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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聾子不聾,他是說書人,說書人當然不是聾子,只不過有人聽了故事不鼓掌的時候,他就聾了。
現在,他就在說故事。他說的故事你一定要聽,因為那故事一定比青樓聽來的更精彩。
“‘神虎飛拳’關至常,初出江湖那年,就靠兩個拳頭砸爛了龍山寨一百二十九人的腦袋。他的拳頭很硬,可是,”張聾子一拍醒木,“這麽硬的拳頭昨天卻被偷走了。”
拳頭長在人身上,怎麽被偷走呢?
有人大喊:“他拳頭哪去了?張聾子,快說、快說!”
張聾子最喜歡有人催他,這是受人重視的象征,他被催得越多,說得越快、越有勁:“天下無敵,武功無敵,‘偷’東西的功夫也無敵。昨夜子時,朝露閣的迷魂廂,‘神虎飛拳’碰到了天下無敵,他們鬥了一刻,他的雙拳便被天下無敵打碎,你們說,這是不是他的拳頭被偷走了?”
衆人欣喜地拊掌附和,碎了的拳頭就不是拳頭,當然是被“偷”走了。
這裏有人歡呼,就肯定有人潑冷水。
在牆角邊的位置上,一個女孩左腳搭在右膝彎上,搖頭晃腦地嗑瓜子:“不對,他說的不對。”
張聾子說的都是最新最準确的故事,有什麽不對?
旁邊的人這麽問她。
她笑嘻嘻地說:“昨夜是因為關至常背着他的母老虎夫人偷腥,碰上天下無敵時又沒穿褲子,受到驚吓,兩拳掄出去時,自己的左拳撞上了右拳,所以碎了。”
她的聲音很小,旁邊的人聽得到,張聾子卻聽不到。
于是張聾子繼續說:“‘一飛入天’輕功高絕,可惜他碰上了天下無敵……”
有人好奇地問:“難道他的輕功也被偷走了?”
張聾子笑道:“不錯,他的輕功也被‘偷’走了,他的雙腳被天下無敵打至骨折,短期內飛不上天,只能鑽地裏當泥鳅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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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哄堂大笑。
女孩“噗”地一聲吐出瓜子殼,捧着肚子哈哈大笑:“哈哈哈,不對,還是不對。”
又有什麽不對?
“‘一飛入天’是追不上天下無敵,心浮氣躁,自己一腳踏空,從高塔上摔下去的,那四腳朝天的模樣……噗哈哈。”她沒說完,就兀自拍桌大笑起來。
張聾子還是聽不到她的話,所以張聾子繼續說。
他說,她也在說。
無論張聾子說什麽,她都能笑哈哈地說出與張聾子不一樣的故事。
張聾子說了一時辰,不說了。她嗑了一時辰的瓜子,也不說了。
她樂滋滋地抖掉身上的瓜子屑,拎起小包袱,在桌上放下五個銅板,作勢要走。
旁邊人驚訝地問她:“你說了這麽多故事,你是誰?”
她把小包袱跨在肩上,回頭一笑,梨渦深陷,燦如桃花:“我是天夏無笛。姓天,名夏無笛。”
然後她就走了。
她怎麽走的,沒人看到,他們只看到老板娘火氣沖沖地沖過來,抓起桌上的五個銅板,叉腰大喊:“天夏無笛,你又賒賬!”
天夏無笛當然不是天下無敵,她只是個賊。比如她找上“神虎飛拳”只是為了偷他的錢袋,“一飛入天”追她,也只是為了讨回被她偷的錢袋。
一個人做賊,只有兩個原因:一是懶,二是窮。
懶是富人的毛病,窮人不會懶。偏偏,她又窮又懶。
她可以在床上餓個三五天不下床,就因為懶得下床吃飯,當然她也沒錢吃飯。
她出來江湖闖蕩兩年,也該攢了點小錢,怎麽還這麽窮?
因為她懶得攢錢。她一有錢,就把錢袋子往窮人家扔,讓窮人家替她花錢,然後人家就會給她一個燒餅,她吃得開心,窮人家笑得開心。
可她總要吃飯,沒有錢怎麽辦?
她先做的是送信人。
她把信從城西送到城東,用時不過一炷香,速度比馬快,價錢也比馬便宜。要是送得好,人家還會給她些水果和新鮮的菜嘗嘗。
她名氣越來越大,讓她送信的也越來越多,口袋裏的錢雖然越來越少,她卻很開心。可她還是沒做下去。
她接了一個大戶人家的單子,送信到附近的小鎮去。小鎮不遠,她當天就能送到,可接信人拿到信的時候,已是第二天早上。難道她太懶,在半路睡着了?不是,她辦正事時絕不會懶,她只是在路上碰到了一對因為缺水缺糧而倒在路上的母女,救濟她們耽誤了時間。
只要有良心的人,都不會見死不救,這種善意的行為理應得到諒解。偏偏她的雇主沒有良心,不但罵她耽誤自己時間,還罵那對窮母女故意裝可憐、讨飯吃。
她頭一次發了火,她不能打不能罵,但她可以懲罰。
于是她做了賊,當天夜裏,她偷光了人家的家産,把錢像紙一樣撒向了窮人家,包括那對可憐的母女。然後她就告別了這個城市。
她發現做賊很有意思,不但來錢快,救人也快。她很懶,懶得去賺錢,所以,她做了“賺錢”最容易的賊。
賊也要生活,不是每時每刻都有窮兇惡極的富人家要偷,也不是每時每刻都有窮人需要錢,因此她做起了買賣。只要出得起錢,她什麽都偷,就是要當朝天子的夜壺她也能偷來。
雇主就坐在她面前。
雇主提出了她的要求:“我要天夏無笛的褲子。”
天夏無笛懵了一瞬才回過神來:“……抱歉啊,麻煩你再說一次。”
雇主紅着臉,嬌羞地扯了扯手絹,小聲地看着她重複了一遍:“我要天夏無笛的褲子。”
雇主是個美麗的女子,如果天夏無笛是個男人,一定會愛上她。她不是,她也沒有特殊的癖好,可人家的特殊癖好能帶來錢,她當然不能拒絕人家。
她忍痛把自己為數不多的褲子給了雇主。雇主捧着褲子,笑得像花一樣,得意地拿去向姐妹們炫耀。
這時突然有人驚訝地道:“天下無敵的褲子怎麽這麽短?”
衆人吃驚地比對了一下尺寸,面色詭異地面面相觑。
天夏無笛忙瘋了。自那以後,短短五日內,越來越多的雇主上門來,提出越來越詭異的要求,每一個要求都跟天夏無笛有關。
然後她賣出了一條褲子、兩條赤色手絹、一把随便買來的凡鐵劍……她幾乎掏光了全身家當。
今天她賣出了最後一枚白色發簪,疲憊地拖着雙腿走進酒樓。
張聾子又在說故事,他故事很有趣。
今天他說的是“天下無敵”的故事。
“五日前,太靈山巅一戰,淩雲教教主莊劍遲大敗昔日天下第一的‘飛花十三劍’,就此天下無敵。”張聾子眉飛色舞,神采飛揚,“自那天起,江湖上掀起了效仿天下無敵的浪潮,紛紛購買與他同款的衣裳首飾,更有人出錢購買他本人的貼身衣物。”
有人好奇道:“天下無敵的莊教主長什麽模樣?”
“這……”張聾子伶牙俐齒,說話從不疙瘩,現在卻成了結巴,尴尬地摸着醒木,“據購買他貼身衣物的人說,他身長約六尺,帶赤色手絹,別白色發簪,配一把凡鐵鑄造的劍……”
“噗——”天夏無笛一口水差些噴到老板娘頭上。
這些特征她很熟悉,因為提供這些特征的人就是她。
她雖然懶,但腦袋還是正常運作的,話到這裏,她也想明白了。人家要買的不是天夏無笛的東西,而是天下無敵的東西。
她表錯了情,賣錯了東西。
怎麽辦?只要她将賣東西的錢原數退還,把她賣錯的東西拿回來,這件事就可當作沒發生過。
這很容易辦,她卻辦不到。
她口袋是空的,空了的口袋就還不了錢,錯了的事就挽救不了。
她很苦惱。她是半個生意人,失了誠信,她的生意就做不了。
幸好老天爺待她不薄,給她送來了一個大金主。
被老板娘帶進天字號房時,她還納悶是怎樣的金主如此神秘。等見到人了,她才發現這金主非但神秘,還很古怪。
他全身上下都是黑的,不但黑衣黑褲,連臉都用黑布纏着,別說五官,眼睛都看不見。
神秘的人都有怪習慣,他也有。他面前擺着一張桌子,桌上放了文房四寶。
他拿起筆,攤開紙,然後将筆遞給天夏無笛。
“我問,你用筆答。”他開了口,聲音像喝了五斤的燒刀子,沙啞難聽。
天夏無笛納悶地握着筆:“我用嘴答不行?”
黑衣人道:“不行。”
天夏無笛歪頭問:“為什麽?”
黑衣人道:“因為你沒錢,我有。”
天夏無笛閉嘴了,人窮的時候,有錢人就是你祖宗,你得聽祖宗的話,幫祖宗幹活。
黑衣人問了:“你便是天夏無笛,姓天,名夏無笛?”
天夏無笛答:“是。”
黑衣人問:“寫下你的名字,然後回答我,為什麽取這個名。”
天夏無笛答:“我誕于夏日,那段時日鄰家總愛吹笛散心,爹不厭其煩,故給我取名夏無笛。”
“很好,”黑衣人滿意地看着天夏無笛的簽名,“酬金一千兩,先付定金兩百兩,事成後再付餘下的八百兩,你做不做?”
“做!”天夏無笛眼裏閃着金光,一千兩,可是她做的最大的生意,她很窮,她當然要做。
黑衣人道:“我要你偷一樣東西。”
天夏無笛問:“什麽東西。”
黑衣人道:“人。”
天夏無笛問:“什麽人?”
黑衣人道:“天下無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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