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夢魇

北松做了一個夢，夢中，他回到了五百年前的霧濛山。

那時，季岚光還沒有遇見那個叫季安的男人，更沒有聽那個男人話，改掉了伴随她五百年的名字。

在離開霧濛山之前，季岚光的名字叫小霧，她是由山間的霧氣精變而來，舉手投足間都是山間精怪的空靈。

那時的她，只是一個橫行在霧濛山周圍的妖魔，雖然兇狠，卻不谙世事。

夢中的景色，是霧濛山最美的時節。

北松恢複本身，以一條蛇的姿态，游蕩在山間。

他不捕獵，也不欺負別人，山間的小動物都很喜歡他。

一只野雞攔住他，對他說:“北松，你快回山洞看看吧，小霧說她要離開了。”

離開？去哪裏？

夢中的北松突然想起，小霧昨天晚上同自己說過，她要下山嫁人。

這個夢做的異常清晰，北松以人形漂浮在半空中，俯視着蛇形的自己，急匆匆的向山洞爬去。

爬過了兩個山坡，北松終于看到了洞口，沒來得及幻化成人形，北松便爬進了洞口。

山洞最裏邊，是小霧的卧房。

北松爬進卧房時，小霧正坐在梳妝鏡前描眉畫眼。

聽到聲響，小霧轉過頭，看到盤在地上的北松，厭惡的皺起了眉頭。

北松吐了一下信子，慌忙幻化成人形。

小霧不喜歡蛇形的他，只有在小霧看不到的地方，北松才會變回一條蛇。

相比于人，北松更喜歡做蛇，餓了就在草叢裏抓只田鼠，渴了就在溪水裏喝兩口水，困了就盤在樹上睡一覺。

無憂無慮，自由自在。

可是小霧喜歡人類，她随時都保持着人類的形狀，并且要求北松，也要一直保持人形。

北松喜歡小霧，只要是小霧要求的，他都會照做。

小霧扔給北松一件衣服，讓他穿上。

北松接過衣服，順從的穿在了身上，他心裏不情願，表面上卻沒有表現出來。

衣服穿好了以後，北松問小霧，“你要離開？”

小霧搖頭，笑容魅惑，反問北松，“你想我離開嗎？”

北松下意識的搖頭，搖完頭，北松才反應過來，他和小霧生活在一起五百年，這是小霧第一次問他的意見。

小霧站起身，走到北松面前，往前一步，身體緊緊的貼在了北松的身體上。

五百年前的小霧有妖力加持，長相異常的明媚動人，北松低下頭，看着小霧紅豔的嘴唇，蠢蠢欲動。

“那我不走了。”小霧的手攀上北松的胸膛，“我留下來，和你在一起，還有小九，我們像以前一樣生活，好嗎？”

小霧的提議是北松夢寐以求的，他本應該毫不猶豫的答應小霧，可是那個“好”字，卻梗在他的喉嚨裏，怎麽也說不出口。

小霧嘴角的笑意慢慢消逝，她仰起頭，眼神中的淩冽稍縱即逝，“你舍不得她？”

“誰？”北松不解。

小霧似乎回憶了一下，才說出了一個名字，“季岚光。”

“你不就是季岚光？”北松更加不解。

小霧握住北松的手，引導着他不斷向上，從腰際蔓延到胸脯，最終定格在白嫩妖豔的臉上，“北松，你認錯人了，她不是我，我也不是她。”

北松不可置信的看着岚光，“她和你那麽像，你們名字一樣，氣息也一樣，她身體裏隐藏的妖力，明明是你的。”

“我是小霧，她是季岚光，我們的名字不一樣。”小霧的聲音很溫柔，像是在哄騙小孩子。

北松皺眉，“可是你改名字了，你下山之後，把名字改成了季岚光，你還警告我和小九，不許再叫你小霧。”

“你看看周圍，我還在霧濛山，我并沒有下山，只要你想，這個世界上将不會再有季岚光這個名字，也可以不再有季岚光這個人。”小霧試圖把北松的注意力轉移到當下，“只要你想，一切都是可以逆轉的。”

眼前的人是小霧沒錯，北松有些恐懼，那季岚光是誰？這麽相像的兩個人，怎麽可能不是一個人？

記憶慢慢清晰。

北松突然想起，五百年前，在季家老宅面前，那個叫季安的負心人，當着他的面，燒了小霧的妖體。

北松拼進全力，才護住了小霧的一縷妖靈。

當北松帶着小霧的妖靈回到霧濛山時，他的妖力已經消失殆盡。

陷入沉睡之前，北松隐約聽到了小霧聲音，她說:“我會用殘存的妖力助一個妖怪精變，她和我是同族，我會把我的妖力轉移到她的身上，送她回季家。我殺了季家十八口人，季家的人是不會放過我的，如果她命大，五百年後還活着，我會附身在身上，奪取她的妖體。”

小霧妖力微弱，說不了太多話，隔了好久，北松才再次聽到了她的聲音，“北松，你一定要記住，五百年後，你一定要找到一個叫季岚光的妖怪，抱住她，不要讓她離開，更不要讓她受傷，只有她好好活着，我才能重新複活。”

從此，這個意念便深埋在了北松的腦海中。盡管他失去了記憶，可是他依舊記得，他在找一個叫季岚光的人，他要抱住季岚光，永遠都不會讓季岚光離開他。

舊時記憶的湧現，讓北松頭痛欲裂。

突然，北松眼前一黑，等他再睜開眼睛時，看到了躺在她身邊的季岚光。

鄉下的小屋，入夜了便有些潮濕，季岚光縮着脖子，想依靠單薄的被子取暖。

“你認錯人了。”小霧虛無的聲音回蕩在北松的耳邊，讓他的心情異常煩躁。

“你想讓我回來嗎？”北松想起夢中小霧祈求的眼神，又有些心疼。

表面上，決定權在他手裏，可是北松明白，小霧認定的事情，沒人可以改變。

剛才在夢中，小霧說的那番話，聽起來是問詢，實際上卻是通知。

北松拿起枕邊的外套，蓋在季岚光身上，幫季岚光抵擋了一些寒冷。

蓋外套時，北松的手不小心碰到了季岚光，季岚光睜開眼睛，迷迷糊糊的對北松說:“你做什麽？”

北松湊近，仔細的觀察着季岚光的臉，“我剛才做了一個夢，夢裏有人對我說，我認錯人了，你并不是我想找的人。”

北松的話，讓季岚光清醒了過來，她揉了揉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北松，驚異的說不出話來。

北松，“怎麽了？”

季岚光表情嚴肅，“我剛才也做了一個夢，夢裏有個很漂亮的女人，她對我說，你認錯人了，我不是你要找的人，讓我離你遠一點。”

北松終于确定，剛才并不是夢，小霧真的回來了。

季岚光問北松，“夢中的那個女孩，她喜歡你嗎？”

北松一怔，随即搖搖頭。

小霧一開始撿到他時，是想殺了他吃肉的，後來小霧聽說蛇肉有毒，便把他放到了一旁，任他自生自滅。

後來，他為了引起小霧的注意，拼命精變，可是小霧并沒有因此多看他一眼，只把他當成寵物或随從。

季岚光，“那她為什麽那麽緊張你？你都不知道她在夢裏罵我罵的有多狠，好像我是拆散了你們美滿家庭的小三一樣。”

回憶起小霧剛才兇悍的樣子，季岚光在後怕之餘，隐隐有些自愧不如，這古代女人就是厲害，罵人都用文言文。

北松替小霧道歉，“她性格比較爆，你別在意，我和小九以前也經常挨罵來着。”

季岚光笑笑，示意北松不用在意，“沒事，我文化水平低，她罵我的話，我有一大半都聽不懂。”

兩人正說着，躺在炕上的睡覺的小九突然坐了起來，他邊掙紮邊縮到角落，不管不顧的大聲叫喊，“姐，我錯了，我錯大了，您高擡貴手，別打我了，我給您跪下還不成嘛。”

季岚光起身，拉開燈。

燈亮的剎那，小九安靜了下來。

北松問小九，“你怎麽了？”

小九緩了好一會兒，才恢複了平靜，“沒事，睡覺魇着了。”

季岚光插話，“你是不是也夢到那個女人了？”

北松介紹，“她叫小霧。”

小九奔下炕，握住北松的手，驚訝的問:“你們也夢到霧姐了。”

看來，小霧進入了他們每個人的夢裏。

北松問小九，“小霧和你說什麽了？”

小九苦着臉，“什麽也沒說，我剛叫了一聲岚光，她直接沖過來，把我一頓胖揍，別的地方都不打，只打臉，下手那個狠啊。”

北松想起小霧在夢裏說過，她不叫季岚光，她叫小霧。

“你說我是哪裏惹到這位祖宗了。”小九拄着下巴，無比苦惱，“都五百年沒見了，難道是我五百年惹到了她，她記恨了我五百年，現在才來找我出氣。”

小九越想越有可能，他憤然拍了一下地面，“這個女魔頭，五百年沒見了，不能對我好點嘛，好歹當年也是混一個山頭的。”

“她打你，是因為她想告訴你，她不是季岚光。”北松回答的雖然是小九的問題，可是眼神卻看向了坐在旁邊的季岚光。

季岚光聽到這話，表情沒有任何的變化，她擡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臉，輕聲的說:“我比小霧醜了那麽的多，你們都能認錯人，也太不長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