺奶奶大部分的錢都是五叔從城裏寄過來的,即使這樣,大伯母還想使喚沈樂跟奶奶後面軟磨硬泡撈點錢出來使使。
這樣的人最容易讓人抓住弱點,她無非是唯利是圖,見錢眼開,那就順着她得閑意思,沈丹先是講點好話把大伯母分毛摸順了,然後再娓娓道來,讓敵方掉以輕心就要先攬禍上身,先禮後兵,她跟個小大人似地急忙安慰道,“大伯年前辛辛苦苦放的魚苗,如今長得稍大了些,六叔怎麽說也該跟大媽吱一聲不是,”她跟六叔擠擠眼睛,一副心疼的樣子哄着大伯母,給了這女人十足的面子,“大媽又不是那蠻不講理小氣巴拉的人,六叔這樣未免傷了大家的和氣,倒說是大媽的不是了……”
一席話說得大伯母心裏跟熨鬥似地舒坦,甭管這丫頭是何居心,至少給了她光明正大鬧下去的理由。奶奶氣得要上來揪沈丹的頭發,卻被六叔給一下架回了家。
這醜丫頭這麽點大一張嘴倒越來越伶俐了,将來還得了。
不過她忽然心裏也奇怪了起來,以前啞巴似地,今兒個怎麽跟忽然開竅似地,既不像她那軟弱好欺的娘,又不像她那木頭似的只會埋頭苦幹的爹。
盡管沈丹心裏也會害怕,畢竟她還是那樣小,害怕被奶奶揪住頭發狠命地摁進水裏,害怕大伯母一巴掌過來她的臉上火辣辣的疼。
她嗆地不能呼吸,仿佛整個世界都在轟然傾塌,可是她記得六叔跟她說過,你越害怕什麽它就越會來騷擾你,而當你勇敢地去迎面去撞擊的時候,才發現,其實心底的恐懼是那樣的不堪一擊。
爺爺趕回來的時候,人群漸漸散去,隔老遠,沈丹依舊能清晰地看到四嬸風姿綽約地站在廊檐下,那眼底的轉瞬即逝的松懈和鄙夷……
看來葫蘆裏也賣了一種藥,只是沈丹并沒有心思去猜,這次地籠事件,未必沒有她在裏面插一腳。
☆、捉奸
? 沈丹仰頭看了看天,她不想去看那些怪異的眼神,所以只是在水塘邊洗了把手就回家關門吃飯了。
當初這魚塘也有沈丹家一份,夏季水草豐盛的時候家裏幾乎頓頓都可以吃到魚和海蝦,可是後來被大伯母獨占了去,父親就沒敢在河裏捉過魚了。
倒是沈丹小時候不懂事坐在水跳板上釣蝦,從田埂裏挖出一牙簽盒的蚯蚓,然後穿到鐵鈎上,扔在水裏當誘餌,蝦很快就上鈎了,沈丹越釣越過瘾,越釣越過瘾,渾然不覺大伯母正像一只發怒的獅子一般站在她身上,伸手就是一個巴掌掄過來,沈丹被打懵了,一時沒站住,一頭紮進水裏,童年的記憶裏,每一次落水就像是一場噩夢。
大伯母眼睜睜看着她差點被淹死,這樣的狠毒心腸,卻只是在牙齒縫裏蹦出來幾個難聽的字,“賤貨生的東西,吃了熊心豹子膽了,竟然敢偷東西偷到老娘頭上來,賠錢貨,去死吧……”
她看看左右沒有人,悄悄地溜了。當年奶奶突犯高血壓病,她也是這般溜地比兔子還快……
沈丹差點溺水而亡,救上來的時候嘴唇早已烏紫,還好是六叔及時救了她,六叔的一個來沈家玩的朋友是醫生,生命裏第一次嘴對嘴地人工呼吸,一條命撿了下來,她卻已完全記不得六叔的那個醫生朋友的面貌,只記得那叔叔有一口雪白的大白牙。
好人,壞人,好人,壞人……沈丹無聊時就會拔菊花的花瓣,小小的她只是很想知道世界上到底是好人多還是壞人多,為什麽朝夕相處的親戚卻比不過僅有一面之緣的陌生人所能給你帶來的感動呢?
奶奶,大伯母,四嬸,小姑,還有母親娘家的那些從來不把她放在眼裏的親戚,她清晰地記得姨媽家經濟條件比較富裕,而沈丹家比較窮,那時她和姨媽家的那個小表妹一樣在泥地裏把鞋梆子踩得很髒,而小舅舅就只會拿起一塊幹淨的抹布給表妹擦,她以為是姐姐要讓着妹妹,所以舅舅就先給表妹擦,可當她滿心歡喜地等了好久,舅舅才忽然從扔給她一塊油漆烏黑髒到無法下手的抹布給她,擦不幹淨不準進屋子,眼淚含在眼眶,她第一次知道這種因貧窮而被忽視刺痛的感覺,曾經一度的自卑,她甚至不敢再踏進小舅家門檻一步……
太多太多都讓她寒心,原本應該和睦溫情的親戚之間除了算計就只剩下算計……
她不能埋怨,因為每個人都有人每個人需要生存下來的手段,或狠毒,或陰森,或虛與委蛇,或兩面三刀……其實人世間最可怕的不是真壞人,而是假好人,而她現在能做的就是遇神殺神,遇佛殺佛。
沈丹心裏也沒有很大的底氣,若這招聲東擊西的招數沒有起多大效果的話,那麽六叔就會有一直背負着那只偷魚賊的黑鍋,可是只有放長線才會釣上大魚,六叔不會不懂。
不過到夜裏十二點多鐘的時候,六叔果然跟她很有默契,當然他倆都知道那賊肯定不會蠢到頂風作案,但還是想試探一下那偷魚賊的智商到底是多少?
既然這麽會玩陰的,那她和六叔就陪他玩到底。
沈丹假裝起來拉肚子上廁所,因為家裏的那個茅房半邊土坯牆在一場暴風雨裏倒了,所以沈丹只好到以前大家公用的這個茅房來解決生理問題。
到公用的茅房需要經過四嬸家的後院,沈丹剛從四嬸家牆根子底子走過的時候就聽到房間裏兩個人叽裏咕嚕地在說着話兒,窗簾雖然拉得很嚴實,窗子裏依舊散出一點點暈黃的燈光,這麽晚了,四叔又在外地打工,想起四嬸晚上看她時那古怪的眼神,難道四嬸真如大伯母說的那樣,在家裏偷漢子?
沈丹滿腹狐疑地貼着牆根繼續偷聽,只一男猴急猴急地解皮帶的聲音,一臉的急不可耐,“鳳兒,我可是什麽到照着你吩咐的去做了,你不讓我摸,總讓我親一口也行吧,你可知道我家那個婆娘好久都沒讓我碰過了,好鳳兒,你就從了我這一遭了吧!”
四嬸半推半就地嬌滴滴的聲音酥地沈丹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你個死色鬼,急什麽,金簪子掉進井裏,是你的總有你的……“
沈丹聽那男人的聲音有點像村尾的那個陳福田,就是她同學陳小婉的三叔,聽小婉說,她那個三嬸簡直就是河東獅吼裏面的戰鬥機,一天到晚地都是精力充沛地東家吵完換西家。
自家野慣了的兒子再也學校裏把別的同學頭打破了,那同學的母親過來要賠償,她倒理直氣壯地把那同學媽的臉給抓了個稀巴爛。
就那樣一個豺狼虎豹一般兇狠的老婆,這男人竟然也敢出來偷腥,他死活要親四嬸,四嬸扭着身子仿佛極不情願,“人家身上來了嘛,過兩天,過兩天咱們悄悄在那沒人的高粱地裏,到時候你想怎樣,人家還不都依了你……”
四嬸只要妩媚地勾勾嘴唇,多少男人都心甘情願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就連那時的四叔也是愛她愛到癫狂,只是誰都知道這樣的女人是不能娶回家的,男人願意不過是出于一時的意亂情迷,清
醒過後,該回家喂孩子的喂孩子,該回家娶媳婦的娶媳婦。
那陳老三也不是個傻的,滿腹牢騷地點燃一支煙邊抽邊抱怨道,“做了婊.子還在這給老子立牌坊,我看你心裏就是惦記着你家的那個老六,他在你家老大塘裏下地籠也是你要我放出去的風聲,既恨他,又不讓我碰你,什麽意思?”
聽到陳老三提到六叔,沈丹趴在牆根子底下忽然心裏一個“咕咚”,難道四嬸和六叔之間也有什麽不好的謠言?
可是四嬸為何要害六叔?
四嬸連忙嬌滴滴地推了一把陳老三,瞬間就軟了骨頭一般滾到了他的懷裏,聲音更是嬌地喘息連連,“你個沒良心的,我徐玉鳳一顆心在誰身上你還不清楚,就這沈家上上下下一大家子的人哪個不是削尖了腦袋要扒別人的皮,左不過我娘家沒人,一個兩個都拿我不吃勁,若不是當年我那沒開眼的媽偏推我進這火坑,我能過這豬狗不如的生活嗎?”
她一邊嗔怨地拿手絹子擦着眼淚,一邊正式調成了苦情戲的頻道,“你要我一心一意待你,可咱們見個面都跟老鼠見了貓似的,你家那個母老虎,沈家上上下下多少只眼睛盯着,你不成氣,倒埋怨起我來了,我是個女人,又沒有什麽謀生的本事,左不過由你們這些挖了心的男人糟蹋去罷了……”
四嬸眼淚嘩嘩地就往下流,只是不敢哭出聲了,陳老三的心都快要哭化了,只不住地打着自己的耳刮子愧疚道,“鳳兒,鳳兒,等我家那老爺子一死,錢一拿到手,我就帶你走,走得遠遠的,永遠都不要回來這裏……”
真是沈家莊的頭條大新聞,沈家四兒媳竟然打算跟男人私奔,想想四叔平時那可憐的蹲在牆角吸煙的模樣,沈丹的心裏忽然感到一陣心疼。
那時的她還不懂,為何女人結過婚還要在外面跟別的男人勾三搭四,就算只是背地裏偷情不被人發現,可是日後面對日漸長大的孩子,面對在外地疲倦打工的丈夫,難道一點羞恥心都沒有嗎?
沈丹不想再聽下去,可是剛一轉身忽然撞到了一個人的身上,雖然黑乎乎的看不見,可是沈丹只覺得渾身軟綿綿的溫熱的氣息,她差點“啊”地一聲叫了出來。
原來六叔一直筆直地站在她身後,他的臉埋在陰影裏,看不真切。
捉賊變成了捉奸現場,剛才的動靜有點大了,沈丹怕裏面人懷疑,連忙捏着嗓子學了幾聲貓叫然後順勢溜了出去。
那裏面正打得火熱的兩人其實比沈丹還要心虛,那陳老三連褲子都沒拉好,就急吼吼地從窗子裏翻了出去。
沈丹跟在六叔的後面,他一聲不吭的時候才是她心裏最擔心的。
月色一點一點淡下去,沈丹看了很久,才看出他神色裏那一點點愠怒的責備,可是更多的是落寞和驚訝。
是啊,在幾個哥哥中,也只有四叔對六叔是最好的,小時候兄弟倆洗個澡都喜歡擠在一個盆裏,然後拎着手巾把子互相幹仗嬉鬧着,結果六叔一個趔趄水潑了一地,盆也被踩地稀巴爛,爺爺拎着個掃把頭就要打六叔,結果四叔攔着,每勒出來的一道紅印子,六叔都愧疚地要流眼淚,四叔卻只是咧着嘴安慰他說一點都不疼,那時他們還那麽小,四叔卻懂得了體貼和擔當。
後來,他在獄中勞改的時候也多半是四叔去看他,可四嬸卻這樣子對不起四叔……
沈丹很想解釋,可是現在還小小的她,卻趴在一對□□的牆根子底下聽得津津有味的。
呃……六叔不會以為她就是一個悶騷的小色女吧?
沈丹六神無主地踢着腳底下的小石子,她總是有這樣種小癖好,母親總說她穿鞋子就跟吃鞋子似地,鞋梆子哪裏都是好好的,就前面腳趾那一塊總是破了一個大洞。
一顆石子踢起打着旋兒驀地歇在了六叔的腳邊,他忽然停了下來,雙手插在卡其色的工裝褲子口袋裏,修長的雙腿,剪裁地妥帖的白色襯衫和褲子,村東頭的裁縫鋪裏阿花姑娘縫紉手藝很精湛,可是每次她看六叔的眼神都是嬌羞裏帶着點奇異的渴望。
沈丹不知為何就是不喜歡那個阿花姑娘,連帶她給六叔做的衣裳沈丹也不喜歡。可不知為何,六叔就喜歡穿這一身衣裳,阿花姑娘總是有事沒事地來給家裏人做衣裳,爺爺奶奶沈樂沈天然青兒還有她。
無非就是想多看六叔一眼,想多獻點殷勤,想籠絡沈家的人心,她長得一團白白嫩嫩的一團福氣,說話的聲音也甜甜的。奶奶喜歡的跟什麽似地,還好六叔壓根對這姑娘不感冒。奶奶留她在家裏吃飯,無非是想撮合,六叔卻始終不改老本行地在院子裏修補着地籠,六叔愛着的始終是那個叫薛晴的女人。
後來,沈丹才漸漸明白世上愛情的苦澀與甜蜜,只是觸不到,可是心裏漸漸翻滾出來的酸意,六叔始終是一個讓女人入迷的男人,就連背影也是讓人舍不得挪開眼睛……
他忽然轉過身來,六叔很高,沈丹站在他面前卻只能到他的腰那裏,不敢擡頭去看六叔的眼睛,然而仿佛沉默了好久,六叔才忽然蹲下身子,将兩只手輕輕地搭在了沈丹的肩膀上,低沉悅耳的聲音裏有着一種艱難的乞求,“丹兒,回去好好睡一覺,今晚所有聽到所有看到的事……”
沈丹忽然擡起眼皮來看六叔,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反映在他的眼睛裏,像寶石般熠熠閃着光芒,她很少打斷六叔的話頭,然而這一次她卻忽然舉起一只手來發這誓,“六叔,我知道,我什麽也沒看見,什麽也沒聽見……”
她眨巴眨巴眼睛,那古靈精怪的模樣忽然逗樂了沈子言,他輕輕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笑着說道,“你這小腦袋瓜子到底裝了些什麽,哦,對了……”六叔從褲子口袋裏掏出一沓錢放在沈丹的手心裏,沈丹不願意要,畢竟這是六叔掙來的辛苦錢,可是六叔卻忽然握緊她的手說,“丹兒,這都是你的,六叔可能過幾天就要跟二狗子叔叔去上海打工了,以後啊,要好好照顧自己和妹妹,聽爸媽的話,好好學習,六叔聽你的好消息……”
沈丹心裏忽然覺得好難過,怔了好久,才恍惚說道,“可是那個賊……”六叔的清白,沈丹只是在等待時機無論付出多大的代價,都要替六叔澄清。
六叔只是搖搖頭,仿佛很輕松地點燃一支煙,望着四嬸房檐的方向,忽然苦笑道,“牽扯到太多人,我是做過牢的人,這點子委屈還算不得什麽,我只是怕……”
他只是怕,只是怕四叔會面臨難堪的境地,所以才不管不大的禍水都肯往自己身上扛……
心慌變成無止境的心疼,六叔轉身走的時候,沈丹還仿佛發愣了一般怔在那邊,手心裏的破的舊的新的鈔票還散發着淡淡的魚腥味,六叔身上凜冽的香煙味,六神花露水的香味,還有她洗發水的茉莉香味……
過了好久,眼淚“嘩”地滾了下來,這才喃喃地委屈道,“可是我不想你那麽辛苦……”
☆、上吊
? 沈丹細細地數了一遍錢才将它們存在了裝餅幹的盒子裏,一共是五十塊零八角七分。六叔總是這樣細致妥帖,微微一點強迫症地将錢地數額從大到小理得整整齊齊,十塊,五元,五角,二角,一角,五分,二分……就連舊錢殘卷的拐角也被壓得齊整的很。
那時候一分錢就能到小店裏換兩顆糖吃了,六叔卻把這幾天掙來的錢都塞到了她的手心裏。
六叔臨走前沒有帶大包小包的行李,奶奶舍不得,怕六叔在外地水土不服,特地灌了家裏的一壺水給他帶上,二狗子叔叔笑着說道,“大娘,咱們是出去掙大錢了,将來啊,有了錢了,咱日子就好過咯……”
奶奶連忙阿彌陀佛地眉開眼笑地念道,“那就好,那就好,你們兩個到那邊有個照應,我也就放心了……”
錢比什麽都重要,她心疼兒子,但也更心疼錢,六叔眼底閃過一絲落寞,而沈丹趴在奶奶家的門框邊,她不敢進去,怕奶奶橫眉豎眼地對她,卻給六叔多了一份牽挂和擔憂。
上海,那樣一個國際化的大都市,沈丹甚至連家這邊的小縣城都沒有去過,只在課本上見過,一仰頭卻望不到頂的高樓大廈,那樣的車水馬龍,十裏洋場……她不想六叔離她太遠,可是她卻沒有把他挽留下來的理由,面對四嬸,面對二伯母,面對四叔,面對二伯,面對家裏這麽多形形□□的人,就連沈丹自己都很想逃離這樣的虎狼窩……
她記得六叔走得那天天空飄着蒙蒙的細雨,之後幾天就是連綿不絕的幾場大暴雨,青弋江的洶湧瘋漲的水幾乎就要漫到大埂上,而這條連綿數百裏的圩埂卻是沈家莊唯一的屏障,一旦堤壩出現缺口整個沈家莊就會面臨被洪水淹沒的風險,房子,人命……
沈丹第一次從大人們的眼裏看到了那樣的恐懼,奶奶一向瞪得圓鼓鼓的眼睛也忽然有了些許的心慌和黯淡。
沈丹曾聽母親說過,沈家莊曾經發過一次很大的洪水,而那時候沈丹的父親還并未出世。在父親的上面曾經有一個姐姐,就是奶奶的大女兒,在那場洪水裏被淹死了,所以小姑才稍微被奶奶那麽寵了一點,至今未出嫁在家裏做老姑娘。
沈丹不曾遭遇過洪水,可是她知道,在這樣險峻的時刻,除了小孩子像只快樂的小鴨子似地在稻田裏在池塘裏瘋狂地嬉戲打鬧着,大人們早已做好了抗洪搶險的準備。
沈丹的爺爺是生産隊長,雖然不顧一切地想要搶在抗洪搶險的最前線,可到底是上了年紀的人,奶奶死活求着不讓爺爺去,村長也不停勸老人家要注意身體不能太勞累,可爺爺到底有固執的脾氣,趁奶奶下菜地澆糞的功夫又偷偷溜到了前線指揮去了。
以前到了盛夏防汛的時候一般都是一戶家庭裏出一個男丁去大圩埂上扛着把鐵鍬輪流值班,可是後來因為村裏旱澇的厲害,地裏刨不出什麽玩意出來,很多勞動力索性背着個蛇皮袋子去沿海的城市打工去了。
村裏一時半會也召集不來那麽多的勞動力,所以一般手腳好能幹活的女人也被叫了過去防汛。
沈家自分了家以後,就已經屬于分門別戶,大伯不在家自然是大伯母去防汛,二伯家二伯母長年累月的身子骨弱,村上人都知道,自然可以不計算在內。沈丹的父親在家,母親可以不用去,而到了四叔家,四嬸一聽說要防汛當天晚上就打了包裹溜回了娘家。
這防汛的苦誰不知道,在圩埂上簡易地搭個長帳篷随時觀察着洪水的動靜,一群人睡在那破破爛爛的篷子裏,不說悶熱潮濕吧,就連那蚊子蟑螂什麽的多得都能把你給吃掉。
大伯母腳底抹的油沒有四嬸溜得快,偏偏那時候沈樂得了熱傷風,大伯母瞅準了機會把沈丹的母親往前一推,哭着哎喲道,“只我的命最苦喲,男的不在家,小的又發着燒,叫我怎麽放心撒手不管去防汛呢,媽……”大伯母一把拽住奶奶的袖子,跟拽着根救命稻草似地往別人身上打着馊主意“媽,我也知道二弟妹身子不好,連個子兒都下不出來,可是三弟妹到底比我年輕些,又只生了倆個賠錢貨,值什麽,樂樂可是您的長頭孫子呀,他要是有個什麽三長兩短,我可怎麽向沈家的列祖列宗交代啊……”
大伯母就知道拿沈樂當擋箭牌,二伯母總是躺着也中槍,而沈丹的母親更是無辜地被她拿去當頂包的。
奶奶被大伯母的這一番捶胸頓足的慈母形象差點感動地哭了,她一心裏只有她的那個長頭孫子,母親只是低着頭不吭聲,可是站在一旁的沈丹卻轉了轉眼珠子,忽然鼓足了勇氣義正言辭地說道,“大媽說的話我怎麽就聽不懂了呢,樂樂哥可是奶奶的長頭孫子呢,當初那樣大的一場病大媽還不是只知道哭,若不是奶奶請了大神回來哥哥指不定還怎麽樣了呢,您現在擔心哥哥沒人照料,那豈不是叫奶奶的一片苦心都丢出去喂狗了嗎?大媽,飯可以随便吃,話可不能随便說啊……”
沈丹不想巴結誰,更何況是一向賞罰不明的奶奶,可是她知道,此時此刻她需要一點煽風點火的伎倆。
大伯母氣得直翻眼珠子,眼淚都沒擦幹,惡狠狠地推搡着沈丹,口裏不幹不淨地罵道,“你個小賤貨,這也有你說話的什麽份,快滾,滾一邊去……”
可是沈老太婆想了想忽然覺得自己的這個醜八怪小孫女兒說的話倒也有幾分道理,她還這樣小的年紀……
奶奶忽然一腳踢開了大伯母,沒好氣地說道,“你個婆娘,當老娘死了不成,樂樂再怎麽說也是我一手帶大的,就你這個娘,連口奶都喝不上,哪年樂樂吃的穿的用的不是掏老娘的本,你還有臉在這鑽空子,樂樂有你這個不成器的娘,才倒了八十輩子的血黴……”
這麽多年來,樂樂确實幾乎就是奶奶一把屎一把尿的捧大的,大伯母吃香的喝辣的整天還在村子裏到處訴苦。難怪四嬸恨她恨了一個洞,想當初她得了荨麻疹的那段時間,天然那孩子沒人帶,要老婆子幫着看一段時間,大伯母就在中間挑唆說,誰知道天然有沒有被你傳染上那什麽勞什子的怪病,我們樂樂可是金貴的很,一起吃一起睡的,也不嫌腌臜。
四嬸氣得在床上差點吐血,把娘家媽喊了過來服侍,四嬸她娘家媽可是個厲害的角色,雖表面上
和和氣氣的,但喜歡背地裏玩陰招,典型地扮豬吃老虎的女人。
沈丹也是聽小姑跟別人拉起家常時說的,四嬸那娘家媽雖然是改嫁過來的,但沒到兩年的功夫就在徐家立穩了腳跟。四嬸是那女人前夫家帶出來的,女兒在那個時代多數是命比紙還薄,只有兒子寶貝地跟什麽似地。娘家媽看這個女兒在夫家前肯定不是餓死就是被打死,到底舍不得,這才帶着一起改嫁過來。
繼父對四嬸說好不好說壞不壞,一大家子人跟四嬸都沒什麽血緣關系,不過四嬸可親眼看到過母親是怎麽把繼父在外面的小情人整慘的,不過四嬸終究是火候還不到家,搞不過自家的這個婆婆和大嫂,就只好搬救兵了。
她娘家媽一來,見女兒在婆家受了這麽大委屈倒也不鬧騰,只鞍前馬後地把四嬸和天然服侍地好好的,一派和氣喜樂融融的樣子倒讓奶奶的心裏一陣陣發慌。
這個親家母因為是改嫁過的,奶奶多半是瞧不起的,可是她也不計較,從家鄉那邊帶了好些土特産來給沈家上上下下都分得絲毫不多絲毫不少,就連鄰裏的大爺大嬸都嘗了個新。
她不争不鬧,在閨女家從不惹出什麽幺蛾子出來,怕姑娘在婆家不好做人。
即使已年過花甲,頭發卻梳地光光淨淨的,只在腦後勺疏疏地绾了個家常髻,若不是四嬸眉眼間有幾分像這個母親,真沒人看出她就是四嬸的親娘。
也許是多待了一段日子,這個和藹可親從不亂嚼舌根的老婆婆大家都願意帶她玩,所以漸漸就熟絡了起來。
奶奶整天只顧着她那個大孫子的吃喝拉撒,即使親家娘來了她也不給個幾分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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