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訪寺老妪

暮野四合,晚霞絢紅,染上萬頃竹梢,流光四溢,透窗而來,風月寺的廂房裏,鄒雲拿被子裹住頭臉身子,一副被淩/辱的委屈氣惱模樣,怎麽都不肯下床,連映雪則忍俊不禁地坐在一旁,良久,開口調侃道:

“乖徒兒,你的頭發怎麽也被人剃光了?你這樣不下床也是對的,免得外間人都曉得風月寺多了個凡心熾熱的小和尚。”

連映雪給自個沏了點新茶,又道:

“不過你還是得好好跟我說說,到底是誰這樣折磨你?我雖然不願溺愛我的乖徒兒,但是打狗也得看主人,讓我曉得是誰,我一定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也把他的頭剃個光光亮亮。”

連映雪成心火上澆油,鄒雲終于忍不住怒騰騰道:“師傅你是故意的!你明知道慧明本來就是個大光頭!”

“哦?”她笑吟吟地飲口細茶,道:“風月寺就你和他兩人住着,我不過是胡亂猜的,居然也中了……按理他斯斯文文,又不會武功,你又那般厲害。”

連映雪說厲害二字時,故意說重了音,惹得鄒雲一陣臉熱,憤然道:“他就是只披着羊羔子皮的黑心狼!詭計多端的死和尚!原本他中了我的埋伏,被吊得慘兮兮的,卻裝出那副可憐樣子,說什麽他自小父母雙亡,孤苦伶丁……”

“然後你心有戚戚焉,就将他放了?”連映雪放下茶杯,笑眼瞧着鄒雲,他愈加不忿,罵道:

“誰曉得他比臺上唱哭戲的還會演?我好心好意放了他,陪他玩耍,他裝得老實,說什麽要去念晚課、背經書,讓我放他走了。又過了個把時辰,他回來說有素糕餅清茶請我享用,引我到了正殿竹林子那邊,我就知道他笑得賊眉鼠眼的,一定有古怪,可等我回過神來,我已經被吊在空中了,他可比我狠心多了,任我怎麽嚎叫,他都不理!等他一心一意在殿裏念完經,就擡出個剃刀,說什麽要幫我渡戾氣、化劫數,這個冠冕堂皇滿嘴歪理的臭光頭,把我的腦袋剃得涼嗖嗖的,等我頭發長好了,看我怎麽收拾他!”

連映雪聽了這麽段曲折,不由撐着臉直笑,道:“我早說過你的智謀上不得臺面,慧明小和尚以忍為先,示好為次,加之巧立名目,以彼之道還施彼身,我竟無話可說。你說我要是去他跟前講理,旁人會說我以大欺小,傳出去,我顏面無存呀。”

連映雪氣定神閑地又飲了茶,這般糙茶怎麽都沒有慧明小和尚煮的好。

鄒雲哪曉得自家師傅早被慧明收買了,偏心得很,還在那兒勿自着惱,賭咒發誓道:

“等我學會武功,我看他還往哪逃!我要把他全身都剃光了!”

連映雪猛聽得這萬惡之語,茶忍不住都要噴将出來,可面上還是力撐着不笑,忍得極辛苦地勸鄒雲道:

“慧明小和尚佛法高深,他識人辯人,想必是一片好心要替你化解乖戾,你怎麽能不識好歹呢?而且你學會武功,頭一件事就以強淩弱,與漢中沈府之流,有何區別?”

鄒雲嘴上不服,心底似乎有些回轉,這時,回廊那青衣小沙彌端了素食清茶來,叩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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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位施主住在風月寺中,小僧招待不周,只能請二位用些粗茶淡飯。”

鄒雲氣鼓鼓躲進被子,連映雪自然請慧明進來,他放下飲食,雙手合十,朝帳子裏鄒雲施了個禮,道:“小僧多有得罪,施主莫怪,若施主不嫌棄,小僧又尋了本《藥師如來琉璃本願經》,願同施主一塊參詳。”

鄒雲簡直要被氣瘋了,想要奔下床來,可是顧忌着腦袋禿禿,只能拿被子裹得更嚴實了,罵道:

“你是存心到我跟前來氣我!你快滾快滾!不要讓我看見你!”

慧明一點也不着惱,從懷裏翻出本發黃經書抄本,開始勿自念了起來,連映雪看這兩人實在是對冤家,但尚且無須她來化解,她就心安理得地在這片佛谒聲中,享用起小和尚的手藝來。

這麽相安無事的,到夜裏各自回房歇了,一夜無話,直到小和尚的晨鐘敲響,連映雪方起了,推門來,是個雲高萬裏、風清氣爽的好天氣。

她梳洗畢,正要去正殿聽小和尚念早課,就見大清早的有人叩擊寺門,連映雪去開了門,門外立着個小厮,看那打扮,原是南宮府的。

小厮朝連映雪請安問禮,遞口信道:

“公子說,他派人問了閣老的老鄉,那句‘灑牛車’原是‘傘拿錯’之意,另外還讓小的将仵作的驗屍筆錄親自送給公子。若公子沒有旁的吩咐,小的先退下了。”

那小厮行了個禮,這才走了,連映雪沉吟着,傘拿錯,自然是指那把紅梅骨傘了。她低下頭,展閱筆錄,匆匆浏覽去,已知致命傷是多處刀傷,傷及心肺,立時斃命。她不由搖頭想,閣老身中一刀興許是猴子誤傷,多刀致命,難道這猴子竟是成了精、會刀法的不成?

她将此信收好,正要阖上寺門,卻見一個五十歲左右的老妪,下了寺門水道上的舟船,朝她招着手,揚着聲喚道:“慢關門,慢關門,老身有事要見寺裏的方丈。”

連映雪見那老妪身子硬朗,拾階奔上寺門來,略喘着氣道:“這位後生,方丈可在寺裏?”

“我聽小和尚說本寺方丈雲游去了,半年未歸。”連映雪據實以告,老妪臉上略有失望,坐在寺門石檻上,邊拿手搖着扇風,邊歇道:

“看來是不湊巧了,老身我難道進趟姑蘇城,這會正趕上嫁了人的女兒懷了乖孫兒,我這才進城來陪着,話說上回見方丈,還是半年前我女兒剛嫁進姑蘇城裏來,我就順道來同方丈說了幾句閑話,唉,也不曉得那個可憐的女娃,如今長成什麽模樣了。”

老妪絮絮叨叨,連映雪原也無事聽着,聽到這麽句沒頭沒腦的女娃,問道:

“婆婆你說的是哪個女娃?”

老妪見這後生像是在寺裏苦讀的書生,長得白淨讨喜,就扯開了話匣子道:

“這本是方丈的家事,我一時倒也不知從何說起,說起來那還是十年前的事了。

那年雪下得大極了,我活了幾十年,頭一回見着那麽大雪,老身我一直住在鄉下,和一家姓方的年輕夫婦比鄰住着,他們家還有個四五歲的女娃,長得雪白一團的,眼睛大大的,一看長大就是個美人。”

老妪說起故事來東拉西扯,連映雪索性倚門細聽起來。

“這年大雪封山,偏又遇上饑荒,那家當家的男人為了一家人生計,跑到山裏打獵,半個月都沒回來,那家女人靠着剩下的糧米怎麽也活不下去了,心裏又認定她男人沒死,在山裏等着她去救人,就硬要一個人跑山裏尋人,誰也勸不住,她走那天大清早,跑到我家裏,托我照看女娃兒,還囑咐老身說,如果她也回不來了,就把這女娃兒送到姑蘇城裏風月寺她外公那裏。

原來女娃兒的外公是個半道出家的和尚,聽那家女人說,和尚已經當上了風月寺的方丈,想必養大女娃兒不是難事。那時老身死勸她不要使倔,可是這麽個大活人我哪裏看得住,她趁我不注意偷偷跑進山裏,果然再沒有回來。

我養着女娃十來天,因為家裏雖然不缺這女娃的口糧,但我們畢竟是外人,許多事實在不好由我們作主,何況她娘的心意是送她到外公身邊,後來老身我專門進了趟姑蘇城,尋到風月寺。誰曉得我在這寺門外連等了三天都不見方丈,寺裏的小和尚總打發說方丈雲游四方去了,歸期不定。

我心焦意亂,帶着個女娃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正沒主意,幸虧碰着姑蘇驿站裏的一個姓陳的驿丁,他原來是個大好人,聽聞了這女娃的身世,就說他先将女娃帶在身邊養着,姑蘇驿離風月寺近,等方丈一回來,就把女娃送過去相認。

我實在是沒法,就把女娃托付給他了。誰曉得他不是什麽好人,轉眼這麽多年過去了,半年前我女兒嫁進城,我心裏記挂那女娃,就專程來風月寺想再看看,那回見着方丈,方丈竟然半點不知他的女兒女婿都死了,更不知道他外孫女兒被送進姑蘇城的事。”

老妪說到這長長嘆口氣,道:

“那時方丈原來慈慈祥祥的臉色已經灰了,老身想着怎麽也得找那姓陳的驿丁對質,可方丈只說這件事他曉得了,讓老身先回去,老身也确實因為女兒出嫁,事如亂麻,就只好先回了。

可這半年來,老身人雖然一直住在鄉下,可心底還十分記挂着這女娃後來到底遭遇如何,所以這回女兒有孕讓老身來陪着,老身就順道過來風月寺了,哪曉得又趕上方丈不在。”

連映雪聽了這半天話,心下已有了頭緒,那老妪歇息好了要走,連映雪卻忽而撒謊,騙她方丈午時就會回來,請她到廂房坐着,那老妪聽了一喜,跟着連映雪進了風月寺,先在上回慧明以茶待客的靜室裏歇下了。

連映雪則回房內取了那把紅骨傘,撐将開來又認真把傘上那梅花詩看了一遍,散落的梅花似血,題道:

“衆芳搖落獨喧妍,占盡風情向小園。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斷魂。鳳城南陌他年憶,香杳難随驿使聞。”

她此時心如了然明鏡,握着這傘到了大雄寶殿,對正敲着木魚念着經的慧明道,

“小和尚,寺裏的猴子很快就能從官府中放出來。只不過勞煩你去請南宮瑜,令他帶上纨素姑娘,另外請他召齊姑蘇捕頭、姑蘇驿周驿使、陳老伯和陳小哥一同過來,就說閣老之死,我已經查清了。”

作者有話要說: 線索都已給出,人物都已登場(慧明,方丈,纨素,南宮瑜,姑蘇捕頭,周驿使,陳老伯,陳小哥,猴兒,老妪,閣老)

勞煩施主們猜一下兇手是誰?除了閣老自殺這種答案,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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