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7)

熱鬧。

沈嫣是第一天穿上大伯母買的花裙子,第二天穿的是二伯母給做的連衣裙,第三天穿的是四嬸買的衣裳,可是第四天的時候,沈嫣的身上忽然長了好多的小紅點點子,一開始奶奶還以為是痱子,可是只要沈嫣一穿上自己帶過來的衣服皮膚上的紅點點就會消退不少,奶奶不分青紅皂白就把二伯母罵了一頓,說二伯母是掃把星,一個好好的孩子,誰不是穿紅戴綠的才好養活,她偏偏要用那素淨的顏色咒自己的這個寶貝孫女兒。

到底是有理都說不清,大伯母在地攤買的那件裙子才是布料最差的腈綸的,沈嫣的皮膚一向對腈綸過敏,那件裙子沒下幾次水就起了密密麻麻的小球球,奶奶卻蠻不講理地把布料最好的二伯母做的連衣裙給一把火燒了,連縫紉機都一把搶了來搬到了大伯母的家裏,說沈樂衣服都小了,這會子該做新衣裳了。

二伯母身子這樣孱弱,她怎麽可能搶得過強勢如牛的奶奶呢,不過沈家這樣的被冤枉被侮辱的人還少嗎?

沈丹一直默默觀察着事态的發展,她有時候确實覺得這樣的沒有夫君幫着撐腰的二伯母很可憐,可是可憐之人必定也有可恨之處,她恨這個素衣素食的女人為何要這般地委屈忍讓,還有每次六叔從她窗子邊走過時那驀然停駐的腳步,那神色裏驟然的心疼和憐惜,其實那時候在沈丹的心裏,因為六叔,她對這樣的二伯母倒有了一些小小的嫉妒,她了解自己的性子,天蠍座的她,不像一向逆來順受的包子父母,誰讓她不好過,她就會讓誰死,不過怎麽個死法,就看那人怎麽個作法。

不過說起來六叔跟二狗子叔叔去上海打工去了那樣久都沒往家裏寄過一封信,沈丹很擔心六叔在外面會不會吃不好睡不好,不過二狗子叔叔倒有寫過一封信回來報平安,奶奶一聽小兒子在大城市一切都好肯定是有出息了,眉眼間都盈滿了驕傲得意的神色,就連這次爺爺突患腦溢血,她都沒讓家裏人給六叔打電話,怕六叔擔心分神,剛有了點出息又要急急忙忙往家趕。

可是沈丹的心裏并沒有覺得有多輕松,六叔一向不是這樣不細致的人,難道是在上海發生了什麽事了嗎?可是沈丹還是寧願是自己多心,六叔一向福大命大,又是那樣一個心地善良的人,老天爺怎麽可能讓他受罪呢?

不僅是沈丹這幾天心思不寧,就連沈嫣都只是蔫蔫地趴在沈丹家堂屋裏的涼床上嘟着嘴一臉的不高興。

大小姐還從來沒這樣跟誰賭氣過,估摸着這一次過暑假沒有看到心心念念的六叔,心裏提不起勁來,沒辦法,英俊潇灑又出手闊綽的六叔就是這樣地遭小朋友地喜歡……

沈丹故意把芭蕉扇往她身上一戳臭她,“喲,在惦記着哪個大帥哥呢,瞧把我們家大小姐愁的……”

以前沈丹臭她,她保準會一骨碌爬起來跟沈丹唇槍舌劍一番,可是這一次卻還是軟綿綿地把整個身子貼在涼床上,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嘟囔道,“奶奶也真是過分,竟然那樣子對二媽,明明就是大媽……”

沈嫣不知看到了什麽,忽然頓了頓,這丫頭雖然平時總是大大咧咧不愛計較的性格,但在很多事情上都是非常細心的。原來是沈樂那家夥鬼鬼祟祟地從沈丹家後門口一溜煙就溜走了。

沈嫣本來還想幫二伯母洗刷冤屈,可是大伯母給她買的那件腈綸的裙子早就不知飛哪裏去了,準是大伯母開始心虛了,早就偷走了。

沈丹也只是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其實這樣的冤屈在沈家一直都是輪番上演的,只是嫣兒在這個家待的少的緣故。

沈丹用那芭蕉扇的竹柄戳那涼床上的鋪着的草席子,戳一下,就“呼哧呼哧”地響起來,她沉默了半晌才開口說道,“嫣兒,很多事情都是只能看卻不能說出來的,若是覺得心裏悶得慌……”沈丹飛快地轉着烏黑明亮的眼睛,忽然燦爛地笑道,“不如叫上青兒,咱們去田埂裏捉田雞,晚上烤着吃……”

沈嫣本來心情還是一片愁雲慘淡,一說到去田埂裏玩立馬就來勁了。

Advertisement

因為田溝裏蚊子多,奶奶可不想再遭五嬸的白眼,所以基本上是不許嫣兒去玩的,當然只要保密工作做得好,在太陽落山之前回家,奶奶是不會發現的。

如果說游樂場是城裏的孩子們的天堂,那麽寬廣無垠一望無邊的田野就是鄉下的孩子們最大最好玩的游樂場。逮蜻蜓,捉田雞,釣青蛙,在小塘溝裏游泳,在月光裏偷西瓜,跟瓜農們鬥智鬥勇,看誰溜得快……

沈嫣雖然是城裏的姑娘,但到底沒有那麽嬌裏嬌氣的,沈丹和沈青都赤着腳挽着褲腳在塘溝裏摘菱角掰高瓜吃,沈嫣也跟着後面手腳麻利地絲毫不含糊。

家裏人對沈嫣最多的評價就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千金大小姐,五叔五嬸都寵過頭了,乍一聽,沈丹只覺得這個會投胎的小堂妹一定是個嬌滴滴的捧在手機生怕被摔碎了的瓷娃娃,可是跟嫣兒相處久了,才知道這姑娘絕對是一女漢子,就拿田溝裏的那個螞蝗來說,連青兒都怕得跟什麽似地,可是這丫頭卻把螞蝗拽的老長當面條一樣搓着玩,沈丹當時就驚呆了,卻也更喜歡這個勇敢的小姑娘了。

因為村裏人割完稻子焚燒完稭稈就要開始犁田栽秧了。幾場暴風雨過後就是十年未見過的大旱天氣,太陽炎炎地炙烤着大地,連枯草都蒸騰出蓬蓬的熱氣來。

那時候村裏經濟不景氣,大家夥的田都是共用的一條人工開鑿的灌溉渠,因為水資源緊張,那村頭狠人頭張家一早就拖了水泵過來給自己家田裏灌了滿滿的水,你多用了必定是人家莊稼只能少用點了,大家都有怨言,可是誰也不敢出那個頭指責張家老二幹得不對,畢竟他是混過世的,是個打架不怕死的東西,誰敢有事沒事去招惹他,簡直就是自尋死路。

可偏偏沈丹家分的田就在張老二家田的旁邊,沈丹家的地勢偏低一點,但每個缺口都是張老二堵得死死的,絲毫水也漏不進來。

沈丹的父母也是不敢得罪這尊大佛,灌溉田的時候沈丹的父親自己都會把缺口填好,這叫井水不犯河水,我不惹你,你總不會來找我的茬了吧!

不過在沈丹看來,那張老二不過是個紙老虎,若真是混世混得好,何必如此落魄潦倒地跑回村子裏來種田,當初氣死了他老爹不說,還跟自家的那個大嫂勾搭來勾搭去的,真正是無惡不作。

沈丹看到整個田地裏唯有張老二家的田裏是滿滿的水就來氣,可也無濟于事,動手腳的話張老二必定會找上她沈家的門來,而家裏那群貪生怕死的親戚怎麽可能會幫着父親把這惡霸揍一頓。

可是,當沈丹和青兒嫣兒在塘溝裏捉田雞的時候,忽然看到沈樂和他那死胖子同學鬼鬼祟祟地在張老二家的田裏不知在幹嘛……

沈嫣怕沈樂看到自己又要回去打小報告了,雖然奶奶一向疼愛她并不會打她罵她,但她可不想連累了丹兒姐姐她們,所以麻溜地就躲到了蘆葦蕩裏去了。

不過妹妹沈青可是個好奇心爆棚的家夥,她早就趁沈丹不注意偷偷溜到離沈樂不遠的溝窪窪子裏,看看沈樂到底在幹什麽好事?

原來沈樂和那死胖子把從河塘裏捉的海蝦往張老二家的秧田裏放。

嗬,這家夥最近還真是膽子越來越肥了,連張老二也敢惹,其實沈丹還真是特別期待看沈樂是怎麽個死法?

不過才過了兩天沒看到沈樂的好戲開鑼,沈丹的家裏倒出了一樁大事。

那天沈丹正帶着嫣兒在海塘邊的一塊肥沃的土壤裏挖蚯蚓釣田雞,卻遙遙地看到妹妹沈青趿着雙拖鞋就上氣不接下氣地跑過來,稍微喘了口氣,卻差點哭了出來,“姐姐,姐姐,不好了,爸爸他,爸爸他被張老二打傷了……”

沈丹頓時心裏一“咯噔”,父親從來都是本分地不會主動去惹這個村頭的惡霸,但是怎麽會,怎麽會突然這樣?

來不及去細細地琢磨,她瘋了似地飛快地奔回了家……

☆、白眼狼

沈丹聽到妹妹青兒哭着說父親被張老二揍了,啥也顧不得,撒腿就要往家跑的時候,忽然半路就看到五大三粗的張老二拎着父親的衣領跟拎一只小雞似地揪地父親整個脖子生疼。

跟在後面的是哭得幾乎斷了氣的沈丹的母親,她死死拽着張老二的褲腿,死死守護住別人嘴裏忠厚老實卻待她百般情深的丈夫。

即使就是這樣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張老二那惡霸都像一只瘋狗似地,扳起腳來一踢,剛好踢到了母親的胸口上,母親疼得幾乎暈厥,卻還是死死拽着,被張老二一巴掌扇過來,扇地滿嘴血肉模糊,幾乎連牙都要打掉了。

父親也拼命掙紮,結果張老二把父親往田溝裏一扔,把頭使勁地按進水裏,一臉惡心的橫肉直顫地咒罵道,“老子讓你吃了熊心豹子膽,竟敢打老子的主意,我讓你打,我讓你打……”

這殘忍的一幕幕,沈丹一時氣得渾身都在瑟瑟顫抖,只覺得渾身的血都是麻麻的,握緊的小拳頭铮地整個掌心的血肉發酸,難道沈家的其他人都死了嗎?

沈丹正要沖上去跟張老二拼命的時候,卻看到沈嫣氣鼓鼓地握緊小拳頭喊打喊殺地拼命沖過去要救三伯和三媽……

這張老二是紅了眼睛的大魔頭,沈丹忽然驚慌失措地喊道,“嫣兒,不要……”

可是沈嫣還沒到張老二的身邊,就被張老二跟拎一只小田雞似的扔老遠……

“嫣兒,嫣兒,我的嫣兒啊……”沈丹這時才看到奶奶急匆匆地趕來,抱住嫣兒只顧着哭,跟着後面來的一堆村裏的人都只是看熱鬧一般地人擠人,沒人敢上去跟張老二手裏救人。

嫣兒幾乎是被摔暈了過去,有個年長一點的老婆婆忽然神神叨叨地說道,“沈家婆子啊,快別哭了,小孩子的魂是最容易丢的了,你一哭就回不來了……”

奶奶一聽七魂丢了六魄,趕緊沒再敢哭,卻只是吓傻了一般癱在地上,後來有一個年輕一點的婦人罵了那神神叨叨的老婆婆,趕緊蹲下來掐了沈嫣的人中,嫣兒這才稍微回過神來,她拼命地摟着奶奶哭了起來,衆人這才稍微松了口氣。

奶奶跟看到救命菩薩一般連忙給那年輕的婦人磕頭念阿彌陀佛,後來沈丹才弄清楚,原來那年輕的女人就是陳小婉的三嬸,和沈丹四嬸偷情的陳老三的老婆,村裏人嘴裏河東獅吼一般的女人,可是就是這樣一個女人,卻救了沈嫣的命。

大伯母和四嬸從來都是,一旦沈家有什麽災難,一個是躲在家裏的茅廁裏跟小癟三似的,一個平時懶得燒蛆這會子溜得卻比兔子還快。

這會子,這兩個女人鐵定早躲了起來,張老二雖然蠻橫,但畢竟人多勢衆,他放了沈丹的父親,可是父親的臉早已紫脹地像死過去一般。

青兒膽子比較小,像只淋了雨的小黃貓似地瑟瑟發抖地躲在了沈丹的身後,可是此時此刻她已經顧不得去安慰害怕的妹妹。

張老二為何要打自己的父親,不管是說到公安局去,還是皇天老爺那去,總要說出那麽個打人的理由來。

一群人七嘴八舌地吵鬧了半晌,沈丹總算是弄明白了怎麽回事,原來是張老二早上去自家秧田裏看秧苗的長勢如何,孰料田溝裏的水竟然比沈丹家的水還要少。

這是秧苗長勢正旺的季節,沈老二頓時跟火燒了眉毛似地,想起當初那個沈家老爺子僅僅只是一個生産隊長就各種刁難看不起他,要知道就連村委書記見了他都得給他幾分顏色,那個倔老頭子完全就不把他放在眼裏,心裏堵着一層氣,這會子逮着了機會,還不把沈家人給往死裏整。

其實沈丹家的田地勢偏低一些,所以張老二才把缺口全都堵得死死的,乍一看确實是像動過了手腳的,但是沈丹的父親卻打死也不承認自己偷偷挖了缺口。

本來就是無中生有的事,而且沈丹了解父親的性格,太過老實的人壓根連說謊都不會。

沈丹看着自家那一片碧油油的秧田,忽然想起來前幾天沈樂和那同學死胖子幹的好事,她一開始以為這個沈樂是吃飽了沒事幹撐的,皮緊了想找人松松,可是,不對勁,那家夥一向鬼點子多,

不會做無用功的事,難道他是想嫁禍給沈丹家……

沈丹從田埂上拿起一把鐵鍬卷起褲腿就下了張老二家的田,因為兩家田就隔個一條細長窄小的田埂,所以沈丹順着那條埂一邊用手摸索着,一邊用鍬翻動着泥土,不一會兒果然揪出了幾只正在打洞的海蝦,那海蝦張牙舞爪的,沈丹一不小心,被海蝦的鉗子夾破了手,血瞬間汩汩湧了出來,可是她卻覺得心裏酸涼地覺察不出絲毫的疼痛來……

父親母親對沈樂到底是好地沒話說的,甚至說父親對沈樂的好超過對她們姐妹倆,可到頭來,卻養成了這樣一個白眼狼的東西來……

經過白天這麽一折騰,家裏所有人都已經精疲力竭,只有四嬸還精神勁倍兒棒的靠在沈丹家門框上說風涼話,“三嫂好本事啊,平時看着蔫兒吧唧的,沒想到連那村頭張老二的老虎屁股您老也敢戳,哎喲喲,真是好大的本事啊……”

沈丹的母親一時被諷地語塞,若是在平時沈丹絕對會把這個四嬸罵得狗血淋頭,可是這會子她完全沒有心情,直接往她丫的臉上啐了一口然後“啪”地一聲把大門給徹底關了。

那瘋婆子自覺沒趣,灰頭土臉地溜了,正好坐在自家門檻上嗑瓜子的小姑看見了,她也啐了一口瓜子,眉開眼笑地罵了一句,“呸,活該!”

沈家一大家子人從來都是這樣,你見不着我好,我也見不着你好,若是誰家好過了一點必定要舔着臉去巴結奉承撈點好處往自己的口袋裏揣,若是撈不着,自然也是瞧不上眼的。

前幾日還都把沈嫣供地跟一座佛似地,結果五叔五嬸壓根就沒有放在心上,眼看着好處沒撈着還搭了一件衣服,心裏別提有多憋屈。

嫣兒被摔傷沒看見有誰送點補品過來給她補補身子,倒是風涼話聽了一肚子,奶奶氣不過,和這兩個兒媳婦又鬧了一頓。

說起來當初五嬸買的這些補品是送給爺爺的,最後還是被狼心狗肺的沈樂給偷吃了去,沈樂做什麽還不都是他那個媽指使的,娘兒倆個在家吃得津津有味的。如今奶奶想問這個大兒媳要點幹桂圓麥片來給孫女兒補補身子,大伯母卻只有一句話,“倒是死了也還幹淨,傷了殘了的叫別人跟着受罪,要吃的沒有,要命有一條,有本事就拿去……”

一句話倒也把爺爺也連帶上了,爺爺的醫藥費在一番打鬧過後終于決定出五個兄弟平攤,大伯母投機取巧又是哭又是鬧的拿出來的錢最少,還整天在左鄰右舍爛嚼蛆,咒爺爺是個老不死的害人。

還好嫣兒傷得不是很嚴重,她不讓奶奶打電話告訴爸爸,要不然爸爸媽媽肯定不放心以後再也不會讓她回鄉下過暑假了。

不過好在,過了幾天嫣兒就又開始活蹦亂跳起來了,用她女漢子的語錄就是,能蹦能跳就差上房揭瓦了。

嫣兒好了,沈丹的臉上忽然也綻放出了幾朵笑容,從何時起,這丫頭已經開始讓沈丹越來越喜歡了。她總是那麽執着地站在正義的那一方,越來越不喜歡大媽和四媽的刻薄,而且更加讨厭她那個大堂哥沈樂了。

沈丹沒有告訴嫣兒張老二找父親的茬是沈樂故意嫁禍的,否則以嫣兒的暴脾氣絕對會讓沈樂死無葬身之地。沈丹倒不是顧忌沈樂的安危,只是大伯母那樣一個心狠手辣的女人,她不想讓嫣兒卷入這場紛争裏面,她不想有人暗地裏不懷好意傷害嫣兒。

世态炎涼,就算在這個擁有同一個姓氏同一處血緣的家族裏都有這樣那樣的算計和勾心鬥角,那麽在大上海打拼的六叔又會是怎樣的一種光景呢?

沈丹心裏的寂寥,她坐在六叔曾坐過的那方臺階上,仰起脖子,從高高的天井往外看,一隅青灰色的天,漸漸地,漸漸地,坐得久了,青灰漸漸暈成了墨灰,天黑了,腿也麻了,可是一顆顆星子驟然亮了起來,璀璨地像曾經的每一場夢……

也許是沈丹一個人坐在這兒發呆久了,沈嫣忽然一蹦一跳地從奶奶家的陽臺上跳過來,順勢坐在沈丹的旁邊一把摟住沈丹的胳膊,她也伸長了脖子往天井摟住外望,笑盈盈地好奇道,“姐,在看什麽呢?天上又沒有帥哥……”

沈丹被她的稚氣逗樂了,沒好氣地用纖細的手指戳了一下她的額頭,笑着說道,“就惦記着帥哥,暑假作家寫完了沒,回頭讓你媽知道了不得剝了你一層皮……”

沈嫣最不喜歡寫的就是暑假作業,這個丹兒姐姐真是喜歡哪壺不開提哪壺,難得逃出了老媽的五指山,她忽然‘嘿嘿’笑着說道,“這不山高皇帝遠嘛……”她忽然想起什麽似地說道,“姐,你說男生都喜歡什麽樣的女生呢,就連我那醜八怪同桌都有人追有人寫情書給她,偏偏就我,難得有人上課給我遞小紙條還是遞給我身後的班花的……”

她嘟囔着小嘴的樣子像個粉嫩粉嫩的布娃娃,沈丹不忍心再戳她,只抿着嘴笑,“小屁孩,還寫情書呢?”

“切,姐,我可不是小屁孩了呢,我都來那個了呢,”她忽然有些羞澀地說道,“我媽說,女孩子來了大姨媽就是長大的标志了呢!”

長大的标志,她曾多麽渴望地長大,然而命運卻又将她重新送回了三年前。她也記得第一次來大姨媽時,心裏的懵懂和歡喜,畢竟生物課上老師曾經上過。

可是長大,卻從來沒有她們想過的那般輕松,仿佛耗盡了力氣,卻依舊撞得頭破血流。

可是現在,她唯一的渴望卻是,過完這個漫長而難熬的暑假,或許六叔就會回來了,依舊會背着睡熟了她,在村頭的小賣部買一根雪糕給她,然後風吹地雪糕在流淚,她“咻咻”地吸着那雪白色的奶油,一直吸,一直吸,永遠也吸不完似地……

☆、棒棒雞

? 一整個暑假都沒等來六叔的一封信,而沈丹開學也就開始上初中了。

因為帶着前世的記憶,本來就讀完整個初中課程的她對這些知識肯定是了如指掌的。

沈樂的成績依舊是一塌糊塗,如果不是爺爺舔着張老臉找人把沈樂搞來了初中,以他那智商絕對是還在低年級裏當老油條,虧得大伯母還整天誇自家這個兒子多多聰明,開學報名的時候那班主任就誇沈樂作業寫得好,大伯母更是得意了。

切,沈丹懶得去戳穿這家夥,無非是趁沈丹不注意的時候偷偷溜進她的房間裏偷了來抄的。沈丹一開始還想惡作劇一下,亂寫一通,害死這丫的,可想了想,還是先讓這家夥得意麻痹一下,反正他的肚子裏本就沒有真材實料,等到中考那天,他還不就徹底廢了。

上初中的學費和上小學的學費就相差好大一截了,今年家裏的收成不好,再加上連續的的陰雨天氣,稻子沒賣上什麽好價格,反倒農藥菜籽種地價格又漲了。家裏一向經濟困難,沈丹是知道的,況且妹妹沈青過不了幾年還要東一次大的心髒手術,錢更是禁不起花的。

忙完了家裏的農活,父親就急急忙忙地跟着村裏同樣回來弄農活的農民工回沿海城市去打工了。

在沈丹的印象裏父親很少回家,幾乎年年月月都在外面掙錢養活她們一家子的人。

以前地裏還能刨出些東西出來賣的時候,父親還可以在家裏多幫襯幫襯母親,至少挑糞桶打農藥的重活可以不用母親來弄,畢竟女人的身子骨弱了些,還有奶奶常年累月的辱罵和欺負,饒是鐵打的身子也經不住這樣的折騰。

後來,時氣越來越作怪,稻子收割完播撒菜籽的時候不是大旱就是大澇,正所謂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都是靠天吃飯了,如今老天爺不肯賞這碗飯,那村子裏的勞動力不得不外出打工以謀生。

沈丹的父親是做瓦匠工的,在工地上砌牆打混凝土,那時候包工頭都是無良的資産階級吸血鬼,工人們頂着炎炎的烈日在高樓頂上澆築水泥和砌牆,到頭來克扣工錢不說,有時候甚至好幾年都無法結清工資。

每到孩子們開學的時候,卻是大人們最犯愁的時候。今年家裏七七八八的事實在是太多,沈丹的父親沒有做多少工,自然要不來工錢,就稻子收上來賣了點錢,爺爺生病住院時父親也掏了不少,可是母親卻從來不會像大伯母或是四嬸那樣怨恨父親這樣子花錢,然而即使這樣,奶奶卻絲毫不領情。

說到底家底最厚實的五叔拿出來的醫藥費還沒有沈丹的父親掏出來的多,可是奶奶卻只是說五叔在機關單位裏要評職稱,各方面打點要花不少錢,說到沈丹家的時候,和大伯母就是同樣的口氣,賠錢貨,兩個賠錢貨,留着那麽多錢有什麽用……

若不是病床上躺着的人是疼愛她和妹妹的爺爺,沈丹恨不得死死拽住父親,哪怕是把錢扔了也好過往那火坑裏丢。

沈丹開學的學費是二百四十元錢,那氣候國家還沒開始實行城鄉九年義務免除學雜費的政策,所以一次性繳清沈丹的學費的話,那麽妹妹沈青的學費就只能暫時緩一緩了。

因為是小升初,母親格外地重視大女兒的學業,剛把用紅色塑料袋和襪子層層包裹起來的二百八十元大鈔小鈔遞到沈丹的手上的時候,沈丹卻忽然搖搖頭将錢全部塞回母親的手裏,她的學費要緊,妹妹的學費同樣要緊,而且母親幾乎是低着頭像所有能借的親戚借遍了才借到了這麽點錢,沈丹有時候只是恨自己,恨自己為何不能替父母分擔哪怕是一絲一毫的憂愁?

可是重生前的沈丹卻從來沒有像現在這般懂事過,甚至還有點自私,還總以姐姐的身份欺壓着妹妹沈青,只是現在……

家裏所有人都奇怪着沈丹的變化,仿佛脫胎換骨般換了一個人,可是只有母親知道,其實這個大女兒心一直都是善良的,只是倔強的時候卻不會用和善溫柔的方式去解決。

沈丹的家庭經濟困難,她不像別的孩子那樣隐瞞着自己的貧窮,她主動向班主任說明了情況,還向學校申請了貧困助學金,那時候有很多知名的企業為了打造形象捐贈了很多的希望工程,漸漸地班裏人都知道沈丹家很窮,甚至連沈樂都恥笑她不要臉,騙錢。

窮是窮的,但窮的有骨氣,哪像某些人打腫臉充胖子,就知道幹些偷雞摸狗的勾當,而且還是一家子的狼狽為奸,其實大伯母看沈丹得了助學金領了錢心裏也開始癢了,可是沈樂一向在奶奶手裏養成了大手大腳的習慣,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怎樣的一個闊少呢,一向虛僞奸滑的沈樂才不會拉下臉來申請助學金呢,為這,大伯母還鬧到了學校裏去了,沈樂死活不承認家裏窮,結果吵累了被保安給架了出來……

沈丹不禁覺得好笑,這種奇葩的故事也只有在見錢眼開的大伯母身上才會上演。

沈丹依舊每天放學都會去傳達室看一看有沒有自己的來信,偶爾有一封信過來,沈丹興奮地打開來,卻不是六叔的,心裏的失落,她還記得六叔把她抱到田埂上的草垛子上用煙盒裏的錫紙給她折紙鶴,銀灰色的紙鶴,翩然于指尖,六叔喜歡抽包裝盒是煙紫色的‘雲煙’,所以有時候路過煙酒小賣部的時候,沈丹會刻意停下來多看一眼,六叔抽煙太兇,時常咳得肺都要咳出來,總有種隐隐不安的感覺,連做夢都會想到六叔被壞人砍得渾身是血……

六叔為何遲遲不肯寄回來一封信,他從來都不是這樣粗枝大葉的人……

然而,在整個沈家宅子裏,自從六叔去了上海打工以後,除了爺爺奶奶經常挂念惦記着,幾乎所有人都把六叔忘得幹幹淨淨了。

沒有絲毫利用價值,甚至是個家族累贅的人,只是六叔不在家裏游手好閑禍害他們,似乎有沒有這個人都是無所謂的。

難道六叔是去找那個叫薛晴的女人了嗎?

陳小婉總是搖頭晃腦地八卦笑話她,“喂,我的大小姐,你整天就是你的那個六叔六叔的,你該不會是喜歡你的那個六叔了吧?”

沈丹心裏一‘咯噔’,一開始還沒怎麽反應過來,等完全反應過來的時候,忽然臉一紅在田埂上追着陳小婉就是一頓嬌嗔地捶起來,“小蹄子,胡說什麽呢,小心我撕爛你的嘴。”

陳小婉被沈丹追得氣喘籲籲的,她的體力遠不如沈丹的好,也許是經常幫着母親挑糞劈柴的緣故,沈丹的手臂上竟然長了一圈結實的肌肉,陳小婉終于求饒似地喊着姑奶奶,“得,我忘了你們是有血緣關系的,不過你六叔長那麽帥,啧啧啧,真是可惜了……”

陳小婉終究還是嘴硬,沈丹倒也不是真生氣,只是心裏‘撲通撲通’地狂跳起來,為了掩飾自己的慌亂,沈丹忽然清了清嗓子,學宮裏的太監尖着嗓子念道,“掌嘴……”

沈丹經常和陳小婉扮演宮裏的角色,一個演娘娘,一個演丫鬟,一個演老佛爺,一個就演死太監,陳小婉一見沈丹真的上了火,趕緊麻溜地拽着沈丹的胳膊讨好道,“丹兒姐,最近我都上火了都,整排牙都疼地要命,那個,我發誓……”

陳小婉烏溜的眼珠子飛快地轉動着,這丫頭也是個鬼精靈,笑嘻嘻地說道,“丹兒姐,今兒個我請你吃棒棒□□,棒棒雞……”

陳小婉故意把‘雞’這個音調拉得老長,知道沈丹是個吃貨,這一招果然靈驗,沈丹立馬眉開眼笑地跟陳小婉重新勾肩搭背起來了。

其實棒棒雞壓根和雞就搭不上半毛錢的關系,就是一種面食做成的辣條,學校外面的小賣部每天放學都有一幫子同學削尖了腦袋往小店裏擠。在所有的花花綠綠的零食裏,其實棒棒雞是最暢銷的,如果以後的她們知道棒棒雞這種辣條是在怎樣的一種肮髒的作坊裏做出來的話,會不會悔得腸子都青了?

但是沈丹可顧不了那麽多,她曾經還打過做辣條生意的主意呢,如果她不曾重生的話,或許她已經順利升入高中了,高中是在縣城裏才能上到,那時候大部分學生都是只能選擇住宿的,以前她聽一個學姐說過,其實學生的錢是最好賺的,她動了這樣賺錢的念頭,可是初三剛剛讀完的那個暑假,她的念頭卻只能全部斷了重來,三年漫長的等待,她怎樣才能賺到更多的錢給母親買一件稍微像樣點的衣服,給父親買雙結實耐穿的解放鞋,再幫妹妹買一個漂亮可愛的發箍呢?

學校旁邊的小賣部裏的棒棒雞早已被搶購一空了,陳小婉記得街上菜市場巷子裏面有一家小賣部也賣棒棒雞和其他各種花花綠綠的辣條。

還好街上離學校不是很遠,果然小賣部的貨架上擺滿了琳琅滿目的辣條和各種好吃的零食,沈丹看得口水都快流下來了,沒辦法,如果此後的人生裏有人問他,這輩子吃過最好吃最難忘的東西是什麽,沈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說辣條,如果非要在辣條前加三個字的話,那一定就是:棒棒雞。

多麽狂摘酷霸炫的名字啊,只是現階段她做不了棒棒雞的生意,可是辣條嚼在嘴裏是越嚼越有味,陳小婉也是個大吃貨,兩個人一邊啃着辣條一邊聊着班裏的花邊新聞,哪個女生被哪個男生喜歡着,哪個女生漂亮哪個男生帥到渣。

不過兩個人一談到帥哥就面帶桃花露出花癡的顏色,一提到哪個班裏公認的美女就不服氣似地專挑壞毛病,其實這個年紀的女孩子都有這樣的毛病,所謂的同性相斥,異性相吸。

一路啃辣條,一路還帶舔着手指上的辣條油,吮吸地‘啪嗒啪嗒”響起。

雖然是傍晚,但是菜市場裏卻很是熱鬧,沈丹和陳小婉在人縫裏擠了半天總算擠到了出口,可是剛出了菜市場門口,卻看到一窩蜂的人都圍在那不知道幹嘛?

沈丹好奇心爆棚地伸長了脖子要去看到底是什麽玩意,奈何個頭不夠高,壓根啥也看不見,好不容易費了老勁從人縫裏擠進去,原來是以為老婆婆在賣鹹鴨蛋。

鹹鴨蛋也值得街上的人這樣子的起哄,一打聽原來是老婆婆的鹹鴨蛋真正是讓人吃了唇齒留香。

一般在超市或是小店裏買的那種包裝好了的鹹鴨蛋蛋黃都是幹癟癟的,在飯屜子上一蒸完全就不入味

同類推薦

從零開始

從零開始

想要讓游戲幣兌換現實貨幣,那就一定要有一個強大的經濟實體來擔保其可兌換性。而這個實體只能是一國的政府。可是政府為什麽要出面擔保一個游戲的真實貨幣兌換能力?
戰争也可以這樣打。兵不血刃一樣能幹掉一個國家。一個可以兌換現實貨幣的游戲,一個超級斂財機器。它的名字就叫做《零》一個徹頭徹尾的金融炸彈。

穿越之農家傻女

穿越之農家傻女

頂尖殺手因被背叛死亡,睜眼便穿成了八歲小女娃,面對巨額賣身賠償,食不果腹。
雪上加霜的極品爺奶,為了二伯父的當官夢,将他們趕出家門,兩間無頂的破屋,荒地兩畝,一家八口艱難求生。
還好,有神奇空間在手,空間在手,天下有我!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21世紀醫毒雙絕的秦野穿成又醜又不受寵的辰王妃,畢生所願只有一個:和離!
側妃獻媚,她各種争寵,內心:我要惡心死你,快休了我!
辰王生病,她表面醫人,內心:我一把藥毒的你半身不遂!
辰王被害,她表面着急,內心:求皇帝下旨,将這男人的狗頭剁下來!
聽到她所有心聲的辰王憤恨抓狂,一推二撲進被窩,咬牙切齒:“愛妃,該歇息了!”
半年後,她看着自己圓滾滾的肚子,無語痛哭:“求上天開眼,讓狗男人精盡人亡!”

重生八零俏佳妻

重生八零俏佳妻

前世,盛寧懵懂無知,是從小背負不堪名聲的‘壞人’。被好友陷害,被心愛的人辜負,最後孤苦無依,凄慘而死。
當她重生回1983年,她一定擦亮眼睛看人,認認真真做事。這一世,她再也不讓妹妹因她而死,這一世她要成為文工團最驕傲的那朵玫瑰。一個優秀的女兵,孝順的女兒,合格的姐姐。且看她如何破釜沉舟,救妹妹于水火之中。力挽狂瀾,帶着全家一起改革開放,致富奔小康。虎視眈眈,誓要拿下冷面軍長,傳說中的活閻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