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出現吶
你這麽說,你買的那根兒簪原就是皇後主子庫裏的。”
蘇君笑着,“真是這樣兒?嗬,算他倒黴,又被我逮到一處兒。”
宋炆升問:“那枚簪子吶?你不會送出去了罷?”
蘇君道:“哪能夠吶,跟郡主送一樣兒的東西不好看罷,當初覺着那簪子不對勁兒,只能現拿了倆荷包兒替換了,怪寒摻的,如今在我屋裏藏着吶。欸,我說這線索有用沒有?”
宋炆升點頭,“用途可大吶,回去我得仔細合計合計怎麽給它用上。”
黃莺兒唱夠了音,結着伴兒飛遠了。蘇君肩頭一顫擡頭問他:“你怎麽知道宮裏事兒的?晉王爺告訴說的?”
宋炆升點頭:“啊,怎麽了,又想到事兒了?”
蘇君點頭,“那日去多寶閣還碰着睿郡王了,我聽他跟我二哥說,他那日去是為宮裏主子娘娘們采買首飾的,你看,他會不會也……”
宋炆升聞言低頭拿眼光罩住她,“看來還有人往這處兒使勁兒吶,頌兒,你這麽聰明不如跟了我罷,你看咱倆腦子加一塊兒事半功倍啊,別人兒許了你,要被坑慘了。”
蘇君一怔随即一笑,“你多大了?我還小吶。”
宋炆升走近,“我二十二了,該娶親了,你不小了,不是馬上及笄了麽?”
蘇君一噎,“……是這麽回事兒,你比我二哥還大吶?”
宋炆升皺了皺鼻兒,“嫌我老吶?老夫少妻,現在不就興這個麽。”
蘇君撲哧一笑,“快別開玩笑了,接着剛的話說,你說要不要找郡王商量商量?”
宋炆升負手探胸看她,“我不高興你見他。”
蘇君搖頭,“我不打算去,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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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炆升問:“為啥吶?”
蘇君道:“男女有別,人家還是郡王,我能随便找人吶?”
宋炆升試探:“就這個?想想還因着旁的沒了?”
蘇君依言想了想,“跟他說話老覺着隔着層什麽。”
宋炆升笑問:“不如跟我說話自在?”
蘇君點頭,“跟你就跟我跟我哥子說話一樣兒,用不着顧忌什麽。”
宋炆升直起腰,垂眼擺弄着腰間革帶上垂挂的玉佩,蘇君問他:“欸,怎麽不說話了?”
宋炆升放下手,“老這麽欸來欸去怪別扭的,你都拿我當哥子瞧了,咱們之間改個稱呼罷,我喊你小字兒,要不君君?”
蘇君喇舌,“可別,只我小時候兒我爹才這樣叫我吶,怪瘆人的,喊我小字兒就成,要不我也喊你字兒罷?是什麽來着?”
宋炆升道:“恪之,恪守的恪,之乎者也的之,這書生之間才這樣喊吶,我在家輩裏排行老六兒,你喊我六哥罷?”
蘇君猶豫,他問:“要不炆升也成。”
蘇君忙點頭,“那就六哥罷。”
☆、鬧千秋
? 十尺影壁,八尺皇榜,舉子數千,一人策馬疾馳從貢院門口踏行而過。
“文隆!”,攢動的人頭中一人探身高喊。
蘇轅聞聲輕拉辔策迂回馬頭,躍下身上前揖手,“茂晟,如何?”
王致遠理了理青藍鑲邊員生袍,“未能得償所願。”
蘇轅探身看過榜,回手拍拍他肩,“恭喜王兄高中探花,那位置兒我等心中深覺非你莫屬,不要也罷。”
王致遠舒朗一笑,“得蘇兄高看,不要也罷,這是上哪兒去?”
蘇轅扶了扶馬鞍,“郡王指派我上南面兒辦趟差使。”
王致遠回身看了眼榜單,“若你參考,未必不能高中。”
蘇轅飛身上馬,“個人有個人的際遇,不必挂懷,這會兒不得空兒,改日請你吃酒。”
王致遠拱拱手,“慢走,隔天再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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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皇後依在紫檀嵌瓷心羅漢床扶手上指了下首一把烏木七屏卷書式扶手椅笑道:“坐罷。”
祁冀撩袍坐下身,“娘娘近日可順遂?”
皇後端起福壽祿螭梅紋委角杯抿了口茶,指了指他身旁側幾上的冊子,“你們幾個順遂我自然跟着就順遂了,你侄兒府裏都見喜了,你這兒馬上也得操辦起來,沒得人家說我偏心,淨耽擱着你的婚事兒算什麽。”
祁冀撚起冊子翻看了幾眼撂在桌上,“他生他的,我着什麽急?”
皇後瞥了眼冊子坐起身,“沒相中的?我瞧着蔣家姑娘挺齊全一人兒,你再不應,秦貴妃怕是要迫着我下懿旨賜婚了。”
祁冀擡眼看她,“您真想我跟她們那頭兒攏到一處兒去?”
皇後擡手捋了捋一側花白的鬓角兒笑道:“你若真答應,我還能攔着不成,這麽大個人兒了,府裏沒個貼心的照應怪冷清的,這不皇上那天也問你這事兒來着,我不催着你,還當我不上心吶,那上頭幾家兒姑娘都挺好的,家裏邊兒根基也深,不待見蔣家人兒,其餘的随便兒挑個,挑倆仨也成,虧不了你。”
祁冀垂目抿着茶,“娘娘話兒說得輕松,前幾日我碰着一唱小曲兒的,兒臣瞧着不錯,随便兒挑回來也使得。”
皇後直道他胡來,“說得這叫什麽話,回頭讓皇上聽着,跑不了你我一頓兒呲嗒。”
祁冀刮着茶蓋兒,“這會兒他老人家可沒空兒兜搭我。”
皇後斂袖兒揮手叫退宮人,探身問他:“你就相中她了?”
祁冀壓下茶蓋兒點頭,“原因您都知道。”
皇後靠回身,“老楊的案子審出來沒有?他擱禦前伺候好多年了,落了個丢腸兒的下場,下輩子投胎怕也是個餓肚兒的埋汰命兒,皇上也挂念的緊吶。”
祁冀搖頭,“還沒,诏獄那邊兒逮着幾個人正審着。”
皇後低頭理理袖子,“那你這婚事兒先不急罷,人家裏指不定都給她說下親事兒了,咱們橫插一杠兒沒得落了皇室臉面。”
祁冀擱下茶盅,側頭撣了撣右肩的金線盤龍,“打聽過了,五月及笄,家裏還沒開始給她議親,兒臣這麽些年無欲無求的,就碰見這一個招人待見的,不該要的兒臣就是碰着了也拿來孝敬娘娘,您看如何?”
皇後擡眼看他,默了陣兒,點點頭,“我生辰那日也捎帶召她進宮,探探她家意思,沒個意外把你這事兒定了,你記着你說過的話就成。”
祁冀起身一揖,“兒臣多謝母後。”
皇後眼珠兒顫了顫,“別多禮了,那件事兒商量到哪一步兒了?”
祁冀直起身,“您千秋那日,怕是要鬧着您了。”
皇後擺擺手,“無妨,早活夠了。”
祁冀躬起身,“兒臣不便多呆,這就告退了。”
跨出宮檻,殿頂的日光洩在面上,身後皇後叫住他問:“等這事兒完了,往後你打算往哪邊兒站?”
祁冀頓住腳,“回娘娘,兒臣從來都只站在自個兒這邊兒。”
看向他後背,刺金四爪方龍引頸欲騰,皇後輕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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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十五,皇後六十千秋,各親王郡王,國戚宗室,內外命婦入宮觐見。
一番祝辭禮畢,文皇後三龍雙鳳冠壓頂,身着真紅大袖衣,紅線羅大帶,外罩金繡團龍紋褙子,肩披織金雲霞龍紋霞帔,鶴發肅面端坐于赤金雕雲龍紋塌上輕起唇口:“免禮平身。”一旁女官宣告衆命婦賜座于下首兩列雕垂挂如意雲頭紋六方扶手椅凳之上。
皇後擡手壓壓發鬓,“趁今兒這機會,跟大家唠會子家常,杜夫人,側妃為晉親王開枝散葉有功了。”
杜夫人起身謝恩,“托皇後娘娘的福,這是她的福氣。”
杜司茵随即起身被皇後出聲攔下,“不必多禮,坐罷,頭幾個月要緊,後頭你家王爺回藩,就別跟着了,擱京裏仔細作養着,皇上跟我可等着抱曾孫吶。”
杜司茵一笑,揚起腮邊小痣,捧肚兒一福坐下身,“妾身謹遵皇祖母吩咐的來。”
皇室曾長孫意味不尋常,蘇君看向前,袁幼儀下颌溜尖兒,兩肩微垮。
皇後笑着招袁幼儀上前,“可憐見兒的,怎麽瞧着又瘦了些,正妃拿出正妃的派頭兒來,不必事事親為,使喚下頭人辦去,遇着偷奸耍滑的直接攆了去,你這孩子就是心軟。”
杜司茵聞言斂回笑,正了正身。皇後扶了扶袁幼儀發簪,“這簪子是馨丫頭從我庫裏挑的那支?瞧瞧,跟你多相稱。”
文馨郡主看向蘇君,“進了殿門兒我就一直想問吶,蘇姑娘那發簪打哪來的,跟王妃的一個模樣兒吶。”
殿內衆人聞言都看向蘇君,皇後眯着眼搖頭笑道:“隔這麽遠,老眼昏花的我也瞧不真。”
蘇君起身走至塌下,福身跪地拔下簪子雙手呈上前,一旁女官接過交由皇後,皇後拿過放在袁幼儀發間比較了幾眼,“不一樣兒,你們瞧瞧,幼儀的是鵲鳥趕菊的花樣兒,這丫頭的是蜻蜓點荷的花樣兒。”
文馨笑了笑,“是我看茬了,都是金累絲嵌紅寶兒的,我還當一樣兒吶。”
“嗬!”,秦貴妃掀起茶蓋兒撥了幾下杯口兒,“皇後娘娘,臣妾坐這麽大老遠都瞧得真真兒的,那兩根兒簪子若說不是一個匠人兒做出來的,怎麽跟一個胎裏生出來似的,臣妾奇怪這丫頭簪子打哪兒來的,跟您庫裏的物件兒撞上臉了?莫不是歪路兒上來的罷?”
衆人聞言一凜,蘇君忙垂下頭,前額枕着地磚,“娘娘明鑒。”
蘇老太太也忙起身俯拜,“皇後娘娘明鑒。”
皇後叫起二人,瞥了眼秦貴妃,“沒得吓着孩子,蘇夫人也別多禮,都先坐罷,不過貴妃說的也有道理,不瞞各位說,我那庫裏存得都是我那積年的嫁妝,時候兒長了也記不住長什麽樣兒了,這你們也都瞧見了,這簪子是別扭,也像是我庫裏的東西,蘇家丫頭別怕,我問你話,你照實了說,可好?”
蘇君福了福身,“請娘娘問話。”
皇後複看了眼簪子問:“我且問你,這簪子打哪兒來的?”
蘇君擡頭,“三月初,家裏阿姊婚嫁,民女擱多寶閣裏為阿姊挑嫁禮時見着的,民女瞧它寓意好,一時生喜就買下了,後來她推脫說東西貴重,讓民女留着自個兒戴,民女今兒才戴了來。”
皇後擡起茶盅遞到嘴邊兒,“多寶閣?這是哪處兒地方?”
蘇君回道:“是東城椿樹街的一家鋪子。”
皇後搖搖頭抿了口茶擡眼瞥見曹國公夫人,問道:“薛太太,怎麽瞧着你臉色不好吶,可是有什麽不妥?”
薛氏捏着帕子沾了沾一側鬓角兒,“回,回皇後娘娘,妾身想起一事兒。”
皇後不耐煩,“什麽話直說罷,別拘着,我這兒着急問話吶。”
四下望了眼,衆命婦忙避開她視線,薛氏顫着音兒,“妾身記着那多寶閣似是宮裏人的産業。”
皇後一怔,置下茶盅,“話可不能亂說,你這話兒當真?”
薛氏埋頭低着聲,“妾身記着好像是這麽回事兒。”
皇後默了半晌,掃了眼衆人,“薛太太說的你們沒過耳聞?蔣夫人,你名望重,我信你的話,你說吶?”
蔣老太太起身欠了欠身,“回娘娘的話,确實如薛太太所言。”
皇後壓着手不言語,外殿內侍一聲通傳“睿郡王殿下到,恭祝皇後娘娘千秋。”
祁冀身着赤色绛紗窄袖直袍,兩臂金線各織一條盤龍,腰束玉帶,其下墜着一只赤紅葫蘆水晶鼻煙壺,幾步跨進殿內往首位一禮,“恕兒臣來遲。”
皇後吩咐宮人給他侍茶,“往年就你來得最急,今兒連王子們的賀儀都錯過了,我這會子心裏可還有些不痛快吶。”
祁冀躬身在她鳳榻一側的紫檀夔龍紋玫瑰椅坐下身,端茶抿了口,低頭看了眼杯口,“娘娘殿裏今兒這茶可比平時順口兒多了,兒臣來的晚自有來晚的道理,待會兒您就知道了。”
皇後捺捺手,“我慢等着,就瞧兒你今兒什麽借口兒。”
內侍又一聲通傳,“睿郡王賀禮到!”
言閉兩個內侍擡着一張剔紅福壽紋案幾置于殿中,後面兩個內侍擡着一黑漆托盤擱在幾上。
祁冀指了指桌上紅布掩蓋的物件,“兒臣就是為了這物件兒才晚來的,您掌掌眼。”話落一拊掌,案幾旁兩名內侍揭了紅布,露出一尊一尺多高的鎏金銅釋迦牟尼坐像。
皇後笑容僵在臉上,皺紋添了幾道兒,沉下聲問:“這東西打哪兒來的?”
☆、餘落日
? 祁冀略怔,“是兒臣前些日在五柳街古緣堂偶然碰着的,見着它手藝精細……”
鳳冠上龍鳳口中的銜珠玉滴打着擺發出脆響,福子忙上前攙住皇後,“娘娘!”
皇後單肘撐在塌桌上手支着頭,祁冀站起身,“快傳太醫!”
宮人們擡過一座紫檀木雕開光勾蓮花紋三聯木座屏風支在鳳榻前,幾名太醫進出診治。
“皇上駕到!”一聲高唱,殿內衆人齊跪,皇帝攜着幾位親王走過,劉雲海水紋袍邊兒曳過衆人眼前。
皇後出聲命宮人撤下屏風立起身,皇帝扶她坐下,“虛禮省了罷,這會兒皇後覺着如何?”
一太醫回禀,“回皇上,皇後娘娘急火攻心并無大礙,鳳體一向康健,服下利于安神的湯藥稍作歇息便可恢複。”
皇帝握拳抵在膝頭,“說說,是怎麽回事兒?”
祁冀躬身上前,“母後是見着兒臣所送的賀禮後着急上了火的,是兒臣的錯。”
皇帝往殿中看去,“就這個?”
皇後道:“這個怪不着老四,是我不經吓,讓人見笑了。福子,你去,把我的那個搬出來,皇上您稍坐,臣妾麻煩您瞧個物件兒。”
片刻兩名內侍擡着一紅木托盤放在殿中的幾案上,皇後點頭,兩人揭下巾布,兩尊金佛齊肩坐在案上。
皇帝目光頓挫,皇後試探問他,“您還記不記得這尊佛?臣妾自幼禮佛,賜婚于皇上那時候兒,您送臣妾的聘禮中就有它,一齊兒的還有一尊彌勒菩薩立像和一尊金剛總持坐像,臣妾一直舍不得用,跟臣妾嫁妝一道都擱進庫裏了。”
皇帝蹙起眉,“是這麽回事兒,是朕親自找匠人打造的,怎麽有兩尊?”
祁冀接過話,“這都是兒臣的不是,兒臣在那古緣堂瞧到這尊佛,存下心思拿來給母後做壽禮,不成想沖撞到您二位百年之好,兒臣願意受您責罰,不過這是父皇您親自交代匠人為母後打造的,隔了這麽些年,怎麽又出來尊一模一樣兒的?”
皇後探手拿起榻桌上的兩枚金簪,“這兩樣兒也得勞煩皇上您鑒別鑒別,這倆簪子,一個是您孫媳婦兒的,一個是靖南侯蘇家姑娘的,這不剛巧撞了臉了,只咱孫媳婦這枚是從我庫裏挑的,蘇姑娘的是上多寶閣那處買的。”
皇帝就着她手看了眼,“我明白你意思,就是說宮裏邊兒鬧賊,把你庫裏頭的物件兒淘換到外面兒去了。”
皇後點頭,皇帝起身下榻走至殿中案幾旁,屈起手指各敲了兩尊佛像,又從腰間懸配的佩挂裏解下把掐絲琺琅鑲柄折刀各刮了兩尊佛的表面,一尊佛頭咬着刀口不變,一尊順着刀刃兒被剝下片兒金皮兒,流雲箭袖兒翻飛,皇帝反手一紮,刀身從一尊佛頭的腦頂灌入,刀尖從眉心裏撅出頭。
一旁宮人伺候他淨過手,皇帝做回榻上來回擦着手,末了丢了蝙蝠紋雲錦布巾在腳邊,“老四,你方才說佛像哪處兒買的?”
祁冀垂首道:“五柳街古緣堂。”
皇帝看向皇後:“簪子吶?”
袁幼儀回道:“回皇上,是椿樹街多寶閣。”
皇帝一手撚着膝蓋,“這倆地方主子是誰?”
殿外日光偏斜,光束打在地磚上照出衆人的影兒,皇帝整着袖頭兒問,“朕問這兩地方背後主子是誰?”
皇後看向殿中,“薛太太,你方才說知道背後主子的來頭,仔細說出來,人多也好商量。”
薛氏咬着下唇擡起頭,“妾身聽說是宮裏的來頭。”
皇後點頭,“這個剛你說過了,眼下欠個人名兒,別耽擱時辰,直說罷。”
薛氏擡臂拭了拭汗,“回娘娘,是餘公公。”
皇帝聞言一拳叩在案上,“瞎話婆娘!”
薛氏癱在地上請罪,謝老太太俯身道:“皇上,薛太太所說并非空穴來風,懇請皇上明察。”
蘇老太太随之,“懇請皇上明察。”
“懇請皇上明察。”
皇帝蜷起手指,握緊塌桌邊沿冷笑,“怎麽,這是要合着夥兒逼朕不成?”
皇後正了正鳳冠起身叩拜,“請皇上您三思吶,若不是宮裏人的能耐,皇庫裏頭的物件兒怎麽能在坊市間流通?臣妾願意賭上這頂鳳冠驗他清白。”
衆人聞言觑向上首,皇帝蹙着眉頭揮手,“你先起來說話。”
殿外走近一內侍,“皇上,錦衣衛北鎮撫司鎮撫使宋炆升宋大人求見。”
皇帝瞥了眼殿外,“不見!也不挑個時候兒!”
內侍雙手呈上一封紙箋,“回皇上,宋大人說是要緊事兒,若是您不見,先呈了這封密箋到禦前。”
皇帝看着殿內烏泱泱一片人頭,不耐地揮了揮手,“起罷,都老實坐好,拿來我看看。”
合上紙箋,皇帝探出一手指了指,“叫他進來!”
須臾,飛魚紋潛進殿門,宋炆升踩着粉底皂靴走近禦前,一手橫于胸前一拳支地,“見過皇上,皇上萬福。”
皇帝兩指剪着紙箋撂到他面前,“這上頭說的當真?”
宋炆升應是,“是幾人親口所供。”
皇帝摁着塌幾起身,随侍太監忙上前攙扶被他一手甩開,負手踱了幾步,越眼看向門外殿檐脊角內懸垂的獅紋銅鈴,風一吹喀拉拉一陣響,“朕知道了,此事朕會再派人核查。”
衆命婦觑向皇後,皇後拘着淚,“皇上,今兒咱皇家的臉面算是丢沒了,您就讓各位夫人們為臣妾做個見證罷?”
擡眼看她,鳳冠霞帔着身跟套在竹竿上似得,回身挨個看過幾個親王郡王,皇帝垂下目,兩只捏了捏鼻管,坐回塌上,“叫餘澤海過來。”
蘇君抽空打量他,他正身立在殿門處,袍角擦着門檻合着穿堂風往外湧,網巾巾帶沿着兩腮束于颌下,三兩筆話勾出他輪廓,宋炆升擡眼越過她看向她身側,蘇君轉過臉,文馨正沖他輕笑,他點頭回應。
垂下目,胸口微噎,餘光瞥見一人盯着她看,蘇君略欠了欠身,祁冀擱下茶盅輕咳了聲。
一人身形精瘦,滿面細褶兒,頭戴烏紗描金曲腳帽,四爪橫織細雲蟒貼身,腰系扁辮躬身進入殿內,俯身跪拜,“恭請皇上聖安!”
皇帝指了指殿中兩佛,“起罷,也別跟朕兜圈子,知不知道今兒為何叫你來景仁宮。”
餘澤海躬身道:“奴才不知。”
皇帝擡擡手,“再看看,案子上的物件你認不認得?”
餘澤海回身看了眼,轉過臉垂下頭,“回皇上,奴才不認得。”
皇後添了杯茶推到他手邊,“皇上來半天了,臣妾也沒個眼力界兒的,您先喝口茶。”
皇帝擡過白玉龍鳳雲螭紋杯,半合了眼,“老四,你牽的頭兒,下頭你接着問罷。”
祁冀應是起身走近餘澤海,“椿樹街多寶閣,五柳街古緣堂可是餘公公的産業?”
餘澤海躬身應是。
祁冀屈起一手中指在案上磕了磕,“這尊佛是我從古緣堂淘澄來的,誰知竟是皇後娘娘的原物,娘娘庫裏的被人拿假物掉了個包兒,公公堂子收的,公公不知?”
餘澤海滿臉褶子舒張開笑道:“奴才成日在司禮監呆着,堂子裏還真不是奴才看的。”
祁冀問,“是禦茶坊的常四海罷?餘公公勞苦功高認些幹兒分擔些活計合該的,這眼下說不清楚的事兒只好找他來問了。”
話畢宋炆升出殿駕着一人走進門,“你來得正好,正要問你話吶。” 常四海弓着身子四處打量,擡頭瞥見一抹明黃吓歪了身,被宋炆升提了一把勉強站住,“常公公,小心吶。”
祁冀拍了拍真佛佛頭,“常四海,這尊佛你認不認得?”
常四海瞥了眼餘澤海,咽下口唾沫,“認,認得。”
祁冀拔掉假佛頭間的折刀,握在手心轉了轉,“早晚還是得說實話,宋大人诏獄裏的器物兒可不聽旁人的話,說,知不知道是娘娘庫裏的?”
“知,知道……”
聞言祁冀逼近一步,“東西怎麽從宮裏搗騰出去的,回頭自有人審你,眼下我只問你,你幹爹他老人家知不知道?”
常四海額頭一把磕在地上,“這個,奴才不知吶……”
祁冀笑了笑,“這幹兒孝心實誠,打算把罪過都擔下來吶,早說就不用費這麽大功夫兒了,盜賣皇庫裏頭的物件兒是什麽罪名兒來着,株連九族?常公公,待我向你爹媽問聲好。”
常四海撲到他腳邊,“我認!我認!王爺您手腳金貴,您放過他們沒得污着您手……幹爹他,他知道這回事兒來着。”
餘公公聞言撩袍俯身禦前,“皇上明鑒,奴才是真的不知,奴才除罷晚間兒在宮外,其餘都在司禮監和您身邊兒候着,鋪子裏是奴才雇了掌櫃幫襯的。”
皇後笑着探身問向身側,“皇上覺着今兒這茶如何?”
皇帝摩挲着白玉杯上的螭紋點頭,“是哪處來的?宮裏好長時候兒沒見着武夷山大紅袍了。”
皇後笑道:“是你孫媳婦兒今兒才捎進宮來的,我瞧着好,趕巧兒泡茶喝。”
皇帝手指握緊杯身,袁幼儀起身回話,“原是兒臣借花獻佛來着,這茶是我成婚那時候兒蘇家姑娘送我做賀禮的,娘娘老說宮裏茶喝着澀口兒,今兒才帶進宮來的。”
祁冀微訝,“娘娘今年沒喝着這茶?”
皇後擺擺手,“內務府那邊兒回話說,上年南面兒收成不好,有是有,泡過幾杯就沒了,別說我,你父皇不也沒多喝麽。”
祁冀冷笑,“母後心慈也得有個度兒,我前些日子剛去過福建,茶葉收成都擠成堆兒了,蘇家能喝起的茶,咱們家倒喝不得了。”
皇後看向蘇老太太,“蘇夫人,你家開茶鋪的,知不知道上年收成如何吶?”
蘇老太太道:“回娘娘的話,我那長孫兒上年到南面兒買茶,聽他回來說那邊兒雨露豐厚,想是收成不差的。”
祁冀轉過身,“常公公,你管禦茶坊的,不能是您放出口信兒糊弄人的罷?”
常四海額前磕得烏青,跪身轉向餘澤海,“幹爹,對不住了,大難臨頭,不敢保您了,” 言閉轉回身,“奴才好茶都孝敬給幹爹了。”
玉杯應聲摔下,螭紋白玉片濺起刮擦着餘澤海的側臉飛去,皇帝走下塌寒聲問他,“這你怎麽解釋?”
餘澤海仰頭,臉上挂着血痕,“奴才一片忠心日月可鑒,皇上您要信奴才,不能因着一滿嘴瘋話的小人冤枉奴才吶,皇上。”
皇帝靴頭抵了抵地上的紙箋,“再叫朕明鑒,眼下就把你腦袋揪喽,一件兩件事兒跟你扯上幹系權當是你用人不淑,這麽多雙眼睛瞧着朕,真當朕是糊塗了不成,爪子探到宮裏邊兒,朕念着舊情打回去就是了,鎮國公的案子畢竟當初是朕親下得旨,心裏有愧,原想着就讓朕做這個惡人罷,不成想你就是那背後的主謀,朕相信你,把京府政務交給你辦,竟是捅了個窟窿,如今你幾個同黨把你供出來,你下獄裏跟他們對口供去罷。”
餘澤海正欲開口,宋炆升上前一步,“臣想起一事兒,需回禀皇上。”
皇上背起手,“說!”
宋炆升道:“複查鎮國公的案子,是臣無意中從五城兵司馬裴子韶那處得知的消息才牽的頭兒,那晚王勻不光折了您的面子還透露出鎮國公案子的線索,這您都知道,只是方才一事兒給臣提了個醒兒,那王勻當初暗指餘公公是背後主謀,依據之一就是禦茶坊裏的賈提督曾給過他二十斤武夷山大紅袍,以便獲知當時诏獄裏審案的進程。搜他家時,确實有這麽二十斤茶,不過那王勻舍不得喝,全放罐兒裏封存了,封口不嚴實,臣找見時全被耗子咬碎了,眼下臣不得不疑這茶的來路兒,皇上您看?”
皇帝聞言措牙冷笑,“好的很,朕繼位幾十年,臨了,吃的還不如鼠耗兒,餘澤海,朕不謝你謝誰吶?”
餘澤海張口辯解,殿外闖進一梳着牡丹髻,一身青赤紅禮服的宮妃,俯身跪倒,“見過皇上,恭祝皇後娘娘壽旦,祝娘娘康樂宜年,福壽綿長。”
皇後冷眼看她,“曹婕妤,嫔妃賀儀時辰沒到呢,你着急來湊什麽熱鬧?”
曹婕妤瞄着皇帝,“晚一會子,臣妾就見不着皇上了。”
皇後愠怒,“混賬,說得哪門子喪氣話!”
曹婕妤撲到皇上腳邊抹淚,“皇上要給臣妾做主。”
皇上挪開腳,“有什麽痛痛快快兒說!”
曹婕妤攤開手掌,“皇上您瞧瞧臣妾手。”
秦貴妃探身看了眼,“呦!怎麽瞧着全是針眼子呢?”
曹婕妤期期艾艾,“貴妃不知,這全是臣妾這陣子做活計紮的。”
秦貴妃嗤笑,“我當什麽吶,原是自個兒作踐出來的,沒聽過這事兒還要找皇上做主的。”
曹婕妤更加悲戚:“若不是被逼得沒法兒了,臣妾哪裏想受這份子苦,內務府成天想着法兒的克扣臣妾的用度,不是缺了這個就是短了那個,前段時日茶喝淨了,內務府那處要不來還是到皇後娘娘這兒讨了些,臣妾只得跟宮裏幾人做些活計渡到宮外換些費用使喚,皇上,不光臣妾,宮裏位份低的姐妹們都是這般光景,若是再不回禀皇上,再過幾日臣妾怕是要斷炊了。”
秦貴妃濕了眼角兒,“可憐見兒的,怎麽先前兒不找了我來,我這兒不見得多好,總能接濟你一些的。”
曹婕妤哽着嗓子,“照這樣兒,旁的姐妹都學着臣妾來找皇後娘娘娘,貴妃娘娘,那可何好吶?我使喚人跟內務府理論好幾回了,他們讓我找餘公公說道,欸,餘公公也在吶,今兒您給臣妾應個話兒罷。”
皇帝起開步邁至殿口,“即刻起睿郡王協同錦衣衛北鎮撫司查辦餘澤海及其相幹人等,關如漣暫接司禮監承筆太監一職徹查內務府。陪你們唱了半天戲,今兒朕的臉面也算是丢盡了,該散的早散了罷,皇後生辰也過了,該回藩的盡早回去。朕先回奉天殿了,有了結果你們主案的再去見朕。”
“皇上起駕!”
“恭送皇上!”
膝蓋擦地追至殿外,擡頭看了眼殿外的青天白日,餘澤海叩地低呼,“奴才恭送皇上。” 肩背的四爪橫織細雲蟒暗暗失了顏色。
☆、失先機
? 常四海撲住祁冀的腳,“王爺,我都招了,您饒我一命,饒我一命……”
祁冀擡開腳,彎腰撿起地上一物,“這是你的?”
水晶紅蟾蜍鼓着腮幫卧在他手心,常四海點頭扯開笑,“王爺喜歡,就是您的。”
祁冀擡手湊近下袍,“我嫌髒。”
順着他手看向他腰間,赤紅葫蘆水晶鼻煙壺底的織金垂穗依着風輕曳,祁冀一揮手,紅□□跳出殿外粉身碎骨,常四海噤住聲,癱坐在地上。
錦衣侍衛進門提了餘,常兩人離殿。
皇後理了衣冠睥睨衆人,“聖意都瞧見了,這回整垮那閹豎兒,全依仗在座諸位夫人了,不負正旦那日所約,薛太太,難為你了。”
薛太太理了理面,“餘澤海罪孽深重,妾身等也恨他入骨,為娘娘盡忠是妾身等人的本分。”
皇後點頭看向一人,“吳夫人,瞧你這會子臉色不好,可是殿裏太悶了,祖宗的規矩,正旦那日只邀了诰命,沒法兒交代你,吳大人近日可好?刑部裏政務繁忙,你可得提醒他,多操心操心自個兒身子。”
吳夫人瑟縮着肩膀,“勞……勞煩謝娘娘記挂……”
皇後正回身,“既這麽,若無事相告,就請諸位自行離宮罷,今兒都跟着受累了,回去仔細歇着。”
祁冀坐下身輕咳了聲,皇後一頓,笑道:“對了,我這兒沒個好茶,留蘇夫人說會子話,老四也留下,有話問你。”
衆命婦依言請辭出宮,蘇老太太道:“娘娘若不嫌棄,妾身府中那茶葉……”
皇後笑着打斷她話,看了眼蘇君,“那個不急,回頭再說不遲,我今兒先問您一事兒,這丫頭可說親了沒有?”
蘇老太太微愣,“回娘娘,下月及笄,還沒吶。”
“是這樣……”皇後突然止住話看向殿門,門外走近一內侍,“回娘娘的話,北鎮撫司鎮撫使宋大人求見,說是有要緊事兒。”
祁冀蹙眉,“他要緊事兒不少,這會兒娘娘不得閑,告訴他不見。”
宋炆升跨進殿門行禮,“娘娘,恕臣莽撞,臣衙門裏剛收到的消息,聖上回奉天殿潛修說什麽不肯再見臣,臣只能先找娘娘回禀,這兒有封密箋,請您過目。”
祁冀起身走近,“宋大人,這宮裏不是你衙門,能出便出,能進便進,你什麽規矩?”
皇後伸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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