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再相遇

拿着麗薩剛剛換好的登機牌，趙合德黯然神傷。

陸靈原本要親自送她的，但半路接到白乃儒的電話，為了不露出馬腳，只好派麗薩随行。趙合德覺得自己的大腦簡直亂成一鍋粥，有些積壓已久的疑問總算解開，比如顧楠的病、陸嬈嬈與白乃儒之間的關系，然而又有些迷茫慢慢萌芽，好似白寒錦的答案、她的未來。

“各位旅客請注意，您乘坐的飛往E市的CA8158次航班現在開始登機，請您從4號登機口上飛機……”

“顧小姐，該走了。”

“嗯”

趙合德收斂心神，壓低帽沿，跟着麗薩往等候廳的方向走去。

“顧小姐，請您放心，這架飛機已經被人包下，我家小姐特意疏通關系将您安排進去，絕對不會有任何危險的。”安檢處，麗薩邊囑咐邊遞給趙合德一個手提包，“這裏面是空的，但有一張金卡。到了E市，還請您暫時不要聯系這的任何人。”

麗薩特意将“任何人”這三字咬得非常重，趙合德明白她在影射誰，只是她整個人雲裏霧裏的，搞不清楚現狀，“我還會有危險嗎？”在他人眼中，自己應該在那場大火裏喪生了吧。

麗薩神情肅穆，“按照祁門的規矩，白董事長的殺令有效期是一年，顧小姐還是多加防備的好。”

“那一年之後，我可以回來嗎？”

沒有等到她想要的答案，麗薩只是說：“顧小姐，你該進去了。”

登記後，趙合德摩挲着手腕的鈴铛，思緒游離，直到一位空姐擋住她的光線。

“小姐，有人想請您賞臉移步喝杯茶。”禮數周到，卻無法掩蓋騰騰殺氣。

趙合德警惕地問：“是誰？”

空姐避而不答，打太極說：“您到了就可以見到他了”

一個名字赫然屹立，白乃儒，直覺告訴趙合德絕對是白乃儒！居然這麽快就找來了！看來麗薩的确沒有聳人聽聞，這趟是萬萬去不得的。趙合德晶亮的眸子打了個轉，羞答答地問：“可不可以等我上個廁所再走啊，快憋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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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姐審視了趙合德一眼，趙合德即刻裝作人有三急的模樣，空姐這才點了點頭。

趙合德心中暗喜，起身走向洗手間，空姐緊跟其後。

洗手間與趙合德的座位正好是一頭一尾的距離，趙合德趁此路程迅速轉動腦細胞，思考逃跑之策。

突然，背後伸出一只手，将趙合德用力扯到那人懷裏，“親愛的，你怎麽會在這裏？”

盯着笑靥如花的方淮軒，趙合德愣了半秒，随即讀懂他笑容裏的信息，攬住他的脖子，順勢坐到裏面的位子，“是啊，好巧哦。”

“小姐，您不是要去洗手間嗎？”空姐虎視眈眈。

“那是太無聊了，現在我碰到熟人，就沒興趣了。”傻子才會跟你走，哼！

“小姐”

空姐想要走過來拉趙合德，趙合德敏捷地縮到方淮軒的背後，空姐正打算走近移步，方淮軒左手攔住她，右手按下呼叫按鈕，空姐的臉色瞬間僵硬。

幾乎是在下一秒，就有人趕了過來，“先生，請問您需要什麽？”

“你們是怎麽培訓的，居然要生拉硬拽乘客去上廁所，這合理嗎？”

來人看向那位空姐，低聲呵斥：“還不快出來！”

那位空姐顯然是孤身行動，見情形不利，便乖乖退了出來。

方淮軒吩咐道：“別讓我再看見她！”

“好的，先生。”

來人帶着那位空姐離開，一路不停怨怨念。

直到聽不見聲音，趙合德才從方淮軒背後出來，放松地坐好。

“你還真是陰魂不散！”此刻的方淮軒沒有一點救命恩人的慈眉善目，倒像要奪趙合德性命的殺手。

趙合德覺得實在太神奇了，“你就是那個包機的人？”

“是，如果早知道是你，我絕不會答應他們的。”最不想遇見的人，偏偏那都看得見，他居然還救了她，也真是見鬼！

“那你為什麽答應？”

“他們說，包機的錢他們出啊，而且倒貼一百萬。”果然送上來的錢是要不得的。

哇，陸靈可真是為了她下血本了，這份情她會記住的。當然，她也不會忘記方淮軒的恩情，趙合德感激地看着方淮軒，“不管怎樣，還是謝謝你。”

方淮軒冷哼一聲，“下了飛機，你就給我消失，否則”

這時，一位醫生急匆匆地跑過來，“淮軒，那不太好”

方淮軒的臉色一變，也不管趙合德，立刻趕往前方。趙合德也好奇地跟了上去，然而，當她看見眼前的場景時，百感交集。

她見過光芒四射的顧莫顏，見過黯然失落的顧莫顏，見過深情款款的顧莫顏，見過氣急敗壞的顧莫顏，無論是那種面容，顧莫顏都不該這樣脆弱。

一個人怎麽會在短短的十幾天脆弱成這樣子，臉頰直接凹陷下去，透明的皮膚下依稀可見骨骼的脈絡。顧莫顏正在輸液，他渾身繃得太緊了，以至于點滴的速度很慢，有時候還停滞不前。顧莫顏一點也不配合，嘴閉得比河蚌還緊，什麽都喂不進去。

護士小姐在一旁捧着流食杯，幹着急，眼淚都要下來的樣子，“韓醫生，他還是一點都不配合……”

方淮軒怒了：“你讓他怎麽配合？他一個植物人還能怎麽配合你？！”

護士小姐登時蔫了。

韓醫生安撫道：“淮軒，你冷靜點。莫顏一心求死，對誰都有一種本能的排斥，這是我們無法控制的。”

趙合德目光抖動，一臉痛心，什麽叫“一心求死”？

方淮軒無奈地擺擺手，“行了，你們上胃管吧。”

機艙裏就有胃管，韓醫生找出石蠟油，讓護士小姐扶着顧莫顏躺平。清理完鼻孔，韓醫生擡着顧莫顏下巴，讓護士小姐把胃管從顧莫顏一側鼻孔插了進去。

顧莫顏閉着眼睛，近看的時候，完全看不出表情。

他臉色上了紅，過了會兒又漸漸褪回蒼白。

方韓醫生讓護士小姐把營養粥給他灌進去。

可剛灌進去不到半個小時，顧莫顏就出現了胃痙攣的反應，打嗝不停，食物、胃液上湧，眼淚也流出來了。趙合德不忍再看下去，将頭瞥向窗外，蔚藍的天空好似初見的明朗少年，好似在指責她這個劊子手。

韓醫生忙給顧莫顏注射安定劑，拔了胃管，可這顯然沒有用，顧莫顏仍不停地打嗝，不停地掉眼淚。

“讓我來試試好嗎？”趙合德情不自禁地開口，看到顧莫顏這樣，她的心都要被揪起來了。

“怎麽？你以為自己是聖母瑪利亞，你以為他這樣還會受你擺布？”方淮軒說着譏諷的話語，卻并未拒絕。

趙合德明白方淮軒這是同意了，于是坐到顧莫顏床邊，小心翼翼地把他扶起來，讓他靠在自己肩上，骨頭硌得她眼眶灼熱，親昵的稱呼就這樣自然喊出。

“莫莫，你聽得見嗎……”溫暖的手掌貼近顧莫顏的肩膀，趙合德輕輕摟住了他，感覺一用力就會碎了似的，聲音格外溫柔，似乎摻了棉花糖般軟糯，“放松……莫莫，放松……沒事了……”

顧莫顏像個終于得到糖吃的孩子，在趙合德的懷裏輕輕顫抖着，慢慢放下了緊繃的身體，輸液的速度也漸漸開始正常。

韓醫生看見這一幕，驚訝過後，眼神示意護士将營養粥遞過去。

趙合德捏着顧莫顏下巴擡了下，顧莫顏在她懷裏十分放松，唇微微開了。趙合德把吸管塞進去，他有輕微的吮吸動作。

方淮軒沖上前把吸管從顧莫顏嘴裏拿出來，指着護士說：“麻煩你喂他。”

趙合德沒有抵抗，輕輕将顧莫顏放平，站立在旁。

護士小姐疑慮不定地看着韓醫生，韓醫生點了點頭，護士于是照做了。

護士小姐的手法顯然很專業，她扶着顧莫顏的頭部，把它固定在懷裏。然後才開始喂食。

可顧莫顏幾乎是立刻僵硬起來，他閉緊了嘴，全身也繃得直直的。

原來自己真的是特殊的、不得不承認，趙合德此刻是萬分慶幸的，起碼顧莫顏對外面的人還有知覺，這就意味着他是有可能醒來的。雖然她不知道還能做些什麽，但是她犯的錯，她一定會竭盡全力去彌補。

方淮軒攥緊拳頭，他知道顧莫顏能聽見他說話，他跟顧莫顏說：“顧莫顏，你想怎麽樣？一輩子當這女人的小狗？呼之即來揮之即去？你給我争氣一點！”

顧莫顏卻反道而馳，他的呼吸漸漸開始急促，臉色也有些發紅。

護士小姐抱着顧莫顏左右為難，乞求地對方淮軒說：“算了吧，方先生。”

趙合德垂頭不語，如果她插手，只會加劇方淮軒的憤怒和對自己的抵觸。

方淮軒對護士小姐搖搖頭。

他寧願顧莫顏半分知覺也沒有。

“顧莫顏，你就是死皮賴臉要這個女人？是嗎？”他問的時候，聲音都有些顫。

他威脅道：“顧莫顏我告訴你，別以為大家都拿你沒有辦法，只不過想讓你少遭點罪罷了。你要是再不肯配合，我立刻讓醫生給你注射！”

話音未落，顧莫顏身體手臂上點滴幾乎停止了運行，他一起一伏地喘息着。

“夠了，淮軒”韓醫生制止道，“你何必逼他。”

呵！究竟是他逼他，還是他在逼他？不惜用這種傷害自己的方式，來逼他妥協，而他也只能妥協。方淮軒沒好氣地對趙合德說：“你還杵着幹嘛？”

趙合德連忙再次抱起顧莫顏，輕聲哄着，顧莫顏的異常漸漸平息。

韓醫生寬慰道：“莫顏對她有種強烈的依賴，這對植物人來說是個好兆頭。”

方淮軒看着躺在趙合德懷裏乖乖進食的顧莫顏，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