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海晏河清

寺園晴晝,暖風暄和,靜室的門窗皆開了,與長長廊院相通,傾進日光,一應衆人鋪席而坐,檀香輕煙,從青玉镂空小香爐裏袅袅而出。當中上席自然是南宮瑜,他端坐看這滿室中人,連纨素的父兄都來了,不由鎮斂眉峰,仿佛有不好預感。

陳小哥、陳老伯坐在周驿使身後,皆有些局促不安,看陳老伯似乎病體初愈,臉色尚可,但仍以粗布覆額,稍避頭風。周驿使見是南宮瑜前來,面色恭敬,自知此處尚輪不上他說話,也不敢請教是何緣由,只能屏氣斂容,作小伏低。

陳小哥則望向南宮瑜身畔靜坐着的妹妹纨素,黛眉绛唇,清雅時難掩殊豔,尤其自從她跟了南宮公子,舉手投足更是脫胎換骨一般,添了三分清貴,他這個做哥哥的一面喜悅,一面也有些自卑,他自問低賤粗糙,旁人斷不會以為他是纨素的兄長,許多次甚至連他都不禁懷疑,他倆并非親兄妹。

連映雪與南宮瑜相對而坐,她公子打扮,素雅深遠,身後端坐着兩個清秀小和尚,仿佛禪門侍童,別有一番妙趣。鄉下老妪則坐在南角一側,見一室各色人等,正不知何意,卻見靜室外忽然來了五六位帶刀捕頭,當頭的一個三四十歲年紀,着皂靴錦袍,邁步飒飒有風,一看便知是行武出身,最難得有一段風度雍容,不單是魯莽武夫,倒令人多看幾眼,只見他囑咐了随從捕頭留在門外,自己一個人進門來,朝南宮瑜抱拳行了個禮,依禮坐在了右旁席墊。

南宮瑜向他引見連映雪,道:

“朱捕頭,這位是我的一位舊相識,自號麒麟公子,因他在斷案上頗有心得,這次閣老命喪姑蘇,他恰巧又作客姑蘇。我素知朱捕頭雜冗纏身,恐怕難以分心,所以貿然請他插手,朱捕頭不會怪罪罷?”

南宮瑜說得這般客套,這位朱捕頭自然識相,道:

“南宮公子一片好意,朱某道謝還來不及,斷不敢推辭。”

朱捕頭打量了連映雪一眼,雖則他從未在江湖中聽聞麒麟公子這個名號,但見這位公子仿佛文文弱弱、不堪一擊,氣息卻穩而平,輕而慢,多半是個內家頂尖高手,他不敢小觑,朝連映雪微微點頭致意。

南宮瑜見衆人已齊,這才請連映雪道:

“這宗命案隔了月餘才請你來查,本是沒線頭的亂麻,難得你竟查清了,我凡夫俗子,身處團霧,還要勞煩你指點迷津。”

連映雪想這南宮瑜未必查不清,只怕是他忙着和纨素姑娘享浮生清歡,懶得出手罷了。她不敢倨傲,沉靜道:

“佛戒貪嗔癡,因三者皆令人昏亂,恐怕殺閣老的兇手,回頭來,也不敢相信自己手上竟然沾了無辜人命。”

連映雪揀起膝邊那把紅梅骨傘,撐開了,置于衆人面前,道:

“張閣老之死,全是因為這把紅梅骨傘。”

這是一把精致些的骨傘,再怎麽精致,不過只是普通尋常之物,如何能奪人性命?衆人聽了愈發迷惑,只聽連映雪細細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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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日閣老并家眷下榻姑蘇驿,因聽聞風月寺有佛經孤本,慕名而來,可天降霖雨,侍候的小丫環一時找不到雨具,所以向陳小哥借了這把骨傘。”

連映雪看向陳小哥,問道:“我說的可對?”

陳小哥點頭稱是,卻仍是茫然不知,只疑道:“這傘不過是我妹妹纨素落下的,怎麽會害死一條人命呢?”

“我已聽纨素姑娘提起過,這傘上的詩是她親手所提,敢問一句,這詩與從前可有二致?”連映雪看向纨素。纨素凝神細細打量那傘,吟哦詩詞,搖頭道:“此事太過遙遠,我一時看不出差別。”

連映雪點頭道:

“凡事都有巧合,只不過諸多事于半年前、月餘前這兩個時間發生,我反複從諸位口中聽聞,如今想來,你們所說的不過是同一個局的片斷罷了。

話說月餘前,閣老撐着這傘到了風月寺,正碰上慧明小和尚尋找寺中所飼養的猴兒,這猴兒看見閣老的紅梅傘就撲了上去,是因為這傘上沾了猴兒所熟悉之人的血跡罷了。”

連映雪一語道破,合座人或驚或疑,漸有不安,齊目望向那把傘,連映雪将指尖停在那幾瓣略褪了色的梅花上,道:

“這并非丹朱所題,是有人用手指抹了血塗上去的,這人極智慧,怕被人看出端倪,故意将血跡畫成了紅梅五瓣,可是他終究無法用墨點蕊,所以這幾瓣梅花是沒有蕊的。若諸位不信,可以勞煩朱捕頭請仵作來驗查,或者将這傘置于烈日暴曬下,想必不時便有蠅頭聚在這血梅花上。”

連映雪所說理據皆明,衆人神色各異,疑團仿佛更多,朱捕頭開口問道:

“若公子所說屬實,那這血梅花是何人之血,怎麽又與閣老之死相幹,難不成,這血竟是閣老的?”

連映雪搖頭道:

“并非如此,若這血是閣老的,可這傘置于門扇後,閣老身中數刀,命絕于堂中,相隔數尺,地上并沒有閣老步行掙紮的血跡,可見血梅花并非閣老所畫。

正相反,正因為閣老無意中撐了此傘出行,而他曾在寺門口連說了幾句‘傘拿錯’,想必無意中他同我一樣,已經看出了這傘上的端倪!

而一路尾随閣老的殺人兇手,也恐怕是在閣老借傘後撐開時,才看出了梅花是血所畫。兇手既曉得閣老是還鄉的大官,怕他徹查這傘的蹊跷,所以才殺了閣老滅口。”

衆人愈聽,仿佛迷霧中有些亮光,只是此事何等離奇,衆人皆是将信将疑。

“依你之言,這傘上的血是猴兒所熟之人的,那兇手所殺想必就是風月寺中僧侶。另外,這傘是閣老從驿站撐出的,兇手自然就是驿站中人了。”南宮瑜順連映雪所說想去,目光所及,淩厲地看向周驿使、陳老伯還有陳小哥。

周驿使撐不住那等寒意加身,忙伏身告饒道:“小的就是借了皇天老子的膽,也不敢做出這樣犯王法的惡事啊!小的從祖宗十八代起都是清清白白的,公子您一查就知,千萬不能冤枉了好人啊!”

慧明聽到這時,忽然雙目怔怔,竟有些哭咽道:

“猴兒一直是我師傅飼養的,公子的意思,難道是我師傅已經被人害了性命?那傘沾的竟是他的血。”

連映雪不忍道:“方丈半年前雲游,可曾與你交待話別?”

慧明神色愈發哀戚,慘白口吻道:“不曾,師傅向來如閑雲野鶴,我半點也想不到他……”

連映雪嘆口氣,朱捕頭沉思着疑問道:

“如果兇手殺了閣老只為取回殺害風月寺方丈的罪證,那這把紅梅骨傘怎麽還會留在廂房中?”

連映雪靜靜道:

“依我料想,兇手正在四處翻找雨傘時,不料想一只猴兒與他纏擾上了,所以他一時無法取回這傘。雖說這猴兒不能持刀殺人,卻恐怕兇手退出廂房時,猴兒無意中将門闩從裏頭拴上了。

是而第二日早上,慧明帶風月寺諸僧侶破門而入時,密室中只剩下閣老的屍首與持刀的猴兒,也正因如此,當日兇手一時闖不進密室,所以不曾拿回梅花骨傘。”

“想不到一只猴兒竟還有這樣的本事?”朱捕頭口吻頗有疑惑,連映雪聽了微微一笑道:

“若姑蘇捕頭以為猴兒能持刀殺人,為何上門闩這樣的小事反而作不得了?更何況這猴原是方丈從耍猴人那買下的,平素想必能作些雜耍,又加上本具靈性,興許是故意鎖上門也未可知。”

朱捕頭被連映雪嘲諷,不由微微耳赤,卻還服氣道:“依公子所言,倒有些道理。”

連映雪繼續道:

“日後這兇徒未必不謀劃着取回這把紅梅骨傘,只是朝廷命官被殺,震驚官府,廂房門上又封存官府印記,他不敢铤而走險,所以一直隐忍不發,想必他籌劃着等風聲一過,就将這傘取回,毀屍滅跡。”

連映雪一番話,已将當日閣老之死還原得清清楚楚,那鄉下老妪一聽方丈死了,不由嘆氣道:“方丈做盡善事,普渡衆生,怎麽會有人下得了狠手呢?”

慧明聽到這句,忍不住落下淚來,鄒雲看他如此,知道他的師傅就同自己的父親是一樣的,鄒雲經喪父之痛,自然曉得慧明的難過,不禁輕聲安慰道:

“你別哭了,我師傅一定會查出兇手,還你一個公道的,”

說着鄒雲看向連映雪,仿佛同仇敵恺般道:“師傅你別賣關子了,官府捕頭在這,你快說兇手是誰,讓朱捕頭拖到菜市口砍了他腦袋。”

連映雪看着鄒雲,嘆氣道:

“凡事有緣由,你只知以血債血還,也不知什麽時候能改了這毛病。”

鄒雲知連映雪所指,不由低下頭去,連映雪看向滿室衆人,輕聲問道:

“月餘前,除了閣老被殺,我還聽聞陳老伯也病了。可昨日我替老伯診過脈了,強健無礙,不知老伯為何卧床不起呢?”

陳老伯汗如漿出,強撐道:“老漢我也不知道是什麽毛病,只是全身酸軟,下不來床,興許是人老了,筋骨也跟着老了。”

連映雪點點頭,道:

“那可否勞煩陳老伯取下覆額的頭巾呢?”

陳老伯面色一白,身子坐在席上微微顫動,陳小哥見了不由着急道:“爹你是不是身上哪裏不舒服?我這就給你喊大夫去!”

陳小哥方要起身,連映雪卻冷冷勸道:

“陳小哥不必忙了,老伯不是得了病,他卧床不出,恐怕是怕別人看出他額頭上被猴兒抓壞的傷口罷?我說得對不對呢,陳老伯?”

連映雪此語一出,衆人目光皆聚在了陳老伯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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