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出現吶
日你辦過笄禮了?”
蘇君醒過神兒從屋外挪開視線看向她點頭。
袁幼儀擡過茶盅氤氲在茶氣裏,像極了她身後正堂牆上的那幅水墨,寒霧彌漫籠着遠處的一座孤山。
滴漏裏沙沙作響,松兒向前一步,袁幼儀點頭,“到點兒了,去瞧瞧側妃的安胎藥炖成了沒有,看準時辰送過去。”
觑她臉色,簪紅戴翠難掩哀容,蘇君試探,“王妃最近都順遂罷?”
袁幼儀略怔,放下茶盅,提了提赤紅翟衣袖兒低笑:“嗬,不順遂不是沒良心麽,過幾日我就跟王爺回去就藩了,下回再見你指不定得等到什麽時候兒吶,最近京府裏不太平,沒個要緊事兒莫要出府,晚間兒早些下匙,關好窗戶門子,可記住了?”
蘇君點頭,“我記着了,是出了什麽事兒?”
袁幼儀調開視線笑道:“想什麽呢,那賊不是還沒逮着麽,跟你提個醒兒。”
蘇君欲要再問,松兒跨進門,“側妃那兒都喝下了。”
袁幼儀點頭,“使喚人給她回個話兒,王爺今晚早回府,讓她盡早收拾着方便見人,這趟她不回藩地,我怕王爺有話要交代她。”
蘇君看向門外,闌額邊沿挂着一排雨珠,接連落在地磚上摔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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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滂沱,澇了皇陵根,沖垮了祁武帝沃峪陵主陵前的一棵百年青柏,樹身壓頂碎了墳屋一塊浮雕磚石,天子震怒,收了守陵的神宮監提督太監下了诏獄,提督太監兢懼過甚,便溺不止,不日便克死獄中,死前高呼:“真龍顯形,爪丮木也,其根龐碩,奈何奈何!”,聲震高瓦,凄厲無比。一時坊間非議四起,直言當今聖上祁武帝大限将至。
殿內各色臣服交接,秉息氣凝,良久禦前太監進殿淡掃拂塵高唱,“皇上駕到。”
一人從側殿緩步走出,衆臣跪拜,半晌皇帝沉聲宣起,“有事奏報,無事退朝。”
衆臣相觑間,工部尚書持牙牌上前,“臣有事請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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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雙手撐着膝蓋,“準。”
工部尚書道:“近日暴雨連綿,黃河泛濫,河道淤積,兩岸叫苦不疊,濟南府受災尤甚,山東布政司馮大人上奏排淤築堤之事懇請皇上恩準。”
皇帝握拳抵在唇前咳了幾聲,“方才朕上朝前批複過,回頭并戶部監辦此事,拟派人員監工,隔日請奏。”
工部尚書領命回列,兵部尚書又奏:“臣聞東西鞑眼下在岩州交鋒激戰數次,散騎游兵時而滋擾大祁北境,臣懇請皇上出兵加固邊防,捍衛主權。”
皇上默了陣子,“邊防衛所幹什麽吃的?怎麽還要朕披挂上陣不成?”
兵部尚書忙道:“臣不敢。”
皇上擺擺手,“朕明白你的意思,眼下且讓他們兩家争去,大祁不參戰也不容他們侵犯,找上門兒的狠狠打回去,不可戀戰攪和進去。至于派兵鞏固邊防,閣老們怎麽看?”
蔣閣老躬身道:“臣不涉武事,近日卻也聽聞西部鞑旦氣勢兇猛,出兵畢勝大有統一全境之勢,他日事成眈視我大祁并非妄言,臣以為未雨綢缪未嘗不可。”
杜閣老甩袖出列,“皇上,臣不敢茍同蔣閣老所言,鹬蚌相争漁翁得利,兩虎纏鬥必有所傷,此時适時觀望,如若陳兵北境,驚動敵心,難保東西蠻夷不會聯手抵抗我大祁。且寧親王上年尾大敗東部鞑旦,大殺其威風,想必其一時不敢有所異動。”
張開話匣,各方俱是據理力争,不為所讓。打斷殿中一番嘈嘈切切,皇帝低聲一句,“朕老了。”
噤聲擡眼看去,皇帝一手撐着龍椅扶手,肩背微偻,發須花白,眯眼看着殿下,一衆老臣忙齊聲附議:“皇上盛年體沃,大祁後福有繼!”
皇上冷笑一聲:“昨兒晚上,朕夢見先祖爺戳着朕的腦門兒罵朕不成器,朕做的昏事觸怒天神,天不容朕,欲派真君取朕代之,朕羞憤難當,今兒特來問問朕糊塗到了什麽地步惹得皇天後祖這般不痛快!”
殿中悉悉索索跪了一地,皇上走至殿中,“真真兒是朕的好臣,朕接手大祁幾十年的光景,無功也有勞,近幾年朕手頭兒壓得松了些,折子交代下去,沒見着有人辦得不好,起先朕有所寬慰,能臣如此,朕死了也安心,不想能臣雖賢向得不是朕吶,指不定哪日起來,朕就摸不着自己的腦袋了!”
衆臣汗膩一身,抵着地磚暗暗叫苦。
皇帝重登龍塌連連咳嗽了幾聲,禦前太監忙上前伺候,被他揮手叫退,“關如漣何在?”
殿外太監宣唱:“宣司禮監總監關如漣觐見!”
關如漣圓領紫袍躬身進殿,皇帝問:“交代東廠辦的事兒進展如何了?”
關如漣跪身回話:“那柏樹幹渾葉肥,足有四人抱,非神力不可拔出,可見神宮監提督并未說謊。不過,奴才親自去聖陵查驗過那棵樹,樹腳兒斷得齊整,根莖沒于地中,所謂‘根須肥碩’,奴才無從考證。至于那太監的屍身,奴才派仵作仔細驗過,并無不妥。”
語畢,春末殿中如三九寒天,半晌禦座上才有回音:“設想過數回,如今朕親耳聽着仍覺萬箭錐心,朕養得好臣子,面兒上敬着朕,背地裏頭巴不得朕早死,朕坐在這兒,看着你們一個個兒,都不知道該信誰!出兵的事兒回頭再議,無事退朝罷。”
“臣有要事相奏。”
皇帝眯眼看他,“你是?朕瞧着面生。”
一人擎起牙牌,“回皇上,臣是新任兵科給事中,譚鵬。”
皇帝坐直身,“譚?譚麟是你什麽人?”
譚鵬道:“實為臣家父。”
皇帝點頭:“免禮,準奏。”
譚鵬起身,理了理了朝服,“回皇上,臣朝前收到密令,福親王恐有異動。”
聞言衆臣僵卧,皇帝望向殿外,“何出此言吶?”
譚鵬從懷中取出一封紙箋,“如信中所言,福親王年初曾将其府中大部京府戶籍傭人遷為其封地戶籍,均為十之過五成童之年,有移人屯兵之嫌。”
皇帝收回視線掃了衆臣一眼,命太監呈上紙箋看過,“福親王什麽名聲朕不是不知道,這上頭也沒個實在的證據,憑此決斷恐怕欠妥罷?”
蔣閣老湊起牙牌,“臣堅信福親王對皇上并無逆心,臣谏議皇上拟派臣員一查以還福親王清白。”
皇帝一手抓着膝蓋拍了拍,“蔣閣老此谏是出于私心吶還是為朕?為大祁?”
蔣閣老收起牙牌俯身,“臣不敢,臣一顆忠心只為您為大祁着想。”
皇帝端過茶盅低目抿了口茶,“既這麽,就照你說的辦罷。”
☆、巧八哥
? 蘇景信忠靖冠歪斜,胸前的孔雀補子皺着尾羽,蘇老太太乜他一眼看向一人笑道:“這趟回京任職得閑常來坐坐,自打你扶靈回江西,多長時候兒沒見着你了,咱們兩家什麽交情,我家茶鋪兒還挂着譚麟老先生提的牌匾吶。”
譚鵬笑道:“自然,自然。”說着轉向蘇君,“丫頭還記得我不?先前常來找你父親的。”
蘇君點頭,“我記着您還教我畫過畫兒吶。”
譚鵬稱贊:“呦,這丫頭好記性。”
王氏觑向蘇景信,“老爺這是怎麽了?”
譚鵬收起笑拱手,“這原是我的不是,今兒朝前我收到密令說福建那邊兒有異動,不成想要挾到蘇兄了。”
蘇景信顫手抿了口茶,“不關譚兄的事兒,你職務所在。”
蘇老太太不耐,“到底什麽事兒?把你唬成那樣兒。”
杯底兒磕着桌沿坐回桌上,蘇景信癱在椅靠上,“就我先前跟您提的,為那福親王府上人辦戶籍那事兒,眼下要被聖上懷疑屯兵謀逆了,等落實了,兒就完蛋了。”
蘇老太太運着持珠默了默道:“依着那福親王的品性,挪人過去應該不是為着謀逆那回事兒,別吓唬自個兒,當初不是說你交代別人辦了麽?”
蘇景信愁眉苦相,“回頭追究起來,主事兒的還是我。”
譚鵬道:“看今兒聖上那臉色,估摸着也是不信的,大抵是誰跟福親王過不去,借他那愛好找他茬兒罷了。其實這事兒可以走走睿郡王那邊兒的路子,他前段兒時間上了趟福建,說話應該頂用。”
蘇景信挺起身拍了拍他外臂笑道,“多謝譚兄提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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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後叫退宮人正了正博鬓冠,指肚壓着鴉青石嵌遍體生寒,祁冀坐下身,“娘娘今兒找兒臣什麽事兒?”
皇後放下手置在膝頭,“今兒早朝的事兒我都聽說了,前段兒時間你去了趟福建,這事兒跟你有幹系沒有?”
祁冀來回搓着手掌,“我二哥又不是打您懷裏出來的,娘娘操心他做什麽?有沒有囤兵他自個兒心裏頭清楚。晉親王那塊兒地跟福建隔得遠着吶,賴不到他頭上。”
皇後沉聲問:“老四,你什麽盤算?”
祁冀擡目看她,“兒臣能有什麽盤算?晉,福倆地方就是當中挖通了,兒臣也能當沒看見。”
皇後冷笑,“那你今兒忙活的是哪一出兒?”
祁冀抄起腰間玉佩舉在宮燈下打量,“娘娘記性好,還照着跟兒臣先前說好的來不行麽?”
皇後盯他半晌,“你兜了這麽大個圈子就為了她?”
祁冀笑道:“是娘娘您難點頭。”
皇後道:“你這一漏口兒,寧親王那邊兒肯定死咬着不松口兒,回頭當真派了人去……”
祁冀擺手,“我前腳兒剛踏進福建那地界兒,我二哥人在京裏就收到消息了,等我出了那地方,恐怕福建南北得掉個頭兒,我三哥想光明正大地上他那兒尋摸個什麽由頭怕是難,不過娘娘得相信兒臣的手段。”
祁冀解下腰間玉佩起身呈出,皇後接過,鐵銅戟頭肚中嵌着一枚‘五蝠臨門’镂空玉佩,戟尾咬合處,陽刻一“福”字。
祁冀坐回身,“這佩水頭兒足,兒臣剛鑲好的,娘娘留着把頑兒,我那兒還有,也只有兒臣那兒有,兒臣記着大祁有條兒規矩,藩地親王不能私造兵器來着。”
皇後握緊玉佩,“她父親幫你二哥辦的戶籍,揭發福親王,她一家也得跟着難過。”
祁冀看向她肩臂的彩線團鳳繡紋,“所以說您得相信兒臣的手段,兒臣自能保她無憂,這趟買賣是您占便宜,兒臣這邊兒沒提價,您不該猶豫的,兒臣只要人,那附屬的東西還歸您,您願意給誰就給誰使喚。”
皇後塌下肩,“罷!老四,這事兒沒那麽急,容我這兒想會子,真想不出方兒對付你,就依着你如何?”
祁冀起身躬身一揖,“兒臣向來敬您,照您的話,等到月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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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池裏結着芰菱,菖蒲,赤翠相映,四尾金鲫倏忽間晃進藻間,綠波粼粼。
一只八哥撲身飛來,蘇君擡起一指容它站立,八哥低頭理了理肩羽唱道:“王爺,客來了,看茶。”
梨渦凹顯,她指頭戳了戳鳥頸笑問:“巧嘴兒,你叫什麽名兒?”
“你待見它,随你改名兒。”
循聲看去,祁冀從一方假山石後繞出走近,蘇君調開視線看向八哥的黑翎毛,“還讓它用原先的名兒就好。”
祁冀低頭看她,“你二哥叫你來的?”
蘇君搖頭,“我二哥不是那樣兒的人,他不會随便兒使喚我,是我自個兒願意為了我二伯的事兒來見您的。”
祁冀側臉看向蓮池,“蘇景信想盡法子跟我套近乎兒,我沒兜攬他就為等今兒你來找我。”
垂下手,鳥爪一松撲棱着翅膀駐在他肩頭,蘇君福下身,“民女求王爺一助。”
祁冀擡手撫着鳥喙,“忙不是白幫的,得看你配不配合,照實說,只我一人能幫得着他,你二哥腦子一根筋兒,這幾日四處撞壁就是舍不得支使你,還好你聰明,知道來找我。”
蘇君俯頭,裰袍青緣刮擦着她雙眼,“民女照您的吩咐。”
祁冀探手提起她身,“君君,你照着方才的樣兒笑一個,看我答不答應。”
眼神探進她眼底兒盯得她脊梁骨發寒,蘇君動了動嘴角,祁冀移開手撫她耳背。
拇指肚溫熱,白玉珠耳珰被她耳膚熏染,披紅抹羞,祁冀不滿意,“臉子太僵,不如在他跟前兒笑得好看。”
蘇君漲紅臉扳掉他手,祁冀略怔,拭去她眼角兒的濕氣,“莫哭,是我冒犯你了,君君,我到你跟前兒就魔怔,你怨不着我。瞧瞧,我府裏如何?”
蘇君低頭四下掃了一眼依着他話說:“王爺府上自然是好的。”
祁冀點頭,“回頭嫁了我,都是你的。”
蘇君擡頭紅着眼看他,“王爺您放過我,我不值當。”
擡了下肩,八哥喊了句“君君”飛遠,祁冀擡手撲了撲外肩,“方才不是答應要配合麽?婚事兒我眼下不逼你,你一時被他晃了眼,我不計較這個,下頭的話聽好,應了,我保你全家無虞,往後你不能見他,不能跟他搭話,就當沒他這個人,能做到不能?”
蘇君向池間看去,金鲫從菖蒲下冒頭兒,甩尾濺起一池水光直晃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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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景信立住儀門處拱手,孔雀官補引頸躍步,“譚兄光臨,寒舍蓬荜生輝吶。”
譚鵬回禮,“恭祝蘇兄麟兒周歲大喜,這幾日福建倭寇猖獗攪得四處人心惶惶,朝廷裏也不得安寧,是得借令郎之喜沖一沖。”
蘇景信比了個手勢笑道:“是譚兄擡舉他,裏面兒請。”
一人薄袍金冠信步前來,蘇景信一怔忙正了冠帽迎上前,“王爺來了。”
祁冀跨進門,“聽蘇指揮說今兒蘇大人府上有喜,以我跟他的交情,順路過府一敘。”
蘇景信引他向前,“能做王爺指揮,是他的福氣,微職這兒還得多謝您擔待。”
蘇老太太收到口信在方正廳躬身迎駕,祁冀緩步跨過衆人,“免禮,進屋兒說話。”
蘇老太太瞟了眼蘇景信欠身坐下,“府上頭回來金貴人兒,王爺多擔待。”
祁冀垂目抿了口茶,“您客氣。”
蘇景信笑道:“那件事兒多虧王爺相助,微職代府上人謝過您了。”
祁冀擱下茶盅,“不必,就看朝廷裏支出去的人回來怎麽說,估摸着是白去,我瞧着福建那地兒挺幹淨,沒什麽入不了人眼的,事兒還沒成,別慌着謝人。”
蘇景信忙探手添茶,“您話句千金,該謝,該謝。”
外間茉兒叩門回話:“老太太,王家姑爺跟宋大人登門,說是要從前院兒過來拜會您吶。”
蘇老太太看了眼祁冀,“是裴家二爺和錦衣衛的宋大人?先将他們二位接到客室,這會子有貴客勞煩他們多擔待。”
祁冀起身瞥了眼側方案架上的弓耳壺,“不必麻煩,我府上還有事兒,着急走,您忙您的。”
蘇君餘光撞見他視線随之起身,“老太太,我上軒哥兒那邊兒招呼着。”
送人出門,蘇老太太調過臉道:“這睿郡王年輕也不擺架子,是個人物。”
蘇景信點頭,“這回多虧了人家。”
王氏乜他一眼,“你當人家是看你面兒?不還得謝謝文隆。”
蘇景信瞪着眼要發作,蘇老太太插話打斷他,“要吵上你們住處兒吵去,那宋大人上回還幫了咱家不少忙吶,一會子好生招呼着。”
一人撞肩而過,宋炆升回身拱手笑道:“恭送王爺。”轉過頭,一人梳着單髢,上簪一朵芙蓉絨花,潔面低目,撚裙從階上緩步走下。
裴子韶扛扛他肩笑道,“我先進去了,欠我一人情,隔天請我吃酒。”
緊了緊束袖兒上前,她隔開步子越他過身,絨花張瓣兒躍過眼前,宋炆升微怔回身喊她,“頌頌?”
蘇君裙裾翻飛,一晃眼從他身邊快步走遠了。
☆、綠皮餅
? 王氏牽着軒哥兒坐下身,蘇老太太擡了擡軒哥兒下巴,“小壽星抓了個什麽吶?”
王氏笑道:“碰着個硯臺。”
田夫人抱起軒哥兒:“呦,我抱抱舉人老爺沾沾福氣。”
蘇老太太執筷磕了磕盤沿,“今兒沒請外人,不計較那些個虛頭巴腦兒的禮節,都動筷罷。”
軒哥兒探手伸向桌上,田夫人撚帕拿起只綠皮壓花餅遞進他手裏:“想吃這個吶?”
蘇老太太撅了一塊吃了口,“你們也嘗嘗。”
衆人依次嘗過,王夫人道:“清爽利口兒,我只嘗出這餡兒是山藥,皮兒綠綠鹹鹹的卻是嘗不出。”
王氏道:“呦,我還以為是大嫂府上過來幫廚的娘子們做的吶,竟不是麽?這可奇了,我也是今兒頭回吃這個。”
蘇老太太吩咐采芙:“去廚上打聽打聽是誰做的。”
一會子功夫采芙帶着一人前來,蘇晴撇嘴問向身旁:“這不是映月母親麽?怎麽還在咱府上?”
蘇君道:“那事兒後,沒隔幾日又來京府,想留在府上做事兒,老太太瞧她可憐便留住了。”
蘇老太太指了指那盤綠皮餅,“這糕點是你做的?”
徐氏擡頭看了看桌上點頭,“奴婢家在南方,是照着老家的方子做的。”
王氏問道:“這皮兒綠綠的卻是怎樣兒做出來的?”
徐氏道:“是芫荽汁和着糯米面做成的,奴婢瞧着這幾天天熱,做些下火的點心請太太夫人們嘗嘗。”
“原來是香菜,”蘇晴笑道:“這樣的法子倒新奇,味道也好。”
蘇老太太問:“前院兒爺們兒們桌上可上了,他們總是要喝酒的,就着這餅也好護着肝肺。”
徐氏道:“原是要做百合酥的,填料兒不夠用,奴婢湊合只蒸了一屜山藥餅,前院兒那兒是沒有的。”
蘇老太太道:“再去做兩屜送到外院兒。”
徐氏應是,王夫人問王氏:“文隆那個同年王致遠,你可知道?進門兒時剛好撞見,聽甄丫頭說是春闱的狀元。”
王甄不滿,“瞧娘您說的,我說是探花郎,什麽時候兒成狀元了?”
田夫人放下軒哥兒,“原本吶他是狀元的根基,殿試那時候被人擺了一道兒,丢了狀元郎的冠帽兒。”
王氏接過軒哥兒點頭,“我也聽我家老爺提過兩句,原本是最後一個答論的,聖顏大悅,臨了,賜了把座,剛坐上身,圈椅的龍頭扶手吶掉了根兒須,這聖上能樂意吶?不過被那主考之一蔣閣老保了個三甲,說“掉須”不就是“無虛”麽?誇這王致遠本事真吶,這不,成探花了。”
趙氏道:“照這麽說,得虧了那蔣閣老吶。”
田夫人攀過她手臂壓低聲,“那狀元郎你當是誰,秦家三爺兒,秦貴妃家的,寧王爺那邊兒的,那蔣閣老是幫是害,仔細掂量罷,哪兒那麽巧,那扶手壞的那麽是時候兒?這背後,坑不少吶。”
蘇老太太瞥見徐氏木木立在一旁便道:“徐娘,這兒沒你事兒了,回去趕緊交代廚上先給前院兒做這山藥餅去。”
田夫人回看一眼徐氏背影,“這廚娘怎麽一幅好打探的模樣兒,不會把剛咱們說的話漏出去罷?”
蘇老太太擺擺手安慰她,“不能夠,是個實心眼兒,回頭我再交代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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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晴攏着肚子下階登上馬車,揮了揮手,“快回去罷,別送了。”
蘇君轉過臉,躍陽從側門內進身,看見她忙躬了躬腰跑遠,妙竹撇嘴,“猴兒急猴兒急的,見着姑娘也不打聲招呼。”
蘇君邁步朝前走,“我瞧他臉色不對,別是身子不舒服了。”
凝朱笑道:“他啊,不得勁兒也是吃出來的,姑娘用不着惦記他。”
跨進內院,一人近身一把挾過蘇君進了影壁後,凝朱大急,“快喊了人來!內院兒進了強盜了!”
壁後一人道:“凝朱,你倆先回園子,我待會子就回去。”
凝朱探身問:“姑娘沒事兒罷?”
蘇君道:“沒事兒,去罷。”
妙竹拉了凝朱往前走,凝朱推開她手,“你心這麽寬吶,萬一是姑娘被迫着不敢求救吶!”
妙竹落下她直走,“一閃影兒姑娘就沒了,那麽俊的功夫兒,真想,早擄人走了,還能容姑娘跟你說話吶,走罷,回頭出了事兒我擔着!”
繡花軟鞋底踏着石子路走遠,宋炆升一臂支在影牆上将人括進胸前低頭看着,“今兒怎麽不理六哥吶?”
見她側過臉不吱聲,宋炆升勾着頭探近她臉,“怎麽不吭氣兒 ?”
蘇君擡頭,“你往後別再來找我了。”
宋炆升放下臂蹙眉,“為什麽?去了趟郡王府就把六哥忘了?”
蘇君撐大眼,“你逼問躍陽了?我說他臉色怎麽不對勁兒。”
宋炆升垂下目,“就吓了兩句,吓不出毛病,頌頌,六哥在你心裏還不如他重要麽?前幾日你上郡王府裏頭做什麽?”
蘇君一噎,垂下頭,“六哥願意怎麽想?”
宋炆升擡頭看向壁頂嘆氣,“我覺着你開始待見他了,不然你上他那兒做什麽?今兒也不願意兜搭我。”
蘇君撞開他身邁步,“六哥就是這樣看我的?剛好,省的再來找我。”
宋炆升從背後箍住她身,“好頌頌別走,六哥說錯話了。”
他肩臂的飛魚龍鱗彩繡蹭着她臉,蘇君餘光看去,鱗光直戳她眼。
宋炆升扳過她身,兩手緊扣她肩頭,“頌頌,你還喜歡着六哥是不?”
蘇君看着他目,眼仁兒刺痛,“我上他府裏是找我二哥,不是沖他。”
宋炆升笑容擴進耳根兒,擡手碾去她淚珠,“我知道,我知道,別哭,頌,你能答應六哥一件事兒麽?”
蘇君晃頭,“我不知道。”
宋炆升找到她視線,眼神兒含住她眸子,“不管什麽時候都不要不理六哥,成麽?”
蘇君措開眼,他捏緊她肩迫她看他,“真當我傻吶?六哥不痛快不是因着你去找他,是因着你不信我,你寧願尋他幫忙都沒能想起我來,他要挾你了是不?”
蘇君問:“你知道?”
宋炆升放開她肩笑道:“今兒找你就是說這事兒的,我明兒就走,去福建,這趟差使辦好了,你二伯用不着他救。”
蘇君拉起他袖兒晃了晃,“不耽擱你衙門裏的差事麽?那天的事兒我都聽說了,聖上動用東廠的人了,查了那神宮監太監的屍身,我怕聖上有疑于你,你要小心。”
低頭看她手,宋炆升被她晃暈了頭,張手将她十指扣在手心兒裏舉在胸前,“別怕,你能為我着想,我心裏比什麽都受用,這是趟公差,順道兒能救你二伯,為着你我才去的,往後遇着麻煩了先找誰來着?”
蘇君手心兒滾燙一路燒到臉上,擡頭觑他一眼忙撇過視線,“找你。”
宋炆升點頭,“這就對了,那方才的話你應不應?”
蘇君點頭,宋炆升握緊她手,“你說一遍兒我聽聽。”
蘇君擡眼看向他,“不管什麽時候兒都不能不理六哥。”
頂頭的月光撒進她眼底兒晃得他眼暈,宋炆升牽着她手引人走近他胸前,“頌頌,眼下六哥着急辦件事兒,你別怪我。”
見她怔怔點頭,他探下頭輕吻了吻她額頭,直起身她四下扭頭避他眼神,宋炆升輕笑,“這一走,好幾天見不着你,記着抽空兒想想六哥。”
抽回手,樹葉簌簌作響,兩人身影模糊在柳枝後。
妙竹扭過臉,“我說什麽來着,姑娘這回是動了癡心了。”
凝朱紅着臉,嗓子微哽,“我瞧着這倆人是真好,到頭兒能順順當當走到一塊兒多好。”
妙竹拍拍她肩,“有點兒出息罷,照那話本兒裏頭的走勢,離功德圓滿差不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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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葉着着火星蜷在花熏裏,凝朱蓋上熏蓋,蘇君望着镂空雕花紋間升起的青煙出神兒,“我大哥走多久了?”
凝朱瞥了眼妙竹揮扇勻了勻煙氣,“大爺兒走了一個月出頭兒了。”
妙竹笑道:“時辰過得快吶,軒爺兒生辰也都過去快一個月了。”
蘇君低下頭翻着書頁,妙竹上前抽出書掉了個頭兒,“姑娘書都拿反了。”
凝朱拿眼睃她,端過一線筐,“天熱氣濕,奴婢給姑娘綴個香囊,回頭填了草料好驅蚊蠅,您瞧,我剛上周姨娘處讨得花樣兒。”
龍頭犄角,身婉如魚,蘇君打量了幾眼,“留些線,我也繡個。”
莊媽擡着一紅漆盤進門擱在桌上,“衣裳裁好了,姑娘穿上試試,老太太交代,過幾日上秦府賞蓮穿這身兒,不合身兒了再改。”
蘇君端起書,“您先放着,我過會子再試。”
莊媽笑道:“成,老身上廚上找映月她娘學學做餅的手藝,上回老太太賞的捎回家,我那孫兒愛吃。”
蘇君點頭,“您慢走。”
門簾放下,凝朱回過頭觑她臉色,“姑娘,這幾日采芙跟奴婢閑聊時說起,老太太打算跟您相看人家吶。”
妙竹點頭,“姑娘心裏頭怎麽想的,奴婢們都明白,怕您着急。”
蘇君放下書,“汝陽伯家因着家裏米鋪被削爵了,聽說沒有?”
兩人點頭,“這跟姑娘有什麽幹系?”
蘇君看向窗外,“有人舉報汝陽伯購糧屯積不賣,私下裏都往北運往寧地了,各家兒都開始忙着站幾個王爺的隊了,老太太有計較,不會輕易給我說親事兒的。”
☆、鴛鴦戲
? 戲臺紅綢,油面花妝,長袖彩衫。
一人擡靴引唱:“公主若不嫌,臣迎您家還。”
一人撚帕對唱:“妹兒您救得,哥兒話使得。”
秦斯羽提帕抽搭,文馨擡手摁上她肩,“呦,這是怎麽了,聽回戲沒得惹人落金豆兒,叫停罷?”
秦斯羽搖頭,理了理面,“這倆人命真苦吶,戲本子誰編的,可不往人心尖兒上碾刀子麽。”
文馨失笑,看過一圍人,“我頭回見着像這位心這麽軟的。”
蔣蔓依笑道:“我這妹妹心善的緊,最見不得旁人不自在。”
田郗道:“要緊是這戲寫得好,這公主和這大人經歷那麽些磨難,看得人揪心,不怪人哭吶。”
秦斯羽較真,“裏頭那大奸臣忒可恨,總見不得倆人好。”
文馨搖了搖金地牡丹缂絲團扇,“依着我說,那個什麽宛娘子才可恨吶,明明是那大人救公主在先,不就是常說的因緣邂逅,天作之合麽,她倒好,橫插一杠,總尋思着去勾搭那大人,臨了也沒被人家看上,這不自個兒成心找埋汰麽。”
蔣蔓依端茶抿了口瞥向一旁,“可不麽,自釀苦果,何苦來?蘇姑娘說吶?”
看向腳邊蓮池,一蜓輕駐,振翅逗荷,蘇君笑道:“結局倆人不是長久了麽,還計較旁人做什麽?”
蔣蔓依一讪,壓下茶蓋,文馨笑道:“就怕有人不知好歹,自讨苦吃吶。”
一蛙跳上荷蓋探出舌,蜓翅掙了掙僵卧在蛙口中,蘇君疊手壓着一側紫檀四出官帽椅扶手,探身看向戲臺,“不也沒法兒麽,只要那大人認準人,一門兒心思,怕什麽。”
文馨挑眉,秦斯羽品出幾人個中不對付,忙茬過話笑道:“今兒請你們過來,一是賞荷,二是祝賀我三哥中榜,待會子請你們吃宴。”
熄鼓停筝,公主跟大人抱拳謝禮,聯袂下臺。
前圍秦夫人回過頭笑問:“方才這一出戲是依着你們姑娘家的喜好點的,怎麽樣兒?還成罷?”
文馨笑道:“夫人客氣,頂好。”
秦夫人點了點頭,吩咐一人,“斯羽照應好各府姑娘,再陪老太太聽兩出兒,放你們去頑兒。”
裙裾迤逦,丫鬟們捧着食盒上前,田夫人探頭一看,“呦,你想的周到,口裏正發燥吶,剛巧兒來道冰碗子。”
王氏嘗了口點頭,“挺利口兒的,怎麽有股兒藥味兒?”
秦氏笑道:“加了一味蓮子芯兒,專管敗火的。”
蘇老太太拍拍秦老太太胳膊,“還是你這府上講究。”
秦老太太謙虛了幾句,“家裏藥鋪兒裏的順便淋上些,瞎講究罷了。”
蔣老太太道:“關鍵時候可不救人命麽,我聽說劉尚書那夫人上月生産不利,上你這兒讨了味藥給治好了?”
秦老太太垂眼抿着茶,“你上外頭可別亂說,沒得都上我這兒要,不是不舍得,東西金貴不好找,劉尚書求到府上來了,兩條人命,不敢耽擱。”
鑼鳴镲響,凳舞桌動,花臉孫猴兒攀上臺柱跟天兵天将械鬥。
田郗抵了抵蘇君胳膊肘壓低聲,“什麽湊性,有臉合着夥兒埋汰你吶,瞧她們這會子親熱,回頭倆王鬧起來,夠她們受的,自個兒抖摟不住人怪旁人吶,就這點子心眼兒,合該招人不待見。”
蘇君笑道:“多謝你替我撒嘴氣。”
田郗咽了口茶擺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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