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流言蜚語
安殊最近回住所的時間都要格外晚一些,為了多賺幾個補貼錢,她主動要求領班給她上晚班,晚班比白班多8元錢的補貼,這樣算下來,一個月也有兩三百的補貼,安殊沒有家人需要照顧,孤生一人生活,自然願意多賺一點就是一點,下午頂着大太陽去上班,淩晨頂着黑漆漆烏壓壓的夜空回租處。
大部分人都喜歡正常的上下班時間,更何況是她們這種在工廠裏面做工的工人,利用下班之後的空餘時間還可以三五好友去四周玩一玩,對此安殊也不例外,她是個女人,也喜歡熱熱鬧鬧一起耍一耍,奈何她身上空無一物,錢財緊缺,對于一分一毫都十分在乎,別人在工作的時候,她也在工作,別人在玩的時候,她仍舊在工作。
十天前,安媽媽就打電話給她,找她要錢,說她身體不好,要去醫院看看。
以前每個月,安殊都會按時給安媽媽打錢,從剛開始的幾百到現在的幾千,但是上個月情況特殊,她的前公司老板跑路,連同兩個月的工資很跟着跑了,公司沒了,老板跑了,工資丢了,安殊心酸,只好暫時換了現在的這份工作,目前正在吃老本中。
這時接到安媽媽的電話,她格外無奈,心裏亂糟糟的,跟安媽媽說了一下最近的情況,安媽媽聽到反而罵了她幾句,說她在外面亂花錢,什麽賠錢貨、在外亂搞、不貼心之類的話語是源源不斷,安殊是又傷心又揪心,安媽媽的這些話簡直就是往她的心窩子戳,還嫌她不夠疼似的,在上面撒鹽,說她不自愛,倒貼都沒人要。
于是安殊為了止住安媽媽的話語,答應過幾天給她打一千回去,安媽媽略覺少,但再說,安殊就不再理會了,只說沒錢。
安媽媽這才把電話挂了。
這一千元打回去後,安殊的身上是真正的一窮二白。
所以再苦再累,她都需要上班賺錢。
工廠園附近有一大片的居住地,大多數屬于違建,但沒有人管,也就亂糟糟的,全部是三四層的小樓,暗黑黑,污水渣滓滿地跑,道路由一條一條的小道相連,亮着的時候,到處都是賣衣服、飾品、餐點,人擠人,連小電瓶車都難以行走。
但是到了夜晚,這裏就變成了一片荒地,十分幽靜,風聲透過小道嗚嗚的響,猶如風箱裏透露的哭泣聲,鬼氣陡升,偶爾有幾人在外面,要麽是賣的調笑聲,要麽是匪氣高昂的小混混,環境糟糕透頂。
安殊選擇這裏,只有一個原因,便宜。
因為她沒有錢,因為她非常的缺錢,她安居在此,是為了生存。
這樣的人太多太多,安殊只是大部隊裏面的一人。
每次回去,她都縮緊了背脊,以最快的速度奔跑着,小巧的步伐在小道上飛奔着,像是一只迷路的羔羊。
幸而平時還有幾個同事一起跟着下班,有人陪伴,總不至于太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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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情況有點特殊,和她一起上晚班的同事過生日,丈夫、孩子都在外面等着為同事慶祝,這名同事于是邀請工廠同部門的人一起去吃飯,大部分的人都樂呵樂呵的表示同意,唯有安殊拒絕了,她搖搖頭,眨了眨了幹澀的眼睛,道,“劉姐,天這麽晚了,我又沒有一個作陪的人,不安全,我還是先回去了。”
天晚是事實,但實際情況是,她白天還有一份工要做,太晚回去,會耽擱明天的事兒。
劉姐聞言笑着點點頭,還特別體貼勸道,“也好,那你回去小心點,最近聽說周圍蠻不安全的,你那邊又亂,還是換個地方住吧。”
安殊心裏暖烘烘的,但是要讓她說出非常感性的話,她又說不出來,把這份謝意藏進心裏,和周圍的同事打了招呼,而後拿起自己的私人物品去更衣室換衣服。
走進隔間,剛剛脫下衣服,就聽到三兩個人進來更衣室,笑呵呵的。
安殊在隔間裏聽她們的聲音,都是熟人,在一條生産線上做事情,平時還說過幾句閑話,這些人年紀比安殊大不了多少,但都在十八、九歲結婚生子,拖家帶口,性格爽辣,生活氣息十分濃烈,安殊默默聽她們說話,羨慕中帶着幾份黯然。
可沒有想到,今天晚上,他們談論的話題就是安殊。
其中一人笑罵道,“今晚又可以出去玩玩了,最近人都快要生黴了,天天上晚班。”
另外一個女人神秘兮兮道,“還別說,劉姐做事真夠細心的,我聽行政部的小馬說,劉姐馬上就要晉升組長了……”
還有一個人嘻嘻大笑,頗為開心道,“很正常,劉姐都在這個地方做了一年了,能力也行,我們都喜歡她,今天晚上真是有福了!”
安殊默然,其實她也猜到了一點,劉姐最近都很高興的,隐隐有了大姐頭的氣勢,原來是要升級了。
“說到這個,我就不得不說那個安殊了……”
安殊聽到自己的名字,心裏咯噔了一下。
果然,那邊已經開始說道,“她好像家裏蠻困難的吧?快來一個月了,還從來沒有一起吃過飯呢。”
另外一個人虛了一聲,哼哼道,“誰知道呢,小氣吧啦的,平時從來沒有見她買過東西,你看她的衣服,袖口都磨破了,也沒見她換過,今天劉姐過生日還叫了她,也沒見她給個面子,我說啊,劉姐就不應該叫她,這種人不值得。”
不值得三個字說的特別輕也特別的不屑,似乎是沒有了味道的口香糖,吐在地上,踩一腳還嫌髒,安殊的心嘶嘶的疼了,她放下手中的衣服,慢慢的蹲在地上,睜大眼睛看着薄薄的隔間門板,似乎這扇門擋住了所有的腥風血雨。
“呵呵,你們啊,就別說她了,估計也是一個可憐人,也沒見她做過什麽啊。”
“你不懂啊,這種人什麽都不做,只是看着就惹人厭煩,平時一副磨磨唧唧的,聽說還讀過一年高中,整天都擡着頭,估計是看不上我們這群需要養家糊口的凡人,可別說,還真當自己是有本事的人呢,還不是和我們一樣,在這裏做工,真當自己是那麽一回事了!”口氣異常的鄙視。
越是自己沒有的東西,越是想要诋毀和毀滅。
表面是是看不起,實際上何不也是對于他人的一種污蔑。
只是因為在這裏,高中的學歷還是比較少見。
安殊不懂這些,她只知道這些人正在她的傷口上撒鹽巴,讓她的傷口茲茲的冒着腐蝕的氣泡,鼓起又消失,消失又鼓起,她不知道為什麽這些人要如此說她,平日裏,可以笑眯眯的和她說話,說她有氣質,說她有才識,但在這個小小的換衣間裏面,卻肆無忌憚的評論她。
“的确是蠻高傲的,也沒看她結交過誰,估計把自己在學校裏的那一套也運用到了這裏。”女性特有的尖銳而飽含鄙夷的哼聲響起,猶如一支利箭透過眼前的屏障射入安殊的心中,“還當自己是十幾歲的娃兒呢,也不看看自己的年紀,二十四歲的女人了,也不見她結婚生子,還有人曾想着給她介紹朋友,她倒好,一聲不吭的就推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自個有說不出的毛病,矯情得很。”
那群女人肆意的遨游在自己的幻測世界裏,意淫着安殊,把她當成自己無聊的消遣品,度過這慢慢的幽深日子。
随着外面的聲音變小,那群人慢慢的步出去,她們笑着,說着,把自己的惡意散布在這小小的空間內。
安殊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慢慢擦掉流下的眼淚,努力讓心恢複平靜,外面套上自己的一件米色風衣,她的生活着裝雖然是舊的,但是很幹淨整潔,指甲修剪得圓潤,齊耳的頭發軟軟的。
安殊經過這些年的辛苦生活,身體沒有變形,顯得纖細修長,卻瘦弱到看不到的肉,米色的風衣穿在她的身上,顯得腰身格外細致,她的臉上沒有任何的修飾,也鮮少保養,皮膚微微粗糙暗沉,完全看不出是一個二十四的鮮活女人,渾身上下泛着一股暮氣。
她的手上也因為冬天長凍瘡,根部的骨頭大,指尖的骨頭小,再加上好幾個傷疤,毫無美感之言。
但她的表情很平靜,平靜中有種格外的韻律美,令人想起了被嚴秋肅風吹打後的菊花,敗落了,也是不同的,也難怪那群女人說她高傲,高傲的不是她的外表,更不是她的內心,而是她不由自主散發出來的那股磨滅不了堅韌的氣質,加上不知曉世事的天真秉性,鑄就了她現在的局面。
安殊走出工廠大門的時候,外面的路燈都已經熄滅,即使是夏季的深夜,夜風吹在人的身上,也是涼飕飕的,這條路安殊走了半個月,現在在沒有人陪伴的情況下,不用手機也可以認清路。
今天這條路似乎格外的黑暗而冷清,讓安殊心中惴惴不安,暗黑的空間聽不見半點聲音,寂靜的可怕,就連遠處傳來的狗叫聲,也能夠讓她多緩一口氣。
仿佛後面有個恐怖而危險的東西在追逐她,她的腳步越走越快,呼吸聲音也越來越急促,走的再快一點,再快一點,她就可以回到家裏,去洗個溫水澡,而後躺在床上進行難得的休息,不用去管那些傷人的言語,也不用理會難受的心情,靜靜的窩在床上,像一個孩子般,靜靜的生活着。
她是如此珍惜這些日子,即使再艱難,她也會努力的過下去。
走過一段公路之後,接近了違建居住地,開始有了一點小小的昏黃燈光,這讓安殊的心裏多了一點安慰,她的腳步開始慢下來,避開腳下的污水,淺一腳深一腳的行走。
還剩下最後一段路的時候,路開始彎彎繞繞,小巷子狹小而難走,安殊攏了攏薄風衣,灰色的帆布鞋在地上悄無聲響。
突然,前方響起了茲茲麽麽的細小聲音,安殊的脖子一縮,心髒嘭嘭嘭的跳動起來。
是狗?
還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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