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出現吶
無妨,拿來我看看。”
祁冀正欲阻攔,宋炆升跨步上前,從懷中取出紙箋,雙手呈上。
皇後張開看後,垂下手看向蘇老太太。
蘇老太太一怔,“娘娘有案子要操心,妾身不便久留,先告退了。”
皇後點頭,“事兒趕事兒的,蘇夫人先離宮罷。”
她緩步跨過殿門,水紋白綢裙邊的竹葉繡輕曳過門檻,祁冀看着她背影轉過身,“娘娘,可是老楊頭兒的案子審出來了?”
皇後盯着殿外不做聲,祁冀躬身一禮,“娘娘保重鳳體,兒臣告退。”
皇後看着他背影醒過神,“這上頭話當真?”
宋炆升點頭,“審的這幾個都是寧王爺那邊兒的人,據他們交代,是老楊頭死前親口兒透漏出來的。”
皇後點頭,仔細打量他,“你家王爺說你辦事兒一向嚴謹,今兒我瞧着不是這麽回事兒,憑方才這一出兒,老四怕是已經猜出個大概了。”
宋炆升擡起頭,“娘娘方才可是要幫郡王做媒?臣對晉王爺一片忠心,有得必有失,您應該謝臣才是。”
皇後一怔,複看了眼手中紙箋,“也是這話,晚一步兒,老四就先登了,不是我不信他,東西吶,遲早還是握在自個兒手裏穩當。”
蘇老太太理了理蘇君額鬓的碎發,“今兒可吓着了罷?誰料着你那根兒簪子也誤打誤撞派上用場了吶。”
蘇君笑笑,“我也覺着巧吶,真好,可把他整下馬了。老太太,這回他不能夠再起了罷?”
蘇老太太沉吟道:“照今兒這架勢,怕是難,那麽些人看着吶,聖上折了那麽大面子,不會再縱着他了。”
蘇君回身看了眼景仁宮宮門,福子叉着腰從門內追出來,“可算攆上姑娘了,請您回去一趟,娘娘說姑娘那枚簪子還留您自個兒使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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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君看向蘇老太太,蘇老太太笑道:“這是娘娘給的恩典,我在這兒等着,你去罷。”
折身走到儀門處,文馨郡主探着身往門內張望,看見一人迎上前,“宋恪之!”
宋炆升跨過儀門躬身揖手,“見過郡主。”
文馨笑道:“免禮免禮,欸,怎麽樣兒,我今兒表現還成罷?這回可把他整垮了。”
宋炆升直起身看向她,蘇君避開目。
文馨順着他視線看去,收回笑,“你這會子忙不忙?能先送我回家麽?”
宋炆升低頭看她,點頭笑道:“不忙。”
兩人從她身邊經過走遠,側門內跨出一人,福子看到他,福了福身去了。
這廂祁冀走近她張開手,“還你簪子。”
蘇君擡手去拿,他挪開手擡臂,“我幫你戴上。”
蘇君避開他手,他一手摁住她肩頭,“別動!喪着臉給誰看,真吓着了?”
頭頂一沉,蘇君擡手扶了扶簪搖頭,祁冀看向她身後,“半年前,那丫頭出城,半道上遭流民滋擾,被他所救,兩人打那時候兒起就認識了。”
蘇君側身看向一旁的月季叢,“王爺不必說這個,跟民女沒半點兒幹系。”
祁冀點頭,“你真這麽想就好,今兒皇後留你實際上是我意思,你現在點頭,我現在就進去求她給咱倆賜婚,等你月後及笄,迎你上門兒做我王妃,怎麽樣?”
蘇君轉過身深蹲一禮,“多謝王爺高看擡舉,民女資質卑陋,配不上您。”
祁冀擡手去撫她臉,“怕什麽,沒人嫌棄你。”
見她避開,祁冀放下手冷笑,“你真看上他了?”
蘇君擡頭看他,“您說笑了,我不依您跟誰都沒幹系。”
祁冀舒眉對上她目,“那你說說,我哪處兒不好,容你不答應的。”
蘇君降下目光,“您哪兒都好,只是認錯人了,您老照着我娘的影兒看我,說句惹您不待見的話,十幾年前人換成是我,不一定願意搭理您吶,您把民女想太好了。”
祁冀不甘心,“她是她,你是你,我沒你說的那麽糊塗。”
蘇君被噎得沒話反駁,“家裏老太太還擱宮門口兒等着吶,民女先告退了。”
祁冀點頭,“你不答應眼下也不着急,等我想出法子就由不得你了,記住我先前跟你說的話,沒得被人騙了。”
蘇君見他說話虛掩,不敢跟他多兜攬,忙告辭去了。
那廂宋炆升走了沒多遠回頭看,她玲珑細腰兒掩在月季叢中背着身看不清神色,祁冀掂着嘴角擡手替她插簪,想是沒遭着拒絕。
文馨擡頭看他,“瞧什麽吶?”
宋炆升扭回臉,垂着眼轉頭,“昨兒晚上沒躺好,脖子梗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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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月跟采芙左右各站,張着一件大袖曲裾深衣
蘇老太太探身拉過裾角,一手撐在衣背,一手來回撫着,“這做工考究,哪兒處做的來着?”
蘇照按下茶盅笑道:“就咱家鋪子對面兒那于記成衣鋪。”
蘇老太太擺擺手,“拿去讓君丫頭瞧瞧。”
蘇君掂起衣袖兒摸了摸,“這料子好,生辰那日我就穿它了。大哥,可花了不少錢罷?”
蘇照翹起腿,晃了晃,“一兩銀子沒花。”
趙氏問:“你跟那掌櫃的熟悉?”
蘇照笑道:“那于掌櫃存着心思想讓他外甥進咱家鋪兒裏當賬房,明裏暗裏打聽好幾回了,我就跟他提了一句,說家裏妹子過幾日及笄,衣裳還沒準備吶,這不,一早就派他店裏夥計送上門兒了。”
趙氏道:“吃人家嘴短,拿人家手軟,你收了人東西,早晚得還。”
蘇照點頭,“您就放心罷,他那外甥我私下裏托人打聽過了,也是個實誠人兒,要不也不能敲他這一筆,正好咱家鋪子缺個人兒,回頭安排他進來就齊全了。”
蘇景信跨進門,脫了外褂坐下身,“說什麽吶,老遠聽見屋裏頭人笑。”
蘇老太太忙吩咐人侍茶,“說君丫頭生辰禮吶,那邊兒怎麽樣了?”
蘇景信手一橫在脖間比了個手勢,“斬了,這大半月彈劾他的折子都累上梁了,嗬,抄他府裏的時候兒,幾十人費了十天功夫兒才把人庫裏的東西清點幹淨,前兒衙門裏人一塊兒吃酒,還傳出句玩笑兒話來着,‘這回國庫裏要大發了!’,今兒監斬那劉大人前後換了好幾盞茶,嗓子冒着煙兒才把他罪名給念道完的,白讓他多活了兩刻鐘。”
王氏問,“上回搜咱家那吳大勇吶?我聽說他也被逮進去了。”
蘇景信呷了口茶,咂了咂舌,“罷官流放了,原先那刑部裏大部分人頭兒都是老餘頭提拔上來的,這回全跟着栽了,不過尚書史洪善倒是沒被糾察,那人滑溜兒,你看上回搜咱家時,人就病了一回,沒參合進咱家的案子,估摸着是聽到點兒風聲後開始躲了,除了他,這刑部,也不光是刑部,自打餘黨被揪得差不多幹淨了以後,騰挪出不少坑兒,這回朝廷裏頭可是大換水了,照我看,未必消停,往後只怕動靜更大。”
蘇老太太嘆了口氣,“你争我争的,你往後在衙門裏也小心着點兒。”
蘇君垂頭撫着曲裾領口的百合蓮花纏枝繡紋,針腳密密匝匝,繁複交織延進掌紋。
☆、行笄禮
? 田郗隔着紫檀圈椅撫了撫正廳後牆邊長條案幾上青瓷撇口瓶的瓶身,探身問向側間:“還沒好吶?”
凝朱回話:“姑娘慢等,這就好了。”
門紗上的黃鹂躍了躍,花格門內走出一人,玉膚桃面,素色襦裙裹腰,大袖曲裾深衣壓身。
田郗擁上前,“你今兒真俊,這衣裳好看,我及笄那時候兒借你的穿穿。”
蘇君說別,“真會寒摻人,誇我還是誇衣裳吶。”
王甄笑道:“忠勇伯家的姑娘拾人家的衣裳穿,真打算做人家媳婦兒吶。”
田郗臉紅,“說什麽吶。”
蘇晴撚着帕子撫了撫眼角,“一轉眼,你也成人了。”
王甄上前握住她手:“呦,可別哭,小心身子。”
蘇君納罕,“我成人了這麽惹你傷懷吶。”
王甄回頭瞪她,“懂什麽,懷了身子都這樣兒。”
田郗拉了拉蘇君胳膊壓低聲,“別跟她們媳婦兒家的計較,你二哥今兒回不回?”
蘇君搖頭,“我生辰是五月十五,不知道他今兒來不來我及笄禮。”
傍晚,方正廳內置了幾案香爐,懸了挂圖,衆人落座後,蘇景信代蘇父致辭開禮,蘇君面向南向衆賓客行過揖禮,後跪坐于西,有司王甄為蘇君梳了頭,正賓忠勇伯田夫人下盥淨手,贊者田郗拿過托盤,田夫人執起一枚白玉笄吟誦祝辭道:“令月吉日,始加元服。棄爾幼志,順爾成德。壽考惟祺,介爾景福。”後将笄簪戴于蘇君發頂,王甄上前輕扶。
一拜,二加,三拜後,蘇君面向挂圖行了拜禮。田夫人引蘇君入醴酒席,王甄奉上酒,田夫人接過念祝辭曰:“甘醴惟厚,嘉薦令芳。拜受祭之,以定爾祥。承天之休,壽考不忘。”
蘇君行拜禮,接過醴酒,跪身将酒撒些在地上,持酒杯沾了沾嘴唇,田郗奉上飯,蘇君吃了口,後跪于蘇老太太面前,蘇老太太眼圈兒微紅聆訓道:“事親以孝,接下以慈。和柔正順,恭儉謙儀。不溢不驕,毋诐毋欺。古訓是式,爾其守之。”
蘇君對曰:“兒雖不敏,敢不祗承。”
蘇景信宣道:“小女蘇君笄禮已成,多謝諸位觀禮!”
禮成,寥管家進門至他身旁說了幾句話,蘇景信臉色微凝拱了拱手:“家中突遇事端,客宴擇日再請,蘇某給諸位賠不是了。”
一人跨進門,田郗推了推蘇君,“你二哥回來了。”
玉盤珍馐,桌椅空蕩,蘇轅四下看了眼,“人都走了?”
蘇老太太招呼他坐下,“你回來得正好,咱家遭賊了,你三叔書房被人翻了,你爹報了官,這會子正擱金岩齋那邊兒說事兒吶。”
王甄看向王氏,“姑媽,這賊不會跟進我家那賊是一夥的罷?”
田夫人擱下茶盅問:“甄姑娘,你們誠毅伯家也遭賊了?丢了什麽東西?”
王甄道:“夫人不知,這賊可奇了,就從我爹書房裏拿了一筆筒,我爹喝醉酒壓鎮紙下的幾張銀票都沒動。”
田夫人看向蘇老太太,“我原先是不好意思說了的,實話說罷,上月我家老爺書房裏也進了人的,金玉擺件兒一樣沒丢,就丢了幅畫兒,還是郗丫頭擱他爹書房裏頭胡亂畫的。”
蘇老太太湊了湊額帕,“真是夠奇的,先前謝二奶奶上家裏跟我念叨過這回事兒,說好多家勳貴都糟了賊手,淨撿着書畫筆墨下手,還勸我家小心來着,誰成想真給他撞上了。”
蘇轅站起身,“老太太先聊着,我上前頭看看。”
蘇君忙跟上他,“老太太,我跟着我二哥上我爹書房看看。”
蘇老太太猶豫,“你去做什麽,沒得耽擱大人們辦案。”
蘇轅驅着她往外走,“您放心,我看好她。”
出了方正廳,蘇轅往回看了一眼,“您跟郡王怎麽回事兒?怎麽他特意交代我回家照應你及笄禮?”
蘇君落下他往前走,“擱裏面兒使了半天眼色,出來就為了跟我說這個?實話實說,什麽事兒沒有,有也是郡王他自個兒搗鼓的。”
蘇轅追上她,勾着脖兒問,“真的?”
蘇君跨過金岩齋院門,“你先操心自個兒罷,郗妹妹你什麽時候張羅回家吶?”
蘇轅辯駁,“瞎說!我跟她沒什麽。”
蘇君擡起頭,喊了聲“六哥。”
蘇轅跟在她身後進門,“糊塗蛋兒,二六兒都分不清了,還有臉埋汰我。”
走至正屋,蘇轅走上階回頭交代她,“我進屋兒看看,你擱這兒等我。”
門簾放下,蘇君走到園中一棵楊樹下,“出來罷,早看見你了,你怎麽來了?”
宋炆升從樹後繞出,“裴子韶上你們家接他夫人,我半路上碰着他人,聽說你家進了賊,順道過兒來看看,指不定能幫上忙吶,才聽說今兒是你生辰?”
蘇君搖頭,“生辰是五月十五,今兒個先過禮,你聽說我爹書房裏丢了什麽東西沒有?”
宋炆升探手扶了扶她頭髻上的玉笄,“聽你們家總管說丢了幅畫兒。”
兩窩眼池子盯着他看,樹上飄下片碎葉打在她鼻尖上,他在裏面的影兒才晃了晃,宋炆升捺不住,擡手罩在她臉旁。
她突然背過身急走,“壞了,剛想起來。”宋炆升收回架在半空的手追她進門。
蘇景信擡頭看向門邊,“君丫頭怎麽來了?”
蘇君交握住手,“二伯,聽說我爹這兒丢了幅畫兒?”
旁邊一中年人道:“照着你父親書房裏的存單,挨個兒查的,丢了幅墨梅圖兒。”
蘇景信比了比手,“這位是順天府衙門裏的蔡大人。”
蘇君福了福身,“給大人添麻煩了,那幅畫兒沒丢,先前有一回上這兒來,我把它拿我那兒了,後頭也沒跟書房管事留信兒,這才讓您誤會了。”
蔡大人聞言看向蘇景信笑道:“好事兒,好事兒,看來那小賊對您府上手下留情了,既這麽,我回頭重新備個案,您府上這案子不是頭一回,不是獨一個兒,得跟其餘那幾家并着案一塊兒辦。”
蘇景信拱手,“好說,好說,總歸是虛驚一場,您慢察。”
屋外,隔着門簾,宋炆升揪住拳頭走下臺階,身後她跨出門喊了聲“六哥。”
宋炆升閉上眼,“怎麽了?”
她說:“方才我不是故意撂下你的。”
宋炆升點頭:“我知道,時候兒不早,我先走了。”
她看着他背後的金繡飛魚尾問:“你生氣了?”
宋炆升頓住腳,回頭笑了笑,“沒有,夜裏頭風涼,你先回屋去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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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子抽下肩頭白巾擦着額間的汗珠從樓間裏跑出,掌櫃從曲櫃後繞出,“平子,快,三樓最左間兒,先伺候着。”
屈指叩了叩門框,屋內人輕聲道:“進。”
平子提着一把粉彩黃底天光天球瓷壺進門,“爺兒,您的茶,給您沏上?”
男子玉面烏發,理了理素色青衣直裰,“擱桌兒上,這兒沒你事兒了。”
平子躬身退出走至樓間,一人玄袍黑靴,袍邊撩着他眼底擦身而過。
宋炆升背手合上門,祁冀臨窗噙着杯口,“這兒的廬山雲霧不錯,你嘗嘗。”
宋炆升岔開腿坐下身,拎壺滿了杯茶。
祁冀瞥他一眼,擡腳輕蹭了下一側的桌腳,對面的茶盅杯底兒貼着桌面飛快滑出,徑直落下。
宋炆升伸出一腿,茶盅落在他靴尖,卷雲紋靴頭微擡,茶盅劃了個半弧坐回桌上,“王爺費功夫兒打扮成這副模樣兒,是找微職伴戲來了?”
祁冀轉着手中的青瓷茶盅,擡眼看他,喉頭在頸間上下起伏。
宋炆升耳根緊繃,末了點頭,“不錯,昨晚兒她親口所說,八九兒不離十,看來寧王爺那邊兒也收到消息了。”
兩人靜默對坐了半晌,祁冀閉了閉眼沉下聲問:“你對她幾分真假?”
宋炆升提杯,垂下目抿了口茶不吱聲。
祁冀坐直身看向窗外,“是個爺們兒就老實回答,有一日你會不會為了那個棄她?”
随他看向窗外,楊柳枝上并着兩只黃莺,喙抵喙纏着脖兒,宋炆升輕笑一聲搖搖頭,“也許會,也許不會。”
祁冀聞言轉過臉含眸打量他神色,片刻後提起唇角起身走出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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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擡過茶盅搖着頭吹了吹茶霧,送到蘇晴嘴邊,“喝口茶潤潤。”
蘇晴放下酸蜜棗舔了舔手指,探到杯口抿了口茶。
王氏遞出巾帕,“要什麽,打發人回來就成,兩頭兒跑着沒得颠了身子。”
蘇晴接過帕子擦着手指,“大夫瞧了,也不能老窩家裏不動彈,我大哥吶?我找他上那于記成衣鋪兒給我裁兩身兒衣裳,後頭腰圍該大了,眼下先準備着。”
小趙氏道:“若不嫌棄我那還有兩身兒收拾着吶,過兩日他就該走了,晌午跟商隊裏頭的人一塊兒吃飯,這會子還沒回來。”
蘇晴撂下手巾,“那我上您那兒一趟,不麻煩大哥了,好長時候兒沒見着旭哥兒,怪想的,瞧瞧他去。”
三人出了百壽堂一路向西經過斂菊園隐約聽見裏面有聲響,蘇晴問:“我屋兒裏有人住?”
小趙氏搖頭,“家裏面兒又沒多人口兒,沒人住你這兒,不過這會子又沒到打掃的時辰。”
蘇晴踮腳往裏望了望,“莫不是又進了賊罷?”
小趙氏扒着院門,“不能罷,各處兒都有丫鬟婆子,外頭還有護院兒,進個人還能瞧不見?”
蘇晴掀開門,“莫不是哪個手腳不幹淨的上我房裏了?”
蘇君攔她:“別驚了人。”
三人過了穿堂,收了手腳走至正房,趴在窗沿下,屋內一人道:“爺兒,你真醉了,奴婢先扶你躺下罷?”
另一人結着舌頭問:“這是哪處兒?你是誰?先送我回園子……”
那人道:“大爺兒,奴婢是映月,瞧,這不正是您住處兒。”
蘇照拖着腔,“映,映月?你來了……老太太吶?來了沒有?”
映月哄他,“好爺兒,您醉了,咱先歇下罷,啊?”
☆、馬骓骓
? 小趙氏羞憤,眼底兒積着淚,揪着褙沿晃身,素青忙上前扶住她,“奶奶……”
蘇晴跨步上階,蘇君忙跟上她進了屋,東側間蘇照半裸着上身倚在羅漢床上,映月聞聲忙從他腿上躍起,磕跪在地上。
蘇晴正欲上前,蘇君攀住她臂,“你別氣,當心身子,這事兒咱們也做不了主。”
蘇老太太顫手往地磚上戳了戳,“在我跟前兒這麽些年,原以為你是個穩當的,誰道你心思打到主子身上來了,我記着你娘在霸州的莊子上罷,明兒招呼她過來領人!”
映月跪着身磕頭,“老太太看在往日的情分上留下奴婢罷……”
蘇老太太別過臉不看她,“就是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才忍着沒落你的臉面,擱旁人身上,一頓板子下來是死是活先攆出去,別不知好歹,先下去罷!”
映月瞥了眼蘇照,淚流兩行,“老太太叫我這般回去,往後還嫁得了人麽……”
趙氏一甩手澆了她一臉茶,“好個不要臉的婢子,你自個兒做賤,還埋怨上主子了不成!拖下去先打爛她的嘴!”
王氏摁下趙氏胳膊,觑了眼蘇照,“大嫂您先消消氣兒,把她嘴打爛了,說不成話,回頭她老子娘來了反倒像是是咱們欺負人似的,岳騰說句話,你什麽意思?”
映月尋着話音忙撲到小趙氏腳邊,“奶奶收下奴婢罷,就是掃院子抹地也是奴婢的造化!”
小趙氏任她晃着腿,怔着眼看向蘇照,“要不爺兒收下罷。”
蘇照一哂,看向映月,“我問你聽着,方才是誰把我引到這兒的?是你不是?是誰扒拉我衣裳的,是你不是?咱倆成事兒了沒有?我前頭沒讀過多少書,話說的糙,別見怪,你都答了,看我依不依你,還有,我不記着平時待你跟府裏其它丫頭有過不同的,這事兒趁早別賴在我頭上,最要緊的是別仗着老太太擡舉,你就敢吃了膽子來拿捏主子奶奶!”
映月愣眼看着他掉淚,蘇照撇過眼,握住小趙氏手,撈她起身,“今兒我吃了不少酒造了不少麻煩,隔天再跟大家夥兒賠罪,這會兒身子不适,我們倆先回園了。”
蘇景信擱下茶盅,擺擺手:“行了,誰不服還要擱這兒繼續糾纏磨蹭的,回頭哪個大老爺參我個治家不嚴,到時候兒跟我到衙門裏算賬去。”
映月聞言一個哆嗦,收回淚,一雙薄長靴并着一雙繡花鞋擦着她眼角兒經過,徑直出了門。
徐氏頭發花白,踩着一雙小腳兒,佝背塌肩,一幅久吃風霜的模樣兒,尴尬笑笑,“奴婢就站着說話罷。”
蘇老太太心裏吃酸,壓壓手道:“坐下說,都知道了罷?”
徐氏眉間積着愁苦,摘了衣角抹淚,“這孩子先前不是這樣兒的,眼下鬧出了這樣的醜事兒,奴婢沒什麽好說的,這就領她回去配個人,心思收了也就是了。”
蘇老太太嘆了口氣,“這兒你放心,府裏人上外頭不會亂說話,也叫那孩子擱莊子上放寬心好過日子。”
徐氏諾諾應是,采芙走上前,“我送您出門。”
走至南院雜房,采芙啓開門,映月紅着眼站在門內,徐氏嘆了口氣拉她往外走,回身撞上一人,忙躬身賠笑:“對不住,撞到這位姑娘了。”
蘇君讓開身,“您是映月母親?”
徐氏點頭,“姑娘也擱府裏當差吶。”
采芙笑道:“您看錯人了,這是咱們府的五姑娘,姑娘怎麽來這兒了?”
蘇君四下看看,“見着躍陽沒有?剛他說找我來着。”
采芙搖頭,徐氏伸手箍住蘇君手腕,“那位郎君姑娘可知道?”
順着她視線看去,一人頭束方巾由蘇景信陪着從書房出來,蘇君點頭:“是我二哥的同年,跟府上有些交情,想是來拜會我二伯的。”
映月推她胳膊,“您打聽人家做什麽,咱們這就回去罷……”
徐氏忙松開蘇君手臂,“是奴婢唐突了,姑娘知不知道那位郎君的名諱?”
蘇君道:“是春闱的探花郎王致遠,如今入了翰林,您認識?”
徐氏拉着映月忙擺手:“哪兒能夠吶,看岔眼了,姑娘止步罷,奴婢這就走了。”
幾天不見躍陽個子拔了一頭,褲腿掉在腳脖子上頭,從雜房後繞出,“對不住姑娘,方才為廖管家跑了趟腿,耽擱姑娘時辰了。”
蘇君指着他腳脖兒笑道:“好馬配好鞍,隔天做幾身兒好衣裳,這麽精神一人兒,也該好好打扮。你找我什麽事兒?”
躍陽撓了撓後腦,“姑娘,外面兒有人找?”
蘇君問他是誰,躍陽支吾,“您出去就知道了,人家不讓我事先告訴您。”
出了門,王大提着黃銅茶壺從門房出來,“呦,姑娘要出門兒?”
蘇君搖頭,“還不知道吶,您見着有人來找我沒有?您打水去吶?”
王大擺手,“沒見着有人遞帖子的,哎,說起這個我就氣,一眯眼兒的功夫,壺裏頭的熱水被人倒騰幹淨了,定是胡同裏那幫賴小子,看我下回不收拾他們,姑娘自便,我上院兒裏打壺水。”
蘇君探身往胡同裏四下看着,“您忙您的。”
凝朱埋怨:“躍陽這小子,胳膊肘往外拐,幫着外人唬您吶。”
妙竹推了推蘇君後背,“姑娘您看對面兒。”
擡眼看向對面胡同交口,一匹黑油長鬃馬勾着脖兒輕蹭牆皮,一人頭束網巾,玄衣革帶,高坐在馬身上看她,蘇君走上前,“六哥找我?”
宋炆升一手握着辔策俯下身,“今兒是你生辰,我碰巧兒趕上休沐,帶你出去頑兒好麽?”
撫他馬頭,馬舌探出找她手心兒,蘇君繞着手引得馬頭來回轉,“上哪兒頑兒?我跟家裏沒法兒交代。”
宋炆升拍拍馬頭,“他喜歡你,旁人一碰就尥蹶子。”
蘇君笑問:“好馬兒,你叫什麽名兒?是個郎君罷?”
宋炆升握緊馬鞭點頭,“他叫骓骓。”
蘇君放下手,“好骓骓,隔天請你吃好料,今兒先跟六哥回家罷。”言閉,身子一輕被人撈上馬身,回過頭,凝朱探着手追她,“咱姑娘被他劫走了!”
妙竹立在原地喊她,“別追了,回來想個方兒應付人問話兒罷。”
四蹄飛踏,馬尾巴高甩抽着風,蘇君生懼忙張手從後抱住他腰身。低頭看了眼箍在他革帶上的一雙手,背心溫熱,她側臉壓在上面輕蹭,宋炆升擡頭看向遠處的城門,笑道:“頌頌,今兒六哥教你騎馬。”
春來萬物生發,淺草沒馬蹄,蘇君揪着辔策架在馬背上晃身,宋炆升一手摁住她鞋口,仰面看她,“別怕,小腿肚兒使勁,穩住身,好,走!”
一低頭,草浪湧過晃得她兩眼發虛,蘇君回頭喊他,“六哥,我怕!”
宋炆升搖搖頭撩袍追了幾步,飛身躍上馬,将辔策挽在手裏,“像這樣兒,拉緊了。”
蘇君被他箍在胸前,向前躲了躲,“六哥,我能不學麽?”
宋炆升将辔策遞給她,“不能,今兒學不會,隔天我得空兒再教你。”
她側過臉問,“為什麽吶?”
宋炆升勸她,“兩條腿兒賽不過四只蹄兒,有歹人追你,你就能撂下人跑了。”
蘇君理着馬鬃,“那若是別人也騎着馬追我吶?”
宋炆升一噎,“那就學好了,總歸聽六哥的就對了,等你學會,咱倆就能雙人雙馬,不這麽擠着了。”
蘇君點頭,“那就聽你的罷,六哥,謝謝你,你跟我哥子待我一樣好。”
聞言宋炆升躍下馬擡頭看她,“知道我為什麽對你這麽好麽?”
蘇君一邊挽緊辔策搖頭,宋炆升伸出一手,“下來,我告訴你。”
蘇君低頭看他,“不學了?”
宋炆升湊了湊手,“那個再說,先下來,我跟你說道說道。”
攀着他手臂躍下馬被他困在馬身前,宋炆升擡手碾去她額角的汗珠,“頌頌,我跟骓骓心思一樣兒。”
蘇君瞥了眼馬頭,“什麽心思?”
宋炆升盯着她看,“他喜歡你,我也喜歡你,不是哥子對妹子的那種。”
身後的草影兒在他眼間晃動,後退一步撞在馬身上,蘇君忙避開他目繞到馬前摸着馬頭問,“撞疼你了罷?”
宋炆升走近擡起一臂擱在馬頸上支着頭,“頌頌,你喜歡六哥麽?”
他背後落着夕陽,餘晖投在他側臉上,滿目霞燦,蘇君觑他臉色,“六哥也喜歡郡主麽?”
宋炆升一怔,放下臂走近,“誰告訴你我喜歡她了?”
蘇君瞥向一邊草叢,“郡王說你救過她。”
兩頰染着餘霞,十指交扣繞着拇指,宋炆升仔細打量她,滿心歡喜,“我還救過阿貓阿狗吶,你也吃醋麽?”
蘇君反駁:“我沒有。”
宋炆升握住她肩頭,迫她看他,“那日你還許他給你插簪吶,我也吃醋,頌頌,你也喜歡六哥是不?”
蘇君擡頭怔着眼看他,“我不知道,興許罷。”
他頭髻上簪固的銀針在她眼波裏頭晃着光,宋炆升心中半苦半甜,晃了晃她肩笑道:“這就成,頌頌吶,你知道六哥多高興麽。”
☆、斜傾雨
? 老天不賞臉,挑着人前無去處後無退路的時候暴雨澆頭。
載着兩人穿過雷閃找到一間茅舍,骓骓撂下他們探進馬槽裏找食。
推開門點上燈蠟,屋內砌着磚炕,竈臺,梁柱上挂着灰獸皮。
門外一聲馬響鼻兒,宋炆升笑道:“骓骓沒找着吃的,看咱們的了。”
蘇君四下看着,“就這麽拿人吃的不好罷?”
宋炆升從懷中取出碎銀擱在桌上,“這下行了。”
翻找半晌,蘇君從炕洞裏摸出倆雞蛋,回過頭宋炆升一手抱着面甕一手提着水桶跨進門,“真會找,這回有的做了。”
竈洞裏往外濺着火星,鐵鍋裏咕哝着水泡兒,宋炆升撸起衣袖,裏衣白袖兒堆疊挂在外臂上,露出骨肉緊繃的小臂,一手撐碗一手執筷打着碗底兒的蛋沫,“頌頌,看看面湯滾了沒有。”
蘇君挪開半只鍋蓋點頭,“好了。”
宋炆升示意她退開,探肘推開鍋蓋,擡手将蛋液澆在滾湯裏,蘇君湊上前,“六哥這是做什麽吶?”
宋炆升掌着木勺湊着鍋底來回攪動,“先前沒見過罷,小時候兒我娘常做的,面疙瘩塞雞蛋。”
蛋絲兒溶在面湯裏蜷成黃金葉兒,蘇君笑道:“這名兒真新鮮,聽我二伯說過,六哥家是寧波府的?”
宋炆升點頭,“爹娘去世後就沒回去過了,不過我們那兒富庶,能養住人,不會嫌棄六哥罷?”
他彎着腰兒盛飯,下袍撩起別在革帶裏,颌角掩在霧氣中模糊了邊線,側過臉看她,蘇君搖搖頭,“我爹娘也沒了,沒了他們,不要緊,還有旁的親人。”
宋炆升端了湯碗,拿瓷勺勻了勻,舀起一勺,晃頭吹了吹遞到她嘴邊,蘇君探頭喝下笑道:“好喝,雞蛋絲兒滑嫩我都含不住吶。
宋炆升扣住一只面團喂進她嘴裏,“吃顆面疙瘩,低頭淨撿銀疙瘩。”
蘇君嚼了嚼咽下,“好吃,筋道。”
宋炆升笑問:“真那麽好吃吶?照着我娘的樣兒耍把式,這還是頭一回做,真給我面兒。”
蘇君點頭,“六哥也喝碗罷。”
宋炆升隔着花碗湯霧看她,“頌頌,別着急嫁人,等等六哥。”
蘇君接下碗埋頭喝着,“我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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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斜傾,紅漆坊柱被澆洗的油亮,雨水沿着花籃鬥拱垂落。
擡眼看去,一人纖腰修頸,垂胡袖兒搭在膝頭端坐,側臉望着殿檐下滴挂的雨珠。
袁幼儀收回眼低頭撫着廣袖上的綴珠兒,“聽說初一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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