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4.07| (8)

湊近了四月的耳際,聲線沙啞而暧昧:“四月,我們回家吧,這些東西一會兒有人會來拖走。”

四月覺得有些不太自在,眉頭微蹙,但還是點了點頭。

男人松了一口氣,轉過身來,對着李宇點了點頭:“那沒事的話,我跟我女朋友先回去了。”

他刻意強調了“女朋友”三個字,看着李宇的眼神挑釁意味十足。

李宇無視對方,目光清透地朝着四月望去。他覺得自己至少還是要争取一下,于是他緩緩地開口道:“四月,你之所以跟我分手,是不是因為他強迫你?”

他想起了四月失蹤的那天晚上,顧青顏正好在場,而且那次的分手,李宇本來就覺得蹊跷,現在将所有事情都串聯起來,就解釋的通了。

顧青顏沒有想到李宇會問出這一個問題,心裏頓時就浮現了一絲緊張。

他既期待又忐忑地望向了四月,很怕從她的口中得到令他失望的回答。

當時面對兩人的目光,四月心底不免有些恍惚,可她清楚地知道自己跟李宇不可能,心一橫,騙他道:“他沒有強迫我,我跟他……是真心相愛的。”

李宇得到了這個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答案,有些悵然若失。眼裏不由地蒙上了一層灰,想起過往種種,李宇又是不甘心又是傷感,到最後各種情緒彙聚在一起,他硬生生地轉過了身背對她。

一陣風吹來,樹葉簌簌作響。

靜了一瞬,李宇沒有溫度的嗓音響起:“四月,祝你幸福。”

這是李宇留給她的最後一個背影,這天過後,s市這麽大,他們卻始終沒有再次相見。

回到家,四月在沙發上坐了一兒,她覺得心裏有些空。

顧青顏冷着臉,朝她伸出了手,粗聲道:“把你手機給我。”

四月不知道他要幹嘛,乖乖地交出了手機,男人看到她那只過時了很久的手機,又露出了他一貫的譏諷笑容。不過這一次他沒有用話刺她,而是将她的手機卡掏了出來,當着她的面掰成了

兩段。

末了,他将她的手機連同斷成兩截的手機卡一通扔進了垃圾桶。

四月自始至終都沒有阻止他,對于他有些無理取鬧的舉動,她除了沉默還是沉默。

可顧青顏知道,她是在用沉默的姿态忽視他。

他細致而專注地凝望着她,在四月低頭避開的那一刻,欺身而上,兩手撐在了四月身體兩側,将她整個人困在了他的懷裏。

屬于男人身上獨有的清冷氣息襲來,讓四月的身體陡然僵硬了起來。緊接着,男人略帶惡意的嗓音從她頭頂傳來:“我們是真心相愛的,嗯?”

雖然他的初衷是想讓李宇知難而退,但當四月配合着說出那一番話的時候,他無比清晰地發現,四月利用了他。

她利用他來讓李宇死心,那是不是說明,她的心底還有李宇這個人?

四月沒有擡頭,聲音平靜地讓人崩潰。

她說:“對不起,如果我一直惹你生氣的話,那我馬上就離開。”

前所未有的無力感席卷而來,顧青顏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站直了身體,居高臨下地俯瞰着她的頭頂。

“林四月,不準你說要離開的話,沒有我的允許,你哪裏都不許去。”

說完這句話,顧青顏嘴唇緊抿,率先轉移了話題:“我餓了。”

四月眨了眨眼,心裏悄然呼出一口氣,對于男人陰晴不定的情緒,她還是有些不太習慣。

“那我現在就去做飯。”她低聲說了一句,低着頭從顧青顏的身旁走過。

男人神色複雜地凝視着四月的背影,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然後将自己重重地埋在沙發裏。

他覺得,四月就像是一顆頑固的臭石頭,怎麽敲也敲不開她的心。

晚些時候,助理将四月的那輛蹩腳的三輪車送了回來。顧青顏在客廳裏支着下巴,神色好奇地打量着三輪車,趁着四下無人,他直接跨坐了上去。三輪車體積不大,男人長手長腳地縮着,動作看着有些滑稽。

四月将做好的松鼠鳜魚端上來的時候,正好看到男人歪歪扭扭的騎着三輪車的場景。

她一時之間愣在了原地,還是顧青顏眼尖看到了她,喊道:“快來幫忙,我剎不住車。”

四月這才回過了神,将手裏的盤子往旁邊一放,沖上去拽住了三輪車的車把,等到車子好不容易停下,男人仍然有些驚魂未定。

“你沒事吧?”四月有些擔心。

這輛老年三輪自行車,剎車年久失修,四月平時騎的時候騎得很慢,一般是騎一會兒推一會兒。

“我像是有事兒的人麽?”顧青顏白着臉反問了一句。

四月識相地搖了搖頭。

男人清了清嗓子,轉移話題道:“飯做好了吧,我們開飯吧。”

四月點點頭,轉回去将剛才的松鼠鳜魚端到了餐廳。男人站在原地,皺着眉瞪着那輛破三輪車,最後悻悻地收回了視線,去往餐廳就坐。

女人的手藝一如以往的好,顧青顏吃的滿足而盡興。

不過想起那麽三輪車,他瞟了一眼對面安靜吃飯的四月,想了想問:“你要重新開始擺攤?”

四月的筷子一頓,吃不準他問這句話是什麽意思,便小心翼翼地回:“我白天也沒事幹,就想出去看看有沒有什麽生意。”

顧青顏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突然道:“你廚藝還過得去,我幫你開一個飯店好不好?”

四月吓了一跳,忙用力地搖了搖頭:“不用了,不需要那麽麻煩的。”

見她那急于撇清關系的樣子,男人心裏又開始不舒坦了。

他輕哼了一聲,嗤笑道:“瞧你那鄉巴佬的樣兒,我就是開個玩笑,你還當真了?”

四月沒吭聲,對于他時不時的挑刺,她已然有了免疫,左耳進右耳出壓根沒往心裏去。

晚上睡覺的時候,顧青顏翻來覆去睡不着。

索性就趿拉着拖鞋來到了四月的門口,伸手推了一推,不出所料又被她用櫃子從裏面堵住了。

他扒拉了一下亂糟糟的頭發,皺着眉頭瞪着那扇門,嘴唇抿成了一條線,顯然在生着悶氣。他在原地站了片刻,心裏忽的蹿起了一股火氣,撸起袖管就去推那扇門。

他就不信了,今天非要抱着四月睡覺不可。

巨大的動靜傳來,四月睜開了沉重的眼皮,眼睛沒有焦距地着漆黑的天花板。

她一時半會兒沒有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直到耳邊再次傳來了櫃子摩擦地面的刺耳聲,她才怔怔地坐直了身體,目光跟突然闖進來的顧青顏相對。

沒有開燈的房間,男人的目光清亮而澄澈,筆直地投向了她。

四月下意識地出聲道:“你……”

才開了一個頭,她忽的頓住,因為顧青顏已經在朝她走來。

四月混沌的腦海裏驀地閃過了一個想法,身體下意識地僵硬了起來,而此時男人已經來到了她的床頭,不由分說地掀開被子鑽了進來。他的周身帶着絲絲的冷氣,刺得四月一個激靈,當即便想起身下床。

顧青顏哪能讓她逃開,直接伸手箍住了她的腰。

四月伸手去掰,男人已經靠了過來,聲音沙啞還帶着鼻音:“四月,我只想抱着你睡覺,沒別的。”

這一次,沒有什麽所謂的夢游,他很清醒。

四月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什麽,啞聲問:“你根本沒有夢游對不對?”

男人睫毛微動,像扇子一樣蹭着她的脖子,有些癢。四月縮了縮肩膀,繼而聽到了對方很輕很輕地“嗯”了一聲。

心突然就這麽平靜了下來。

男人真的就只是抱着她,四月身體慢慢放松了下來,卻是再沒有了睡意。

腦海裏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麽都沒有,她在黑暗中睜着眼睛,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才迷迷糊糊地睡過去。

也許是昨晚睡得太晚,再次醒來的時候,太陽已經升的老高。

四月伸手揉了揉眼睛,兩手用力張開伸了一個懶腰。

“四月,你醒了。”耳邊突來的聲音讓她愣了一愣,她收回了手,脖子超右轉了九十度,出現在視線裏的是顧青顏笑眯眯的眼睛。

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灑到了他的眼睫,金色的睫毛下,他的那雙眼眸清透而溫暖。

四月在這裏呆了這麽多天,男人從來沒有給過她好臉色,這會兒猝不及防接收到他的笑容,她當場就愣在了原地。

難道她在做夢?

“發什麽呆呢,快起床做早餐。”男人輕拍了一下她的臉頰,态度親昵而自然。

四月又是一愣,終是坐直了身體。

因為昨晚睡得很好,顧青顏的心情多雲轉晴,當然沒有理由發脾氣了。

吃早餐的時候,男人又給她添了很多的粥,四月對此已經習慣了,安安靜靜地喝着粥。

顧青顏沒顧着喝粥,時不時得拿餘光瞟她。

經過了昨夜的好眠後,他是再也不想一個人睡了,可他又不知道四月真實的想法。

“四月。”

“嗯。”四月動作一頓,擡眼看他。

顧青顏默了默,有些別扭地側開了眼,“我們在一起吧。”

☆、80|52.4.12

我們在一起吧。

四月怔怔地看着他,眼前的男人與記憶裏的那個少年漸漸重合在了一起。褪去了青澀的他,面容深邃俊秀,目光篤定而深刻。

她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他會用這樣的目光凝視她。

一直以來,她習慣了站在他的身後,也沒有想過要有所改變。她分不清對方說這句話的真實意圖,在一起,是以什麽身份在一起?

她垂下了眸,“我們現在不是已經在一起了麽?”

顧青顏知道她的腦回路跟他不一樣,難得耐着性子循循善誘:“不一樣,我是說,我們——”他頓了一頓,聲音低了下來:“我們以後會結婚,然後成為夫妻那樣的在一起。”

他說出這一句話的時候,只覺得耳朵火燒火燎的,熱氣慢慢蒸騰上來,臉頰也開始發燙。

這是他這輩子第一次說這樣的話,心裏仿佛蕩着一只小船,随着波浪而起伏,久久落不到實處。

懷着忐忑而緊張的心情,他等着四月給她一個答案,可對面的女人仍舊垂着眼,表情空白,臉上沒有他想象中的羞澀跟喜悅。

仿佛預料到了什麽,顧青顏漸漸白了臉,眼裏閃過細微的波動,但最後又沉寂下來。

他只是等。

然後等來了跟他預想中一樣的拒絕。

“對不起。”

四月終于擡起了頭,眼神平靜地直視他。

顧青顏只覺得一顆心重重地沉到了湖底,不見天日。為什麽要拒絕呢,她都是快要三十歲的老女人了,而且還有案底,除了他還有誰會要她?跟他在一起,她不需要早出晚歸的去擺地攤,她完全可以過上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就這樣她還是毫不猶豫地拒絕他?

林四月果然是一個笨的無可救藥的女人。

男人只覺得眼睛酸澀不堪,他用力眨了眨眼,聲音有些語無倫次:“林四月,你是不是傻,只要跟我在一起,我可以保護你,不讓別人欺負你輕視你。你工作不好找,我可以給你安排工

作,不想工作的話我也可以養你。”

他哽了一哽,幾乎是呢喃着說:“我會對你好的。”

四月不知道他為什麽要跟她說這些,她可以自己養活自己,她也從來沒有想過要過什麽錦衣玉食的生活。沒了齊遇,沒了李宇,她也沒有想過自暴自棄,如果不是為了那個承諾,她早就在z市重新啓程了。

她沖他搖了搖頭,近乎嘆息着開口道:“你不用對我好,如果你要找人結婚的話,我想很多人都比我更合适。”

“林四月!”

顧青顏連名帶姓地喊了她的名字,在四月微愣的神色裏,他左手緊緊地抓住了桌角,費了很大的力氣才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緒。

他說:“齊遇可以,李宇可以,為什麽我不可以?”

齊遇說要在一起,她答應了,李宇跟她告白,她也答應了,為什麽他就不行呢?

四月聽懂了這句話,可是不明白他為什麽要拿他自己跟齊遇和李宇作比較。

齊遇和李宇都是她能夠碰得到的人,可他卻是天邊那觸不可及的月亮。月亮雖美,她卻只想遠遠看着,從未想過要将月亮摘下。更何況顧青顏一向都很讨厭她,現在突然說要跟她在一起,這也太匪夷所思了。

四月沒說話,顧青顏等了片刻都沒有得到她的回答,眼裏的星子一點一點湮滅。

他面無表情地站了起來,走到了四月的身邊,從他這個角度正好能夠看到她的兩排眼睫,睫毛偶爾輕輕一顫,顯示着主人并不如她的外表來的那麽平靜。

他不想再糾結下去,他們之間今天必須要有個結果。

“四月。”

“嗯。”女人輕聲應了一聲。

顧青顏盯着她的發旋兒,問:“你當初為什麽要推沈硯錦下樓?”

“……”

“你是為了我麽?”

“……”四月抿了抿嘴。

男人伸手抵上了她的下巴,迫使她揚起了臉。視野裏,那張臉依舊平凡的塞到人堆裏都找不出來。因為沒有表情,她的嘴角向下,看着有些冷漠。

顧青顏的指尖緩緩上移,落到了她的嘴角處,停住。

他的指尖略帶涼意,四月有些不明所以,下一瞬,男人用食指挑起她的嘴角,迫使她嘴角的肌肉向上揚起。

等到她的兩邊嘴角都上揚了,他才呼出一口氣,眼裏波光潋滟,帶着溫存的笑意,“四月,你是不是因為喜歡我,所以才會那麽做的?”

前半句話,他問過她很多次,她從來都是否認的。

可他卻還是固執地想要從她的嘴裏得到他想聽到的那個答案。

四月看着她,目光透過他回到了很久很久的以前,那時候他們還小,那時候他們還對着未來抱有無限憧憬。

他肯定已經不記得了。

“是啊,我喜歡你。”四月的眼底浮現了緬懷的神色。

顧青顏似乎能夠在她的眼裏看到一條時光的長河,剎那溫柔。

心裏湧上了淡淡的欣喜,可他還是要再确認一遍,“那……你愛我麽?”

四月回過神,長久地注視着他,當他內心的緊張疊加到一個頂點的時候,耳畔傳來了她清晰而緩慢的回答。

“我不愛你。”

果然又是這個答案,她喜歡他,卻不愛他。

男人快速地眨了眨眼,将眼裏的所有情緒統統壓到了心底深處。

女人頓了一頓,聲音低的幾不可聞:“你那麽優秀,會有很多人愛你,我的愛……就留給我自己好了。”

這句話落到顧青顏的耳裏,他幾乎要氣笑了。他猛地伸手扶住了四月的肩膀,黝黑的眼神在那一刻射出了明亮的花火,“那你愛齊遇麽,你愛李宇麽?”

四月不知道他為什麽要問這些,微皺着眉看他。

沒等她回答,男人又抛出了下一個問題:“你是不是也不愛他們?”

四月張了張嘴,剛想說話,男人又自問自答地點了點頭:“我明白了。”

女人聽的一愣一愣的,她很想問他明白了什麽,可他的情緒就跟捉摸不定的風一樣,擔心又說錯話惹他不開心,索性就什麽都不說了。

顧青顏心情為什麽突然變好了呢,因為他發現四月的腦回路跟常人很不一樣,她的喜歡跟愛分的很開。

或者說,她分不清什麽是愛什麽是喜歡。

沒關系,他可以慢慢教她,雖然他跟她半斤八兩。

***

晚上的時候,顧青顏又抹黑爬上了四月的床。

他伸手戳了戳四月的胳膊,小聲地問:“四月,你睡了嗎?”

櫃子被頂開的動靜那麽大,四月能睡着才怪,她搖了搖頭,聲音悶悶的:“沒有。”

她雖然脾氣很好,但是每次都被吵醒,還是會有些郁悶。

顧青顏只當沒發現,雙眸在黑暗中熠熠生輝,“四月,你是喜歡我的,對吧?”

“……嗯。”

“你也喜歡李宇跟齊遇吧?”提起這個,他的語氣有些酸。

四月雖然不解他提這個做什麽,但還是老實地“嗯”了一聲。

男人心裏一堵,沉默了幾秒後才道:“那齊遇、李宇跟我,你喜歡誰多一點?”

這個,四月遲疑地眨了眨眼,然後垂眸認真思考着。

她思考的時間不長,顧青顏的臉色卻慢慢地黑了下來。

這個問題很難嗎,這還需要思考麽?

四月沒有察覺到他的不快,這個問題她以前沒有想過。她跟齊遇相依為命的那兩年,他們是彼此的依靠,而李宇的溫柔穩重讓她覺得安心,至于顧青顏,他一直離她很遠。

“我喜歡齊遇。”因為她跟齊遇更像是家人,這樣的感情才能長久。

沒有得到預想中的答案,顧青顏愣了很久。四月等了一等,沒聽到聲音,恰逢困意襲來,眼皮沉重地耷拉在了一起。

男人回過頭,神色複雜地看着閉眸沉睡的女人。

他很想問她為什麽是齊遇,可當視線落到了她略顯疲憊的倦容時,他的心忽的窒了一窒。

月光如水一般灑在她的臉上,那眼角的一條條細紋,蜿蜒出了長長的細線,順着他的指間滲透進了他的心裏。

長期的勞作加上疏于保養,她看上去比他老很多。

這些年來,他的生意做的很大,可四月在他的心底,仿佛一直沒變,一直是他記憶裏的樣子。他一直努力地将那逝去的十年遺忘,假裝他跟四月從來沒有分開過,可歲月流逝的痕跡,卻

清晰而分明地刻在了四月的臉上。

當她滿身風雨來到他的身邊,給他遞上一把傘的時候,愛情的種子就已經種下。

愛情的發生有很多種,在她為了他,親手将自己推進地獄的時候,她的身影就牢牢地刻在了他的心上。從來沒有一個人能夠帶給他那麽大的沖擊力,她沉默內斂,但同樣堅定而瘋狂。

這麽多年,四月一次次地出現在了他的夢裏,一次比一次深刻。他記起了他們相處的點點滴滴,他知道她做不會解的習題時,會習慣性地咬筆頭,她緊張的時候會不自覺地扣掌心,她微笑的時候眼裏會出現彩虹。

他看着四月出獄後,跟齊遇慢慢地走到了一起,他以為自己可以做到旁觀。

可到底還是不能。

四月每對齊遇好一分,他的心裏就多了一根刺,等到心口被刺紮的密密麻麻的時候,他終于還是忍不住出了手。

他想看看四月能夠為齊遇做到那一步。

回過神來的時候,身旁傳來了均勻而遲緩的呼吸聲,女人睡得很沉。他伸出手,悄然從她睡衣的下擺鑽了進去,那裏有一個凸起的疤痕——那是為了救齊遇而付出的代價。

你最喜歡齊遇是麽?

沒關系,我喜歡你就夠了。

☆、81|52.4.12

李宇在z市一呆就呆了三個月。這三個月來,他一有空就會把四月約出來,到處走走看看。有他的引領,四月很快就把z市逛熟了,本來他想把她帶到他的母校看看,不過他讀的警校是封閉式管理,不允許別人随意進出,這個想法只能作罷。

相處得久了,四月發現李宇是個很奇特的人,他有時候很安靜,有時候很健談,有時候又很爽快,性格随意切換,她到現在也不知道對方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他們之間的相處輕松自在,誰都沒有去提到對方的過去,幾個月過去,要讓四月說些對方的家庭背景,還真說不出什麽所以然來。

她只知道李宇是李嫂的侄子,上過警校,跟蕭離是師兄弟的關系,還有的話,大概是他的性格很好。

要離開的時候,李宇問她覺得他人怎麽樣。

四月老實地說他人很好。

李宇就笑,循循善誘:“只有這個感覺嗎?”

四月不解。

李宇就無奈了。一次次地約出來,吃飯、散步、聊天,照理說應該很明顯了,可某人神經遲鈍的可以。他看了看猶自疑惑的女人,攤了攤手:“怎麽辦呢,都做的那麽明顯了。四月,你難道看不出來我是在追求你麽?”

我在追求你。

女人被吓着了。在她單調而貧瘠的人生中,只有過一次感情,就是跟齊遇的那一次。他說在一起,那就在一起了,夠簡單夠直白。因而,她到現在也不太懂被人追求的預兆。李宇叫她出來,她也只當他在z市沒什麽認識的朋友,她就去陪他聊聊天解解悶。

現在李宇直接跟她講明了,她反而不知道該怎麽接話了。

看出了她的遲疑,李宇也沒有要她立即表态,只說:“我馬上就要回s市了,時間可能比較緊,你不需要立即告訴我你的答案,我可以給你時間考慮。”

四月沉默了一會兒,問:“你什麽時候走?”

“後天。”

“哦。”時間真的太倉促了。

似乎是習慣了她的反應平平,李宇看了看手表,“時間不早了,我先走了,我們……電話聯系吧。”說着做了一個打電話的手勢。

四月默了默,“再見。”

“再見。”

看着李宇坐上了計程車遠去,她才慢吞吞地踩着步子往回走。

傍晚的風有點涼,四月縮着肩膀快走幾步,腦中不由自主地閃過了剛才的對話。

當遇到了一人不錯的男人告白,普通人會怎麽樣呢?

喜歡的話就開心地接受,不喜歡的話可以決絕或委婉的拒絕,那如果,不知道喜不喜歡呢?

老實說李宇是個很好的人,工作人品外貌都很好,跟他在一起很舒服,她很欣賞他。可這樣的一個人,不是她能配得起的。如果他知道了她的過去,他還會接受她嗎,他的家人會接受她嗎?

若換成以前,她可能就同意了,可經歷過了上一段失敗的感情,她不敢再踏出一步。

有人肯向她伸出手,她反而退縮了。

***

李宇走的那一邊,天空飄起了細密的雨絲。

四月出門忘了帶傘,等到跟他碰頭的時候,她的頭發和臉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雨點。彼時,李宇正撐着一把黑傘站在站牌下,行色匆匆的人流中,他只安安靜靜地站在一邊,眼神平靜而安定。看到四月狼狽的樣子,他從懷裏掏出了一塊手帕遞給她,黑色的大傘下,他的聲音低沉如水,“給,先擦擦身上的雨水吧。”

“好,謝謝啊。”四月抖落了外套上的雨滴,順手接過了他遞來的手帕,仔仔細細地擦拭着臉上的透明水跡。擦幹後,她把手帕小心地疊好,猶豫了一會兒後,她側過頭看着他,“你的手帕,我洗幹淨後再寄還給你吧。”

李宇聽了,倏然笑了,“不用那麽麻煩,一款手帕而已,我送給你了。”

“這怎麽好意思啊。”潮濕的帕子拿在手裏,有些沉。

男子聳了聳肩,伸手奪過手帕對折了好幾下,一把塞到了她的上衣口袋裏,“你介意的話,下次見面的時候你再還我吧。”

下次?

四月有些疑惑,李宇見狀,故意皺了皺鼻翼,”轉移話題道:“我買的是10點半的火車票,現在才9點,先陪我走走吧。”

“好。”

因為是下雨天,馬路邊上的人并不多,兩人共撐一把傘,慢悠悠地走過安靜的小道。黑色的大傘下,他們肩并肩,伴着這綿密無聲的春雨,各有各的心事。

還是李宇先開了口:“時間過得可真快,不知不覺,春天就來了。”說着,他伸出了空餘的一只手,掌心朝上,感受着細雨落在指尖的涼意。

“是啊,一晃眼,三個月就過去了。”四月附和着。

男子微微垂下眼,看着她的側臉,輕聲道:“我跟你說的事,你考慮的怎麽樣了。”

四月聞言,步子一頓,低着頭,盯着腳下一個潮濕的水窪出神。

她不做聲,李宇跟着停下腳步,撐着傘,靜靜等待她出聲。

生平第一次主動跟人告白,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他微微一笑,目光悠遠地平視着前方,有一種不卑不吭的從容。

許久,耳邊終于響起了女人低而微弱的回答,“為什麽……是我?”

卡在嗓子裏的聲音,聽起來就像一個弱小而不安的小動物的掙紮聲。

李宇的眉眼在一剎那柔和了下來,清瘦的臉上洋溢着暖暖的笑意,“我以為你會說對不起。”

四月一想還真是,她剛剛确實想說對不起,不知怎麽的,就問出了為什麽。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小聲提醒道:“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因為啊。”男人拖長了調子,勾起了四月的好奇心後,他才緩緩地接了下去,“我覺得我們很合适,不管是年齡還是性格。”

“哦。”

“所以,我想跟你交往,以結婚為前提。”他神色認真,說的鄭重。

四月摸了摸心口,很平靜,沒有任何的異常。她回過頭,有些讷讷,“可是,我們才認識三個月。”

“如果注定會相遇,三個月都嫌多。”他圓圓滿滿地回了過去。

聽起來就像是甜言蜜語,可說話的人太正經了,反而讓人相信,他說的都是真心話。真是,沒有什麽理由好拒絕的,為什麽不試試看呢?

心裏一直有一個聲音在鼓動着,約莫是太過誘惑,她的心髒終于開始超過正常的頻率。只要答應了,将來,她就會有家人,就會有人對她好。

“對不起。”

是誰在說對不起,你傻呀,為什麽不答應,錯過了他,以後可就沒有這麽好的條件了。對了,你不是很喜歡李嫂嗎,只要答應了,以後和李嫂就是一家人了,這樣多好啊。

心底的小人在慫恿她,可她嘴上說的越發從善如流:“對不起,我想我不能答應你。”

沉默,無盡的沉默。

她能感受到身旁的人收起了臉上的笑意,他在看她,長久的凝視蜿蜒出了一條長長的河流,她在這頭,他在那頭。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收回了目光,淡淡道:“時間快到了,我要去候車室了。”

“嗯,我送你。”

男人神色難辨,半晌,他輕輕說了聲好。

回去的速度明顯加快了很多,兩人一路無話,等走到火車站大廳,李宇轉身,把手裏的黑傘遞了過去。

“外面還在下雨,你把傘帶上。”

四月沒接,男人把傘硬塞給了她,只道:“等下次你再還我吧。”

“下次?”

看着她疑惑的樣子,他緩緩笑了,“你剛才拒絕我,看來我還不夠努力,等我把手頭的這個項目忙完,我再過來找你。”

“……”

“別想太多,也別有壓力,我喜歡你,追求你是我的自由,至于你接不接受是你的權利。”他上前幾步,輕輕擁抱了下她,在她耳邊道:“給你考慮的時間太短了,我再給你三個月的時間,讓你看到我的決心,然後再做決定好不好?”

“……”

“說話呀?”

“……我能說不嗎?”

“不行。”

“……好。”

李宇揉了揉她的頭發,“謝謝。”說完,他轉過身,一邊往裏走,一邊潇灑地搖了搖手,“四月,再見。”

“再見。”

李宇走了,就像一陣風一樣。四月又重新過回了一個人的生活。

一個人買菜,做飯,擺攤,日子過的一成不變,不,還是有點不一樣的,比如,跟李宇發短信。他似乎很忙,每次發短信都要到8、9點以後,有時候四月睡着了,到第二天才看到他發的短信。可不管再晚,他都會記得給她發晚安。

有時候打電話,李宇會旁敲側擊地問她還會不會到s市定居,四月遲疑不決,他就會打哈哈地轉移話題。他提的最多的是自己的家裏的情況,他爸是公務員,媽媽是大學教授,下面還有一個妹妹。他還說改天找個機會讓她去他家做客,見見他爸媽。

他想的很長遠,甚至想到了結婚以後跟父母分開住的問題。

一切,似乎來的太快了些。

偶爾跟李嫂打電話的時候,她幾次三番都想說李宇的事,可話每次都到了嘴邊,又默默地咽了下去,放進了肚裏。

畢竟,八字還沒一撇,現在說什麽都還太早。

日子就這麽不溫不火地過着,伴随着李宇的一句句晚安,日子過得飛快。轉眼,又一個月過去了,這一年,四月已經28歲了。

27歲,過得動蕩不安,生活幾乎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她來到了z市,渾渾噩噩地又長了一歲,她甚至沒有想起來她的生日。

28歲,轉眼又過了一半,不知道等待她的,會是什麽。

很久很久以後,四月都會記得那一刻,她28歲的那一天。

那是一個電閃雷鳴的晚上,她昏昏沉沉睡得不知道東南西北,迷迷糊糊中知道自己在發高燒,于是就掙紮着起床吃了點感冒消炎藥。她的身體不算太差,可每一年如果沒有照顧得當總會來一次發燒,每一次都來勢洶洶。去年的時候,還有齊遇在身邊,今天一個人了,反而就有種自暴自棄的感覺了。

而李宇就是在這個時候給她打了個電話。

他打來的時候,四月腦子燒的有些糊塗了,電話裏說的什麽聽得一知半解,只能有氣無力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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