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雨雪其雱

作者有話要說: 我把原第三章扔到了第二章下半段,第三章新添的,我為了讓死人能在前三章出場,我多麽不容易啊。

次日,雪下得愈發重了,北風其涼,夾着鵝毛大雪漫天飛灑,白茫茫幾乎不能視物,仿佛寂寂天地間只剩下雪不停地墜落,靜得好似半個活物也沒有一般.

冷寒閣中,連映雪早早就起了,她的精神好了許多,白無恤終究向她讓步,他命光珠二婢連夜用雪參熬湯,給她灌了好幾口,這藥也是奇藥,雖不能神速,終令她松緩了許多.

連映雪心底半點也不會感激白無恤,他也未必還能厚着臉皮見她,是而大清早也落得清靜,她坐起身來看着窗外無盡的落雪,些些許雪花漫天亂走,沾上房中熱氣,一會就輕輕消融了,好似如此一番就完成了從天而降的使命一般,那樣輕巧的宿命,不禁令她多愁善感,可是她卻忍不住嘴角泛起淡淡的笑意。

光、珠二婢大清早尋出了小姐的大紅暖襲,湊着筠爐添了好香,熏了好些時候,窸窸窣窣忙碌着,雖說不上是什麽喜事,兩個臉上卻都有些笑意,連映雪看着也覺得惬然,只是這寧靜未免太短,不多時,便有四人匆匆邁進院子的聲音,那雪徑被踩得吱吱作響,老遠就聽得清清楚楚。

只聽那四位侍者在冷寒閣前站定了,齊聲道:

“啓禀門主,寒冰九道上發現了一個年輕女子的屍首,一時不知死因,只知這女子既非我雪劍門弟子,又無旁的中原門派認領,我等恐怕人心惶惶,特請門主前去主持一應事宜。”

連映雪聽得這四侍的聲音,是四大劍莊往來雪域的信使,雖說當下紛亂之時死了個無名女子也算是件大事,只是他們不去叨擾白無恤,怎麽專程來請她?

“白無恤呢?他抱恙了不成?”隔着窗子,連映雪淡淡地向四侍問話。

四侍仍齊聲答道:

“白藥師讓我等來請門主。”

光、珠二婢聽了不由疑心,小聲嘀咕道:“他今日怎麽有了好心放權?”

連映雪聽了,只沉吟道:

“我稍候便來,你等先前去安撫,莫要讓有心人挑起事端才好。”

那四侍得令,領命而去。

寒冰九道本就是雪域市肆之所,先不論四大劍莊的子弟往來已是熱鬧,再說這數月來又添了這絡繹不絕的中原武林人士,自然已是紛紛亂亂,人聲吵嚷。尤是今日大清早的,寒冰九道上無端端倒了輛大馬車,那馬車左邊整個木輪子都已滾出老遠,那車內又跌出個着一身淡粉長裙的年輕女子,縮倒在車轅旁臉色慘白,一看已是氣絕良久的。而那原本套在馬車上的一匹駿馬似乎早已掙脫缰繩,不知狂奔向了何處,再添昨夜一場落雪愈下愈重,漸漸連那一串蹄印都已埋沒幹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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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圍在馬車女屍旁的一衆江湖人士擠滿了寒冰道,甚至連道旁小樓上都挨挨站滿了探頭探腦看熱鬧的人,一個個暗暗分析其中緣故,議論紛紛最奇的是,竟無人認識這女子姓甚名誰,是哪門哪派子弟,按說這數月來,有頭有臉的門派已盡數紛紛來齊了,即便爾後零碎有些散客前來,可數十裏寒冰九道外、雪劍門牌樓下一應有攔路問名的雪劍門子弟,這女子若是從雪域外獨自來,定會留下名號,可雪劍門中并無記錄,她便只可能是哪派帶來的女眷了。

可既是大門派的女眷,如何會在這道上離奇死了?既死了,如何又會無人認領?

圍看熱鬧的衆人想破腦袋,都猜不出門道,只一味圍着,要等雪劍門主事的人來。

于是,這看熱鬧的越來越多,各門各派的子弟都來了,這其中自然也包括謝家謝婉之和她的未婚夫顧為川。

謝婉之為與愛着白衣的顧為川登對,便也常常着一身白裙,兩個人往那一站,如雪中素衣仙,仿佛神仙眷侶,自然引人注目,江湖中人識得這二人,便紛紛讓出道來,謝婉之瞧見那女屍,不由微微蹇眉,顧為川卻并無禁忌,只欲上前察探,卻有着雪劍門雲紋錦衣的弟子攔住去路,不卑不亢道:

“這位公子若有高見,請待我門主前來察看後,再提不遲。”

顧為川聞言臉色不由微變,卻仍止步謙謙答道:

“既如此,是我造次了。”

旁的人聽聞雪劍門門主會親自前來,不由個個都起了興頭,只因這數月來都是雪劍門下白公子前來應客,卻從未有人親眼見過這門主長得甚麽模樣,只是有人打聽出這門主居然姓連名映雪,與顧為川出走的妻子同名同姓,倒真是件奇事。不過,那消息還說這連映雪長得像天仙一般,武功又卓絕,才幹又出衆,與顧為川又蠢又醜的前妻相比,簡直一個在天一個地,除了同名同姓外,旁的是八竿子也打不着的。

但總會有人留心在意的,謝婉之看着顧為川的臉色一瞬稍變,一瞬又宛若平常,不由微微有些悵然,只是想說些什麽,話到嘴邊又畢竟覺得多餘,便一霎說不出口了,再想提,心意也就跟着冷了,愈發提不起來。

約摸半柱香的時刻,只見那寒冰九道高處,有一頂四人擡的軟轎前呼後擁的,緩緩而來,那軟轎邊一左一右還立着兩位極水靈的俏丫環,那丫環一個捧劍,一個打傘替軟轎上坐着的人擋風雪,那傘下似是坐了一個女子,只是她大紅色裘衣風帽掩住頭臉,再加上落雪成陣,遠遠阻隔,竟看得不甚分明,只有那一片紅衣在雪中醒目極了,緩緩随軟轎移來。

那軟轎方才落地,原本看守女屍的雪劍門子弟們便齊齊道:"我等恭迎門主大駕."

只聽軟轎中紅衣女子淡淡道:"勞煩你們守候了."

此言一出,那子弟們忙答道:

"不敢."

連映雪緩緩除下頭上的風帽,起身來,衆人正要看她姿容,卻又被那俏丫環的傘斜斜遮住,只聽那連映雪嗔道:"我從小在雪域長大,哪有這許多畏寒風雪."

那丫環憂一句,"可今時小姐的身子不同."才要多話,那傘柄處已被一雙白玉般纖細的手輕輕推開,漸漸站出一個絕色的美人來,只見她肌膚勝雪,眉若遠山,唇若凝脂,尤是一雙美目說不出的情思流動,似盼似嗔似喜,果然如天仙下凡,仿佛明珠一般令周遭光彩橫生。衆人瞧見她傾城的容貌,不由得屏住了氣息,只是一味貪看,竟似齊齊忘了正事.

近在咫尺的顧為川亦驚訝于雪劍門門主驚世的美貌,只是臉上仍是掩不住的失望,再不願多看一眼,旁的謝婉之自知被比了下去,正不是滋味,但看顧為川不為所動,不由心上又喜樂了些,愈發要顯出她與他的親昵來,不由上前挽住他的臂彎,仿佛動情般在他耳邊竊竊私語。

這番動作被連映雪悉數瞧清了,過去苦痛的記憶一霎喚醒,心上酸楚,不由定定瞧住了這兩人,良久,她刻意轉過頭不去看,只是心上如冰上走珠般亂極了,只得忍耐了,穩住心神,略略繞着那馬車與女屍走了一圈,悉數瞧遍了,只冷冷道:

“将馬車與女屍一同擡上蘆臺,諸位且散了罷。”

衆人見雪劍門門主如此搪塞,不由有好事者揚聲道:

“門主未必太兒戲了!”

連映雪沉吟着,略略低下螓首,那番情态似在思索,又似疑惑,只微微蹇着眉,卻惹人憐愛極了,她揚起臉,靜靜迎向衆人道:

“三日之內,我雪劍門自然會給諸位一個交待,如若失約,我便有如此劍。”

只見她拔出随侍丫環捧出的鑄劍,此劍鋒芒畢露,铮铮嘶鳴,衆人一瞧便知是上好的寶劍,連映雪兩指輕輕夾在劍身當中,只聽一聲脆響,那劍轉眼之間已橫斷,跌在雪地上,衆人看了這成深厚內力已猛然一驚,再看餘下的那半截斷劍,好粗的斷口,已紛紛自愧弗如。

饒是天下第一劍客顧為川和盟主之女謝婉之看了,也不由神色皆變。

待衆人回過神來,連映雪已複又坐上軟轎,那圍守的數十雪劍門子弟齊力擡起女屍和馬車,緊随其後,一齊往雪劍門議事的蘆臺行去。

才一轉眼,雪劍門中人已悉數離去,顧為川卻忍不住立在那良久不語,謝婉之不由道:

“你再看又如何,只是同名同姓罷了,你看她武功如此之高,容貌如上傾城,絕不是嫂子。”

顧為川伫立無語,目光卻仍被那冰雪中漸行漸遠的人兒牽引,謝婉之見他不為所動,不由怪道:

“我曉得你還想着她,可畢竟不是她,再說了,她若是嫂子,又貴為雪劍門門主,卻為何不與你相認呢?”

“若真是映雪,她一定是在怪我。”顧為川忍不住在心底這樣默默想着,只是一霎已情不自禁地說出了口,他熱切地盼望着她是她,但并不是貪圖她的容貌,或是旁的什麽,他只盼望她還活着,哪怕對他生氣也好,可這樣簡單的期盼,如今看來竟有些癡心妄想的意味,她說話那樣斟酌輕柔,行事又那樣果斷堅決,她不像她肆意妄為、魯莽随性,竟是絕然相反的兩個人。

謝婉之聽得這句,心上已涼了半截,忍不住一跺腳,負氣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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