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驿使斷魂
這一霎滿室靜得可怕,朱捕頭上前去,一下扯開了陳老伯頭上的覆額,只見爪痕赦然,新疤方褪,不由驚詫道:
“竟然是你!”
陳小哥斷不敢相信,跪到陳老伯急道:“爹你快說句話呀,人不是你殺的!”
陳老伯走投無路,臉色凝重,仿佛垂死掙紮般顫聲道:“就算老兒我額上被猴兒抓傷,誰能說我殺了方丈,誰能說我殺了閣老,難道憑着一把梅花傘上幾片血梅花,官府就能治老兒我的罪嗎?”
連映雪低眉斂容,眼神中有莫名哀憐,嘆氣道:
“你說的倒也不錯,但如果——官府在你家的井裏尋出方丈的屍首呢?”
陳老伯目光灰敗,頓時頹然下去,連映雪道:
“閣老月餘前被害,你月餘前卧病;方丈半年前雲游,你家枯井半年前被人填了,纨素姑娘又是半年前将紅梅紙傘落在家裏,種種巧合難道不惹人心疑嗎?更何況陳小哥也說在井臺有血跡,雖然你推脫到粗蠻的過路商旅身上,可那不過是你編的謊話,想來,方丈就是在你家小院被害的罷?”
朱捕頭聽到此,向門外的幾個帶刀捕頭揚聲道:
“你們也聽清了吧,還不快去姑蘇驿的井臺看個究竟?”
那幾個捕頭得令,迅疾離去。
纨素萬沒料到自己的父親是殺人兇手,臉色戚然,花容黯淡,南宮瑜見她如此,十分憐惜,嘆氣道:
“錢財金銀,我不會虧待你們陳家,為何還要意氣殺人?”
陳老伯面色慘白,垂頭不語,陳小哥不敢相信,急道:“我爹和方丈無冤無仇,怎麽會殺人呢?”
“你爹和風月寺主持的恩怨由來已久,纨素并非你的親妹妹,她其實是這風月寺方丈的——外孫女。”
連映雪一語道破,衆人又吃了一驚,那鄉下老妪這才曉得為何這個書生要留她了,老妪嘆着氣道:“這個後生說的都是實話。陳阿伯,我剛才看你眼熟,沒想到當年的陳驿丁就是你,十年了,你也老了,我看你生得面善,怎麽幹出這麽多狠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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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妪端詳着看了纨素一眼,道:“原來你就是那女娃,難怪長得這樣齊整,這樣仔細認認,你面龐長得像你的娘親,眼睛像你的爹爹,可憐你的父母,不提了,不提了,孩兒,當年陳驿丁沒讓你和外公相認,到底把你送到哪去了?”
纨素臉色已變,輕咬貝齒,道:“他把我賣進了妓……”
“妓館勾欄”這樣的字眼終究沒有說出口,纨素姑娘雙眼一霎含着淚,垂下頭去,不願再說半個字,老妪猛的會過意來,沒想到當年冰雪可愛的女娃被人賣進了青樓,她頓時又愧又悔道:“造孽啊,都怪老身當年信錯了人!哪怕老身再等幾日,等到方丈回來……”老妪不敢想下去,直恨道:“都是老身害了你,我怎麽對得起你的父母!等我一把老骨頭死了,我還有什麽臉去見你九泉下的父母啊。”
老妪又恨又悔,抹着淚又将當年如何送年幼的纨素進姑蘇城,如何托付給陳驿丁,如何半年前女兒出嫁她又進了趟城見了方丈的話說了一遍。到最後老妪已話頭哽咽,只雙手拍膝,悔不當初。
纨素被勾起傷痛心事,五內翻騰,氣息已亂,雖着力隐忍着,可眼前還是禁不住一黑,昏倒在了南宮瑜懷裏,只見她臉色昏沉,雙目緊閉,如垂死的雀鳥。
南宮瑜又驚又怕,攔腰抱起纨素就要奔去尋大夫,只是忽而立在廊下,緩緩背過身來時,目光一霎淩厲地望向陳家父子,怒極了,語氣驟冷,吩咐道:
“朱捕頭,不用我開口,你也曉得該如何處置了罷?”
那一霎南宮瑜懷抱纨素逆光而立,面目有如地獄閻羅,朱捕頭在姑蘇十年,頭一遭見這個素來溫文如玉的南宮公子如此震怒,後背不由一凜,答道:“公子放心,我曉得!”
“你曉得就好!”南宮瑜一霎口吻中似有暖意,卻令人遍體生寒。
南宮瑜抱着纨素急急離去,一衆南宮家仆奴婢亦紛紛跟去,朱捕頭嘆聲氣,半開刀鞘,起身道:
“陳老伯,殺人償命,你莫怪我未等秋後就先送你一程了!”
原本坐在前頭的周驿使連忙退在一旁,陳小哥眼看自己父親命懸一線,慌亂攔在陳老伯前頭,不停磕着頭哀求道:“朱捕頭饒命!朱捕頭饒命!您要殺先殺我!求您放過我爹,我爹他老了,也活不長了,您就放了他罷!”
咚咚的磕頭聲已令人不忍,更何況轉眼間,陳小哥額上已血肉模糊,将那席上染得紅漬漬的,朱捕頭雖心上一軟,可于公于私,他都沒理由手下留情,他橫着刀鞘用力撥開陳小哥,一霎刀光出鞘,就要劈向簌簌發抖的陳老伯,這千鈞一發之際,連映雪卻忽而沉聲道:
“朱捕頭且慢。”
朱捕頭一時不解,刀未落下來,卻冷聲道:“公子大概是想發慈悲罷?可惜這人多行不義,他的性命留不得!”
鄒雲見師傅竟同情起一個殺了慧明師傅的兇手,不由也怨恨道:“師傅你何必攔着,這人手上兩條人命,一刀砍死已經是便宜他了。”
連映雪站起身來,道:
“他是該死,但還有個人更該死。”
連映雪目光如矩,話語卻愈發輕柔道:“陳老伯當年為醫治陳小哥舉了債,我料想他原本收留纨素姑娘本是好意,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一個愛子深切的人,怎麽可能忍心将別人家的孩童賣到勾欄那種地方去?”
連映雪的話雖有三分道理,可朱捕頭卻冷聲道:“人走投無路,易子而食都是有的,更何況是賣了不相幹的人,活了自己的孩子呢?且這陳驿丁斷非好人,他殺了方丈,又殺了陳閣老,難道不都是你自己推斷的事實?”
連映雪低下頭去,道:
“有些事确實是他做的,但他,或許當年有苦衷,只是越陷越深,不能自拔罷了。”
“師傅你何必為這種人說好話,人是他殺的,他就該償命!”鄒雲義憤,連映雪卻嘆了口氣道:
“你若不懂人心複雜,有時賽蜜,有時勝毒,又怎能琢磨得透凡事會有個黑白真假?”
鄒雲愈發如墜雲端,連映雪道:
“我問你,陳老伯,你當年為陳小哥治病,債主是誰?纨素姑娘當真是你推她進火坑的?若真是如此,你何必留着她的一把紙傘保管在身邊,你憐惜纨素之心,恐怕不比她的親生父母少半分,我說的可對?”
陳老伯老淚縱橫,只道:“後生你不用多說了,人是我殺的,我手上沾了人命,死了也是活該。”
“閣老是你殺的本不錯,可我從未說方丈也是你殺的。”連映雪一語,更令朱捕頭驚詫,道:
“你這又是什麽說法?如果不是他殺的,他何必掩蓋罪證,為了一把紙傘去殺閣老?”
“他不過是被人威逼利誘罷了,真正的兇徒,藏在這梅花骨傘的詩上。”連映雪輕聲念道:“粉蝶如知合斷魂,香杳難随驿使聞。若不是那梅花無蕊,我斷未注意到這詩,更不會想到,方丈臨死前抹的血梅花,正落在這四個字上面。”
朱捕頭依言看去,連映雪素手所指,梅花點點,湊起來竟是“斷魂驿使”!他一霎心驚,轉眼看向深藏不露的周驿使,喝道:“幕後真兇難道是你?”
周驿使不等朱捕頭發難,手忽如鷹擒狡兔,一把奪過朱捕頭手上的刀,反手一砍,朱捕頭一時不察,臂上一痛,只見又深又長的一道血口子如湧柱,周驿使面露兇光,持刀而向,步步緊退,一退出靜室,就發足往竹林狂奔而逃。
鄒雲不由急道:
“師傅你怎麽還不追?”
連映雪卻渾若無礙,上前替朱捕頭點穴止血,複又收起輕輕梅花骨傘,遞給拭淚的慧明道:
“若非你師傅臨死前留下線索,這傘你收着罷,當是你師傅最後留給你的一點念想。”
鄒雲卻越發着急道:
“師傅,這都什麽時候了,你再不追,他出了風月寺,要抓他可就難了!”
連映雪嘆氣道:
“你這個急性子什麽時候改呢?你忘了你是怎麽被慧明吊在竹梢上的?你以為慧明花了一個多時辰,難道只布置了這麽一個機關就擒住了你?這個周驿使逃進竹林子裏,依我看,不出百步就叫天不應叫地不靈了。”
“當真!”鄒雲眼神泛出驚喜,慧明念佛,道:“我布置那機關,沒想到能擒住殺師傅的兇手,因果循環,當證佛前,善哉善哉。”
朱捕頭聞言,不顧臂上的傷,往周驿使逃走的方向追了出去。
這時,連映雪從懷裏掏出那一荷包銀兩,遞到陳小哥手裏道:
“你一片孝心,拿着這銀兩,帶着你爹回鄉下養老罷。你爹的心願,不就是讓你在鄉下買塊地,不用再為奴為婢麽?”
陳小哥劫後餘生,又驚又怕,但見眼前這位公子好言安撫,含淚又磕了頭道:“謝謝恩公。”
“你快走罷,一會朱捕頭或是南宮家的人來了,你就走不了了。”連映雪扶起陳小哥,陳小哥攙起阿老伯,兩人朝連映雪拜了又拜,這才匆匆離去。室中只餘鄉下老妪、鄒雲、慧明三人,連映雪道:
“婆婆,你是心善之人,想必今日之事,您也不曾看見罷?”
老妪起了身,抹了把老淚道:“我女兒還在家裏等着老身,老身什麽也沒看見,先走了。”
說着老妪也匆匆離去,鄒雲雖皺眉不解,可漸漸有些感化,一念成佛,一念成魔,他忽而發現南宮瑜說得不錯,連映雪确實是世上最好的師傅,他不由輕聲道:
“師傅,你把銀兩都送了人,那我們以後怎麽辦?”
連映雪輕輕伸了個懶腰,意态含慵,有別樣的妩媚,看得鄒雲不由臉紅,只聽耳邊嗡嗡連映雪的聲音,柔若風吹竹梢的細碎聲響,道:
“這還不容易,等我重開風月寺,你和慧明好好念經,一掙了大把香油錢,咱們仨就吃香的喝辣的,漫天神佛都管不着!”
“阿彌陀佛,本寺吃素戒貪,施主可不要打妄語。”慧明小和尚不合時宜,連映雪嗯的應了一聲,笑道:“乖徒兒你說得不錯,這小和尚十分可惡,以後你愛怎麽收拾他就怎麽收拾罷,我忙了這幾天,這會得好好補覺去了。”
鄒雲聞言,不懷好意地朝慧明笑道:“徒兒謹遵師傅法旨!”
連映雪剪手踱步,身後傳來了兩個小和尚打鬧歡笑之聲,她亦是滿臉笑意。
誰料一剎,那廊前忽然轉出個人影來,他面色憔悴,卻難掩目光中的清高孤傲,一身無紋無華的素裳穿在他身上,襯出別樣的飄渺氣度,他身後四位雪劍門的藥童垂侍斂容,朝她參拜道:
“屬下參見門主。”
而白無恤朝她微微一笑,那笑容含怨,含怒,百端情緒,最後卻難掩他的歡喜,話語卻格外冷清地嘲弄道:
“我本要搜齊了世上所有的佛經給你超渡,沒想到東晉《佛說三十七品經》孤本還沒給你燒去,你倒還魂再生了?”
作者有話要說: 本文有沒有男主啊???作者抓着腦袋,頭發搔亂,我也不知道啊。
還有關于與女主相認的秘決:做一件愛女主的事就能與女主重逢,小甘小白都跑在前面了,小顧你還在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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