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第五十八話【渺小的一角】

班陽焱一時間緊張極了，屏住呼吸不敢發出任何聲音，那個女孩卻依舊不依不饒：“我都看到你了，別躲在裏面不出來，我又不會拿你怎麽樣。”

班陽焱害怕極了，腦子裏全是夫人可怕的模樣，要是被她發現自己跟“客人”待在一起，會不會真的一氣之下将他扔出軍區？他可不想連這間遮風擋雨的小屋也失去……

聽不見回應，女孩有些着急，踮起腳尖向窗戶裏張望，但是無奈身高不夠，怎麽使勁兒都看不見窗戶底下藏着的人。嘗試得久了不免有些累了，于是只好站在窗邊，隔着窗戶與他對話：“你是誰？怎麽住在這麽偏僻的小屋裏？是軍區裏哪個軍官的孩子嗎？”

對方不回答，她也不在乎，她自顧自地自我介紹道：“我叫清絢，雖然不是這軍區裏的人，但看樣子日後會經常來這裏玩的。你還不知道吧，我爸爸是總指揮官夫人的哥哥，我們全家一個禮拜前搬到首都來生活了，我爸爸帶我四處參觀這座城市的時候，還給我買了好多好吃的，什麽琉璃糖葫蘆啦，就是那種五顏六色的糖串兒，你見過嗎？”

班陽焱終于被女孩的話所吸引，不再去想夫人。那個女孩說了好久，把來首都這一周遇到的趣事兒幾乎全對他說了，滔滔不絕的她說了半天，卻沒有得到他的半句回答，不免覺得有些無趣，悻悻地抱怨了一句：“真無趣……”便走了。但是她看不見，班陽焱全程在牆背後露出的一副驚嘆神情。

原來外面的世界有這麽多的精彩，他從前跟母親待的地方只是個小城市，但是現在他待的這個叫作首都的城市居然如此繁華。聽清絢說，這裏全是鋼筋水泥造的高樓大廈，車子可以飛在天上。

如果可以的話，他好想親眼去看一看啊。班陽焱在心裏暗暗地想，從現在開始，他會乖乖地一直聽夫人的話，這樣的話總有一天夫人會忘記對他的讨厭，不再關着自己，到時候他會把清絢所說的這些好玩的地方都玩一遍，不不，不局限于這座城市，而是全星球、全星際。

果然如清絢所說，日後她果然經常随着家人拜訪軍區，每次來了就跑到別苑，對着那扇緊閉的窗戶跟裏面的人打招呼，然後自顧自地說起自己的事情和外面的故事。

剛開始班陽焱覺得她有些無聊，不明白她為何如此執着，但是後來……漸漸地好像又習慣了，再後來，他開始漸漸地期待她的到來。通過她的言語，他仿佛可以窺見這個世界渺小的一角，但即使是這樣的一角，也讓他很滿足。

有一天清絢來了，照舊擺脫大人的束縛，偷偷來到別苑的小屋前，對着那裏面的班陽焱喊了一聲：“小不點，我又來啦，讓我想想，今天跟你說什麽故事呢……”

班陽焱心裏很高興，終于忍不住回了她一句：“說誰小不點呢，你自己不也夠不到窗臺嗎？”

女孩卻突然笑了起來，銀鈴般的笑聲在他的耳邊搖曳，“你總算肯跟我說話啦……”

好像就是這樣子的，一點一點的，從說第一句開始，雖然有些畏手畏腳，但跟她說的話也逐漸變得越來越多，到後來他搬出了小凳子，站在窗臺上跟她面對面地交流。

時間再過得久了些，班陽焱幹脆還開了窗，他們倆親密地手抓着手，互相聊着天。其實總是清絢在說，班陽焱只是起到傾聽者的作用，他的生活遠不及她的精彩，說到底根本沒什麽可說的。

越來越熟悉的時候，他們第一次吵了架，那時候清絢追問着班陽焱，“你為什麽不出小屋呢，我們兩個在外面玩多好啊……”

他沉默着不說話，清絢有些急了，把心裏隐隐的那些不高興、那些小疙瘩，一股腦都傾倒了出來：“其實你根本就沒把我當成朋友是不是，永遠都是我在跟你說話，而你卻從來都不将自己的情況告訴我，我一點兒都不了解你……”越說越委屈了，好像從始至終以來都是自己在演獨角戲，清絢甩開他的手，然後生氣地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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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陽焱等了很久，大概兩個月吧，清絢再也沒有來過。中途他也偷偷地問過丫鬟姐姐，客人一家是不是很久不來了，她卻否認了，說他們還是隔三差五還是會來啊。

果然是這樣，他連唯一的一個朋友都失去了，因為自己的木讷。可是讓他怎麽啓齒，他們倆之間的差距天差地別，他害怕一旦他開口說出了真相，她就會遠離自己……不、其實他也清楚清絢不是這樣的人，但是她會同情自己。

是啊，同情，跟其他所有人一樣，用那副憐惜的眼神望着他，偷偷地在他身後議論：“你看，就是這個孩子，他被夫人關在小屋裏了，多麽可憐啊……”無論他躲得多麽遠，都可以聽得一清二楚。

他已經夠悲哀的了，連他自己有的時候也同情自己，但是他也有自尊，世界上他最不需要的感情就是同情，他不希望清絢也變成千萬同情自己的人之一。

班陽焱難過了一段時間，後來也就淡忘了，本來就是自己一個人，所以以後還是一個人也沒關系。有一天晚上，他照舊到軍區的院子裏玩，卻突然在梨樹邊上看到清絢的身影，他吃了一驚，話還來不及說出口，卻聽見她嗔怪的語氣：“你到底在幹嘛，我都在這裏等了好久了。”

“你……你怎麽會在這裏？”而且都已經這麽晚了。

清絢微微一笑，“今天我硬纏着爸媽，讓他們留我在軍區裏留宿一晚。”

她慢慢地走到他的身邊，拉起他的手，用很輕很輕的聲音說：“我都知道了，所以我不再怪你不陪我出去玩了，從現在開始，我們約在晚上見面怎麽樣？這樣我們就可以一起出去了……”

班陽焱楞了很久，許久做不出反應，只感覺到掌心傳來炙熱的溫度，将他整個心都烘得暖洋洋的，好像……好像陽光一樣。她笑得天真爛漫，眼神裏一點異樣的神情都沒有，班陽焱舒了一口氣，那個唯一的朋友再次出現了，而且對他多了份理解，還有、那份他讨厭的感情至始至終都沒有出現。

他們自那以後，每天都在晚上見面，不用再隔着窗戶的阻礙，而是真真切切地站在一起，彼此之間沒有屏障。只是這終究也不是長久之計，時間長了班陽焱也會擔心，清絢她一個女孩子家的，每天深夜都從家裏溜出來再返回，實在是太危險了。清絢調皮地笑着，帶着開玩笑的口吻，“你要是真的擔心我，那白天的時候你偷偷地出來陪我玩啊。”

她看見班陽焱沉默了，實際上她本來就沒期待些什麽，只是話題不自覺地繼續下去：“你真的應該白天出來的，軍區的外面，就與這別苑相鄰的地方……”她指了指高牆之外的地方，“就是那裏，有着一片一望無垠的花田，梨花花開的時候，花瓣還會飄過去呢……白色的梨花瓣落在淺紫色的花田間，簡直美得不可勝收……”

班陽焱還是沉默着，只是眼神認真地盯着清絢。她的話終于越變越輕，一時間覺得自己的執着有些可笑，她又能勉強班陽焱什麽呢。聳了聳肩，預備換個話題。

她還沒開口，卻聽見班陽焱的聲音：“好，那就白天的時候出去吧。”

他面前的清絢約摸12、3歲的模樣，瘦瘦弱弱的，只是少女的模樣已經越發突顯。她長得很漂亮，從他第一次看見她的時候，班陽焱就發覺了她的漂亮，随着年歲的增長，她出落得越發亭亭玉立、花容月貌。

這樣的清絢居然為了自己，每天深夜都要來回于軍區和自家宅院之間，班陽焱于心不忍，要是遇上了壞人，他難辭其咎。所以出去吧，溜出去又怎麽了，只要不被夫人發現，就沒有關系。

班陽焱看見眼前的清絢因為自己的一句話笑靥如花，他不自覺也跟着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