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樂绾紅繩
連映雪瞧見淩四小姐不能言語的傷心,自知是在她面前過于輕狂,于是放下毛筆,轉而道:“你和你三哥究竟将那三百壇酒藏在哪去了?連老太爺這樣的能人也找不着?莫非百草山莊有機關暗道不成?”
淩三公子看四妹真性情過了頭,反而缺了涵養,愈與連映雪作一處比,愈顯得璞拙了,只好順着連映雪的話頭,回轉世瑾的心思道:
“百草山莊不大也有十二庭三十六堂,每處布置又不同,饒是祖父在莊裏住了快一輩子,也不那麽容易尋遍,更何況酒不比活物,藏好了,只要不透出香來,任他找得七竅生煙了也是找不着半點痕跡的,這還多虧了我四妹的才思敏捷。”
“哪是我的才思,我只是負責搬酒壇子,幹些粗活。”四小姐扁着嘴,畢竟還是少女心思,時晴時雨,轉眼又說道:
“祖父還真往大哥那找了,被他這個老酒鬼找着了怎麽辦?祖母去世,祖父雖然嘴上不說什麽,但三月來成日都是喝酒傷身,真尋着了,他可要喝個昏天暗地的,若醉昏了,豈不讓歹人鑽了空子?”
“你放心,大哥住的空山庭按星宿布置一百零八座泉眼,他就算找遍了,也未必找得到我們藏酒那眼。”
百草山莊的空山庭特意按上中下三品鑿了一百零八座泉眼,每眼不過手掌伸展時大小,但水腹極深,常浸着一百零八味藥囊,經年累月,藥入味于泉,故泉水即藥湯,頗費了些心思。
“原來将酒藏在藥泉了,可是泉水疏通,那酒倒下去不稀了嗎?”連映雪好奇起來,三公子答道:
“所以我和四妹妹另尋了物什裝酒,光這個就想破腦袋了,後來還是砍光了山裏竹子,将酒灌進打通的竹節裏,再将一段段竹節藏進泉眼裏浮着,若以後要取酒時,我們再勾起來,這才勉強辦妥。就算祖父掀開泉眼木蓋查看,也不過黑漆漆一片,聞不着酒味,他絕想不到取燭火來照,不過他要真取燈火照看了,也未必看出竹節的蹊跷來。”
“這番備事,當真是挖空心思了。”連映雪笑評,又問道:“但我心下有個疑慮,三百個空酒壇子,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你們又藏哪去了?若被老太爺發現了,他心思開闊,豈不又尋回空山庭藥泉去。”
“糟了!”四小姐懊惱着,道:“我們匆忙間只是用砍剩的枯竹葉草草蓋住了酒壇子,你這麽一說,竟是個大大失算的破綻了!”
“這也未必,竹山在莊外頭,現在你爹爹又封了莊,老太爺出不去莊,見不着酒壇子不就看不出漏洞來了麽?”連映雪笑着安慰四小姐,淩世瑾卻垂頭喪氣道:
“映雪姊你不曉得,後園粉牆砌了镂空窗格,一眼就能看見不遠的竹林,若被祖父看見枯竹滿地,再若風吹了,露出幾個狼藉的空壇子來,他一定曉得了!不行,我還是得去看着祖父,有我攔着,就算是他含進嘴裏的酒我也得給他摳出來!”
四小姐任性得可愛,一陣風一般,又急沖沖奔出錦鯉堂,沒料想正撞見了進堂的淩二小姐淩世英。淩世英是常不慣妹妹這般風風火火的,正要好好說她,她卻像個滑魚般繞着二姊溜了出去,風裏只笑嘻嘻道:“二姊,小妹我還有事要忙,回頭再好好聽你的教訓。”
二小姐最沒奈何,三公子只笑着調侃道:“二姐,你也不是不曉得,四妹一向如此,野馬難馴,你要花心思拘着她,傷神費腦,不合養生之道。”
“就你偏着她,你們兩個狼狽為奸的,一家人難道還不曉得?”二小姐說了這麽句閑話就沒再多纏,而是上前來拽住連映雪的手,語氣似有些慌亂道:“你快跟我去大門那,白無恤到莊外了,他魯莽極了竟要越過三十丈毒障進莊!若他硬闖進來只怕命都沒了,我只好騙他說去拿解藥,讓他先稍等着!可我哪有解藥,就算爹爹親自來配也至少要三日,我算是知道他的,任誰也說不動,惟有你去,他興許聽你的勸,肯在莊外耐心等個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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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映雪聽白無恤一意孤行的毛病又犯了,匆匆同二小姐一塊往大門去了,被落在身後的顧為川,神色莫名地伸手捧起案上映雪兒代筆的書信,墨跡未幹,他輕輕吹透,再細細看她筆法流麗婉轉,字字都是秀媚可愛,字如其人,可見性情。
他細看這詩,卻句句刺眼的含情,他不禁想問,這是否也是她不自知的心意?顧為川一霎陷入悵惘,淩三公子看他容色,只道:
“也不怪你多想,從前我們一直以為映雪兒和白無恤是一對,他們行事向來形影不離,我二姐剛才說什麽狼狽為奸,我只曉得狼馱着狽于山林獵食,狼擅逐力,狽攻心計,倒像是形容白無恤和映雪兒的。
他倆個要是作一處,任誰得罪了他們,可都沒有什麽好下場!當年就有個來百草山莊求藥的外客,只因态度傲慢了些,說了幾句難聽話,正被他倆撞見了,那外客可就慘了,被白無恤下了毒全身生了疹子不說,還被泡進鹽水裏浸了一夜,那灼痛滋味,旁人想都不敢想!偏生這外客嘴裏還被塞了沾辣椒的麻核桃,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真要喊出來,還不得刮傷舌頭,再浸着辣椒水,可真就生不如死了。
我聽說這兩個人就硬生生坐在這外客身邊一整夜,眼睜睜看他受着折磨,兩人還生火烤起兔肉來,吃得津津有味,仿佛那點血腥殘忍事,不過佐酒罷了。
最奇還有兩人唱和了一夜的詩集子留下來,長篇累牍的我也記不清了,只記得其中有幾句打油詩最為玩世不恭,也最為狠心霸道。
先是映雪兒寫的一句,‘天地不仁,萬物刍狗;我有何能,代清腐疣’,下一句白無恤應的是,‘替天行道,無獨有偶;江湖枉大,誰敢逆否?’
可見他們是自比神明的,旁人在他倆眼中不過刍狗腐疣。”淩三公子神色稍變,着意從容些,憶道:
“還有一回,我在雪劍門做客,正碰上他倆懲治盜雪參的賊人,那時他倆不過都是十三四歲模樣,竟想出了個叫‘樂绾紅繩’的把戲,別看這把戲的名字好聽,那施起法來,簡直要人命。
原來映雪兒說什麽偷參是對雪參大不敬,紅繩向來是用來縛參精的,不妨也來縛人,只不過她說縛紅繩也有縛紅繩的法子,她點了這賊人的穴,命白無恤從頭到腳纏了上百道手指粗的紅繩在這小賊身上,另外又趕來七八匹駿馬系上紅繩另一端,往四面八方拉去。
尋常揮鞭趕馬,映雪兒嫌氣力不夠,命我們這些旁觀的孩童,敲鑼打鼓,奏樂喧天,驚動馬匹,可她還嫌那馬奔不夠猛烈,便命白無恤找來火油澆在馬尾,燒得火光沖天的,那些馬痛驚了魂,飛蹄奔去,簡直要把那小賊給縛成了千道肉泥,映雪兒站在高臺還笑嘻嘻擊掌,說了句‘這當真才是作繭自縛’。
幸虧後來雪劍門老門主趕來,斬斷了那紅繩,留了那人的性命,可憐我們這些受連映雪之邀、有幸憑欄觀賞這天下無雙的樂绾紅繩戲的孩童,哪個不是吓得汗流浃背、發了好幾個月的噩夢?”
淩三公子說起這兩宗舊事,已心有餘悸,嘆氣道:
“我聽說後來雪劍門老門主看出苗頭,決意拆散他倆,不然這會映雪兒的性子恐怕未必比白無恤的好多少!本來白無恤就是跟映雪兒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人兒,那點孤高自賞、目下無塵,同映雪兒骨子裏是別無二致的,只不過映雪兒畢竟是女孩家,長大心軟內斂了,通情達理些,不然準是兩個混世魔王,說不定早在中原武林攪出血雨腥風來了。”
淩三公子滔滔不絕,話裏“拆散”二字不知從何說起,亦點到為止,再不肯多說,顧為川一直不語,他斷不能想象善解人意的映雪兒從前竟是這般邪魔歪道,他也決不願映雪兒再回到白無恤身邊,哪怕不是為了他自己。
百無聊賴的淩世玉和着連映雪那情信,閑閑譜起曲來,興致忽高,提筆又加了句舞鳳般的草書:
“只道美人似蝶,天賦輕狂,長為情忙。”
題罷,三公子悠悠奏曲,空庭笛聲下,徒留一直默默無言的顧為川愈發傷神惆悵。
這邊廂舊事重提,那邊廂連映雪匆匆趕到百草山莊大門,只見一身暗錦玄衣的白無恤從容而立,并四五個藥童立在三十丈外,遍地的飛鳥陳屍,偏偏那毒裏不知添了什麽藥草,泛出股誘人心神的詭異香氣,白無恤遠遠看見連映雪來了,而淩二小姐亦是空手,已明白解藥不過是拖延人的空話,只冷冷清清道:
“這天底下還沒有哪個地方我想去卻去不得!”
連映雪見他這樣,只揚聲道:
“你要是被毒死在半道了,我可不管埋你!”
“那又如何?你在百草山莊裏頭還不是任人宰割?我若死了,自然會在奈何橋邊上等你,反正也不用等多久。”
兩人沒心沒肺地言語簡直令人悚然,但偏偏他倆是慣這樣的,而白無恤一定是聽說了百草山莊的變故這才趕來,也許他亦曉得她也在莊內,所以才會這般火急火燎。
畢竟顧為川受了重傷,連映雪只能求淩家救治,更何況多情谷本就離洛陽不遠,于情于理,他也許早算準了。
連映雪冷聲道:
“總之你等三日後配好解藥再進來!”
“我破那八卦陣已經遲了好些日了,你以為我會任由着我的未婚妻同別的男人纏綿麽?哪怕多半日都不可能!更何況整整三日三夜?”
白無恤冷冷吩咐藥童留在莊外,自個兒已展身如飛鴻般掠了進來,三十丈遠不過轉眼踏至眼前,只是他看着近在咫尺映雪兒還未開口,喉間腥甜,嘴角已忍不住溢出血來。
作者有話要說: 知道為什麽連映雪會破案了吧?因為她小時候就是個虐待動物的惡魔!長大了也是個深谙犯罪心理的潛在罪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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