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出現吶
糊塗了?這兒是貴仙居。”
男人眼神兒一晃,随意拱了拱手,“嗨,我當在望月樓兒吶,對不住了啊。”
那人回過頭,“我看這位爺兒不是故意的,別計較了,回頭菜都涼透了,先回屋兒罷。”
☆、暗中流
? 平子抱着酒壇走進廊間裏,勾頭往樓間兒裏望了望,又探探廊尾,“爺兒,您的酒,您瞧見先前跟我一道上來的姑娘沒有?是不是進那頭末間兒了?”
男人大着舌頭,“好……好酒,你,你扶我回屋兒。”平子嘟囔了聲“奇怪”,撐在男人腋窩兒下架他回了屋。
蘇君扣着門縫兒舒了口氣,回過身微福了福,“多謝你,你安坐,我告辭了。”
宋炆升擡臂叩上門,“救你兩回,這就走了?”
眉鼻骨兒高挺,長眸兒飽額,長得挺招人待見,蘇君對上他目,晃了晃神兒,“在廟裏頭,你發現了?”
宋炆升揚了揚眉頭兒,“你眼睛閉上,我就瞧不見你了?掩目就能避人吶?”
蘇君一窒,“我什麽都沒聽見,還挨你罵了聲‘雀兒’,剛又被你占了句便宜,這怎麽算?我今兒出行從簡,要不立張字據,隔天還你酬銀?回頭上門找名兒叫躍陽的小厮,別驚動我家裏人。”
宋炆升盯住她兩窩兒瞳剪水抱胸走近兩步兒,“這麽會使喚銀子,小瞧人麽?”
因他身量極高,怕是才能過他肩頭兒,隔着幾丈遠,蘇君自覺他欺身,向後抵住門框,“那你說吶?回頭我照着辦。”
宋炆升收起目光看向窗外,“沒想好,先賒着,回頭想好了再說罷。”
蘇君轉身去掰門縫兒,“真能耽擱,我着急走,就等你想好了再說。”
宋炆升喊她,“別反悔吶,怕你到時候兒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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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君越過門檻,“放心,不欠你的。”
進了末間裏屋,蘇晴拉她坐下,“等你好長時候了,呦,頭髻兒怎麽亂了。”
蘇君理了理,“風大吹的,外頭人多,車不好走,對不住幾位等,都動筷兒罷。”
桌中間兒坐着一黃銅大竈鍋,蘇轅門外喊來一夥計點開火,“天冷,咱們今兒打羊肉暖鍋兒。”
鍋中沸煮起來,紅白相間兒的羊肉緩慢縮成一卷兒,蘇晴抄起一片兒遞到蘇君盤裏,“吃吶,張着眼兒,魂兒出竅兒了?”
蘇君回過神兒,夾了夾眼,“滾湯霧氣兒大,熏着我了。”
正吃着,隔廂裏一陣哄堂大笑聲,一男人粗聲喘笑着,“趴了會兒,王大人酒醒了罷,剛還吆喝着什麽小娘子,怎麽不把人帶出來?!”
王姓人咳了幾聲,“嘴閑嚼蛆兒!不稀得說你擱望月樓裏頭溫香軟玉坐懷的猴樣兒!”蘇君一抖手,失了片兒羊肉。
一尖嗓兒男人大笑:“這個我清楚兒,人抓/乳/撓/臀的火候兒早練到家兒了!欸,這會兒憋悶的慌,勞駕您開窗兒醒醒神兒。”
粗聲男人呼嚕着痰氣兒,“放你娘的閑屁!要開你開,別支使兒我。”
尖嗓兒男人“哐當!”打開窗,“不瞧着您離窗戶邊兒近麽,能累死個人兒吶!”
粗聲男人啐了口兒痰,“嘴丫子收拾幹淨再放屁,什麽死不死的,晦氣!”
尖嗓兒男人幹笑兩聲兒,“說起這個,王大人,您管诏獄的,那幾人怎麽樣兒了,死了沒?”
王姓人冷哼一聲兒,“沒死也不遠了,上頭鐵了心的要追究,等大理寺戳完幾個章兒,落頭的命兒。”
尖嗓兒男人嘆了口氣,“可惜了這鎮國公,一家子被宰,臨了兒拿幾個冤大頭出來擋事兒。”
王姓人道:“該他們的!當初着急上火的去巴結那餘公公,這會兒出了事自己個兒擔着罷,那老餘頭兒也是他們嘴硬敢攀咬的?一句話兒說不對,全家兒陪着下地低兒吃土去罷。”
尖嗓兒男人道:“呦!按您這意思,這背後是餘公公支使兒的?”
王姓人打了一噴嚏,擤了擤鼻子,“我猜的,他幹兒,宮裏禦茶房的賈瑞兒,知道罷?審案那時候兒天天兒上我衙門裏打聽,武夷山大紅袍什麽價位兒?塞了我二十斤!不是心虛是什麽?自打老餘頭兒擔職兒,這朝中換了多少水兒了,總歸上頭兒交代的話咱們只管照着辦,其餘的別瞎胡問!”
粗聲男人問,“聽說幾位王爺都回京了,福親王兩口兒還在萬佛寺住了幾日。”
王姓人冷笑,“年底兒了,皇帝爺兒召王爺們回京畿敘天倫吶。嘿!去廟裏頂屁用,誰不知道那福王有特殊癖好兒,王妃拜佛拜神仙的,不坐窩兒下個鳥/蛋!”
尖嗓兒男人道,“朝堂上都炒炸鍋兒了,聖上還端着不立儲,将來只怕難辦。”
粗聲男人道:“依我看,晉親王的成算大些,那是皇後的親孫兒,瞧人家名兒取得,‘承坤!’,‘承坤!’,再明白沒有了。”
王姓人反駁:“未必,北邊兒不剛傳來捷報麽,寧親王帥軍大退鞑靼右部兒,何況子憑母貴,人上頭還有個秦貴妃罩着吶,那蔣閣老哪裏又是個吃素的!福王是個好那口兒的閑散王爺,睿郡王亡母不過是一名不見經傳兒的宮女兒,早成一堆土兒了。嘿,誰知道吶!福、晉這叔侄兒倆親熱,寧、睿這兄弟倆親厚。哎,往後這日子怕是難過!”
尖嗓兒男人問,“那您瞧着,餘公公站的可是寧王那邊兒?”
王姓人一提調兒,“他?那個老滑頭兒,哪邊兒都沾,還想甩手兒站幹岸,且看着罷!”
這廂幾人盯着羊湯冒泡兒咽不下飯,張岩峻擲下筷子,“趁早走罷?這幾位不是善茬兒,省的回頭惹着人家。”
剛走至門邊,隔廂門聲大作,幾人結實吓了一跳,蘇轅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側身貼在門上。
王姓人問,“誰?!”
門外人道:“北鎮撫司鎮撫使王勻可在?”
“嘩啦”門被人打開,王勻罵道:“到底是誰!?姥姥的,打擾老子……呦!裴指揮!你怎麽來了?”
裴指揮道,“請王大人跟微職走一趟。”
王勻笑道:“上哪兒去,至于帶這麽些人。”
裴指揮道:“自然是微職衙門裏,這是緝拿令,王大人可查驗。”
粗聲男人冷笑,“這奶娃娃狂妄的緊,張口就要拿人……”
王勻打斷他問:“你們北城兵司馬拿我,胡謅兒的什麽罪名兒?”
裴指揮道:“這是上頭的指派,微職奉命行事,回頭自然給您一個交代。”
王勻譏诮道:“這倒是奇了,你一六品指揮搞不清狀況就來拿人,我要是不走吶?”
裴指揮笑道:“您不走,微職伺候您走,來人!”
“慢着,”王勻冷笑,“不敢勞駕,我今兒就進你們衙門裏漲漲見識,說不出朵兒花兒來,回頭兒咱們再仔細翻舊賬。”
一陣腳步夾裹着鐵具摩挲撞擊聲下了樓,蘇君幾人追出門,四面包廂走廊也都站滿了人,伸着脖兒往樓下看,一人身穿深綠彪形補子官服走在前,王勻在後,兩列佩刀侍衛護其左右出了大門。
月輝透過積雲灑落一地碎銀,王大偻着背在前面掌燈,“二爺兒、姑娘們再不回,就要打發人出門兒找了,老太太交代,等人回來了,早點兒回去歇着。”
蘇景信翹腿兒喝着茶,“……說是什麽“醉酒妄論議儲”,當即就被五城兵司馬的人拿了,今兒移交到刑部了。”
王氏道,“那夠倒黴的,也不知道誰管的閑事兒?”
蘇景信哼了聲兒,“聽說當時那王勻言語粗俗不說,還門戶大開,公然辱沒皇家臉面,不辦他辦誰。”
蘇老太太透過窗看了眼廊檐下的三只人影兒,擺擺手,“行了,罰夠了,叫他們進來罷,沒得凍着。”
蘇景信按下茶盅,“您就知道由着他們的性子胡來,先不說貴仙居這事兒,那萬佛寺福親王留到昨兒晚才走的,得虧他們沒沖撞到,要不幾條命兒也不夠使的。”
蘇老太太道:“這不沒事兒麽,回頭作下病,你留家裏頭伺候幾位祖宗。”
蘇景信苦楚着一張臉,“您也體諒體諒兒罷,說起這福親王我就頭疼,剛回京府就給我們戶部派了趟差使兒。”
蘇老太太坐直身,“怎麽才說?有什麽難處兒?”
蘇景信兩手抓着膝蓋兒,沉吟道:“福王府裏的下人要改遷戶籍,這戶籍能随便遷吶?不過沒人敢得罪這霸王,手續比較複雜,事兒倒是不怎麽難辦,就是人忒多了,全是十四五的男娃,多數兒人籍貫是順天府的,要遷到福建各府裏頭去。聽說往年也有,往年我管不着,這不剛升了侍郎,我那上峰把這事兒派下來了,我琢磨着這事兒沒多大好處,又轉手給下頭人辦了。哎,就怕這位爺兒塞得山芋太燙手。”
蘇老太太颔首,“這樣最好,別回頭辦出了岔子。”
趙氏支吾了半天問,“他二叔,我聽說北邊兒開仗了,這照哥兒還沒回來,可怎麽好吶!”
蘇景禮笑道:“大嫂別慌,咱們是跟北邊兒右部鞑靼打的架,照哥兒去的靠西,左部鞑靼前兩年換了新可汗,與大祁一向親善,這才跟咱們開了茶馬互市,他是我親侄兒,沒個保障我能同意他去麽。”
陳氏放下心,道了聲兒“阿彌陀佛!”。
☆、方出旭
? 門簾一動,跨出半只素履,三人交腕兒挺了挺腰,蘇景信負手背着身走下臺階,“都聽見了?老掌櫃請你們進去吶,多長點兒記性,有下回,直接上家法。”三人諾諾應是,哈着手鑽進門簾。
王氏側身從幾案上的一堆書信中抽出一張單紅帖子,“呦,臘月二十五兒蔣老太太六十大壽,請人去吶。”
蘇老太太撥轉着楠木持珠道:“也不是多近的關系,你去支應着就成。”
王氏瞥了眼蘇君,笑道:“張家太太那日要來府裏商量晴丫頭請期的時辰,得麻煩您浪費趟腿腳兒吶。”
蘇老太太頓住手,拇指蓋兒扣在珠縫間眯了眯眼,“成,那日我跟君丫頭去。”
“呦!”王氏抖開一張信箋,“照哥來信了!”
趙氏忙探過身,上下掃了幾趟眼,推了推王氏,“你快念念,都說什麽了?”
王氏複看了兩眼收起信交給她,笑道:“他說他都好,讓家裏人勿念,臘月二十兒就能到家了!”
趙氏掩了把淚接過信塞進袖兒裏,蘇老太太合上眼,默念着佛語運着持珠。
“噗嚓!”
蘇老太太從裏間探着身子問,“怎麽回事兒?”
蘇君勾回頭往裏送話,“一只碟兒沒坐穩掉地上了,碎碎平安!您安心。”
映月攏起地上的碎瓷片兒,“多謝您了。”
蘇君擺擺手轉過身去幫蘇晴整點桌椅,“都有失手的時候兒。”
采芙回頭看了看蘇君後背,轉過臉兒捅了捅映月,壓低聲問,“這兩日怎麽楞楞兒的,身上不舒服?”
映月伸手擺着碗筷,“哪兒有,天冷,老起夜,抽空補個覺兒就成。”
門簾兒上的刺繡沙燕展了展翅兒,蘇轅旋身進門張着脖兒笑喊:“我大哥回來了!”
一人頭束網巾,身披薄裘随之而入,大跨步至蘇老太太跟前,雙膝落地磕了三個響頭,“孫兒不孝,游離在外,年至歸家,前來領罪。”
蘇老太太滿眼濕濡起身托了他,“乖兒!快起來!不瞧瞧這一屋子花銷擺設是誰掙得!累了罷?來個人兒,伺候大爺兒坐下!”
見過斂帕低哭的趙氏,側臉看見兜淚捧肚兒的小趙氏,蘇照眼珠兒一燃,暗中掩袖兒拉過她手。
一番噓寒問暖過後,蘇景信咬着杯口兒問,“這一程還順遂罷,銷路兒還行?”
蘇照側身支着椅手,“這回去南邊兒收了五萬斤茶,今年上頭規定,官商三七分,帶了四萬五千斤去北邊兒,河州茶馬司那兒咱們繳了一萬五千斤,剩下三萬斤運到洮州賣了個精光。給府裏和茶鋪兒留了五千斤。南邊兒的茶收成好,我嘗了不下十幾,專挑了幾種,您瞧着吶?”
蘇景信晃了晃頭,咽下茶,“嗯,別說,還真不賴。”
蘇轅問,“大哥,我聽說左部鞑子主動跟咱擴大茶馬買賣,你瞧着是個什麽光景?”
蘇照點點頭:“場子比上年擴大了不少,攜茶引的商戶兒也多了。”
蘇晴也逮住空兒問,“大哥,我那白皮子吶?”
蘇照道:“沒忘,跟商隊一處兒在外頭客棧裏吶,跑不了你的,權當給你做嫁妝了!”
蘇照背手攏上門簾,趨到銅炭爐邊兒上彎腰兒架着手烤暖,擡起臉笑道,“瞧瞧這雙手,挽花兒似的。”
蘇君停下手轉着右腕兒,“算盤打得我手腕子疼。”
蘇照拉了把椅子坐下,“別停吶,我好不容易才碰到一人才,得物兒盡其用。”
蘇君推過帳子,“打算怎麽謝我?鋪兒裏的賬目都核算完了。”
“呦,這麽快,”蘇照端過賬目掀了幾頁兒,拇指勾了勾門外,“咱們可以開始算洮州販的茶賬了,給你提前露個音兒,我擱前院兒西倉裏的那倆蛇皮袋兒裏頭全是好東西,僅着你先挑,跟着我好好幹。”
蘇君轉了轉身問,“怎麽樣?還成罷?你的也穿上試試。”
蘇晴“啧!”了聲兒,又上手摸了摸蘇君身上的狐裘,“好看!瞧這油水兒足的。這屋兒沒鏡子,穿了也看不着,待會子抱我屋兒裏再試,你的也先收着,過幾日雪化幹淨了再穿,沒得沾泥兒。”
出了西倉門,蘇景信從兩人面前刮過,蘇晴喊了聲“爹!”,他回頭龇着牙問,“見着蘇轅那個畜/生了沒有?!”
聽竹園,蘇轅赤着脊梁跪在正屋階下,蘇景信拿了三指寬的板子直往他背上抽去,邊打邊罵:“我怎麽生出你這麽個畜/生!”
蘇照雙臂捆住他後身道:“二叔兒!說歸說,動手做什麽!”
王氏趕進園痛呼:“老爺快住手!要了我兒的命不成!”
蘇景信別過臉,“看你養的好兒子!今兒不打死他,爺兒不是他老子!”
着了火的畜/生要順着毛捋,王氏推推蘇轅,“文隆,你做什麽了?快跟你爹道個不是兒!”
蘇轅背着幾道血紅杠兒擡起頭,“兒願意受罰。”
蘇景信一掀手,幾板子落到他肩頭兒,“既這麽!老子讓你吃個夠!”
“停手!”蘇老太太架着趙氏的手進了園門,“你今兒多備口兒棺材,順道兒把我也埋喽!”
蘇景信掙開蘇照,拿板子指着蘇轅直抖手,“您別管,沒得把您氣着!您問他,看這畜/生做什麽了?!”
蘇老太太抽出他手中的木條兒撂在地下,“你是他爹,你說!”
蘇景信頹着臉,理了理衣襟兒,“昨兒我跟任上的幾人吃酒,右軍都督府斷事司司務李大人跟我道賀說是這畜/生武舉優中,要做什麽狗屁指揮了,原當他說笑吶,後頭見他說的仔細,飯桌兒上人多也不好多問,今兒下午我特地上了趟兵部衙門,那武選司的關行知也跟我道賀來着,這畜/生不拿我當回事兒,背着我做出這勾當!”
蘇老太太握緊趙氏的手問,“你爹的話當真?”
見蘇轅跪着身點頭,蘇老太太默了默,嘆了口氣,脫開趙氏的手上前捶了捶他肩頭兒,“你這是為難你阿奶吶,不過沒關系,等你有出息了,我見着你祖父就有話跟他說道了,咱蘇家不養孬蛋,照着你自個兒的想法兒來罷。”
蘇轅站起身,眼眶兒隐着淚光,“孫兒不孝,我今兒晚去跪祠堂,對着祖宗們的排位發誓,将來不讓您不讓祖父他老人家失望。”
蘇老太太又拍拍他外臂,“最要緊的是不讓自己個兒失望,去罷。”
蘇景信欲要攔他,蘇老太太望着蘇轅的背影擺擺手,“強摁牛飲水,早晚要尥蹶子的,由着他去罷。”
素青跑得急,腳下拌蒜差點兒沒磕地上,“老太太,太太,大奶奶她發動了!”
蘇君透過窗望着廊子下紅燈籠,心頭兒起跳。
東廂裏穩婆子不住聲兒,“大奶奶呼口氣兒再使力!好,再用勁兒,快!”
“看見頭了!快給奶奶再含了參片兒!”
“奶奶存口氣兒!老身說出力的時候奶奶一鼓作氣保準就成了!吸兒氣!好!使勁兒!”
裏間小趙氏一聲喊叫,外間蘇照手一抖茶沫子潑了滿袖兒, “哇!”地一聲啼哭,胡同裏響了鞭炮兒。
蘇老太太大笑,“小年兒了,這孩子踏這時辰好!”
一穩婆出門笑道:“恭喜老太太,恭喜兒大爺兒,是位小少爺!母子平安,裏頭正在收拾呢,一會兒就抱出來給主子們瞧!”
簾子一掀,趙氏臉上挂着笑,抱着一大紅錦緞被褥走到蘇照邊兒上,“瞧瞧,這是你兒。”蘇照探了兩眼拔腳兒往裏屋去了。
蘇老太太接過輕聲哄着:“喂飽了罷?”
王氏笑道:“您就放心罷,奶媽奶足的很,餓不着。”
蘇老太太颔首,對穩婆子們道,“今兒辛苦你們了,每人包二十兩紅包,天冷,收着吃茶。”婆子們道完謝去了。
趙氏拿帕子摁了摁眼角兒,“這下兒我可放心了,前面兒照哥兒不在家,我心裏頭唬得跟什麽似得,總怕出什麽簍子。”
王氏拍拍她手,“都好了都好了,大喜日子,咱別哭,啊?”
蘇照從側間出來,坐下喝了口茶,“芸芸累的緊,哄着她先睡了。”
蘇老太太道,“總這麽哥兒啊哥兒地叫着不順嘴兒,回頭想想起個什麽名兒?按族裏的輩分,我記着排到他這兒是屬“方”字輩兒的。”
蘇照道:“二叔兒,你學問大,他仰仗您給起個名兒吶。”
蘇景信湊着下巴想了想,“‘方出旭旭,日旦出貌’,你們覺着“蘇方旭”這個名兒如何?”
見衆人都道這名字寓意好,蘇老太太低頭對懷裏笑道:“這下好了,咱們旭哥兒有名字了。”
☆、白裘頌
? 小趙氏倚着莺鵲穿花繹絲引枕伸手擱下青花碗,一旁蘇晴看了眼積在碗底兒的濃汁兒,咽了口唾沫,“您不怕苦吶?”
小趙氏往舌根兒壓了顆蜜杏,提了提繡纏枝如意額帕,“苦也得喝吶。”
蘇君撫了撫她額尖,“這針腳兒好,得空兒學學您手巧兒,我就繡過一回荷包兒,還弄丢了。”
小趙氏挽了挽袖頭兒,“我也是個手笨的,這是周姨娘幫着做的。”
映月撥過門簾提着雕木食盒進門,“老太太讓奴婢送羊乳羹來的,您和大爺兒一人一碗。”
小趙氏讓素青接過,“大爺兒剛出門,先拿火上煨着,等他人回來了再說。”
出了倚荷園,兩人進了菁側園,周姨娘忙迎人進屋,“姑娘們得空兒來了。”
蘇晴道:“我大嫂的額帕是姨娘繡的?我倆找您借點兒花樣子。”
周姨娘從裏間端出一漆木盒兒笑道:“使喚丫頭們過來取就成了,還勞煩姑娘們親自跑一趟,喜歡的盡挑了去。”
蘇君找了找問:“姨娘這兒有沒有竹葉兒樣子?我先繡個容易點兒的練練手。”
周姨娘幫着找了找,一合手道:“瞧我這記性,映月那丫頭昨兒剛借走,回頭她使喚完了我給姑娘送去。”
出了側園,一人瑟瑟縮縮走上前。
蘇晴蹙起眉頭,“不跟着你家二爺兒,跑後院兒做什麽?”
長纓連連拜手,從懷裏撈出一封皮,“二位姑娘救救奴才!奴才沒看好二爺兒!”
兩人接過湊着頭看了看,對視一眼,蘇君合上信,“去找躍陽,跟他說是我交代的,人問起來,你就說你上午替他當了趟差。”
長纓又拜了幾拜,“奴才謝謝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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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隆不孝,入衛盡職,勿念。”
看完信,蘇景信一口茶噎在喉間,嗆得滿前襟兒水,“逆子兒!他就這麽迫不及待!”
王氏順順他後背,觑着他臉色問:“我打聽過了,咱文隆入的是骁騎右衛,您不跟那右軍都督府的李司務有交情麽?回頭托他幫忙多照應些。”
蘇景信扛過她手,“無知婆娘!誰不知道上頭重視科考,他都到貢生這一步兒了,非得上那營裏頭吹什麽冷風!”
蘇老太太抄起袖兒,“行了!橫豎還在順天府,等他捱不住了,你再教訓他不遲,武舉是誰都能過的?沒準兒他注定就是吃這口兒飯的吶,學着我,想開罷,人都走了,跟誰置氣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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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媽撲了撲采芙肩頭的浮塵,“今兒我就倚老賣老地交代你們一句,待會子要去的蔣家是寧王爺的姻家,王妃的娘家,主子讓你們跟着伺候是天大的臉面,注意自己個兒的言行,別回頭跌了侯府的份兒。”
凝朱聞言低頭理了理衣襟兒,映月回頭看向府門,忙迎身上前:“老太太,姑娘出來了。”
馬車一路拐進蔣府東面角門,行至儀門,一身穿壽紋比肩的婆子接兩人下車至蔣老太太正屋門外,隔着簾子往裏傳話,“老太太,靖南侯夫人到了。”
“快請進來。”
正屋兩列楠木交椅,坐着各府夫人太太,上首蔣老太太頭戴姜黃繡慶雲紋樣額帕,身穿紅底四合如意紋天華錦褙子坐在鑲雲石紅木羅漢床上,笑道:“你可算來了。”
蘇君上前福了福,“祝夫人,日月昌明,松鶴長春。”
蔣老太太眯眼笑着,“喲,這是你們家五姑娘罷?長這麽大了,可少見你帶她出來。”
蘇老太太坐下身笑道,“頭兩年還怕生吶。”
側屋走出一身穿茜紅細雲錦廣绫褙子的姑娘,蔣老太太招她上前,“你又來了位妹妹,帶她到裏頭頑罷。”
蘇老太太問,“這是貴府二爺兒家的姑娘罷?”
蔣老太太笑道,“是她,喚作蔓依,慣會鬧人的。”
裏間一屋兒頭釵螺鬓,袁幼儀坐在一處沖她招手,蘇君走近指指她寶藍點翠珠釵笑道,“在我們家那時候兒真虧待你了,欸,我都聽說了,和王爺的日子定到什麽時辰了?”
袁幼儀垂下眼撥弄着茶蓋兒,“你說是不是我貪心?”
蘇君斂起笑,“這個我不懂,只要緊一宗兒,你是正妃,回頭王府裏不都指着你拿主意麽,側妃定了哪家姑娘?”
袁幼儀丢下茶蓋兒,“還真是不懂,有那麽容易就好了,定到來年二月初八,我也是剛聽說,杜閣老家的幺女。”
蘇君攤攤手道:“這不成了,謝閣老比不得他父親吶?”
袁幼儀眼神兒一暗,“我外祖兒眼見要致仕了。”
“別這樣兒,”蘇君勸她,“擱我這兒委屈什麽吶,嫁了王爺,全抖成威風撒出去,啊?”
袁幼儀一笑,“你可真成。”
一丫鬟打了簾子進門,“姑娘,寧王爺,睿郡王來了,老太太讓您過去吶。”
蔣蔓依正跟一人說笑,聞言起身撫了撫簪,“姐妹們自便,待會子我再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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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雪絹襦裙着身,荷色宮縧掐腰兒,外裹白狐長大裘,愣着眼兒四處兜轉。
一人出聲,“喲!這誰家姑娘,怎麽拐外院兒來了?王爺您瞧……”
“你先去備馬,我繞個路兒,這就走。”
那人應了個喏,弓着身去了。
北面牆上靠着一排書架,蘇君食指沿着書脊走了個遍兒,臨到窗前伸脖兒向外探了探路,回過身正撞上一人。
暗藻紋裰邊兒順着簾底漏進的風微微抖動,蘇君福了福身,“您見諒,貴府地方大,我迷路兒了,不是故意闖空門兒的。”
半晌沒得到回複,蘇君擡眉見着一條玉帶,兩團粉米肩繡,忙蹲下身,“見過郡王,王爺萬福。”
祁冀嗯了聲兒:“還能認得人就成,起罷。”
劍眉潘鬓,瞳仁兒裏聚着她的影兒,蘇君忙躲開眼,“您安坐,民女告退了。”
祁冀伸手攔她,“慌什麽,你叫什麽名兒?”
蘇君攥住手心兒,“民女蘇君。”
祁冀緊着束袖兒問,“蘇景禮是你什麽人?”
蘇君擡起頭,“您知道我父親?”
祁冀頓住手,從鼻腔裏笑了聲兒,“他?還不夠格兒。”
下巴抵在領口的攢枝千葉繡紋上,鼻翼歙動,祁冀眯眼看着她,“怎麽,不服氣兒?”
蘇君掖了掖狐裘,蹲身一福,拔腳兒往外走,他在她身後道,“出了西邊兒跨院兒,沿着外廊打右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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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幼儀壓着嗓子低笑,“真成,頭一回聽說出個恭能迷路兒的,出去這麽長時間淨忙活這個了?”
蘇君喘着氣兒,“這怪不着我,人家裏地方大,欸,你見過睿郡王沒有,他多大年紀了?”
袁幼儀鼓着腮幫兒點頭,咽下茶方道:“比王爺歲數兒還要小吶。”
蘇君追問,“比晉王爺年紀小?那王爺見了他喊小叔兒吶?”
袁幼儀道:“那自然,輩分兒不能亂吶,不過除了郡王,仨王爺平時就藩,人不見人的,也沒多少尴尬的時候兒。你問這做什麽?”
蘇君端了茶垂眼喝着,“先頭不是說他來蔣府了麽,随口兒一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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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蔣府大門,蘇君跟袁幼儀告別,一人身着侍衛長罩甲,腰束革帶快步走上前,“王爺擔心姑娘安危,讓微職護送姑娘跟謝夫人回家。”
袁幼儀道:“怪不好意思的,還要勞煩宋大人。”
宋炆升理理胯刀笑道:“應該的。”
送袁幼儀上了馬車,剛要轉身,宋炆升叫住她,回頭看了看馬車,攏住手壓低聲兒道:“有空兒沒有?找你有事兒。”
蘇君看看四周,“想好要什麽酬禮了?你快說!我家老太太就出來了。”
宋炆升落下手聳了聳眉,“不是兒,我過會兒去找你,你想個方兒出來。”
蘇老太太下車攏了攏蘇君的狐裘,“今兒晚上風大,早點兒回去歇着罷。”
蘇君摸了摸發頂,“呦,我釵子落哪兒去了?”
蘇老太太道:“今兒走這麽一程子,指不定被土地爺兒收哪兒去了,沒了就沒了罷。”
蘇君一臉哀怨,“走到胡同口兒我摸着還在吶,是大娘送我的那只長腳兒釵,嵌了那麽大顆珠子吶,要不您先回去歇着,我讓人去找找。”
蘇老太太犟不過她,“先去你二叔兒書房裏歇會子,找着了趕緊回園子,啊?”
剛送走蘇老太太,躍陽在馬棚外牆吹了聲哨兒,只身走到棚邊一黑油門兒處,守門的婆子正跟妙竹說笑,蘇君繞出門外走進侯府東牆外的夾道。
宋炆升抱胸靠牆站着,看清來人抖了抖罩甲,往巷口擡了擡下巴,“那小子挺機靈。”
蘇君拉緊狐裘,“別說他了,找我什麽事兒?”
宋炆升從懷裏掏出一荷包兒遞給她,“是你的罷?“裝雀兒”那回我揀着的。”
蘇君一窘,“多謝你,恭祝你高升了。”
宋炆升握緊胯刀問:“你都知道了?”
蘇君盯住他手,“不就是往朝廷裏安插人手麽?王勻被逮那日你就在他隔屋兒,哪兒那麽巧,他剛下臺,你就頂他的職兒了,壓根兒就是你陷害的罷。不過你放心,我不稀得惹禍,我不往外頭說,你們也別殺我。”
宋炆升松開手,掌心兒劃弄着刀把頭兒,“說“陷害”難聽了,頂多叫碾軋,你說出去也沒什麽大礙,不至于要了你的命,廷子裏的事兒向來比的是手段,頑兒得是權謀,說多了怕吓着你,時候兒不早了,眼見禁宵了,你先回去罷。咱倆那回事兒,我沒忘吶,等我想好了再說。”
蘇君背過身揮揮手,“快別磨叽了,我最不待見欠着人情。”
宋炆升伸脖兒喊了聲,“頌頌。”
蘇君轉過身,握緊裘邊兒,“誰教你的?!”
宋炆升笑道:“還真是,你荷包兒上繡的,是你小字兒罷。”
☆、禧鵲宮
? 凝朱撒了把黃豆在園兒裏,從院角一棵大楊樹上飛下只喜鵲,點着步子找食,妙竹指了指樹梢,“姑娘快看,那是不是‘白圍裙兒’?”
蘇君一手撐在眉骨前張望,“是她,她肚間的白羽毛兒比旁人多些。”
莊媽指指地上的喜鵲笑道:“找相公了,看護他吃食兒呢。瞧他們窩兒築得多氣派。”
蘇君放下手問,“昨兒張家來人,我三姐的日子定下沒有?”
莊媽下階攏了攏地間的黃豆,回過頭道:“過幾日才來請期吶,不過聽二太太的口音兒,下年三月差不離兒。”
蘇君道:“呦,這麽快,跟袁姑娘前後腳兒,過了晌午我出趟門,給兩人的嫁奁都先置辦了。”
凝朱問:“姑娘要上哪兒家挑去?奴婢先跟躍陽打聲招呼兒。”
蘇君撥拉着五彩梅花喜鵲海碗裏的黃豆,挑出一顆石子兒扔在樹窩裏,“珍寶閣罷,我大哥總在那處兒給大嫂挑首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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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至東城椿樹街,蘇君下了馬車,掌櫃的探身從門內看見她叫來個侍女上前迎接。
侍女斂着湖綠百褶裙福了福身,“奴婢保珠兒,姑娘屋兒裏坐。”
蘇君走近南間在一黃花梨平頭案前坐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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