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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佳信抱拳朝北邊做了一揖,學他父親的神色說:“天家。”

天家......皇上今年三十有二,佳容年方十六。宮牆深深,她的日子可會難過?可是難過又怎樣,诏書在此,“沈氏淑德,納榮內庭”,你能說個不字?

“去...去做妃麽?”

“皇上聽說她美貌,拟封選侍。”

“選侍......與皇後比,份位高麽?”

“這個嘛,”佳信指頭豎起來,又一一放下,“皇後下來有貴妃,接下來是八妃,九嫔,昭儀,婕妤,美人,才人,再下來便是選侍了。”

“那并不高。”

“嗯,不過等她侍了寝,就會加封的,若是得寵,再生一兒半女,做到妃嫔也不是沒有可能。”

侍寝......淺樹心裏忽然一氣,侍很多次寝,皇上春秋正盛,又有過那麽多女子,肯定很娴熟吧。她是會很驕矜,咬着帕子流淚,還是會笑着逢迎,在腰肢下墊一個小枕,甚至腿也在用力,好早一日做到沈妃娘娘。

“什麽時候進宮?”

“禮部那幫人規矩最多,統一定在三日後。”

三日後,沈府果然熱鬧,果盤燈彩引來整條街的人圍觀,京城比前幾年人煙少了,店鋪也蕭索了,禮部陳大人前來督辦,高興的從懷裏掏出個舊酒壺,悶了兩大口,笑眯眯地說:“好久沒有這般喜事了,可惜周皇後一向節儉,不然可以更風光。”

沈大人謙虛道:“烽煙未滅,國有兵事,這樣辦下官已經慚愧的很,多謝陳大人費心了。”

“不過真要恭喜沈大人,”陳大人顯然真的很高興,拉住他的手說,“這年頭兵荒馬亂的,家中有個美貌的女兒猶如珠玉在手,操心的很。從官宦到軍士,再到從商賈,誰不是朝不保夕呢,關內幾座城一丢,城裏的名門望族誰跑的了?還是送到宮裏最安全了。”

這話他一遍一遍地說,沈二小姐的轎子離開時,還在說個不停。

禦賜的酒很香,但是并不烈,淺樹喝了幾壺,覺得如同喝苦茶,三少爺還挺有心,留了紅包給他,十文錢,可惜京城酒肆大都關了門,沒有糧食,如何釀酒?他繞了幾個圈,終于還是碰上了她。轎子紅綢黃邊,封得嚴嚴實實。一颠一颠的,她的發釵也在亂顫吧,淺樹不争氣地希望自己是那個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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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四個铠甲锃亮的人騎着馬,用劍柄撥開他。

“回避!”

禁軍啊,他擡頭望了一眼,沒有挪步,卻也不知自己能做什麽,拉着她逃嗎?她甚至并不認得自己。

陳大人從後面探出頭來:“讨賞錢去沈府吧。別誤了吉時,現在東邊什麽局勢,西邊什麽局勢喲,能進宮真是好福氣!”

如果現在真是陳大人說的亂世,他又能保護她嗎?淺樹走到簾下,想了很多話,卻又沒有什麽資格說,憋了許久才幽幽開了口。

“恭喜。”

佳容遲疑了一下,答道:“多謝。”她的聲音沙啞了許多,鼻音又重,可能是受了風寒。他胸口又被禁軍的劍柄捅了一下,肋骨悶悶得疼,腳下幾個踉跄,還好她看不到。隊伍又行起來,朝小黃門走去。

又過了幾日,取了紅綢,沈府的日子好像也沒有什麽不同。啞嫂和胖丫頭打掃遺物一般收拾繡樓,搬出來一把七弦琴,尋常樣式,沒怎麽聽她彈過,還搬出來些胭脂和衣衫,都入了庫。外面唯有一把她做的紙鳶,淺樹又尋出來看,淡黃的宣紙上有一行細密的小詩:“竹馬踉蹡沖淖去,紙鳶跋扈挾風鳴”。

佳信讀了兩遍,問:“什麽意思?”

“陸游的詩,意思就是,有人活在泥沼裏,有人青雲直上。”她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己要進宮,而且并沒有他想得那麽傷感。淺樹想了一會,突然問,“你姐姐到底長什麽樣?”

“臉白白的,眼睛有點翹......反正像那副畫裏的人。”他打開一副卷軸,端詳了半天,“對,就是像她,不過比她嘴巴也翹一點,往中間聚一些。”

那副畫是《洛神》。

二小姐應該有着絕色的姿容吧。如果她是個稍有野心的女子,應該會在宮裏混得風生水起。自己到底有什麽好擔心的?

果然有消息傳出來,佳容在入宮當天就被加封了婕妤,而其他女子還只是選侍。皇上一定很寵她吧,日也溫存,夜也溫存,一次次的征服和占有,又一次次的被她吸引和迷惑。她會柔膩膩地低吟嗎?淺樹有時候很怨恨皇上,有時候又很想取代他。王侯将相寧有種乎?

這種混亂的思維困擾了他很久,但是當天色變亮,他又要拿起掃把,做一個下人該做的事。

大概過了一個月,突然有個宮妝小丫鬟來府上,梳着兩個發髻,很聰明伶俐的樣子,她與老爺夫人說了什麽,夫人即刻就暈了過去。淺樹急忙去請郎中來瞧,心裏七上八下,可是二小姐在宮裏出了什麽事?

沈夫人一醒來就哭:“這是惹了煞星了麽?佳容才去一個月,怎麽就......”

“沈婕妤再三叮囑,要老爺夫人保重身體,不要挂念她,她自會好起來的。”

“病的重麽?”

小宮婢沉默不語。

“太醫怎麽說?”

小宮婢還是沉默不語。

“可是遭人嫉恨,被下了什麽□□?聽說周皇後素來不容人,田貴妃也受刁難......皇上可關心她?”

小宮婢掖好了夫人的被子,溫婉地說:“皇上政務繁忙。”

一個病着的嫔妃,着實惹人煩,皇上大概已經将她看作廢人了。煩惱也沒有用,一家人千恩萬謝,賞了不少銀錢給她,又囑咐佳信和淺樹送她到宮門口。一路上三少爺再問什麽,她都是笑而不語。

寂寂花時閉院門,美人相并立瓊軒。含情,欲說宮中事,鹦鹉前頭不敢言。二小姐究竟發生了什麽,誰也不好說。

佳信面色凝重地看宮門關上:“可惜我們家式微,也幫不上她。”

“我想......”

“你想做什麽?”

淺樹堅定地說:“我想進宮。”

“進宮?母親尚不能得到恩準探病,你有什麽路子?”

“我有一個路子,明日就要進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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