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水草
傅澤仁前一天晚上腳下生風地走了,第二天便下達了一道命令。
由于連續發生兩起失蹤案件,需要各位居民和游客提高警惕、配合調查,天神鎮從今日起出入受限。
跟左恺海的情況一樣,第二天下午,就有人在河邊發現了樂憲的屍體。
同樣是用保鮮膜裹着,樂憲的頭露在外面,方裏一眼就看到了他空洞的眼眶。
消失了一天一夜的樂憲,被人發現時,被剜去了眼睛和舌頭,死得不明不白。
樂憲的父母從人群中擠了出來,撲在樂憲身上,一邊咒罵一邊痛哭。
他們罵着罵着用上了當地的方言,這裏的方言晦澀難懂,方裏聽了半天才勉強聽清一個熟悉的詞:天神老爺。
他忍不住心生疑惑,并且将這個問題反映給了另外幾個。
導游出現在人群之後,舉着小紅旗開始趕鴨子一般吆喝大家回去。
幾人對視一眼,不動聲色地隐到一邊,直到導游帶着剩餘的人離開,才站了出來。
樂憲的父母已經收拾好了情緒,抱着孩子的屍體,失魂落魄地離開了湖邊。
“跟上去看看?”方裏看着他們離開的方向問道。
謝柏沅點點頭:“嗯,先保持一定距離。”
他似乎對跟蹤這種事也很有研究,幾個人跟了人家夫妻一路,愣是沒被發現。
餘佳曦很快就注意到了不對勁,她發現這對白發人送黑發人的夫妻除了傷心以外,還不忘對着沿路的佛龛拜一拜。
因為每隔百米左右的距離他們就要停下腳步,跪拜佛龛,所以這段路顯得格外漫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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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裏時不時擡頭望望天,提防着太陽落山。
他是見識過天黑後“迷宮”是如何形成的,知道哪怕是謝柏沅,也不一定能在迷宮裏找到出口。
幸而樂憲家離湖邊不算特別遠,拐了三個彎,那對夫妻終于拐進了一處巷口。
巷口盡頭是一幢居民樓,樂憲家就住在一樓,所以在門外還有個附帶的小院子,裏面種了些綠植,但似乎因為此地污染嚴重,連樹都是一副沒精打采的模樣,葉子呈現出一種灰撲撲的顏色,看上去有些壓抑。
古鋒讓馨馨趴在他背上,幾人躲在巷口觀看樂憲父母的動作。
他們先是将樂憲的屍體放在了地上,随後去到屋內,不一會兒出來的時候手裏提了個東西。
方裏眯了眯眼睛,發現那是一把鐵鍁。
這對夫妻就這樣沉默寡言地在院子裏挖起了土,看樣子似乎打算在樹下挖個坑将樂憲埋進去。
“卧槽……”餘佳曦終于忍不住爆了句粗口,她有些想不通:“他們也不舉辦葬禮?”
自己的兒子無故慘死,父母只是哭鬧了一陣,卻不追究兇手也不舉辦一個像樣的葬禮,而是直接将屍體帶回來埋在院子裏。
這未免太不科學了。
這對夫妻挖坑時的表情和動作就像一個毫無感情的機器人,或者說他們是知道兇手是誰的,也知道反抗在兇手面前是無效的,所以才認命般地接受現實。
“也有可能是不能舉辦葬禮。”謝柏沅若有所思地輕聲說道,“四天後就是天神老爺的誕辰。”
天神鎮的居民對天神老爺如此敬重,很有可能因此将葬禮延後。
“樂憲手上是什麽?”方裏忽然問道。
之前樂憲的屍體一直被保鮮膜包裹着,現在快要埋進土裏,保鮮膜被拆下,方裏才看到樂憲手裏似乎攢着什麽東西。
他扭過頭問謝柏沅:“有沒有什麽辦法支開這對夫妻?”
謝柏沅正歪着腦袋思考,那對夫妻卻突然自己轉身進了樓,樂憲的屍體半躺在坑中,給巷口的幾人留了行動的機會。
方裏站在門前盯梢,謝柏沅飛快地過去扒開樂憲的手。
樂憲的胳膊上已經沒剩多少肉,即便是這樣,他的手依然是緊握着,謝柏沅費了不小的力氣才扒開他的五指。
方裏那邊輕聲咳了兩聲,意味着那對夫妻要回來了。
“這是……”方裏看着謝柏沅攤開的手心。
“水草。”謝柏沅看着手上那一灘翠綠,“也許是在他死前掙紮的時候留下的。”
餘佳曦面色一變:“所以吃人的那東西是水裏的?那我們之前猜測的牛頭人……”
謝柏沅将手心翻過來攢住,“所以我之前說先不要急着下結論。”
他擡頭看了看日頭:“走吧,該回去了。”
天黑前,幾人回到了旅館內。
衆人說導游出了門,方裏心中松了口氣。
這跟上學時期瞞着老師偷偷跑出學校的感覺差不多,緊張又刺激。
直到晚餐開飯前,導游才從外面回來。
方裏注意到她是和傅澤仁一起回來的,兩人在旅館門前分別,不知道聊了什麽。
晚餐準備得相當豐盛,不過因為看到樂憲的屍體,大家都沒了食欲。
方裏扒了幾口飯菜填飽肚子,正欲放下筷子,就聽邊上仲楚靈用蚊子哼哼一般的聲音跟她男友交流:“這個鎮上,信奉的神真的是天神老爺嗎?”
男友正在給她盛湯,聞言也小聲哼哼道:“你看到什麽了?”
仲楚靈面露遲疑,最後搖了搖頭:“沒有。”
她的疑惑很大程度來源于女人的第六感,卻沒有什麽實質性的依據。
“我吃飽了。”謝柏沅擱下筷子。
方裏收到他的眼神暗示,也跟着表示自己先上樓了,順便還叫上了古鋒和餘佳曦。
幾人聚在房間裏,謝柏沅開門見山地表達了自己的意見。
“距離祭祀儀式還有四天,到時候我們兵分兩路,你們兩個留在鎮上,方裏和我去水神村。”
分組行動的決定讓古鋒有些遲疑,他道:“到時候我們怎麽聯絡?這樣做安全嗎?”
“不用聯絡。”謝柏沅提了個問題:“知道為什麽要将兩尊神像放在一起供奉嗎?”
方裏猜測道:“因為兩個村子關系好?”
他依稀記得村長是這麽說的——當初天神村和水神村關系非常好,甚至連兩尊神像都是放在一座祠堂裏祭拜的。
謝柏沅聞言卻是搖了搖頭。
“通常供奉的神像數目要以單數為原則,少則一尊,多則三尊,不宜過多。”謝柏沅豎起兩個手指,一高一低,“安神時神明爐要高于祖先爐,香火也要高于人的眼睛。并且其中神格最高者安置于正中央主位,接下來按神格分置于龍虎。”
“這兩尊神像同時放在一起供奉,只有可能是為了陰陽均衡,正負相抵。”
餘佳曦順着他的話頭問道:“那麽天神老爺和水神老爺就是一陰一陽,一正一負?”
謝柏沅:“嗯,所以我們最好平均分配。”
他平時其實不喜歡說這麽多話,但同伴一多,不懂的問題也多,他只能擔任起科普講解的角色。
方裏一開始還以為謝柏沅是為了不将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裏,卻沒想到還有這麽一層原因。
他對謝柏沅的認知又加深了幾分,這麽一個長相出衆、身手和智力也遠超常人的人物……可惜失了憶。
謝柏沅一扭頭就看到方裏看向他的複雜眼神,差點沒腳下一個趔趄。
他想抓住人,最後摁着打一頓屁股,問問他又誤會了什麽。
興許是他的眼神過于危險,方裏在他動手前已經腳底抹油跑遠了。
第二天,謝柏沅等人一大早背上包就往外跑。
他們已經刻意放輕了聲音,導游沒被引過來,走廊上卻出現了另外一個不速之客。
是唐沖。
“你們這是要去哪兒?”唐沖咧着嘴笑道。
他知道這些人的厲害,也知道如果坑不過就先跟着他們走,事成之後再甩掉這些人也是一樣。
存了這樣的心思,他笑起來那股谄媚的味道撲面而來。
方裏對他沒有一絲一毫的好感,因此不鹹不淡地回道:“出門散步。”
唐沖一副“你騙鬼呢”的表情,立刻追問道:“散步需要背包?”
背包是謝柏沅提議的,方便裝東西。
“也許散步的時候會撿到什麽東西呢。”謝柏沅雙手插兜,他嘲諷起別人的時候不僅是眼神,連嘴角的弧度都特別欠,“比如撿點智商回來,好通關啊。”
唐沖一哽,像是被踩中了脖子的鴨子,咬牙切齒地威脅道:“你就不怕我把導游招過來?”
謝柏沅挑着眉哦了一聲,随即從兜裏順出來一把彈簧刀。
彈簧刀在他手上轉了兩圈,刀光閃爍,配合那雙修長的手來看相當漂亮。
“招吧。”謝柏沅輕描淡寫吐出兩個字,手上的動作卻一直在說着:你招一個試試。
唐沖下意識後退了一步,“你不要忘了,副本裏是禁止傷害隊友的。”
謝柏沅當他在放屁。
最後還是唐沖慫了,退回自己的房間,憤憤地關上門。因為他不知道謝柏沅有多少底牌。
事實上雖然列車制定了很多規則,但大部分規則都有漏洞可尋。
誰知道謝柏沅是不是已經找到了漏洞,在副本裏殺個隊友也不會受到懲罰。
可光看着這些人去找線索他又不甘心,畢竟找到線索就會有獎勵值。
于是,唐沖是假意回房,人躲在窗戶後面,拉開一條縫,從縫隙裏看着謝柏沅他們走出門,他才連忙下樓跟上。
可是他的跟蹤技術實在不怎麽樣,幾乎是在第二個拐角的時候,方裏就意識到了有人在跟蹤他們。
他看了眼謝柏沅,正要說什麽,就被謝柏沅一把拉過來攬住了肩。
“別回頭。”謝柏沅頭微微偏向他,在他耳邊低聲說道,“讓他跟。”
唐沖給他們添了這麽多次堵,總歸要讨回點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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