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第五十九話【聽你說的話】

第二天白天,班陽焱與清絢相約在梨花樹下見面,清絢拉着他的手,帶他從隐蔽的後門溜出去。在後院門口遇到守着的軍人時,班陽焱習慣反射性地想躲,卻因為被清絢緊緊抓着手,所以無處可躲。

他看見她俏皮地對着守衛的軍人們比了個“噓”的手勢,還煞有其事地小聲道:“這是秘密,不能随便說出去。”兩位軍人忍俊不禁,配合地行了個軍禮,好像是在表示,他們會守約的。

解決了後顧之憂,清絢拉着班陽焱從後院飛奔出去,他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頭,和煦的微風挽起她的長發,裙子也微微飛揚起來,翹起一個可愛的弧度,就好像他此刻不自覺上揚的嘴角似的。

班陽焱心裏半激動半忐忑,“剛剛那兩個軍人叔叔真的不會說給夫人聽吧……不過,你這要是帶我去哪裏?”

清絢神秘兮兮地歪着腦袋,“你到了就知道了。”

“我看前面就是一大片花田,對了,你昨晚才提起過的……我們是去那裏沒錯吧?”

本來預備故弄玄虛的,結果卻被聰明的班陽焱一眼看穿,清絢自覺沒趣,腳下的步伐不由加快,開口的聲音帶着點賭氣,“那我們還不快點走。”

班陽焱随她來到了美輪美奂的花海,他不知道那是什麽花種的花,小小的一株,開出四五個外支,花骨朵也是小悠悠的,像是夜空中的繁星,細碎卻美好。

仔細地看去,一望無垠的淺紫色花海中間還夾雜着星星點點的白色花瓣,那白色花瓣他再熟悉不過,每年春季準時在他窗外盛開的梨花。一陣微風吹過,花香沁到鼻尖,深深吸一口氣,把這清新的味道融入五髒六腑間。頭上洋洋灑灑地落下白色花雨,那梨花瓣又從牆內被風帶到這兒來了呢。

那一天,班陽焱與清絢在花田裏嬉戲了一整個白天的時間,很多年以後那些青澀的、愉快的畫面好像還是回憶得起來。那天傍晚,看着滿天的夕陽染紅了天際,清絢說:“平時白天時候我要上課,以後我們每周六下午約在這裏見面吧。”

他欣然答應了,只是有句話脫口而出:“上課?就是你說的去學校嗎?”

清絢笑了,第一次有了心疼的感覺,她原來羨慕一無所知的天真的班陽焱,就好像自己是他的老師,她的一言一語就是他的全世界,但是這一刻她的笑容泛出苦澀的味道。

“上課就是去學習好多好多新的知識,語言、數學、歷史、美術等等等等。”她想了一會兒,突然握起拳頭,好像做了什麽決定似的,“你還不識字吧,以後我來教你好不好?”

班陽焱其實感到奇怪,清絢平時與他聊天的時候本就讓他了解到很多新的東西,現在還要怎麽教?但是當他看見清絢這般嚴肅的神情,更沒有立場拒絕,于是他欣然同意了。

從那以後的每周六下午,他們兩人都在花田裏相見,剛開始見面總是耐不下性子,先一股腦地聊天、嬉戲,等大半個下午都快過去的時候,清絢才猛然想起自己艱巨的任務來。她從書包裏拿出書本,細心地教班陽焱認字。

就這樣過了一段時間以後,班陽焱便學會了認字,他很聰明,學起東西來很快,同時也很用功。清絢在心裏暗暗想,如果班陽焱可以上學的話,在班上一定會是個不折不扣的學霸。但是現在這個學霸也只是自己的學徒,她心裏有種深深的滿足感,同時肩上又多了一份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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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暗暗地制定起了教學大綱,琢磨着既然已經學會了識字,那必須得把閱讀量提高上去,這樣才能舉一反三,所以她每周都帶1~2本書給班陽焱拿回去看。

班陽焱當然不知道清絢豐富的內心活動及過家家似的使命感,他盡職地扮演着一個好學生的範本,每每将清絢帶給他的書閱讀若幹遍,以拼命地汲取外部的知識。很快令他驚喜的是,空餘時間不僅有清絢的書作陪,他還能看懂小屋裏的藏書了。

那些都是武功秘笈式的書,陳陳舊舊、書頁泛黃,原先被堆在小屋的一個角落裏,占去了原先就不大的房間的不少空間。他不知道為什麽這些書會被堆積在這裏,現在既然能看懂上面的內容了,他也幹脆拿出一些來讀。

起先覺得那些書上的內容枯燥隐晦,他實在是看不明白,硬着頭皮讀了好幾本,才漸漸地領悟出了一點門道。再到後來,他完全沉醉在這些書籍之中,他驚訝地發現天下竟然有如此多的招式、絕學,掌握了基礎的理論過後,他開始跟着書本練習起來。

晚上的時候,班陽焱再也不出去玩了,一整天都鑽在小屋裏苦心修煉,從最開始花拳繡腿的三腳貓功夫也逐漸變得有模有樣。癡迷于武力的他,一時間對其他都失去了興趣,有時候就連清絢每周給他帶的書也不看了,沒日沒夜地練武或研究武功書籍。

當然每周六的相約,他是斷然不會忘記的,春花秋落又一年過去了。這一天,他例行公事地将書還給清絢,聽見她好奇的聲音:“這本是我最近最喜歡的書,你看了以後覺得好看嗎?”

班陽焱不好意思說,從前清絢帶給他的書,他都會認真閱讀。但是最近的書……當然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自己癡迷于武功,對其他書提不起多大興趣來,但另一方面……總覺得清絢的品味變了許多,書他翻過幾頁,但被開篇冗長細膩的情感描寫打敗了,草草地合上了書,再也沒翻開過。

他不明白,這些講述少女心事的心理描寫有什麽好看的,哪有武力書籍那般津津有味。對了、武力書,他立馬從書堆裏抽了一本書,昨天看到一半呢……

于是就這樣,一周下來他都沒看清絢給他的書,他有些愧疚,覺得自己有點白眼狼。清絢辛辛苦苦教他認字、給他帶書,不就是一點情感描寫嗎,有什麽看不下去的。

看見他支支吾吾的,清絢難掩地失落,蹙眉質問道:“你告訴我,這本書的主人公叫什麽名字?”

“高……高……”班陽焱只看了幾頁,怎麽也想不起來主人公的名字。

眼見着清絢下一秒就要爆發,他連忙主動坦白:“我确實沒看這本書,它不太……對我的胃口。”

清絢楞了一下,想起這本書在女生群裏的瘋狂追捧,又想起男生們對它的嗤之以鼻,她有些意外。她本來以為班陽焱是自己最好的朋友,一定會跟那幫膚淺的男生不一樣,但看起來有些東西還真是男女有別啊。

清絢因為自己的想當然而羞紅了臉,一把搶過他手裏的書,舌頭有些打結:“你要是……要是不喜歡看,我下次都不給你看了,只是你喜歡看什麽啊?”

說到自己喜歡看的,班陽焱難得變得話多起來,滔滔不絕地跟清絢講述了一遍自己目前正在看的劍法書,聽得她一臉茫然。

班陽焱見她不理解,幹脆從路邊撿來了一根樹枝,“這樣吧,我來跟你示範一遍。”

清絢不是對武力一竅不通,學校裏的體育課也會教一些防身之術,更何況她也見過堂哥練劍,但是怎麽說呢,總感覺跟班陽焱的不太一樣。

堂哥作為S軍區總指揮官的長子,拜了區域裏最厲害的師傅當老師,就連SSS軍區大名鼎鼎的總指揮官冉林昌都指導過他一二,他也不辱師名,小小年紀武力值就已經達到了B。

但是清絢這麽一看,自學成才的班陽焱卻使出了更令她驚豔的劍法,雖然只是手持一根小樹枝,但卻像真的握起了削鐵如泥的寶劍一般,一起一落之間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隐隐透着一股舍我其誰的風範,動作間激得花海泛起一陣陣的漣漪。

她不自覺地看得呆了,心裏有種異樣的情感随着花田窸窣聲在暗潮湧動。她喜歡跟班陽焱在一起,其實她也說不清為什麽。剛開始是因為看他總是露出一副驚訝的神情,仿佛自己說的是什麽不可思議的妙事似的,她覺得很有成就感。

可是到了後來,他變成了自己的“煩惱垃圾桶”,她盡情地說着自己遇到的煩惱事,跟父母、跟同學、跟朋友之間的,他不像同齡男生一樣聒噪,他就默默地聽着,容納着她所有負面的情緒。

清絢覺得他有時候天真得像個孩童,有時候又內斂成熟得像個大人,她跟他待在一起,不論她說什麽,他都會很認真地聽着。傾訴完以後,清絢又能心情愉悅地回家,變成所有人眼前那個樂觀開朗的完美少女。只是她一直都知道,班陽焱是最了解自己的那個人,他知道自己所有的消極面,但是卻依舊願意陪在自己身邊。

這是第一次,班陽焱在她的面前展現出對一件事物極大的熱情,看着他高興的模樣,她也覺得幸福極了。從那以後,她每每讓他在自己的面前練武,她在心裏暗暗祈禱,希望快樂的時光能一直繼續下去,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她卻變得越來越貪心。

想要見到他更久一些,所以每次到分別的時候,都不願意離開。見不到他的時候,腦袋裏都是他的模樣。懵懵懂懂不理解卻還是認真聽着她說話的班陽焱、練起武來卻霸氣外露的班陽焱……少女的心理好像亂成了一團線,試圖理清卻越發藕斷絲連。

那是個炎熱的夏季,一切都沒有什麽不同,班陽焱照舊按照約定來到花田。他看見清絢已經早早地到了,此刻正神采奕奕地對他搖着手,他臉上的笑意止不住,快步走到她的身邊。

她問他:“你知道明天是什麽日子嗎?”看表情好像有些腼腆,但眼睛亮得出奇,期待着他的回答。

班陽焱撓了撓頭,思索了一會兒:“我聽丫鬟姐姐提起過,明天應該是鎮上辦燈會的日子吧,聽說那時候會很熱鬧……”

清絢失望極了,明亮的眼睛一下子暗了七八分,“明天是我17歲的生日。”

班陽焱猛地記起來,懊惱地責怪起自己的健忘,“我怎麽把這事忘了……都怪我,你別生氣……不過,我先祝你生日快樂吧,畢竟明天也見不到你。”

清絢不知為什麽心情煩躁極了,“為什麽見不到?你要出來見我有這麽難嗎?”

班陽焱有些不解,她這是怎麽了,之前的生日不也是這樣嗎,他都提前祝她生日快樂,也只有一年生日恰好碰到周六,就在花田裏一起過了。

班陽焱疑惑着不開口的時候,突然看見清絢走近自己,下一秒感覺到她的手環住了他的腰,頭靠在他的胸上。她抱住了他,雖然動作果斷地很,但是開口的聲音卻很輕,有些像乞求似的,好像還在微微顫抖,“明天出來吧,你不是說有燈會嗎,我們一起去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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