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第六十話【夏日燈會】

夏日燈會是鎮上一年之中最熱鬧的日子，夜晚涼風習習，大半個鎮上的人都齊聚在一條熱鬧的街道上，小攤販設燈猜謎，各色各樣的燈籠閃閃爍爍，十裏長街，華燈璀璨。

班陽焱從軍區翻牆偷溜出去，來到燈會上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景象，河岸邊滿是宛若繁星般明亮的燈籠，熙熙攘攘的人群摩肩擦踵，一陣歡聲笑語。

路過紅紫芳菲、橙黃橘綠、最終止步在柳枝毵毵的地方。清絢今天穿上了一件好看的白色連衣裙，正站在柳樹下等着自己，笑眼盈盈。

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班陽焱的個子已經高出清絢很多，當他立定在她的身邊時，他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這一點。不知為什麽總覺得今天的清絢有點不一樣，或者說，自從昨日的那個擁抱過後，他覺得有什麽不太一樣了。

昨日回去之後，他一整個晚上都在輾轉反側，總是想起她的擁抱。肌膚貼着肌膚，輕輕地吸一口氣，淡淡的馨香萦繞着自己，讓他分不清那是她的香氣還是花的。心裏突然有種很溫暖很柔和的情緒掠過，然後心髒就開始劇烈地跳動起來。

“發什麽呆呢。”清絢注意到他的出神，喚了一聲，見他回過神來，親昵地挽住他的手，“今天是我的生日，所以今晚你得全聽我的。”

班陽焱颔首，身子微微側了些，想讓清絢不靠自己那麽近。她的手一勾住自己，他的心又開始不受控制了，突突地跳動起來。

因為他的疏遠舉動，清絢愣了愣，再次主動靠近了他一些，“不是說了聽我的嗎？”班陽焱才沒有拒絕，她指了指不遠處熱鬧的集市，語氣輕快，“我們去那裏逛一逛吧。”

燈會确實特別熱鬧，班陽焱偷偷地在觀察路過的人們，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這麽多人，心裏有些莫名地激動。一家三口、情侶們、形形色`色不同的人，臉上全都挂着滿足的笑容，那麽神奇。

一旁的清絢注意到班陽焱的走神，順着他的視線望去，她看見不遠處有一對母子。那個母親給只有四五歲大的兒子買了琉璃糖葫蘆，兒子正高興地吃着，兩人在說着什麽，氣氛和諧愉悅。

她還以為班陽焱是心生羨慕了，她想了一會兒，“其實你沒必要一直被夫人管着，要是你願意的話，你可以自己去找母親，重新過原來快樂的生活啊。”

班陽焱不是沒有考慮過，事實上夫人只是不想讓軍區裏的人知道他的存在，并沒有限制他夜晚的行動，他要是想逃，早就可以逃了，甚至他走了，夫人只會感到高興罷了。可是他始終記得自己母親離開之前那毅然決然的眼神，他清楚地明白，她不要自己了，再勉強也無用。

“難道你是覺得找的過程太辛苦了？”看見他不說話，清絢開口，“确實，事情都過去那麽多年，要找到她也并不容易。”

“不是這個原因。”班陽焱搖搖頭，“功夫不負有心人，想找總是找得到的，可就算我找到她了，她也不會開心的。如果我們兩個人之中注定會有一個人活得不開心，那我寧願這個人是自己。”

他現在不再是孩子了，每每回憶起小時候與母親相依為命的那段日子，他都覺得不可思議，她一個無依無靠的女人是怎麽堅持得下來的，所以他不怪她的絕情與狠心。

清絢沉默了很久，幾度想要開口說些什麽，喉嚨苦澀得發不出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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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分鐘的緘默過後，她由衷地發出一聲輕嘆：“你真是一個非常非常善良的人啊。”她把後半句話藏在心裏，所以我才非常非常喜歡你。

燈會逛到半程的時候，天公不作美突然下起滂沱大雨來，夏日的天氣變幻無常，驟雨說來就來。他們兩人都沒有帶傘，班陽焱将自己的左手擋在清絢的頭上，右手攬住她的肩膀，将她半個人都窩在自己的懷抱之中，盡量讓她少淋一點雨。

“我看到前面有賣傘的地方。”班陽焱指了指前面一個小攤頭，兩個人狼狽地趕過去，他拿起一把鮮豔的紅傘，對着老板就說，“我要這把傘。”

将紅傘撐了開，大雨悉數被阻攔，他看了眼身旁的清絢，她正仰起頭認真地看着他。

怎麽了嗎？片刻過後他便意識到了尴尬之處，他沒有錢，又該怎麽買這把傘呢。清絢噗嗤一聲笑了，然後從自己的包中拿出錢買了傘。

這把紅傘很大，擋住兩個人恰恰好。街道上都是四處散開的人們，他們狼狽地往家的方向跑，賣燈籠、設燈謎的攤販們也紛紛掃興撤攤，快速地風馳雲卷過後，若幹燈籠被落下，在大風席卷的時候，被吹得滿街飛。

“你看這些燈籠像不像氣球。”走在狼藉一片的街道上，清絢透過紅傘，看見漫天飛舞的紙燈籠，覺得浪漫得不像話，“還有點像發光的螢火蟲。”

班陽焱被她的形容逗笑了，這麽蕭條的場景也只有她能看出美感來，他點了點頭，“挺像的。”

人們都走得差不多了，街道零零落落的，班陽焱說：“燈會都結束了，我們回去吧。”

清絢卻搖了搖頭，“再走一會兒，走完這條街，然後我們再回去。”

她真希望這條街永遠都走不完，可是事與願違，很快就走到了盡頭。班陽焱轉過身子，踏上返程的路，“我送你回去吧。”

清絢楞了一下:“你怎麽知道我家是這個方向的？”

“因為我走過。”

那段時間清絢晚上溜出來找他的時候，他有時候會因為不放心，偷偷地跟在她身後，看到她平安無事地抵達府邸了，才會依依不舍地原路返回軍區。後來他們約在周六下午見面了，班陽焱某些夜晚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閑逛，也還是會不知不覺走她回家的那條路。然後站在府邸前，靜靜地看着屋裏，一想到清絢就在這裏面，他就覺得很是安心。

班陽焱将她送到她家府邸附近，将傘給她，讓她快點回家。她起初還在推脫，她都離家沒幾步路了，倒是他才需要這把傘吧。可是班陽焱卻很堅持，她也不再說什麽了。

撐着紅傘走了一段路，她又折返，咕哝着嘴，語氣像沒吃到糖的小朋友，“今天可是我的生日哎，你怎麽不送我生日禮物啊。”

班陽焱困惑地撓了撓頭，開口的聲音有些扭捏：“你也知道我沒……”錢這個字還沒有說出口，卻看見清絢快速地踮起腳尖，就在他的嘴邊啄了一口。

她的臉紅彤彤的，“這個就當作生日禮物吧。”

随後正預備飛快地逃走，下一秒班陽焱卻不由分說地抓住了她的手，他的眼神很是嚴肅，以至于清絢以為他要說一些撇清關系的話了。忐忑不安了許久，聽見他認真的聲音，“我……我不能對你承諾永遠，因為未來會發生什麽事，我真的不知道。”

從昨晚開始，班陽焱一直在想這個問題。他從她的擁抱中感覺到她對自己的喜歡，他自然也是喜歡她的，他早就知道了。可是他們之間的差距如此懸殊，他又是否能夠接受她的這份心呢？

他不知道，但是也不準備違背自己的內心，所以他很誠實地說不能承諾永遠，也許未來發生了無法阻攔的狀況，他會為了她有更美好的未來而放手。雖然他真的想跟她永遠在一起，很想很想。

清絢眨了眨眼，笑了笑，“我不需要你承諾永遠，有現在就夠了。”

在滂沱大雨下他們親吻起來，彼此互相抱緊了對方。

清絢回家的時候，班陽焱一直躲在暗處看，他看見她的父母焦急地迎出來，問她下這麽大的雨怎麽現在才回來，她俏皮地笑一笑，他們也就不再計較，然後一家三口就進屋了。

門關上的時候，他低頭看了看孑然一身的自己，被大雨淋濕的衣服皺皺的，他輕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