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高老爺的家法

見高老爺一直沉默不語，胡氏自覺有愧，便道：“老爺，雖說事情是楊媽媽做的，但是到底是妾身失察之過，沒有教導好下人，才讓慎芳險些遇害。妾身甘願受罰。”高老爺聞言道：“罰，怎麽罰？太太不必過于自責了。說起來，我也有責任。一直以來專寵柳氏，以致有些時候甚至有失體統。楊媽媽如此行事，我們高家是斷然容不得了，正好你嫂子來了，就給她帶了回去吧。不過，走之前，家法卻不能不受。她犯得是家規，我們都不得寬恕。不然其他下人也這般行事起來，家中就亂了套了。具體怎樣家法處置，我會交代瑾修。至于你，既然已經好了，就費心把家裏的事情都接上手吧。瑾玉到底還小，那些田莊和鋪子裏的事情，還是要你來操持。只是這半年裏面，你不得領取一文錢的月銀了。我也準備半年不出去了。柳氏那裏，住的地方就算了，其他吃穿的方面，你還是按照妾室的規矩給吧！不用顧忌我，這本來就是我的意思！瑾玉和慎蓉的及笄禮，你也要好生辦理，但是有一條，一定要嫡庶分明！”胡氏聞言愣住了，高老爺居然會這樣說？她眼圈都有些紅了。半晌，才道：“多謝老爺！”高老爺點點頭，低聲道：“這麽多年，你也不容易。”胡氏于是慢慢轉身回了蘭香閣。

柳氏在房裏等了半天，并沒有聽見高老爺發作胡氏的消息。到了午飯的時間，去廚房催飯的青蓮腆着臉從外面進來，神色間帶着遲疑和不快。看見青蓮帶着的小丫頭手中捧着的食盒，柳氏不由大為光火。“去了這麽久，就擡回來這麽點東西？”看着青蓮擺在桌上的一碟火腿，一碗青菜，一份鲫魚湯，和一碗米飯。柳姨娘不由柳眉倒豎。“不是說了中午要一份雞肉粥，再配些山藥丸子，另外做一些素淡小菜的麽？這些東西都是丫頭的份例，誰讓你們擺起來的？”青蓮揮手讓那個小丫頭先出去了。才低聲道：“姨娘快不要大聲。今日廚房裏得了老爺的吩咐，姨娘今後的飯菜都随了太太的例再減一等。另外針線房的林大娘也偷偷跟我說，姨娘上次吩咐做的坎肩只怕也要緩緩呢。最近她們都在忙兩位小姐及笄禮上要用的衣衫，不相幹的東西都要挪後一點了。”柳姨娘聽了更加上火，“我什麽時候成了不相幹的人了？往日裏都是點頭哈腰的，上趕着往我跟前湊，現在我還沒怎麽的呢，就一個個踩起來了？打量我再也不能得老爺歡心了麽？”青雲見她火起來了，連忙勸道：“青蓮姐姐是話說的太急了。那些人再怎麽樣也不敢亂說話的。這不是大小姐及笄禮麽，就算她們不說，姨娘不也要叫她們盡心些麽？”一席話說得柳姨娘稍稍平息了些。只是看着面前的飯菜，卻是覺得着實難以下咽，便賭氣道：“氣都被氣飽了，這些東西，你們自拿去吃了吧。我不餓！”說着便進了裏間，倒頭睡下。

楊媽媽到底被高老爺看着執行了家法。見到高老爺，楊媽媽第一句話便是：“老爺，跟太太沒有關系，都是老奴糊塗！”一句話倒勾的胡氏淚流滿面。胡氏不忍看她受罰，高老爺念她素來忠心，辦事盡力，就着瑾修吩咐打了二十大板。雖然板子不是打的很重，但是到底楊媽媽年紀上身，再加早就不做體力活，身體嬌弱了。所以二十板下來，一個人便已經面若金紙，出氣有，進氣無了。胡氏自安排人手幫她請醫用藥。慎芳被高老爺喚過來看着楊媽媽挨打。待楊媽媽受罰之後，高老爺對她道：“現在楊媽媽已經受罰了。為父也已經問明了你母親，這些事情都是她私下裏做的。只是有一點，為父要糾正一下。當年柳姨娘為了生子，是吃了許多稀奇古怪的偏方，為父有心成全她，并沒有阻止。後來楊媽媽換了姨娘的藥，給她吃了一般的保胎藥。她後來産時艱難，你生來體弱多病，卻并不能怪楊媽媽，反而可能是柳氏先頭亂吃藥的緣故。這一點，我要與你剖析明白，也免得你和你母親有了心結！至于到底是誰真心待你，那就要你自己好好體會了！”一席話說得慎芳無言以對，想起胡氏平日種種，又想起柳氏最近的過分殷勤，一顆心只覺酸澀不已，止不住眼淚長流。

回到玲珑園，綠枝見她并沒有如之前知道楊媽媽受刑時的喜悅，而是面帶愁容，反比之從前更加悶悶不樂。偷偷問紅蓮，紅蓮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只是私下猜度，“雖然老爺打了楊媽媽，到底是得罪了太太。小姐估計是因為這個不好受吧？”當下兩人越發在她面前小心翼翼，關于胡氏的事情，都不敢在她面前提及。且喜胡氏似乎并未遷怒慎芳，平常慎芳房中要用的藥品，食物，竟是一點也未克扣。那些廚房和庫房的下人對她們倒反比往日親熱些。兩人不明就裏，也就糊裏糊塗的過着。其實慎芳心裏的難受是說不出的難受。那天她聽見胡氏和楊媽媽的私語，只聽了上半句，卻并沒有聽見下半句。當時她就發作了。之後楊媽媽來對她用藥，她當時就認定了是胡氏來殺人滅口的。所以有她後來的種種對抗胡氏的行為。只是沒想到，真相居然是自己的親娘在利用自己打壓胡氏！這麽久以來，胡氏從未責備過自己半句，她也一直認為理所當然。只是此刻，她卻情願胡氏罵她幾句，打她一頓。完全好過現在的依然照顧有加。她感覺自己再也沒臉去見胡氏了。

卻說胡氏，卻因為瑾玉生日将近，而正忙着準備她的及笄禮。女子及笄是大事，一旦及笄，那便意味着已然成年，可以談婚論嫁。對于瑾玉的婚事，胡氏到底是不滿意。與王氏讨論起來，是滿心的憂慮。王氏卻不以為然：“自古男子三妻四妾，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難不成你嫁女兒，要加上一條不許納妾？那才叫人笑掉大牙呢。張家的二郎是個好孩子，還配得起瑾玉。他不過是人物生的出衆一些，又貪玩，才得了那什麽風流倜傥的名頭。來的時候，我托我娘家的表姐也就是他的姑媽詳細問過了，屋子裏統共兩個大丫頭長得有幾分像樣。張家到底也是讀書的人家，不會太出格的。張大老爺的脾氣可是有名的暴躁，規矩大得很。他的兩個兒子都怕他的。你就放心吧！”胡氏這才稍解了眉頭，但是轉念又想起了慎蓉。“慎蓉是長女，本來老爺許給了白家。不過白家後來退了親，定了慎芳。現下，卻給她找個什麽樣的呢？”王氏眉頭皺起，“慎蓉那丫頭倒生了一副好容貌。聽說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不過性子，好像跟那位有點像，都是心高氣傲的。若是太過于目下無塵，只怕不怎麽好找。若是高了，她不懂趨奉，又是庶出的名分，早晚要被厭棄，若是低了，她的性子，只怕又接受不了。倒确實讓人為難。”胡氏無奈點頭，“這左右也就那麽幾戶可以上眼的人家。只是商戶居多，老爺都不喜歡。不然，嫂子你回青縣給我看看，有沒有合适的人家？”王氏點點頭，忽然一擡頭看見康氏笑微微的站在那裏，道：“現成的家裏人不用，卻來煩我！你兒子媳婦不是在京城麽，京城裏面要什麽樣的少年沒有？就讓他們幫着好好選一個麽。”胡氏知道康氏和慎蓉不對盤，卻也不說明，只是笑道：“他們年輕人哪裏有嫂子你看人的眼光準，還是嫂子受點累吧！”康氏自然是不願意幫慎蓉做什麽媒人，見婆婆幫自己推脫，自然也是一個勁的奉承王氏。王氏見推不掉，只得點頭道：“也好，反正瑾玉也不急着出閣。就讓我回去細訪訪吧。有好的再帶信過來。”胡氏連忙感謝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