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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裏都提到的一個名字,手指僵硬:倩妃。皇上冷冷道:“愛卿确信沒有冤枉人?”

高傑天道:“僅憑這兩封宮女和太監留下來的遺書,并不能确定兇手,更何況這很可能是操縱者故意讓皇上和萬民看到的,陷害倩妃娘娘。”

皇上重複自己捕捉道的字眼:“萬民看到?什麽意思?”

高傑天低下頭道: “這兩封信已經手抄了很多份,幾乎京城內每個家庭在夜深人靜時都得到了一份,眼下這極端殘酷的殺人滅口一事已在百姓心中燃起了憤怒之火。善良的百姓容易被假象牽着鼻子走,此刻必定希望皇上鏟除倩妃以還無辜死者一個公道。”

皇上眼裏一股寒氣:“好,好,竟有人借萬民之勢來逼朕殺害寵妃,手段如此之高,令朕着實佩服得很!”

“皇上,還有一事,非常棘手。”高傑天看了看皇上眼色道:“是關于昭媛娘娘昏迷不醒之事。今日清晨,有人将一封匿名信從窗口投擲到微臣家中,說是昭媛娘娘中了西域奪命散之毒,已命在旦夕。若藥裏果真混入奪命散,微臣敢擔保這兩件狠辣之事都出自同一個人的手筆。”

這日中午,皇上在竹溪宮午休。與其說是午休,不如說是特意來捉下毒之人。

皇上親自坐鎮,命令愫岩、錦溪、小晏子、小溜子四個可靠的人裝作路過送藥經過的各個通道,從孫昐石出太醫院門口開始,到玫汐接過藥籃子結束,監視着送藥的全過程。

像往常一樣,衆太醫監督着抓藥、煎藥,再由孫昐石大人送藥,最後由玫汐喂藥。待內殿只剩下皇上、玫汐和孫昐石太醫三人時,皇上端起藥來聞了聞,有一絲含糊不清、是有若無的清香,皇上讓孫昐石再驗一次藥。驗藥的結果是,已混入了奪命散。

皇上盯了愫岩、錦溪、小晏子、小溜子一眼,四人趕緊跪下道:“剛剛我們四人的确未發現任何可疑情況。”

這就怪了,在太醫院裏,由于皇上對敏昭媛的重視程度使得太醫院絲毫不敢馬虎,唯恐有人下毒,是以抓藥、煎藥這些過程都有好幾個太醫同時看守,必然不會出問題。可孫昐石送藥的途中,有四個人輪流監視,并未見他耍小動作。而玫汐是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做事,自然也是靠得住的。問題究竟出在哪呢?

皇上擺擺手,讓地上的四人都起來,沉思了很久,道:“這投毒之事,暫且不許對外亂說,一切待黃昏時再見分曉。” 皇上在內殿守了焯敏一個下午,孫昐石也在內殿侍候了一個下午,寸步都不敢離開。想來皇上對孫昐石并不信任。

黃昏時分是一天中第三次進藥的時辰。

程序依舊,四個奴婢奴才依舊在路上監督,只是這次送藥的改換成了太醫院首席院判李清任,而孫昐石則在內殿裏審查玫汐從接藥籃子到喂藥的整個過程。

玫汐端着藥進了內殿,将藥藍子擱在茶幾上,從裏面端出藥碗。這時,皇上聞了聞,無異樣,又讓孫昐石驗藥,的确是無毒。然後玫汐拿起勺子攪動了幾下,舀了一勺正要往焯敏口中送時,皇上喊停,聞了聞勺中的藥,又再次聞了聞碗裏的藥,讓孫昐石再驗藥。結果是:已混入奪命散。

玫汐顫抖地跪倒在地,慌亂地喊道:“奴婢沒有,奴婢絕無謀害主子之心。”

皇上命玫汐擡起眼睛,兩人對視了許久。皇上雙眼裏的漆黑足以令心虛者膽寒,可是玫汐的眼裏卻是由最初的驚慌逐漸平靜下來,可見她是無辜的。

兩次試藥期間,間隔很短,并無外人插手。那麽投毒就只有一個可能,勺子有問題。

皇上仔細觀察過勺子後,并無異樣。又讓孫昐石檢查。孫昐石道:“勺子通體潤白,并無用藥物煮過的痕跡。但卻帶了奪命散特有的氣息,微臣愚鈍,不知何故。”

皇上冷冷一笑。現在的投毒分子是越來越高明了。?

☆、妙計連環套(四)

? 自敏昭媛不省人事以來,皇後趙珍兒便一直齋戒,跪在神龛面前日夜誦經,為敏昭媛祈福。皇後心地善良,又有上次一時莽撞告知了敏昭媛其相貌神似前朝公主焯敏之事,皇後便誠心誠意地視敏昭媛為自家姐妹,真心實意地期望她能醒轉過來。

再加上皇後視夫君為命根,她可以接受夫君不是專屬她一個人的,但決不能接受他失去敏昭媛後會傷心過度,損害龍體之類的事,她對他的愛已達到了極限,達到了愛屋及烏的極限,哪怕那個是與她争寵的女子。

這樣的心懷和胸襟,在後宮中實屬難得,并不比改朝換代容易。不知皇上又是否感受到了呢?

皇上到達坤寧宮時,皇後還跪在神龛前祈福。皇上不讓人通報,自己走進了祈福殿,望着皇後消瘦的身軀,一股酸味湧上心頭。那是他青梅竹馬的珍兒啊。

皇上慢慢走進珍兒,腳步極輕,不願打擾她。

但她還是感受到他特有的男兒氣息了,睜開眼輕輕道:“名哥哥,你來了。”

皇上在珍兒旁邊跪下,眼神望着珍兒淚點斑斑的面頰,道:“珍兒,名哥哥委屈你了。”

珍兒知道皇上指的是幾天前審案的事,道:“那件事沒能及時幫我澄清,珍兒并不覺得委屈。只是後宮之人居心叵測,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攪得整個後宮惶惶不得安寧。珍兒貴為六宮之主,卻無力為名哥哥分憂。”珍兒說着聲音哽咽。

皇上知道珍兒是真的難過,摟過珍兒肩膀道:“珍兒,名哥哥說過會一生一世照顧你、保護你的,相信我。”一句話說得珍兒淚流滿面,心裏暗暗發誓,自己一定要變得更強,不讓別人欺負。珍兒想起上次立威事件,自己表現得還是不錯的,就內心充滿了信心。

帝後二人正在絮絮叨叨時,殿外一聲聲凄厲的喊叫聲隐隐傳進來。帝後一起皺眉。

李棧在殿外回話,說是有人撞見白衣女鬼了。

好些個夜間打更的太監吓得直接尿了褲子,燈籠抛了,帽子飛了,鞋也跑掉了,光着腳丫狂奔,喊叫聲驚醒了深宮夢中人。

皇後的手微微顫抖,皇上将皇後攬入懷中,輕言安慰着。這夜,皇上像當年的名哥哥一樣,僅僅抱着珍兒入眠。自古以來,帝後若能和睦相處,便已是大幸,像櫂易名和趙珍兒這般體貼恩愛、細水長流的真情,人間能得幾回聞。

碧華宮。夜。

倩妃火燒眉毛般在屋內走過來又走過去。她實在沒料到本來只是用來對付敏昭媛的詭計,竟會遭陰險狠辣之人斜插一腳,硬生生演變成借萬民之勢來對付自己的詭計。在她身上,還真成了偷雞不成蝕把米,連小命都快沒了。

以她那個繡花枕頭似的腦袋,定是想不出什麽錦囊妙計的。此刻,正等待着密友的到來。突然,殿外傳來宮女的驚叫聲。倩妃很不耐煩的跨出門,喝道:“你見鬼啦,喊這麽大聲。”

誰知,那名宮女還真的道:“娘娘,娘娘,我剛剛看見鬼了,身穿白衣,模樣,模樣有點像是敏昭媛的樣子,會不會,會不會是昭媛娘娘···”這宮女本想說是不是昭媛娘娘西去了,苦于後宮中詛咒妃嫔死是要殺頭的,便閉嘴不敢說了。她剛閉上嘴,眼睛卻睜得跟個銅鈴般大,驚駭的神情唬了倩妃一跳,倩妃剛想罵她,卻見她手指着倩妃背後,魂不守舍道:“鬼啊。”

倩妃戰戰兢兢地回過頭去,卻見一件絲質白衣從空飄落。倩妃素來膽大,今番先被宮女吓了一跳,後又眼見白衣飄落,也是免不了心裏惶恐。倩妃多叫了幾個宮女太監來殿外守着,又喚了三個心腹跟着自己進入內殿,心裏才覺安穩些。

好不容易,等到密友來了。倩妃抓住密友的胳膊就是一陣訴苦,滿懷擔憂、害怕,整副愁腸都恨不得傾吐出來讓密友瞧瞧。密友安慰了倩妃一番,然後跟她談起了她目前的處境。

“現在已不是挖出幕後黑手的時候,而是要想辦法先解決目前的這個局。殘殺衆人之事,雖不是你所為,但是如今的世道,你真正做過什麽或是沒做什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讓別人相信你做過什麽,你沒做什麽。”

倩妃看着密友,一愣一愣的;“我,我現在該怎麽辦,我現在去做一些善事給百姓看,還有用嗎?”

密友道:“善事?淺淺一杯水哪能撲滅得了熊熊大火。”

“那怎麽辦?是不是再添一把火,讓火燒得更旺些,使百姓辨不清到底是兩人中的哪一個縱的火?對了,對了,幹脆一不做二不休,将一國之母捧上火堆的最高處,這樣皇上一定會顧及國本,而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是不是?”

密友一把攬住倩妃道:“姐姐,皇後如今幽居在坤寧宮,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天天念佛,叩拜神明,弄得身體消瘦、弱不禁風的,這時你還要将火燒到她身上,是行不通的。皇上并非等閑之輩,城府之深、計謀之高非你我能揣度,更玩不轉。皇上對皇後的庇護之心,姐姐還沒瞧出來麽?”

倩妃氣餒地癱坐在椅子裏,軟軟道:“我真要敗在一個連是誰都還沒弄清楚的敵人手中嗎?”

密友想了想道:“這倒還未必,我們姐妹倆絕不會如此輕易地就被他人斬草除根。使火更旺些,是皇上不願看到的,也是我們做不到的。但是,如果換一個縱火人,也許就是皇上樂意看到的。”密友含笑望着倩妃:“姐姐,你說對嗎?”

第二日,白衣女鬼之事傳遍了後宮的甬道,處處有回聲。

衆妃私下裏都傳言着,那白衣女鬼像極了敏昭媛。也是,敏昭媛無辜受人陷害,飲入奪命散六日,一直沉睡不醒,說不定魂魄真的已離開身體,開始尋覓真兇報仇了。這個言論出來後,衆妃反倒輕松了,所謂冤有頭債有主,又不是自己毒害的,怕什麽?反而懷着幾分欣喜,拭目以待到底是誰做出這般喪盡天良之事。

第二日晚,是敏昭媛進入昏迷的第八天。

夜,陰風嗖嗖。風裏還夾帶着低低的嗚嗚聲。

經過一晝夜的謠言洗禮,那班打更的太監膽子重新壯起來了,仿佛要一雪昨夜之恥般,見着了白衣女鬼也不似昨夜那般驚恐萬狀地嚎叫,沒命地逃,而是內心慌亂卻裝作沒瞧見,繼續鎮定的打更。更有甚者,還笑嘻嘻地給白衣女鬼請安:“昭媛娘娘吉祥,小的一直受昭媛娘娘庇護,心下甚是感激,今夜小的多給娘娘您燒燒紙錢。”說着還真從懷裏掏出一沓冥幣,就着燈籠裏忽明忽暗的火燃了起來。也還真怪,那白衣女鬼緩緩走過時,笑得如沐春風。

可是,瑤慕宮裏的芳貴嫔就沒那麽好命了。還未見到真實的鬼魅,便已捕風捉影似的鬼吼狼叫起來,滿頭松散的亂發在院中的夜色裏胡亂飛絮,發瘋似的轉着圈圈:“你來啊,你來啊,你生前鬥不過我,死後我還怕你不成?你來啊,你來啊???”

芳貴嫔的聲音之大,震動了臨近的宮苑。有人迅速彙報了皇上、皇後,沒幾刻鐘,後宮中有頭有臉的人物都駕臨了瑤慕宮。芳貴嫔還是那一幅癫狂模樣,甚至變本加厲了,拿了一把菜刀橫豎亂砍,好些個宮婢奴才捂着傷口四處逃竄。侍衛一時半會都不敢接近芳貴嫔。直到帝後駕臨,侍衛們為了展現自己的神勇,方才不顧危險,一擁而上,将芳貴嫔捉了個結實。

帝後在瑤慕宮主殿裏,親審芳貴嫔。芳貴嫔一臉神經兮兮的瘋樣,被繩子捆了置在大殿中央。皇後強自鎮定地大聲問了幾個問題,芳貴嫔都置若罔聞,反反複複大喊着敏昭媛的大名:“秦敏,你這個賤婦,秦敏、秦敏、秦敏···”

(前朝公主焯敏,是以新王朝的秦婁大将軍之女秦敏的身份進宮的,因此,宮中之人都道她是秦敏)

夜審中,芳貴嫔胡言亂語蹦出了很多□□。最後皇上将她打入冷宮,并以殘殺宮人家屬和毒害敏昭媛兩項大罪昭告于天下,定下三日後在京城各主要通道游街示衆,向萬民賠罪。宮妃游街示衆,真是前所未聞,也虧櫂易名想得出。對于老百姓來說,則正是因為史無前例,才方顯我朝皇帝英明。民間都對櫂易名這位新皇贊不絕口,簡而言之一句話——“定是我家祖墳上冒青煙了,我才趕上了明君的好時代啊!”

☆、妙計連環套(五)

? 碧華宮。夜。

倩妃蜷縮在錦被之中,嗚咽之聲時斷時續,淚水更是浸濕了寝衣的袖管。芳貴嫔昔日的好,一樣一樣地浮上腦海。芳貴嫔曾經是倩妃最貼心的朋友,可是,可是,她卻為了自己活命,将芳貴嫔送上了不歸路。若能秘密處死,至少還能保留人世間的最後一絲顏面,卻偏偏是遭千人唾萬人罵的游街示衆,活生生剝奪了芳貴嫔的最後一縷芳潔。倩妃的良心并未泯滅,她又怎能原諒自己的所作所為呢。

還記得,倩妃剛嫁入櫂王府做妾那會,因為她出身低微,父親只是一介書生,毫無官宦背景可言,所以不為櫂老太太歡喜,甚至心裏還怨她生得過于妖媚。櫂老太太那時是家中僅次于櫂老王爺的權威者,她的只言片語便能決定府中之人的盛衰榮辱。

既然櫂老太太不待見她,下人們自然對她尊重不起來,一日有三餐飽飯便已是很好,還想要下人們多做一點事,那就是白日做夢,門都摸不着的事兒。那時的倩妃喚作羽倩,為人厚道。芳貴嫔當時也是櫂易名的一個姬妾,叫做媃芳,因為父親是堂堂巡撫,所以櫂老太太對媃芳甚是寵愛,也是拉攏巡撫之意。

至于櫂易名,他的膽并不是色膽,他的心也不是花心,對于這些花花綠綠的女子們向來不多看,即使娶她們進門也不是因為愛情,僅僅是與她們父親之間的一點交情罷了。說白了,就是政治聯姻,為了将來打天下部署好一切。但為何羽倩這類女子也娶進門了呢?那是因為她的父親縱然不是官,卻足智多謀,一如當年劉邦身邊的張良。只可惜,要謀反篡位這類的事,向來都是男人們腦中的玩意,自然是不會向櫂老太太透露一星半點的。要不然,她還會對羽倩刻薄嗎?

緣分這種東西,也許真是天注定的。媃芳見羽倩的第一眼,就喜歡上了這個誠實本分的女子,随着交往的逐漸深入,兩人成了貼心的好友。有媃芳在櫂老太太面前為羽倩時不時地說好話,羽倩的日子自然是好過了些,那些下人也開始不敢十分怠慢了。

在櫂易名離開南京,遠游之時,媃芳常常邀請羽倩與自己同睡。兩個小姐妹總是在睡不着時,偷偷溜進後院,躺在草地上數星星。一顆、兩顆、三顆···數到後來,自己都不記得是多少了,開始互相嘲笑,壓低了聲音笑罵。有時也會數着數着一起睡着了,等到第二日清晨時分偷偷摸摸地進入房裏假睡,然後由侍女侍候起身更衣。

櫂王府的家規是非常嚴格的,就這兩人共寝之事還是媃芳三番四次的請旨才求來的,若是被察覺夜不歸宿那可是屁股開花的大罪。但初生牛犢不怕虎嘛,沒嘗試過毒蛇纏身的人,又怎會害怕草繩呢?

沒有不透風的牆,也沒有包得住火的紙,東窗事發只是遲早之事。那遲早的一天就降臨在一個灼熱的夏夜。媃芳和羽倩如同往日般,橫躺在夏夜燦爛的星空下,沐浴着星光似嬰兒般甜美地進入夢鄉。夢境也分兩種,美與惡。前些日子做的夢都是香甜的美夢,可這夜她倆都做了噩夢,夢裏都被人重重踹了一腳。

醒來時,才發現那不是夢,而是櫂老太太的三寸金蓮狠狠地各踢了一腳。

兩人慌忙跪在地上,伏着身子,不敢擡頭。櫂老太太二話沒說,叫家丁在正殿生火。生火?這跟她倆有何關系呢?衆人都一絲不解的樣子。到了大殿,十個火盆裏裏外外共圍成兩個圈,盆裏的木炭正噼裏啪啦爆裂着,火苗忽明忽暗,上蹿下跳。剛進店,一股難以忍受的熱氣就撲面而來,衆人想掩面,卻又不敢。

羽倩到了這時還是一臉的茫然,不知櫂老太太究竟要怎麽懲罰她們。她悄悄望了媃芳一眼,媃芳也是一臉的迷惑。向來聽說櫂家的懲罰很是嚴酷,但這些新嫁娘并不曾親眼見過。

坐定後的櫂老太太,面色寒冷地吼道:“羽倩,給我跪倒裏面去!”

跪倒裏面?羽倩懷疑自己聽錯了,兩圈的火盆密密圍着,怎麽走進去?。可管家過來拉她進去時,她不得不相信了。被管家推搡着,她差點就撲到了火盆裏,趕緊自己乖乖地靠近火盆。在櫂老太太的嚴詞厲色下,羽倩高高擡起腳,小心翼翼地踩在火盆與火盆之間的類似三角形的空隙裏,才剛踩下去,火盆滾燙的邊沿就燙疼了她褲管內的腳踝。另一只腳趕緊一步跨入內圈。

“跪下。”

兩圈火盆裏圍成的空間并不大,剛剛夠皮膚不會碰着火盆的空間。可大熱的夏天,周遭圍着十個旺旺的火盆,就算沒在火盆上直接燒烤,也快成烤豬了。身上的嫩膚還耐熱些,臉蛋觸碰着火熱的沖氣,着實呼吸都困難。這還沒完,櫂老太太還讓下人端來一盆剛燒開的熱水,讓羽倩高舉兩手端着,手指和掌心的肉疼得直想去見閻王。

這真正受懲罰的只有羽倩一人,媃芳只是被罰跪在火盆的外圈,面對着一個火盆而已,也不用舉熱水盆。但媃芳仿佛是鐵了心要與羽倩共患難,特意靠近了火盆,沖氣吹飛了她鬓角的細發。熱氣熏得淚水直流,似乎要借淚水的濕度來緩解臉盤的熱度。視線穿過淚水,模糊地望着對方,倘若沒有對方眼神的支持,這種大伏天的酷刑是誰也熬受不住的。

蜷縮在錦被中的倩妃,一遍遍回憶起過往的種種。咬緊下唇,唇皮破裂,鹹鹹的血腥沁入肺腑,籠罩了整個靈魂。

敏昭媛昏迷的第九日。乾清宮內。

皇上玩弄着籠子裏的鹦鹉道“高愛卿,你說這太醫院的太醫,是否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繡花枕頭?”

高愛卿自是知道為了敏昭媛的事,道:“病有緩急,有些病不到時日是不會好轉的,皇上且耐心等待。”

皇上回過身來:“恐怕不是時日的問題,是缺個治療的良醫。”皇上雙目緊緊盯着高傑天的眼。

高傑天會意,道:“微臣也略懂些醫術,若是皇上不嫌微臣醫術拙陋,微臣願意鬥膽一試。”

竹溪宮內。黃昏。

高傑天奉旨為敏昭媛醫治。高傑天說他的治療方式獨特,外人不宜觀看,将所有奴仆都打發了出去。

殿內的高傑天,并未如一般太醫般仔細替患者診脈,而是搬了張凳子,隔着紗帳坐在敏昭媛床前,開始話療。你一定很奇怪吧,哪有不用藥,光說話就能将病人醫好的。嘿嘿,這就是庸醫和良醫的差別了了,俗話說治病先治心,心舒坦了,病還能不好麽。

只聽高傑天小聲道:“娘娘,時過境遷,塵埃已落定,娘娘的病是否也該雲開霧散了?”高傑天觀察了焯敏的神色,繼續道:“微臣幾天前來竹溪宮拜訪時,順便在貴宮殿院裏院外多走了幾遭,在一個廢棄的無人踏足的小角落裏發現了好幾盆枯萎的美人蕉,那些可憐的花兒在未敗之時應該是蹲在這個位置的吧。”高傑天手指着床頭的一盆紅燦燦的美人蕉。

高傑天見焯敏仍是沒反應,壓低了聲音又道:“一天枯萎三盆,美人蕉何時如此憔悴了,恐怕是被人強行灌入奪命散所致吧。”

說完之後,高傑天靜靜等着。

焯敏果然緩緩睜開了眼睛,輕啓朱唇道:“高大人,不愧是名不虛傳,心思慎密。”

高傑天道:“跟娘娘相比,還是小巫見大巫。”想着一直面對着敏昭媛似有不敬,便将凳子轉了個角度,對着窗外,道:“娘娘竟能料到會有大風波,真乃神機妙算。”

焯敏躺在床上道:“高大人又何必挖苦本宮。是那驕傲自大的倩妃自以為能将本宮身邊的孫昐石收買了,要不是孫昐石告密,本宮又怎能猜測到分毫。”

“娘娘這一招借力打力,不費吹灰之力,就将倩妃設下的局推向了倩妃,實在妙哉!”高傑天這句話,并不含譏諷之意,他對倩妃并無好感,反而有股說不出的憎惡。

焯敏嘆道:“宮中之事,向來是環環相扣。”過了一句話的功夫,又道:“若不是我佯裝昏迷不醒,那個幕後黑手的魔爪又豈能繞過我而直擊倩妃。”

“是,娘娘這一步棋贏得好險。”

☆、妙計連環套(六)

? 話說高傑天與焯敏在室內密談。

高傑天道:“這次事件的确不簡單,表面上看,似乎只是比平時更慘烈的後宮争鬥。”

焯敏道:“表面上看?高大人到底想要說什麽?”

高傑天起身,走到窗邊,道:“事發第二日,微臣在死者家中細細勘察了一番。衣服、錢財都未動,也無打包遠行的跡象,這與一大家子人雇傭馬車逃跑似乎并不搭調。”

焯敏沉沉道:“高大人是說幕後黑手故意将衆人趕上馬車,拉到大道上才大開殺戒?”

高傑天從轉過身,踱過來道:“這樣做的目的絕非只是陷害當朝寵妃這麽簡單。”

焯敏道:“高大人是懷疑有人想把皇上拉下水?”

高傑天道:“娘娘認為如何呢?”

焯敏輕笑一聲,道:“那人太低估了櫂易名的能耐。憑兩車死人就想給櫂易名臉上塗滿黑汁,愚蠢。”

高傑天道:“娘娘所言甚是,當朝皇上天縱英才,謀略之深非一般人可匹敵。最終的結果,也不過是給皇上制造一個臉上貼金的機會罷了。”高傑天停了停又道:“聽說那白衣女鬼長得神似昭媛娘娘。”

焯敏一聲嘆息,道:“可憐了芳貴嫔,一個好好的女孩家,就這樣斷送了卿卿性命。”

高傑天道:“娘娘的心從未變更過,一心穩定天下大局。倩妃的父親,如今高居宰相之位,若是稍有差池,卷進了這個漩渦,後果不堪設想。朝廷內部為争權奪利,狠辣手段比後宮有過之而無不及。那時,真正受苦的只有平民百姓。”

高傑天望了望焯敏,低聲道:“正因為這樣,娘娘才扮作了鬼魅,又讓下人故意放風說那鬼魅像極了昭媛娘娘。這樣一來,給倩妃營造了一個可以開罪脫逃的機會。只要在鬼魅橫行之夜,有人吓得神志不清,百姓自然就輕信那是真兇,所謂‘白天不做虧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門。’”

焯敏道:“你果然什麽都看得透透的。”

高傑天道:“娘娘又何嘗不是什麽都看得透透的,就連最後是芳貴嫔出來背黑鍋,娘娘都算到了,不是嗎。”

一句話說得焯敏身子抖了一下。

高傑天繼續道:“娘娘是好奇微臣怎會知道,是嗎?”他說着,又坐回椅子中:“微臣去過刑部大牢了,裏面的齊大人根本就不是什麽齊大人,只是個模樣有些像齊大人的死刑犯罷了。當朝聖上雖然默許這樣做,但絕不會親自動手掉包。而刑部總管又是前朝老臣袁布朗,娘娘還不是一句話的事情。”齊大人是前朝遺臣,芳貴嫔之父,他雖與櫂易名結成親家,但并未幫着櫂易名篡奪皇位,尚保持着中立,這一點也算得上忠義。是以,焯敏不忍心将他送上不歸路。

焯敏道:“高大人真是無孔不入啊。敢問高大人,那幕後黑手又是何人?”

高傑天道:“昭媛娘娘又何必問我,能讓皇上都忌憚幾分,暫時忍住不揪出來的人,娘娘怎會猜不透呢?”

焯敏道:“朝廷之事,本宮現在不勝了解,并不知皇上在忌憚什麽人。”

高傑天道:“是謹慎不說也好,還是真不知也好,這個人都還未到鏟除的時候。娘娘小心提防着也就是了。微臣相信,有皇上的保護,娘娘不會有事的。”

焯敏道:“皇上到底知道多少?”

高傑天道:“該知道的都知道,不該知道的微臣也不清楚。臣提醒娘娘一句,再彎彎繞的腸子到了皇上面前都成了直腸。微臣告退。”

焯敏點了點頭,高傑天就出去了。

焯敏細細品味着“該知道的都知道”這句話的含義。也就是說櫂易名已經知道焯敏佯裝昏迷不醒的事了。焯敏笑笑,櫂易名通醫理,自己身上口中并沒有彌留奪命散的氣味,只是空氣中飄蕩幾許而已,他又怎會辨別不出來。那些時日的夜夜共寝,眼神裏流露出的哀傷,不過是配合着自己演了一場戲。

不久,愫岩進入內殿。

愫岩道:“娘娘,這個高大人靠得住嗎?”

焯敏微微颔首:“高大人一身傲骨,兩袖清風,外號“三不屈”,不屈于權貴,不屈于名節,不屈于五鬥米。只做自己想做之事,任何人任何事都改變不了他的意志。對這個朋友,我很是放心。”

四年前,焯敏公主只身一人下江南,到訪南京寶地。本是去尋找黑衣人的府邸,不料進入南京城,第一個撞上的卻是高傑天。那日,焯敏公主四處尋訪黑衣人,不得結果,心裏悶悶不樂,走路橫沖直竄的,就撞上了也情緒不高的高傑天。本來是一件小事,可那天的高傑天就是看不慣走路不長眼,還一副趾高氣昂的焯敏公主。至少在那天的他看來,她是趾高氣昂的。對于這件事的定論,日後成為莫逆之交的他倆還争辯過。

他一伸手就扯住了焯敏公主的左臂,冷冷道:“眼睛長在頭頂上的家夥,道歉都不會嗎?”

焯敏公主還未見過如此蠻橫無禮之人,心緒本就不寧,眼一瞪,故意氣他:“眼睛都長在頭頂上了,嘴還會道歉嗎?”

高傑天也從未見過如此不講理,還伶牙俐齒之人。兩人大眼瞪大眼,一言不發,瞪了足足半個時辰。起先都以為自己眼神鋒利,對方必定懼怕,哪知兩個都是硬朗朗的人,底氣十足。最後見誰也不服輸,再瞪下去也是徒然,同時“哼”了一聲,掉頭就走。

焯敏此刻想起當時的情形,卻是覺得那時的天空是美好的,讓人無限想念,那時的語句是美好的,回味無窮,那時的人也是無憂愁的。回憶過去的人,總是覺得過去的一切都很美,即使不美的東西經過時間的加工打磨,也會變成美的精品。

夜。潇妃來探望焯敏。

潇妃眼睛紅紅的,像是長日憂傷所致。焯敏內心一陣感動,手指微微握住潇妃的手,道:“姐姐,這又是何苦。”

潇妃一語未成,已先哽咽:“妹妹,姐姐姐姐好害怕再也見不着妹妹了。”拾起手巾擦了擦眼眶,道:“那些時日,宮中衆人都說看見你靈魂出竅了,在夜色中飄蕩,我心急如焚,皇上偏偏不讓衆妃來探望,說是你要靜養。”

焯敏虛弱地舉起手,拭去了潇妃臉盤的淚珠,擠出一絲苦笑,道:“姐姐,只要你過得好,不被人連累,妹妹怎樣都無所謂的。”焯敏看着面前這個純潔如仙子的女子,內心感慨頗深。這麽多時日來,焯敏真的很害怕那個幕後黑手會把潇妃牽扯進去,這樣一朵不沾染煙塵的潔淨之花,若是卷入黑暗的鬥争中,生命會很快枯竭的。

潇妃沒坐多久,皇上就駕臨竹溪宮了。寒暄了幾句,潇妃就知趣地退下了。

“現在可好些了。”皇上關懷地問道。

焯敏心裏的念頭轉過了千百回。自己欺騙了他九日,而他亦苦守着自己欺瞞了衆人九日。可他是君,自己是臣,君對臣無所謂期滿不欺瞞,臣對君卻必須得坦蕩蕩。這件事情如果沒有妥善地解決,日後他心中必定會留下不良的陰影。該怎麽辦呢。

經過一番抉擇,最後還是決定實話實話,不要欺瞞的好。反正他也什麽都心知肚明了,何須再撒謊,多此一舉。

焯敏突然撲進他懷裏,撒嬌道:“早就沒事了。”相信他能聽出來這個“早”字絕非僅指此刻前的幾個時辰,而是指今天前的幾天。

櫂易名果然善于捕捉話裏的隐含之意,對她不刻意隐瞞充滿贊許,撫摸着她的發絲,突然想起來什麽,将焯敏的寝衣悄悄拉開。焯敏立刻滿面通紅,道:“皇上。”卻聽得櫂易名撲哧一笑:“你真當朕是色狼嗎?嗯?”櫂易名下巴蹭了蹭她的頭,然後将她平躺在床上,面朝下趴着。

原來他是想檢查焯敏身上的傷痕到底怎樣了。

還好,焯敏卧床九日,靜養的很好,塗抹的又都是名貴的膏藥,背上只有少許淡淡的痕跡。雖然是淡淡的,可是女子皮膚的光潔卻因此暗淡了幾分。焯敏心下有些擔憂日後的櫂易名會介意。畢竟哪個男子都是抵不住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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