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來自鹿照遠的邀請, 是周六的下午。
這對于祝岚行而言剛剛好,這回總算不用他再辛辛苦苦偷偷摸摸跟蹤鹿照遠。
想到這一點, 祝岚行甚至對邀請他的鹿照遠産生了絲絲感謝, 不由認真做了一番出行的準備。
于是第二天,等兩人在球場外見面,鹿照遠一臉迷惑:“你背這麽大個包幹什麽?裏頭都裝了什麽東西?”
祝岚行翻了下背包, 依次翻出三腳架、照相機、攝像機、望遠鏡:“都是有用的東西。”
鹿照遠:“???”
鹿照遠:“哪裏有用了?”
祝岚行解釋:“攝像機全程攝像,照相機捕捉精彩的一瞬,望遠鏡用來看球場——我不知道位置距離球場有多遠,帶上一個,有備無患。”
鹿照遠抽了一口氣, 發現了認真的祝岚行的可怕之處:“我可能忘記和你說了……”
祝岚行:“什麽?”
鹿照遠:“這場省足協辦的球賽,我是替補, 上場時間不一定, 有可能有個半場,也有可能只有三分鐘。所以你準備這麽多東西,其實沒什麽必要……”
祝岚行呆了下,很快找到了解決的辦法:“沒事, 三分鐘也有三分鐘的好處。如果只有三分鐘的話,我就可以全程扛着攝像頭拍你的, 等拍完了我們可以一起看。”
鹿照遠竟然無法反駁, 并覺得從這個角度說,情況還真挺好的。
他反思片刻,覺得不能順着祝岚行的步伐走下去, 想了想,對祝岚行說:“以前進過球場嗎?”
祝岚行:“看過兩次球,都是和朋友一起去的。”
“我帶你進去看看怎麽樣?”鹿照遠的聲音低了點,藏着些神秘,裏頭是股子躍躍欲試的勁,“不是看臺,是更衣室。裏頭有球星在哦!”
祝岚行對此其實不太感興趣,不過顯然,鹿照遠對此很有些興趣。
他沒有反對,跟着鹿照遠,走了球員通道,進入更衣室。他沒去自己這一隊的更衣室,而是去了這場比賽的另一隊球員的更衣室。
更衣室裏已經坐了些人,見鹿照遠和祝岚行進來,都有些納悶,好在沒人上來驅趕,鹿照遠目标明确,帶着祝岚行直奔一個看着三十多歲,板着臉坐在休息椅上,高高瘦瘦的人面前,張口就說:“王隊——”
聽了兩句,祝岚行就弄明白了。
前邊這個人是前中超知名前鋒,剛剛退役的王開複,球踢得特別棒,還曾在國外的甲級聯賽踢過兩年。
上面是大體情況。
至于哪場比賽一球絕殺,哪場比賽梅開二度,哪場比賽帽子戲法,鹿照遠全都如數家珍,眉飛色舞,還能現場分析王開複當時踢球的想法和思路!
王開複人看着挺冷,實際很腼腆,自鹿照遠開始誇自己的時候就有點不好意思,等鹿照遠挨個把自己的成績說一遍後,他臉已經紅成了番茄:“謝謝,不過其實我當時也沒想那麽多,只是直覺……”
他害怕這種謙虛又引來了鹿照遠的一通彩虹屁,趕緊轉移話題:“你身旁的朋友是?”
“是我同學,祝岚行。”鹿照遠介紹,“他也喜歡王隊,這次讓我帶他進來就是想要王隊的簽名。”
“嗯。”祝岚行從善如流,點頭承認,“能麻煩王隊給個簽名嗎?”
王開複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爽快地拿出簽字筆,在鹿照遠準備好的簽名板上寫下自己的名字。
得到了簽名,兩人出了更衣室。
祝岚行将手中的簽名板遞給鹿照遠:“你更需要。”
鹿照遠翹翹嘴角,心照不宣,雖然只是省足協的一次邀請,但身為比賽成員卻去向對手索要簽名,還是比較low的,只能借雞下蛋了:“謝了,我這裏沒地方,先放你背包裏。”
祝岚行沒有意見。他将簽名板收進背包,又摸出來兩樣東西。
一瓶礦泉水,還有一本本子。
鹿照遠翹起的嘴角抽了下:“你以為你是哆啦A夢?背包裏什麽都有……”
祝岚行把手裏的兩樣東西都遞給鹿照遠:“水是給你的。我看你平常在學校裏踢足球,等到休息了都有人遞水,就替你帶一瓶水來了。我知道你們這裏肯定備着水,不過這瓶水上午時候去廟裏拜過了,你上場前擰開喝一口,算是拿個彩頭。”
鹿照遠都吃驚了:“……你還特意為我去廟裏拜了下?”
祝岚行實話實說:“倒也沒有,我是去廟裏吃素齋順便替你拜一下。至于這個本子,你給我簽個名吧。”
他對上了鹿照遠疑惑的表情,笑了笑。
“我不認識王開複,但我認識你。我覺得你很懂足球,也踢得很棒,未來說不定會成為一個很厲害的球星,所以,先給我簽個名吧,怎麽樣?”
他說完了這句話,好像有一層光,附着在鹿照遠的臉上。
但是最後,鹿照遠還是沒好意思給在祝岚行的本子上簽字,本子還給祝岚行,只把水給拿走了。
他們球員開始進行入場前的準備,祝岚行也回到看臺上,坐到自己的位置。
鹿照遠拿給他的票位置挺好,是前排,望遠鏡暫時沒有用武之地,祝岚行就把三腳架拿出來,再把攝像機架上去,正調試着,旁邊坐下了一個臉頰方方正正的外國中年。
祝岚行看了一眼,也不太在意,繼續整理着自己的設備。
不多時,比賽開始。正如鹿照遠所說,他是替補,沒有在第一時間上場,祝岚行也沒有看出這場比賽的好壞,就知道之前鹿照遠帶他去看的王開複很活躍,在上半場的時候,已經替己方球隊灌進了兩個球。
等到中場休息過後,下半場開始沒有兩分鐘,坐在休息椅上的鹿照遠突然被叫起來了,他脫下裹在身上的外套,走到一旁進行熱身運動。
這個位置,祝岚行正好能夠看見鹿照遠。
恰好,鹿照遠也看見了祝岚行。
兩人的目光隔着一段距離對上了,鹿照遠突然拿起手中的礦泉水瓶,向祝岚行舉一舉,又擰開蓋子,一氣喝了小半瓶。
他喝得豪邁,等瓶口離了唇,嘴唇周圍帶上了一圈細碎的水珠,在陽光下閃閃爍爍,讓人想要擡手幫他給抹掉。
祝岚行想了會,翻出剛才鹿照遠送回的本子,在上邊寫下“加油”兩個大字,舉起來,給鹿照遠看。
鹿照遠凝神看了會兒,看明白了。
他擡起胳膊,先對祝岚行比了個“OK”,再比一個“1”,最後特有力地揮着胳膊,向下一個斜切,哪怕光從這個動作,也能看出鹿照遠意氣風發,志在必得的心。
祝岚行猜,對方想說……
“這場比賽沒問題,我一定進一個球!”
等到鹿照遠上場之後,原本可有可無,只是挺熱鬧的球賽好像陡然好看了起來。
原本22個男人追逐一個球的運動,變成了鹿照遠一人見縫插針、過關斬将,試圖将球踢進對方球門的戰鬥。
架好的攝像機已經開始拍攝,祝岚行手裏又拿了照相機,一路追尋着鹿照遠的身影,不時按下快門。
快門閃爍聲裏,還有來自隔壁位置的外國人用德語在咕哝:
“18號,18號……今天表現普通,27號,叫什麽名字,幾歲來着?”
祝岚行一耳朵聽見,補了句:
“27號,亮。”
外國人一擡頭,又驚又喜:“你會德語?”
“之前在德國留學……”祝岚行想到自己17歲的模樣,頓了下,換個詞,“之前在德國呆了兩年。”
“哦——”外國人臉上油然出現親切之意,“你剛才說27號叫亮,你認識他?”
“他是我同學,名字叫做鹿照遠。”祝岚行解釋,“亮是他的小名,可能取自照亮遠方的意思。”
外國人聽得似懂非懂。
畢竟中文大名無法翻譯成德語,也就引申不出“照亮遠方”的意思和“小亮”這個小名。
祝岚行其實也不太确定,自己為什麽要兜這一大圈給外國人解釋鹿照遠的名字,也許……是場上的鹿照遠奔跑得太過潇灑也非常奮力,讓他想要和別人聊聊自己認識的這個小朋友吧。
外國人興致不低:“你們是同學?他還在上學嗎?今年幾歲?”
祝岚行:“高二,今年十七歲。”
外國人:“哪個學校的?”
這問得就有點過于詳細了。
祝岚行看了外國人一眼,說:“實驗中學。”
外國人哦了一聲:“這是省足協舉辦的球賽,他是省足協的球員嗎?”
這個問題有點問到祝岚行的盲點了。
他擰眉想了想,覺得鹿照遠之前既然使用了“邀請”兩個字,應該就不是省足協的球員:“不是。”
外國人:“那他在哪裏踢球?”
祝岚行:“校足球隊裏,他是隊長。”
這話一出,外國人的淡金色的眉毛就高高挑了起來:“沒有經過專業的訓練?”
祝岚行不茍同這個說法,他覺得鹿照遠能踢得這麽好,固然絕大部分是自己努力的成果,但教練肯定也有功勞:“校足球也有專業的教練。”
他們一路聊到了這裏,祝岚行本來都覺得這個外國人要說出什麽了,可等外國人再張開嘴,說的又不是鹿照遠的事情了。
他向祝岚行伸出手,補了個遲來的自我介紹:
“我叫比伯,能要一個你的聯絡方式嗎?我是來這裏旅游的,但英語不太好,還是第一次看見能用德語交流的人,回頭我能問你些旅游地點嗎?”
祝岚行也好久沒有使用德語了,多少有些親切。
他和人握手,将自己的號碼報給比伯,最後說:“歡迎你來問我旅游的事。”
話音才落,看臺上突然響起了一陣喧嘩。
祝岚行将目光投向球場,看見鹿照遠已經一路帶球,沖到了對方的半場之後,或許是他跑得足夠快,對方剛剛壓上前場的後衛還沒來得及回防,只有跑步同樣迅疾的王開複一路咬着鹿照遠。
可惜剛才在更衣室裏一副粉絲見偶像的迷弟模樣的鹿照遠,在球場上似乎一點也沒給老前輩面子,一個急停加轉身晃過了人,就沖到禁區裏頭,直面守門員,并用力掄起左腳——
守門員看準位置,朝左邊飛撲。
可這是又一個假動作。
前一秒還氣勢洶洶掄起的腳,到了球前,已經變得和風細雨,鹿照遠不帶煙火氣,以腳尖向右輕磕足球,足球在所有人的眼睛裏,尤其是兀自往左飛身的守門員的眼睛裏,旋轉着,輕巧挂入球網。
“Gooooo——球進了!”
解說高亢的聲音驀然響在球場的上空!
“比賽進行到了58分鐘,H市青年少年隊踢進一球,場上比分變成了2-1,進球者是青少年隊27號的球員,實驗中學高二年段的鹿照遠同學!鹿照遠同學是實驗中學的尖子生,多次參加省市舉辦的競賽,曾榮獲市級獎項——”
解說開口的那一剎那,鹿照遠就返身沿球場奔跑,迎接來自同伴的歡呼。
他高高舉起了胳膊,對着看臺上的祝岚行豎起一根指頭,等兩人的視線相碰,他再豎起一根指頭,讓1變成2,最後,握起拳頭,狠狠揮動!
祝岚行,你看着,這場比賽我還能再進一個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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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