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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喬手肘支在桌上,托着腮,悠哉的看着她,“蘇醫生啊,我可是挂了你這個小庸醫號,我現在就是你的病人,你得對我負責,當然,我更有權傾訴。”
竟然說她是庸醫?!
蘇韻一臉無奈,感覺遇到了無賴。
夏喬指指她的聽診器,“要不給我聽聽,看我心髒有沒有出毛病,你可能不知道,那晚從天津趕到你們家,累的跟狗一樣,結果你男人連大門都不讓我進,我要喝水,他竟問我帶沒帶水杯,說你家的杯子不能給我用,怕你不高興,我擔心我心髒當時被氣出了毛病,這就趕緊過來找個醫生瞧瞧。”
蘇韻聽後驚詫不已,一瞬不瞬的望着夏喬,沒想到那晚蔣慕承就在別墅門口見的她,竟沒讓她進別墅。
見蘇韻一直沉默不語,好像對什麽都不好奇的樣子,夏喬不由皺眉:“我說,你們醫生是不是都愛玩高深莫測,不輕易說話?”
蘇韻回神,似笑非笑:“你都花了挂號費,總要讓你一次說個夠把本給撈回來,這樣你就會覺得你是在你們村的衛生室看病,有利于病情恢複。”
“哈哈哈。”夏喬沒忍住笑了出來,沒過半秒鐘又恢複如常,問她:“知道我今天為什麽來找你嗎?”
蘇韻淡淡一笑:“有病呗。”
“卧槽,你特麽的竟然罵人!”夏喬沖蘇韻瞪了瞪眼。
蘇韻面色如常:“我只是實話實說而已,沒病的人來看醫生?”
夏喬也不再繞圈子,直奔主題,“我過來就是跟你說一聲,接下來的幾個月,我肯定會不可避免的跟蔣慕承接觸,希望你能體諒着他點,別再跟他鬧,你一鬧不要緊,蔣慕承就把氣都撒我身上,我一長得這麽俊俏的大姑娘整天被男人罵,換做你,你受得了?”
“蘇韻,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蘇韻沒否認:“或許吧。”
夏喬若有所思的看着她,片刻後,接着說道:“蘇韻,你的生命裏有沒有這樣一個特別存在,無關親情,無關愛情,那個人甚至比你自己的命都重要,只要他一句話,你什麽都願意為他付出?”
有。
五年前,在上海。
那個男人在她人生最黑暗的日子裏出現,給了她前所未有的希望和溫暖,幫她逃離地獄,她再也不用陪那些惡心的男人吃飯喝酒。
他還借錢給她,幫她舅舅請了律師,即便最後還是敗訴,可他的恩情,她始終銘記于心,沒齒難忘。
三年前,在北京。
在她人生最貧窮的日子裏,她又偶遇了他,知道她的境況後,他毫不猶豫的安排她進了這家醫院。
他們不經常聯系,可他偶爾有空也會過來看看她。
除了知道他姓沈,她對他一無所知。
她旁敲側擊的問過他,想着若是以後她的情況好了,她要把他曾經借給她的那筆錢還上,但每次他都适時的岔開話題。
她猜測或許是因為他身份特殊,不方便透露,也或許是做了好事不想留名,她識趣的沒再多問。
再後來,她覺得知不知道他的身份已經不再重要,他給予她的幫助與信念,是她一生的財富。
夏喬籲了口氣,說:“蔣慕承對我來說,就是這個特別的存在。”
夏喬的話把蘇韻從過去的回憶裏拉回,蘇韻不自覺的将視線落在夏喬身上,蔣慕承對她該多好,她才會把蔣慕承看的比自己的命都重要?
夏喬把玩着自己的手,看似漫不經心的說:“四哥肯定沒跟你說過我的過去和身世。”
蘇韻沒吱聲,的确沒說過。
夏喬的聲音變的安靜且緩慢:“我出生在一個偏僻的山村,那裏窮到你根本都想象不到的地步,我母親在她十九歲那年生了我,因為難産大出血,我生,她死。我父親…其實他不配做個父親,畜生不如。”
說着,夏喬煩躁的又拿出煙盒,倒了根煙出來,放在鼻尖聞聞,情緒平複下來後才又繼續。
“他走出大山後,就再也沒回去,就是我母親死的時候,都沒能感動他回去一趟。他隐瞞他在老家已有妻女的事實,攀附權貴…娶了個當官人家的女兒,又有了個…兒子。從此平步青雲,根本就沒再管過我的死活。”
她有片刻的沉默。
“我長這麽大,一共見過他三次,第一次是他知道我長大後有出息了,賞了我一面,第二次見面,就是他想方設法的把我送到蔣慕承身邊,希望我能嫁到蔣家,給他的仕途搭橋鋪路。”
蘇韻的視線不自覺的定格在她的臉上,她和蔣慕承竟是因為這樣的安排才成為男女朋友,悲哀的開始,或許注定不會有結局。
原來世間還有這麽不堪的父親。
“剛開始我是極度排斥這樣的安排,可見到蔣慕承,我竟然心動了,我相信跟他接觸過的女人沒有不動心的,我也俗人一個,就愛上了他。”
“他知道我父親打的什麽主意,但礙于他二哥蔣慕平的面子,也沒直接讓我父親下不來臺,就說可以考慮試着跟我交往。”
“當時我差點喜極而泣,我性格比較潑辣,喜歡逆着他來,不像其他女人那樣怕他,他對我也算不錯,但也只是不錯,從不走心。我找他,還要通過他的秘書才能找到,也并非每一次他都會見我,後來我很有自知之明的主動撤退。”
又是長時間的沉默。
“那是我第三次見到我父親,他對我破口大罵,說我就是一廢物。”
蘇韻靜靜聽着,不忍打斷打擾她。
此時的夏喬像個迷惘的小姑娘,神情落寞,眼底都是悲傷。
“沒有勾。引蔣慕承成功,他就打算把我送給一個…老男人,我走投無路,便去求蔣慕承,蔣慕承看我可憐,就幫我擺脫了這噩夢一般的深淵。”
說到這裏,夏喬略有停頓,看向蘇韻:“蔣慕承是我的恩人,世上所有人都背叛他,我都不會,所以他才會把那個敏感又複雜的案子交給我,因為我不會拿他的把柄做威脅他的事。”
蘇韻輕輕呼了口氣,原來事情竟是這樣百轉千回。如果曾經,她也遇到了蔣慕承,她是不是也不會再遭遇那些不幸。
可她為什麽沒有早點遇到他?
夏喬突然問蘇韻:“還有興趣繼續聽我的故事嗎?”不等蘇韻回答,她又說:“不想聽也不行,我可是挂了號的病人,你總要聽完我病因所在。”
“起初,我以為我父親只對我這樣,對他兒子好,後來才知道,他對誰都一樣,他是沒有心的。他岳父老了,從位子上退下來後,他就拿他兒子的婚姻幸福去換取自己的利益。”
“他兒子不聽他的安排,他就逼他老婆用自殺威脅他兒子同意婚事,他兒子心疼母親,怕母親真的自殺死掉,最終就妥協答應了婚事。”
夏喬冷笑,又像是自嘲。
“世間有幾個丈夫會逼自己老婆自殺,又有幾個父親會逼自己兒子娶一個心狠手辣喪心病狂的女人?只有他,只有畜生這樣做。”
夏喬停下來,深呼口氣,透過窗戶看向灰蒙蒙的天空,她的聲音也變的遙遠,她問蘇韻:“你知道我現在最後悔的是什麽嗎?”
蘇韻沒問,靜靜的看着她,她的眼底都是悲涼與悲傷。
她說:“我後悔當年我怎麽沒開車撞死他!他要是死了,我就不會急匆匆嫁出去,就不會有那麽一段失敗可悲的婚姻,而我那個…從未謀面的弟弟,就能跟自己喜歡的女孩結婚,也不會像現在這樣,過着水深火熱生不如死的日子。可時間它回不到過去。”
不知為何,蘇韻聽完後,覺得心裏悶悶的發疼,為夏喬,為她那個同父異母的弟弟,也為她自己。
雖然沒有父母,但她很幸運,有愛她的外婆、舅舅、舅媽還有妹妹。
即便後來命運多舛,但年幼時的親情,足以溫暖她的整個人生。
夏喬把手裏的煙揉的很碎,她第一次開口說起這些,還是跟一個不熟悉的女人,她自己也覺得挺莫名其妙。
她從包裏拿出水杯,一口氣灌下去大半杯水,心裏才舒坦一點。
夏喬把杯蓋擰上,看向蘇韻:“我跟你說這些,就是想告訴你,我跟蔣慕承見面都是為了公事,沒有兒女情長,你可以把心放回肚子裏,以後也別影響這個案子的進展。”
蘇韻望着夏喬,這個女人的腦回路就是跟一般女人不一樣,換做其他女人,有這麽好的機會接觸到蔣慕承,還不想着法子制造她跟蔣慕承的誤會,自己好有機可乘。
可夏喬卻沒有。
不僅沒有,還反過來做她的思想工作,讓她相信蔣慕承。
若不是親身經歷,大概她也不信世上還有這樣的女人存在。
夏喬又指指自己的心髒,語氣一如既往的幽默诙諧:“差點忘了正經事,我是來看病的。那個…我呢,就是感覺有間歇性的心律不齊,發病時間是蔣慕承罵我時。來,給姐姐我聽聽,看看用不用開點要吃吃,吃什麽藥才能管用!
蘇韻揉揉突突直跳的太陽穴,指指大門所在的方向,“你可以離開了,你花了幾十塊錢的挂號費,占用了兩個病號的時間,你這是把挂號費加倍撈回來了,大姐,趕緊走吧。”
夏喬‘哼’了一聲,提着包站起來,看到牆上那個禁煙标識,對着它打了一個大大的叉號。
到了門診室門口,她又回頭,“蘇韻,你不知道你有多幸運,我一直都羨慕嫉妒。”
說完後,大步離開,又将門輕輕關上。
蘇韻揉揉眉心做了好幾個深呼吸,平靜下來後,又開始叫下一個號。
中午下班時,她累的不想動彈,感覺比做了一臺大手術都要累。欲要趴在桌子上小憩一下,蔣慕承打電話給她,讓她下樓。
看到蔣慕承時,蘇韻心裏酸酸的,說不上來是委屈還是吃醋。掩飾好自己的情緒,問他:“上午不忙?”
“再忙飯也要吃。”蔣慕承牽着她的手往停車場走去。
蘇韻思忖再三,還是決定告訴他:“上午夏喬來找我了,跟我說了你們以前的事,還有她的身世。”
蔣慕承聞言,腳步微滞,“她又犯什麽毛病了?”
“可能是怕我誤會,就什麽都跟我說了。”蘇韻說着,又不自覺感慨:“雖然她蠻可憐的,但很幸運,至少她遇到了你。”
蔣慕承知道她又想到了以前的事,他用力攥緊她的手,“蘇韻,沒有誰比你還幸運,因為你的男人是我。”
蘇韻沒有說話,眼睛一直看着前方,視線有些模糊,這是她聽過最動聽的情話。她沒這個幸運在五年前遇到他,可她有這個福氣,今後的歲月裏全部有他。
蔣慕承擡手揉揉她的頭發,說:“吃過飯後,帶你去做件刺激的事。”
蘇韻對上他的視線:“什麽刺激的事?”
“替你出氣。”
蘇韻一頭霧水:“出什麽氣?”
蔣慕承的語氣極其低沉堅定:“找我二哥算賬去,把你受的委屈加倍的讨回來。”
蘇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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